“这不是你的作风。”江琼岚面容严肃,“前线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江镇西摆摆手,“小孩子家家的凑什么热闹,吃饭了吗?过来吃点。”
皎皎眼看着江琼岚脸色愈黑忙拉了拉她的袖子朝她摇了摇头。
江琼岚按捺下火气,愤愤坐下“啪”的一下抢过江镇西手中的大饼啃了两口:“娘说你再吃就扛不动刀了。”
皎皎忍俊不禁,坐到她旁边喝了口水。
“是,我闺女得多吃点。”江镇西笑呵呵地又拿了张饼堆在江琼岚手上,“不够还有。”
江琼岚:……
皎皎不太饿,只喝了口汤。她靠在树上,观察着四周觉得奇怪。之前随军时,都是吃了收拾好就赶路,今日却是歇了好一阵子,足有一个时辰。
身边的江琼岚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父亲:“还不走?”
江镇西抬头看了看时辰,懒洋洋地伸了伸懒腰起身:“上路!”
皎皎闻言随着一起上了马。大军浩浩荡荡,她跟在队伍中,明显感觉到速度慢了许多。
“我爹他有点奇怪。”身旁的江琼岚沉声道。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让我们知道。”皎皎思忖片刻道,“总不能是叛变了……”
“那倒也是。”江琼岚嘴唇紧抿,看着队伍前头的那个铁塔似的男人不免有些忧心,“可是皇上连宋督主都能……要是让他知道我爹这般行事,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你爹爹手握兵权,如今出征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别人都不提,皇上定是有眼线的,他现在并没有动作。”皎皎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所有事情加起来有说不出的奇怪。
碎片七零八落,她也没什么头绪。
江琼岚眉眼冷然,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皎皎叹了口气,江镇西确实反常了些,也不怪她担惊受怕。
断断续续行了半日,夕阳西斜,留下一片灿烂云海。
皎皎本是看着云霞瀑布,忽地望见不远处半人多高的草中有动静。她慢慢停下,定定地盯着那处草地。
异动消失,皎皎本以为是野外的小兽或是风吹,正要离开时骤然看见密密麻麻的草叶中伸出一只手。
心肝猛地一颤,皎皎吓得不轻忙回头找景纵:“哥!哥!那好像有人!”
景纵与江琼岚对视,极有默契地驾马奔过去查看。
“丫头,你说那有人?”江镇西派了几人跟上,走到皎皎身旁。
“嗯。”她点头,“我看见了一只手。”
皎皎紧紧盯着景纵二人,情不自禁地屏主呼吸。他们动作极快,不一会儿就能看见有人抬出了三个人。两个没有动静,还剩一人奄奄一息。
她远远望着,忽地对上景纵看过来的眼神。只是一瞬,他便躲开她的目光。
皎皎下意识抿唇,攥紧了缰绳。她几乎来不及思考,扬起马鞭奔了过去。待走近了,皎皎才看清楚这三人都是穿着官服的。
她心里一紧,握着缰绳的手有些许发抖:“哥,他们是……”
景纵看着她的表情心知她已经有所猜测,也不欲瞒着:“是押解宋命的官兵,那日在督主府门口我见过,还打点了一些金银。”
他将手中的银票递到皎皎面前:“背面有公主府的印记,不会有错。”
皎皎脸色一白,下马走了过去。江琼岚正在让人给那人喂水。
“莫急,人都还有气,等缓过来了会问清楚的。”江琼岚握住她的手,凉得她直皱眉。
“好。”皎皎应声,却听见地上喝水的人扯开沙哑的嗓子说话:
“有、有人劫囚……犯人宋命他、他跌下悬崖……”
“你胡说!”皎皎下意识反驳,“既有人来救他,以他的身手怎会掉落悬崖?”
“不……不是来救、救他……是来杀他……”地上的人虚弱无力,粗气喘个不停。
皎皎望着悬崖边,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
“皎皎!”江琼岚眼疾手快接住身体下坠的皎皎,抬手掐着她的人中。
强烈的刺痛感袭来,逐渐唤醒她昏沉的脑子。皎皎悠悠转醒,呆愣地只知望着那悬崖。
一个身影陡然闯进脑海,她柳眉微皱忽觉得不对。
在镇上看见的分明就是他,怎么会掉落悬崖不知死活?
皎皎咬着唇,渐渐镇静下来。想让他死的人不少,可他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一定是早有准备的。
她想着,看了看地上还有呼吸的三人拧紧眉毛:况且,若真是来杀人的怎么还会留活口?斩草除根才对……
皎皎眼神微变,脑子中飞速闪过一道亮光:莫非刺杀是假,诈死才是真的?
那他没有灭口,定是想借他们的口将自己死了这件事坐实。
想到这,她垂下眸子落下泪来,佯装着痛不欲生的样子奔向悬崖边哭喊:“大人……”
景纵与江琼岚吓了一跳,惊慌地追上去把她拦下。
“皎皎,你不是说你看到宋督主了吗?他一定会没事的。”江琼岚急急道。
“是啊,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又没亲眼见到他的尸身。”
“可万一是我看错了呢?”皎皎泣不成声,见此刻离人较远,悄悄朝他们使了眼色。
二人一愣对视一眼,转瞬间也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态度立刻转为“节哀顺变”。
皎皎哭得眼睛红肿,身子都软了下来。她由江琼岚扶着回去,一路上脑子转得飞快。
她忖度良久,走到江镇西面前,“噗通”一声跪下:“江伯父,皎皎有一事相求。”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江镇西见着泪人似的小闺女跪在自己跟前慌张得一双粗大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更别提你还是我家小四的朋友。”
“皎皎,起来再说吧。”江琼岚把人扶起来。
“宋命虽有罪在身,但皇上都未要他的性命只是判了流放。如今却在途中遭歹人杀害。”皎皎边哭边哽咽道,“如此藐视皇权肆意妄为,实该当诛。求伯父上书,请皇上彻查此事诛杀歹人,他泉下有知也能闭上眼了……”
“上书是我应该的,好歹在我眼皮子底下。”江镇西有些不明白,“不过你为何要替他求?他对你有恩?”
“他不光对我有恩。”皎皎抬头,浸着水的眸子亮闪闪的像两颗琉璃珠子,“更是我的夫君,我是为我的夫君求请报仇雪恨。”
江镇西眼珠顿住,瞪得像铜铃般大小。一张嘴巴开开合合,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只郑重地点点头。
“多谢伯父。”皎皎屈膝行礼,泪珠子成串儿地往下落。
江镇西扭头让人拿笔墨纸砚亲笔写奏折。他坐在树墩子上,看着那个纤弱漂亮的小姑娘仍觉得震撼不已。
他低头写了两个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景,得亏你死得早,不然看见自个儿闺女嫁个太监得气死……
皎皎收了泪,望着那处断崖捏紧拳头出神:闹得越大、越人尽皆知,你就越安全吧?
宋命,你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命……
第63章 松沙镇
江镇西的奏折呈上去不过三五天, 宋命坤崖一事人尽皆知。元夫人悲痛欲绝,圣上悔之晚矣,下令彻查此事。
然过去了月余, 仍无半点线索。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有人甚至暗中猜测这一切都出自于皇上之手, 只为除掉宋命、不让世人诟病……
皎皎跟在军队中,起初还适应不了风吹日晒,三不五时地病一场,后来也渐渐都习惯下来。
习惯了风餐露宿、强光雨淋, 也习惯了见不到他的日日夜夜。
夜里, 她坐在火堆旁,衣领上一圈白色绒毛托着她的脸颊, 圆圆的杏眼映着火光,原本娇柔的神情逐渐变得坚毅。
“明后两日差不多就能到松沙镇了。”江琼岚走过来坐到她身边, 仰头喝尽水囊中的最后一点水。
皎皎动了动,抬头望着夜空繁星弯了眸子:“过得真快啊, 一晃儿都快秋末了。”
她微微垂了眸, 唇角缓慢扬起一个弧度:“我已经一个半月零三天没见到他了。”
四周没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不知道他好不好, 事情都办完了没有。”
“圣上前些日子为宋督主立了个衣冠冢。”江琼岚淡声, “我爹爹这次速度慢得诡异, 我总觉得他知道什么。前天晚上我还见他偷偷放了信鸽。”
“我只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打退西鞑, 回家过个好年。”皎皎笑意融融,双手合十对着月亮许愿。
“定会平平安安的。”江琼岚笑着道。
“小四,你教我一些防身的招式吧?”一阵冷风吹过,皎皎不禁拉紧了衣领, “万一我落单了,也好有些自保能力。”
江琼岚本想说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可一旦进入松沙镇界内,发生什么都不保准。她扔下水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伸手一把将皎皎拉起。
“看着我。”
“嗯!”皎皎应声,看着她双腿分开与肩同宽也跟着照做。
她仔细地盯着江琼岚的每一个动作,眼睛都不眨一下,一丝不苟极为专注。
“要趁敌人不备,抬起膝盖撞向他腿间。”江琼岚猛地抬腿,皎皎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凉风。她看了代入想象了一下都不禁额上冒冷汗:“这看着就疼。”
“疼就对了。”江琼岚收腿,利落出拳,“趁对方疼的时候打鼻子,狠狠地打,然后踢肚子。”
“这一套动作做下来,对方八成会疼得倒地不起。”
皎皎点点头,学着江琼岚的样子练习。
“如果对方是在你身后挟持,就踩脚,然后用胳膊肘击打他的头部。”江琼岚演示了一遍,“只是动作一定要快。”
皎皎观察入微,练得也仔细,几遍下来有模有样,就连江琼岚都觉得惊讶:“你定是像你父亲,学得真快。”
“我教你射箭吧?”江琼岚来了兴致,兴冲冲地拿了弓箭。
皎皎接过她递过来的弓箭只觉得手上一沉,整个身子都弯了下去:“这也太重了……”
她努力双手扶弓拉弦,因力气太小两只手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别说拉弓,能将弓拿稳都不算易事。皎皎站在那试了半晌弓都拉不开,胳膊手指都酸疼得厉害。
“我给你换一把轻的。”
话音刚落,皎皎就见江琼岚跑进江镇西的营帐里。不久,她再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一把精致小巧的银弓。
“这是我刚学射箭时用的,你试试?”
皎皎接过,惊喜地抬头看她:“轻巧多了!”
“再试试。”
“好。”她点头,照着江琼岚方才教的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瞄准树干中央。
“嗖”的一声,一支短箭射了出去。
皎皎握紧弓,紧张地望着那支箭。只听见“咚”的一下闷响,箭牢牢地插在树上。
她喜出望外,露出了这一个多月以来最开心的笑容:“我射中了!”
“嗯!”江琼岚也不禁笑了出来,她走到皎皎身后,开始手把手地教她,“只是有点偏了,你的手这样……”
她纠正了一下皎皎拿弓拿箭的姿势,见差不多了拍拍她的肩膀道:“皎皎,你再试试。”
“嗯。”皎皎应声,使出吃奶的力气拉满了弓。
屏住呼吸、瞄准、松弦,只见“嗖”的一下,箭射入树干正中。
火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皎皎怔了一瞬,继而笑出声来:“小四你看!射中了!”
江琼岚搭着她的肩膀:“学得挺快。”
两人相视而笑,星辰眨着眼睛好似也在偷偷地笑。
*
翌日清晨,皎皎洗漱好跟着赶路。她明显感觉到了今日与前些日子不同,速度快了许多。
前几日悠闲得像是游山玩水,今日晨起时她才感到了那种随军的紧迫。
“还有多久能到松沙镇?”景纵开口问道。
江琼岚望着队伍前端小山似的男人挑挑眉毛,轻笑了一声:“按照我爹现在这个速度,最迟傍晚就能到了。”
她说着,偏头看了一眼肌肤仍然瓷白的皎皎:“你怎么风吹日晒都不黑的?”
“啊?”皎皎转头,下意识看了一眼景纵,他也是出来时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没有分毫改变,“大概我们景家人都这样?”
江琼岚低头看了看手上微深了些许的肤色,一想起回去时要面对的狂风骤雨就头疼:“我娘又该给我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我又泡又敷了……”
她叹了口气,愁眉苦脸:“最关键的是什么用都没有,还占去了我许多练剑的功夫。”
景纵看着她,眼尾不禁上扬,满面都是笑意。
皎皎想了想道:“我那倒是有个方子挺有用的。也省事,每天晚上沐浴时泡上小半个时辰就行。只不过那方子出自花想楼,你若是不介意的话,等回京我就给你送过去。”
“只每天晚上半个时辰?”江琼岚眸子一亮,“那可比我被我娘每日折腾上个小半天要舒坦多了!回去就给我送来啊,我娘瞧着都会高兴。”
“好!”皎皎笑着点头应下,“还有一点,不能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