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是我见过最好的主子了!”却儿捧着镯子哭得哽咽,皎皎见了也不禁红了眼睛。
“可是我走了姑娘怎么办?”却儿抿着唇,有些放心不下。姑娘怕黑,对这里的人也不熟。
“不用挂念我,你只管好好照顾你阿娘,你用心,阿娘的病也好得快,这样才能快去快回呀!快去吧,莫要哭了。”皎皎抱着猫送却儿出了院门,看着一步三回头的小姑娘笑眯眯地朝她挥了挥手。
曹妈妈远远瞧见皎皎只着了身中衣便站在门口,心中不免有些鄙夷。昨日督主去花想楼要身契与沈大人杠上的事情不过半天就传遍了京都,府中上下自然都知道了她便是那个花想楼的行首皎皎。
到底是勾栏里出来的,轻浮!
她心中是如此想,可面上却是不显。毕竟皎皎若是受宠,她身为皎皎院子的掌事妈妈自然能高那姓陈的一头,到时这督主府还不是她说得算?
曹妈妈想着,堆起一个和煦笑脸走了过去:“姑娘怎么站在这了?快进去吧。”
“谢曹妈妈关心。”皎皎唤了一声,看着却儿的身影消失这才回了房。
这一日过得十分漫长,却儿不在,督主好似也不在。下人来来往往,皎皎却一个都不认得。
“樱桃,你说督主大人现在在做什么?”她轻轻点了点猫儿粉嫩嫩的小鼻子,不知为何,自己满心都是督主。
“从前我只知传闻中的东厂督主心狠手辣是条饿狼,可如今真的见了才知道那些传言有多离谱。”
“他杖毙了细作,府中人明里暗里都有怨言,可他却从不解释。”
“樱桃,你说督主大人是不是有点可怜?做的明明是保卫河山的实事,可却人人都在骂他。”
“喵呜~”
怀中的猫回应了一声,伸出小爪子轻轻抚了抚皎皎的面颊。
这猫实在是有灵气,说什么它都好像能听得懂。皎皎被逗得不禁笑了出来,捏捏它粉色的爪垫:“樱桃这般可爱,给你画幅画可好?”
“喵~”
皎皎走到桌案前,研墨铺纸执笔。猫就乖乖坐在桌边。
阳光落了满室,一人一猫格外和谐。
*
一晃过了小半月,自宋命带她去取身契那日后,皎皎就再没见过他。
府上下人一开始还对她恭敬热络,后来见督主并没怎么将她放在心上,就都懒散冷淡了下来。尤其是曹妈妈,时常会借着教规矩难为她。
却儿也还未回,不过捎了信来,说阿娘的病已大好,过两日便能回来了。
皎皎坐在桌边,看着那几盘清粥小菜,跟她刚来那时的珍馐美食完全是天壤之别。不过她也不甚在乎,只要能在督主身边,即便是见不到他也是好的。
“姑娘,该是学规矩的时辰了。曹妈妈已经候着了。”一名婢女行至门前传话。
“好。”皎皎起身,转头嘱咐了一声,“樱桃要乖,不能乱跑。”说罢就起身走了出去。
曹妈妈坐在院中,身后婢女遮阳端水,派头十足。她看着面前水灵灵的娇柔女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本以为伺候到了个金疙瘩,然而主子却半点没将她放在心上。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功夫却仍是比那陈管家矮了一头便觉得憋屈。
“奴婢是奉了元夫人命令好好教教姑娘规矩,若有些冒犯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皎皎抿了抿唇,曹妈妈是元夫人的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曹妈妈费心教我,我岂会责怪妈妈?”
“姑娘明白就好。今日学的是祭祖跪拜礼。”曹妈妈缓慢地点点头,起身为皎皎亲自示范一番。
“双手交握与胸口齐平,右手在前……”
皎皎认真听着,与她同步。
“慢慢跪下,脊背挺直,双手右手在上,交叠放至于大腿二分之一处。”曹妈妈回头看了一眼皎皎,尽管厌恶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极其聪明,什么东西一看便会,“很好,就是这样,先跪半个时辰练习一番。”
“是。”皎皎默默叹了口气,实在是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曹妈妈。
祭祖跪拜礼,难道督主大人还会带她去祭祖不成?摆明了是在为难她。
虽如此想着,她也跪得端正。不然曹妈妈挑起刺来便不是只跪上半个时辰这般简单。
日头毒辣,皎皎水米未进,只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些吃力。额上汗珠滚落,她热得头昏脑涨,身子微微晃了晃。
“嘶……”肩膀处传来一阵尖锐刺痛,皎皎又是一颤。
“宫里都是这般训导宫女,奴婢也是为你好。”曹妈妈将银针递给一旁的婢女,“姑娘动一下便刺一下。”
“是。”
皎皎看着那婢女手中的银针垂下眸,交叠在腿上的手不禁紧了紧。
“姑娘手动了。”曹妈妈淡淡,眸中却是欣喜。
肩膀又传来一阵刺痛,皎皎吃痛,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睛。她咬着唇,只能强忍着。这种深宅大院死个人再简单不过了,大户人家得力的管事可比不受宠的妻妾儿女体面多了。
更何况,她什么都不是。
曹妈妈见她梨花带雨的娇娇模样白了一眼:“姑娘娇弱,可也得忍耐。不然元夫人可是要责罚奴婢不尽心的。”
“我明白……”
半个时辰早已过去,可曹妈妈仍未出声叫她起来。皎皎唇色渐白,膝盖酸麻疼痛逐渐失去了知觉。
房门忽然出现一团白色,她愣了愣,只见樱桃蹑手蹑脚走到曹妈妈身后,猛地跃到她头上抓乱了她的发髻旋即跑到房檐上。
“啊!给我抓住那个畜生!”曹妈妈顶着头乱发,气得浑身发抖。
一瞬间,院子里乱成一团。
“樱桃快跑!”皎皎生怕它落入曹妈妈手里,忙喊了一声。
“贱|人!定是你怀恨在心故意让那畜生来抓我!”曹妈妈怒急攻心,失去理智一把扯住皎皎猛地拧了她几下。
“我没有……”皎皎痛得一缩,却顾不得自己只担心樱桃,“那是督主大人命我养的,曹妈妈您不能动它。”
“我动了又如何?要说那也是你自己没照看好猫,主子要罚也是罚你才是!”曹妈妈怒极,“再者说,你以为主子还记着那只猫?他连你都忘在了脑后哪会管一只猫死活?”
说着,就将人狠狠甩在地上。
天旋地转,皎皎痛得全身冷汗。她动了动想爬起来却没什么力气。
院内没人管她,阳光毒辣,晃得她头晕目眩。皎皎意识渐沉,忽地听见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冷冽声音:
“这濯月轩倒是挺热闹。”
第8章 糖馒头
“督主大人……”
皎皎喃喃唤着,一双黑色皂靴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强撑着抬眼,只见他低头,皎皎对上那双凤眸,泪水就决堤般夺眶而出。
曹妈妈暗啐了一声“狐媚”,忙跪在宋命面前:“禀主子,奴婢奉元夫人之命教教姑娘规矩,今日教到祭祖跪拜礼。姑娘身子实在是娇弱,受不住日头,奴婢正要派人将姑娘扶进去。”
这院子里都是自己人,没有人会为皎皎作证,曹妈妈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宋命抬头,目光淡淡扫过院中桌上的冰果子和各色茶点,最终缓缓落在曹妈妈身上:“扶人扶成这样?”
“喵呜!”一个炸成一团如刺猬般的白猫从宋命身后踱出,呲着牙威吓一声。
“樱桃……”皎皎声音枯哑,见她的猫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
曹妈妈整理了一下头发,陪着笑连声解释:“这是樱桃淘气抓的。”
宋命勾着唇角笑而不语,蹲下身子扶着皎皎坐起,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她说得可是实情?”
“嘶……”皎皎吃痛,下意识躲开他扶着她肩膀的手。
曹妈妈见状不由得一慌,片刻后又安下心来:针不留痕,主子查了也看不出什么。
“姑娘磕着了吧?奴婢扶您进去歇息。”她装模作样地关心道。
“不要……”皎皎轻声躲着想自己起身,可跪得久了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兀地栽倒撞进宋命怀里。
一时间,院中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得汗毛直立:主子最是爱洁,她完了……
“大胆!”曹妈妈反应过来喝斥一声,伸手想把人扯出来。却不料宋命长臂一抬,牢牢地挡住了她。
宋命抬臂护着怀里小猫似的姑娘,眸中闪过一丝暗芒冷笑出声:“我掌管刑狱数年,人身上有没有伤一眼便知。”
“心情不错逗着你玩了两句,真将我当傻子了不成?”他悠悠缓缓道,听着散漫却让人不寒而栗。
面前男人蹲着身子,虽比人都矮上半截,但周身气势仍是凛冽骇人。
曹妈妈战栗不止,像是被压垮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宋命将人拦腰抱起,嗤笑一声道:“我倒是想问问,你来了我的督主府,到底是督主府的下人,还是元夫人的下人。一仆可不二主。”
不忠乃是宋命大忌,曹妈妈抖得如筛糠,忙颤声求饶:“奴婢是督主府的下人,只为主子您尽忠。”
“嗯……”宋命低头看向皎皎,笑得和煦如春风暖阳,“那就饶了她们一命如何?”
皎皎望着那双眸子,仿佛看见了万里晴空。她如同受了蛊惑,轻轻点点头:“督主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真乖。”她的话明显取悦了宋命,他笑得更加温和,“初一,院中人皆赏黥刑,刺‘叛主’二字,发还至元夫人身边。”
皎皎闻言,不禁打了个冷颤。黥刑,虽不至于伤人性命,但极具侮辱性。刺了字的人,一辈子都毁了。
她看着宋命,心脏砰砰直跳,仍含着泪的眸子放出灼灼光亮:督主大人可真好看!
*
“被欺负为何不来找我?”宋命把人放在床上,缓缓道。
“能有处遮风挡雨的安身之所已经很难得了。”皎皎垂下眸子,声音很轻,“皎皎只想有个家,别的我都不在乎。”
宋命看着倚在床头的纤弱少女轻笑:“有家又如何?该被放弃之时不还是弃你如敝履。”
皎皎偏头看他一脸自嘲,心头不由得一紧。这话不是对她说的,是他对自己说的。
她思索片刻,小心翼翼伸手握住他的衣袖:“我永远都不会背叛督主。”
宋命挑眉,这话他听过许多遍。
“好。”他戏谑道,忽而挑眉,“闻笙的下场可记得了?”
“我记得!”皎皎弯了弯眸,“我必不会成为他。”
宋命缓缓一笑,行至玉帘旁顿了顿:“你是我捡回来的,自然便是我的人。往后不必小心翼翼。”
皎皎看着他的背影,眉眼不觉溢出笑意。
“喵呜!”樱桃不知何时跳到她床上,定定地盯着她瞧。
皎皎凝视那双玲珑剔透的眸子,忽然福至心灵:“该不会是你把督主大人叫来的吧?”
“喵!”樱桃扬了扬猫头,神态洋洋自得。
皎皎看着猫愣了半晌,许久之后才起身,抚头轻轻亲了亲它的额头:“谢谢樱桃。”
*
初一料理好了曹妈妈等人,前来回话:“督主,人都送回去了。”
“嗯。”宋命慢条斯理地擦着刀,头都未抬一下,“花想楼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倒也没什么动静,不过……”初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不过最近半月来,皎皎姑娘的父亲何广祝常去花想楼。”
宋命擦刀的手一顿,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眉:“打听清楚缘由了?”
“打听清楚了。”初一神色微异,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是去要银子的。”
“要银子?”
“没错,就是去要银子。”初一神色轻蔑,“属下等人起初以为有蹊跷,暗中多次探访才得知。自督主您与沈大人争抢花娘一事传扬开来之后,何广祝便屡次三番到花想楼去,起初是说想念女儿想见上一面,后来就开始要银子了。还说……”
“还说什么?”宋命将刀放在桌案上,折射出森森冷光。
“说他长女是宋督主的姬妾,多少银两都是他该得的。”
“嗤……”宋命一哂,“我若是他,便来督主府要。”
“他哪里敢?只会吸女儿血的蠕虫罢了。”初一冷哼。
宋命轻轻抚了抚刀刃,指尖倏地渗出血珠,幽深凤眸闪过一丝兴奋:“继续盯着花想楼。”
“是。”
*
“姑娘!奴婢回来了……”却儿本是极其高兴,可进屋见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时却是吓了一跳,忙跑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我无事,不过是天太热中了暑气。”皎皎笑眯眯地安慰道,“倒是你,怎么今日突然回来了?你阿娘的病痊愈了吗?”
“奴婢的阿娘都好了,都好了。”却儿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不大信她的说辞,“姑娘肩上还有药膏的痕迹呢,定是有人欺负您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快别哭鼻子了。”皎皎笑道,“督主大人已经为我出了气,把人赶走了。”
“督主?”
“对呀!”她将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却儿气得脸色通红:“那曹妈妈真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