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养美人——一个胖梨
时间:2021-10-14 09:18:08

  “好好好。”江琼岚高高兴兴地答应。
  这一日来几乎没有休息,只在中午时停下来吃了些东西就继续赶路。
  皎皎远远望着江镇西,他今日寡言少语,看着也严肃认真了许多。
  太阳逐渐西移,皎皎正有些困意,身旁的江琼岚忽地碰了碰她的手臂:“皎皎,那就是松沙镇了。”
  皎皎猛然清醒,顺着她的手指往前望去。远处,城门高墙的巍峨之姿清晰可见,跟她想象中的边陲小城丝毫不同。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土墙矮楼,怕是会被西鞑人直接生吞活剥了。
  大军压城,城墙之上的守城兵见着江镇西连问都没问,大手一挥就开了城门。
  皎皎眉头一皱:多少应当问上几句,也太草率了些……
  她侧头,见江琼岚也是皱着眉。
  “那是赵全安,平时最为谨慎。往年我爹爹来时都要看上一遍圣旨,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
  赵全安下城墙跪迎,毕恭毕敬像是看到了天神救兵:“穆武将军,您终于来了!”
  “他胳膊上好像有伤。”皎皎看赵全安手臂动作不大自然,轻声道。
  “战乱之时,当兵的只要伤不重绝不会缩在后面当缩头乌龟,仍会不顾一切冲上战场,至死方休。”江琼岚淡声,脊背不由得挺得笔直。空气中,她能嗅到那种战争特有的味道。
  “都起来罢。”江镇西横眉冷眼。
  皎皎见他面色不虞,下一刻就见他夺了赵全安手中兵刃扬声道:“赵全安粗心失职,处降职!”
  赵全安面色一遍,慌忙跪下连连磕头求饶。江镇西不为所动,派了亲兵上城墙守城。
  皎皎震惊不已,看着赵全安等人被拖了下去。
  “这……不像是爹爹的作风。”江琼岚眉头紧锁。
  皎皎张了张唇,却是没说话。如江琼岚所说,一路上都透着怪异,刚到这松沙镇更是奇怪。
  向来谨慎的守城兵一句话不问便大开城门、江镇西这等宽厚人三言两语就发落了老战友。
  她默不作声,随之进城。
  “你们就住我家吧?”江琼岚带着二人脱离要去前线安置的大军。
  “好,听你安排。”皎皎点点头。
  “我与爹爹都不喜人伺候,镇上的宅子没有下人。等安顿好了我带你们在城里逛逛,吃的用的穿的都备上一些。过了今日,我恐怕没什么时间过来。”江琼岚缓缓道,“若是实在不习惯,等会就买个丫头使。”
  “不用,这一路上早就习惯了。”皎皎不自觉看向景纵,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现如今都会自己煮面吃了。
  “我会做些简单的吃食,等会你带我熟悉熟悉就行了。”
  江琼岚点头,带着他们两人往宅子那边去了。
  “就是这,小是小了点,却也干净。不过你们兄妹二人住也够用了。”
  皎皎下马,跟着江琼岚进去。三进的院子,院落干净整洁,一片落叶都瞧不见。
  “客房常年没人住有些潮湿,皎皎你睡我房间,景纵你睡我爹爹那吧。”
  “住伯父房间不合适,我住客房就行。”景纵也没等江琼岚说话,拎着东西往厢房去了。
  皎皎跟着江琼岚进去,刚把东西放下就隐约听见外面有点动静。
  她好奇地往外张望一眼,回头见江琼岚笑了笑:“可能是隔壁的许六,正巧,我带你去见见,以后有不懂的就去找他。”
  皎皎随着江琼岚出去,只见一名精壮的男子拎着个鸟笼子站在门口朝里望着,皮肤是健康的铜色,浓眉大眼极为有神。
  “阿岚,你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准备些酒菜为你接风洗尘啊。”男子见着江琼岚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却在看见皎皎的那一瞬间怔愣地顿了一会儿:仙女吧?
  他回过神来,收了自己游手好闲的纨绔样子。姿态都斯文了几分。
  皎皎看他姿态神情都颇为随意,就知道这定是江琼岚的好朋友。
  “喝了你的酒,我还拿得动刀吗?”江琼岚冷笑,“皎皎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许酌,你叫他许六就行。”
  她说着,拍了拍皎皎的肩膀:“这是皎皎,大名景缘。”
  “你好,我是许六。”许酌咧开唇笑露出两排大白牙,大眼弯起,脸颊两个酒窝又大又深,看起来十分明朗的模样。
  皎皎与他不熟,想了想回了个笑,轻声道:“许公子。”
  “这就见外了,我跟阿岚从小一起长大,你是她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叫我许六就成。”许酌笑嘻嘻的,“吃饭了吗?都去我家吃饭吧?”
  “明儿再说,趁着天没黑,我带着他们去逛逛,不然等我走了他们两个摸眼瞎。”江琼岚摆摆手。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呗,你好几个月不在,松沙镇也有不小的变化。”许酌逗着笼子里雪白的鹦鹉道,“比如城西卖豆腐脑的老柳头不干了,酒子巷那家小笼包换人了,还有还有,城南好客来的羊汤现在缺斤短两,不如蔡记烧麦的。”
  皎皎在一旁听了禁不住笑,连江琼岚都是忍俊不禁:“说你是个纨绔你却从不败家赌_钱玩姑娘,顶多遛遛鸟。可你若不是个纨绔,却实在是不学无术,先生问你‘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出自谁,你却只能回上一句‘阿青嫂的鱼做得一绝。’。”
  “一问三不知险些将先生气得背过气去,吃喝玩乐的地方倒是如数家珍。”
  皎皎本已经收了笑,又被江琼岚逗得笑出了声。
  许酌不甚在乎,只睨了一眼江琼岚:“不就是爱吃了点,人生在世,总要有些爱好。”
  皎皎不由得赞同地点点头。
  “这位是……”景纵恰巧出来,看着江琼岚与一男子相谈甚欢,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这是许六,就住在隔壁,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就去找他。”江琼岚简单地又交代了一遍,拉着皎皎往外走去,“走吧,带你们去逛逛。”
  话音刚落,许酌大大方方在前面带路,他提起鸟笼子揉了揉鹦鹉雪白的羽毛一脸心疼:“宝贝儿,再陪我遛一圈?”
  江琼岚翻了个白眼,皎皎回头瞥了一眼景纵,见他黑着脸不禁抿着唇笑。
  “这就是集市了。”江琼岚指了指道路两旁,“秋冬是西鞑作乱的季节,卖菜卖肉的少了些。虽也得糊口,但性命更重要些,因此,大部分人闭门不出。”
  “秋天正是丰收之时,京都这个时候应该正热闹。”皎皎叹了口气,心疼被西鞑打扰得不得安宁的百姓。
  “哥哥,都买了吧?”她看着摊贩面前零星稀疏的菜回头看向景纵,“还要待上些日子呢。”
  “好。”景纵宠溺地点头,给了银子,所有人皆是感恩戴德地磕头道谢。
  “送到江府。”
  “是是是。”小摊贩们连连应下,忙起身收拾收拾送货。
  许酌主人般的口吻惹得景纵皱眉,他一抬头就看见皎皎悄悄低了头笑。
  皎皎撞上景纵的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连忙收起笑转过头去。
  吃醋的人可惹不得!
  一路逛下来已经入了夜,皎皎抬头,夜空中布满了璀璨星辰,如星河般,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与江琼岚往回走,白日里热闹一些,现在安静下来却忽地听见几声痛呼。
  皎皎偏头,说着声音望了过去:“那是什么声音?”
  “是伤兵。”江琼岚噙着笑的眸子逐渐冷了下来,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左侧小巷,“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都在平乐巷养伤。”
  皎皎闻言,再听见时不时传出来的呼痛声不由得心头一紧:“我能去看看他们吗?”
  “我怕你吓着。”江琼岚叹气,血肉模糊的东西还是少见得好。
  “我不会怕的。”皎皎蹙着眉,“他们是大胤的守护神,神受伤怎会可怕?”
  “那好。”江琼岚也不再阻拦,领着他们过去。
  皎皎甫一走到巷子口,就闻见了一股混着血腥的腐臭味道。
  “西鞑人丧心病狂,所用兵刃之上都涂了动物的粪便。伤口极易感染化脓,边关条件艰苦,缺医少药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伤口溃烂腐败……”江琼岚语气沉重,少见地微微红了眼睛。
  景纵额角青筋凸起跳动:“竖子小人。”
  皎皎默不作声地跟在江琼岚身边,身侧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就连一路上吊儿郎当的许酌都收了面皮上的笑,神色严肃起来。
  “岚将军?”一名端着水盆出来的小姑娘瞧见江琼岚,憔悴的面容马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她马不停蹄地转身跑回去,银铃似的清脆声音响彻整条巷子,“岚将军回来啦!岚将军回来啦!”
  “我没有官职,但跟在我爹爹身边久了他们也都认得我,就叫我‘岚将军’了。”
  江琼岚说着,不一会儿,巷中屋室的人全都迎了出来,每个人都欢天喜地的,像是过年一般。
  “大家都回去歇着吧,身上还有伤。”江琼岚声音有些哽咽没有以前响亮,但只要见她张了口,人们瞬间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她嘴唇发颤,几经嗡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们不回去,我们想岚将军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其他人也都相继出声。每个人都是乐呵呵的,高高兴兴地看着江琼岚。
  皎皎静静在一旁看着,出来迎的人身上皆是绑着绷带。伤重不能行走的人也由战友扶着,慢吞吞地走出来看。
  她看着他们触目惊心的伤,看着那一双双在战火连天中依然坚毅闪亮的眸子。她鼻子一酸,转过头去泪如雨下。
  江琼岚想了想,指着身边的景纵与皎皎道:“这是大长公主殿下的长子与次女,是他们想来看看你们。”
  皎皎听了忙擦了擦泪,转过身去朝他们笑笑。
  众人闻言目光交汇,颇为意外震惊。在边关一经数年,他们见过最大的官除了穆武将军,也不过是刺史巡抚。京中的权贵从未来过,还是第一次见着皇亲国戚。
  皎皎看着他们朴实含笑的眼睛,泪水不争气地决堤而出。
  “是驸马爷家的公子、小姐吧?”一个胳膊残了的老兵问道。
  “对,景峙是我们的父亲。”景纵点头。
  景峙虽身死,但他的事迹传遍大江南北,边关战士更是将他视为神明。听闻他们是景峙的儿女,面上的受宠若惊变为发自肺腑的高兴。
  “是从京都过来的吧?”站在最前头一个拄着拐杖的男子笑眯眯地问道。
  “是。”皎皎抽噎着点头,强忍着想将眼泪憋回去却是徒劳无功。
  “呀!得走了一个多月吧?这得多苦啊,辛苦你们啦!”其中一人扬着声音道,头上绑着绷带,甚至还在渗着血,但笑得却是格外爽朗。
  “是啊!辛苦啦!”
  “辛苦啦!”
  “多俊的女娃娃,来这受苦了!”
  “谢谢你们来看我们。”
  ……
  一声既出,百声呼应。
  皎皎实在忍不住,一边摆手摇头一边泣不成声。
  景纵眼含热泪,上前几步抱拳躬身行礼。皎皎见了也走上前去,她想了想,撩起裙摆向众人行了叩拜大礼。
  鼻尖能嗅到泥土地砖上的血腥气,她没有觉得害怕,反而感到温暖和可靠。
  “可使不得!”
  皎皎双手碰着冰凉的地面,还未抬头就能感受到有人七手八脚地想把她扶起来。
  “可使不得,您这大礼我们受不起。”
  “是啊是啊,你金枝玉叶之躯,怎么能对我们这群粗人下跪?”
  皎皎抬头,看着眼前一张张带着伤的关切面孔强自忍着泪,努力平复了些许一字一句道:“若无你们,何来金枝玉叶?”
  众人沉默,有些也是洒下热泪。
  “您快起来,边关不比京都,天寒地凉,别冻坏了腿。”一个小姑娘过来将她扶起,弯下腰伸手想拍拍她衣摆上的灰尘。
  皎皎连忙自己去掸泥土,小声道了谢。
  “我父亲景峙,也曾跟你们在一片土地上奋战,为了自己的亲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他也最终如愿以偿,为了保卫国家和自己在乎的人死在沙场之上。我从小就为父亲感到骄傲自豪,今日也同样为你们感到骄傲自豪。你们的付出,我会永远铭记于心。若是……”
  景纵顿了顿,转头微微仰起下巴,将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了回去。他吸了一口,转过来继续道:“若是……不幸遭遇不测,诸位亲眷的生活全部交由公主府负责。等回去,我就入宫向圣上请命,你们为国负伤至此,朝廷绝不会不管。”
  “我会亲手将西鞑诛杀,为边关百姓、为嫌弃沙场的兄弟、为你们、也是为我父亲报仇!”
  “好!为兄弟们报仇!”
  “为百姓们报仇!”
  “为驸马爷报仇!”
  ……
  众人震声,响彻云霄。
  *
  离开伤兵们养伤的小巷后,回江府的路上皎皎都止不住地落泪。
  大大小小的溃烂伤口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根深蒂固。
  她垂着头后悔不已,当初出来就该多带些伤药才是。
  到了江家宅子,三人与许酌道过别就进了门。
  回来的路上,景纵心事重重一言不发。皎皎不禁抬头看他:“哥哥,你早点休息。”
  “嗯?”景纵此刻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今晚好好休息。”皎皎走过去,抬手理了理他肩膀处细微的褶皱,“这一个多月来你瘦了许多,回去阿娘见了会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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