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氏之前虽苏宛菱提起过这个郗龙大将军之子,却并没有多想,因为站队原因,他们苏府一直是支持太子一派,而郗家虽非三皇子一派,却因在兵部的原因自然与兵部的人交好,兵户又是三皇子的阵地,两家若议亲,反而不合适。
但如今挑挑拣拣也未能替苏柔淑寻到好人家,苏宛菱又不停的夸赞那个郗延将军,她还真有些心动了:“真的吗?我听说那个郗龙大将军五大三粗的,也不懂礼仪。”
“人家是上阵打仗的,常年和士兵待在一起,要震慑他们,肯定会粗犷一些,而且郗龙大将军早些年确实是乡野出生,但却是一心与先帝打拼江山下来的。但那个郗延将军不同,他家教极好,十分有礼,就是有些一板一眼,但便是这样的家风次啊his好的,不会徇私。”苏宛菱猛夸郗延,最大的原因是阿姐见到他时与见到旁人不同,她这位向来不会脸红的阿姐竟然也有羞涩的时候。
凤氏默默记下,她准备也去打听打听这个郗龙大将军之子,若是真的好,她便去老爷耳边吹吹枕头风,怎么也要将这事儿给办成了。
***
自谭府下聘后,苏宛菱与谭玉书的婚事也越来越近了。
凤氏为了筹备她出嫁的事也变得忙碌起来,准备嫁妆、托人为苏宛菱教导婚礼当日的礼仪,还要亲人写请帖。原本请帖应该由府上的公子所写,但苏家就两个女儿,若让苏健柏一个人写完所有请帖,恐怕手都要断了。
短短十数日的时间转瞬就来,下月初五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许是喜庆的气氛冲掉了之前所遭遇的糟粕事儿,苏宛菱的心情也逐渐变好了许多。
太子那边也没有旁的动静,不知道是还在密谋着什么大事又或者是太子觉得自己里间了她和谭玉书,所以就等着看好戏,也便不再出手搞事。
十一月初五,天已经越加寒冷,昨夜下了一场雪,屋檐上都挂满了白色冰霜。
而这一日,苏宛菱终于出嫁了。
迎娶的队伍还没有到,她此刻坐在青铜镜前,青荷和苏柔淑在旁边为她挽起发,画上妆容。衣衫被穿了一层又一层,火红的颜色与烛火混在一起,盖上盖头的那一刹那,她甚至觉得在自己的肌肤都在发热,滚烫。
“阿菱害羞了?怎的一直低着头。”苏柔淑打趣道,“我瞧你连手背都红了。”
苏宛菱面红耳赤:“阿姐就会取笑我,我这手还不是被你们的胭脂染的,一层又一层,粉都飞了我一身。”
“小姐,成亲本来就要红红火火的嘛。”青荷在边上笑了起来。
这时青珠从外面急急忙忙进来:“新娘子好了吗?迎娶的队伍已经在门口啦,谭公子被人拦着呢,暂且还进不来。”
苏宛菱手紧紧揪住了衣裳:“怎么了?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你急什么,谁家娶新娘还不得过好几关的。堂兄们正在那儿拦着呢。”苏柔淑笑得温柔,“放心,以谭公子的才学,定然能进来的。若实在才疏学浅,那就多发些红包吧。”
此时门外已经红红闹闹一大片了,苏宛菱虽并非凤氏所生,但凤氏一直将她视如己出,早早喊了一大堆苏柔淑的兄弟们过来撑场子,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科考进士,拦在门口不对几个对子是不会放谭玉书进来的。
苏宛菱红着脸等在闺房里,心中又期盼又担忧。
他们不会拦到误了时辰也不让他进来吧?
正想着,门口忽然哗啦啦挤进来一堆人,全部都是男方家的亲戚,苏宛菱一下子绷直了身子。
苏柔淑站起身走到屋门外:“怎么了?这样快就放进来了?二堂兄,你也未免太没用了。”
门外热闹极了,听到几个男声道:“堂妹啊,我也实在没辙啦,这谭家公子着实厉害,四书五经、经义时文、算学地理,什么都难不倒他。我都怀疑当时他那一届的状元是不是点错了,他这才学怎么可能只得个二甲传胪呢。”
“自己没用还怨人家,快请进来吧。”苏柔淑笑道。
她说罢,屋内的青荷已经将苏宛菱搀扶了起来,慢慢走到门口。
便有一只手上前来,将她牵住……她知道,是谭玉书。
二人一步一步跨出了苏府,到门口时,苏柔淑的堂弟上前来背起了苏宛菱,将她送上了花轿。
她盖着喜帕,看不见外面的情景,只听到有一些哭声传来,是凤氏。她在花轿外哭得厉害,苏宛菱是极小的时候就入了府,是她一手带大,自然是万分不舍。
苏宛菱忽然感觉到情绪不由自主的涌上来,有些悲伤,有些难受。
“宛菱,”花轿外,向来端着架子高冷的苏健柏也忍不住细细嘱咐,“到了谭府后,你不可再任性妄为,要事事谦让,孝顺婆母,谭府不比自己家,你要学会一个人照顾好自己……若遇到什么难处,只管写信来家中,你是我们苏家的女儿。”
“多谢父亲。”
迎亲的队伍终于动了起来,花轿被抬起,两旁乐师敲锣打鼓,热闹的启程,带着长长的嫁妆队伍往谭府而去。
街道的两旁,早有人等着抢喜糖了,他们皆踮足簇拥,围观看着前方那支嫁娶队伍行来。
在万千瞩目之中,有一人骑着白马,身着红袍喜服,头戴金边玉冠。在他身后还跟着一顶红锦流苏花轿,两边是挥洒着金箔花生喜糖的喜娘,前后更是有着数十人的护嫁队伍,一路敲锣打鼓,行至街中。
最前面围观的人看清了那骑在马上的男子,他们纷纷发出了惊叹——
“这新郎是什么人?竟生得如此俊美?”
“好像还有些眼熟?”
“他之前游过街的,是前一次科考的第四名,二甲头名,谭家公子,现如今在翰林院为官。”
“没想到竟然生得这般好看!我想起来,难怪对他有印象,他可要比当时的状元郎探花郎俊多了。”
人群中,正要有一支巡防营的队伍经过,队中的一个少年止住了脚步,顺着人群的方向看去。
只见漫漫阳光穿过前方街道两侧的树花,落在嫁娶队伍最前方那个骑在白马上的男子身上,只见那人红衣喜服,玉冠简束,宽袍长袖,满天芳华。
耿宏心底泛起了一层酸意……这就是苏宛菱所嫁之人吗?
第65章 洞房花烛 谭玉书浑身僵硬,哪里能动弹……
苏宛菱所乘的花轿在街道中穿梭, 两侧都是讨喜糖的人,偶尔也有小孩追着花桥跑,想要看看新娘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 花轿终于停在了谭府的门外。
有媒公在外面喊道:“新娘下轿,跨火盆。”
便有一只手从外面探进来, 指骨分明, 他牵住了苏宛菱, 搀扶着她走到谭府大门前,有一盏火盆冒着热气,她迈开脚跨过后, 便进入了府门内。
之后便是遵照礼仪步入正厅,行跪拜之礼,拜高堂、拜天地、拜夫妻。
苏宛菱一直被嬷嬷和媒公牵引着行礼,她盖着喜帕,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听到周围人的说话声,恭贺声。
这些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却因为她无法看清而变得恍惚,有那么一瞬间, 仿佛她回到了前世与高巍奕成婚的那一日,她也是如此牵着她的手, 声音温柔的对待她:「宛菱,我会护你一生一世的。」
“宛菱, 宛菱。”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下子将她的意识拉回。
苏宛菱抬起头来,她视野周围还是一片红色,那双牵着她的手却与前世已截然不同, 更加温柔细腻,他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你先去,我稍后就来。”
原来正厅的仪式已经结束。
青荷搀扶着苏宛菱朝后堂方向走去,谭玉书微笑着看着她离去,边上一群道喜的同僚和亲眷已经围了上来:“谭大人,今日是你大好日子,我们可是要不醉不归的。”
“就是就是,平日里见谭大人是滴酒不沾,今日你可逃不掉。”
“瞧,咱们的新郎官还没开始喝,脸就红了。”
众人打趣着,而立在厅内一身大红喜服的谭玉书,清冷的脸上也忍不住扬起笑意:“今日我便舍命陪诸位了。”
“好!”
……
苏宛菱在青荷的搀扶下进了谭玉书的房中。
里面贴满了“喜”字,高高叠起的红枣和瓜果堆满了案桌。
“姑娘先坐,我去给姑娘弄些吃的。”青荷知道苏宛菱忙碌了一天了,连一点东西都没垫入肚,铁定是饿了。
她正准备推门出去,却见有几个丫鬟已经端着一些糕点、米粥进来了:“少夫人,这是小厨房备下的热食,少爷让我们先给夫人端来。”
青荷眼睛一亮,忙上前接过:“姑娘,谭公子可真好,早早替你备了吃食。”
苏宛菱盖着红盖头,轻轻笑了一下:“多谢了。”
这些吃食有软有热,正合苏宛菱胃口,她不好自己掀开了喜帕吃,只能取了一块从下面送入口中,连糕点都是温热的,应该是一直温在小厨房里,等她来了之后才送来的。
前世时她嫁给高巍奕,也经历过这一遭,那时没有人替她送来吃的,太子府又规矩森严,她连丫鬟都无法带进来,只能战战兢兢坐了一夜。即便后来高巍奕进来,她也没吃上什么东西,直接被迫喝了合衾酒,辣得胃十分难受。
她眼眶泛红,觉得这一世虽然颇多磨难,但到底真正嫁给了谭玉书,心中还是十分安心的。
吃了些热食后,苏宛菱实在有些累,便靠着窗边的花雕木沿打起了盹,青荷掩了门出去,替她打探前厅的情况,看看谭公子有没有被灌酒,若真被灌了,得让小厨房准备醒酒汤去。
苏宛菱独自一人留在屋中,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双手轻轻探了过来,隔着她盖的喜帕,抚上了她的面颊。
这双手强势又硬朗,指腹间有着薄茧,牢牢占据了她的脸侧,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拂在额间:「苏宛菱,你是我的后妃,如何能嫁给别人?嗯?」
那一瞬间,苏宛菱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有什么东西掐在了她的喉咙上,就如同那日在马车中一样,她想要挣扎想要呼喊,却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一个字来。
额间温温一热,那只手的主人,已俯下身,亲吻在她额间。这一刹那,无数前世纷叠的记忆席卷上了脑海,痛苦的、惨烈的、绝望的、愤怒的、撕心裂肺的……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就像被梦魔压住了身体,四肢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就在自己拼命挣扎的时候,梦忽然醒了!
“姑娘。”
青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了屋里,外头有一大群丫鬟熙熙攘攘候着,似乎正准备着要进来。
苏宛菱一下子坐起了身:“青荷,你刚才有没有见其他人进来过?”
青荷道:“这屋子只有姑娘一人,哪能放其他人进来。姑娘快些做好,谭公子要来了。”
她刚说罢,一大群丫鬟便捧着各种东西纷纷进了来。苏宛菱先是被她们搀扶起来,然后开始撒枣、道喜,喜娘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快扶新郎官进来,得掀喜帕了。”
喜娘拿出一杆秤,让谭玉书挑起喜帕。
谭玉书见到苏宛菱一直紧握的手,不知是因为她太累了还是像他一样有些紧张,便轻声安慰道:“婚礼便是如此繁琐的,你且忍忍,待礼仪都过去,屋里便只有你我二人。”
这话说的既亲密又羞耻,冲散了刚才苏宛菱的噩梦,她红着脸催促道:“赶紧吧,我脖子都酸了。”
“好。”
谭玉书握着秤,慢慢掀开了苏宛菱盖着的喜帕,她羞涩的仰起头来,看见了站在身前的谭玉书。
他身形修长,红色喜服上的图腾衬着他俊美的容颜,两侧红烛的光洒落在他身上,仿若惊鸿从湖畔飞起,俊美动人。苏宛菱红了脸,再次低下头去。
喜娘笑了起来:“啊呀,新娘子害羞了,快,拿合衾酒来。”
丫鬟们忙从边上端了托盘上来,托盘上是半开葫芦用红绳牵着。
谭玉书坐到了身侧,喜娘将合衾酒递给双方:“喝了这合衾酒呀,二人日后就甜甜蜜蜜,永结同心。”
交卺之后,喜娘又忙吩咐丫鬟们将空盏一仰一覆安于床下:“九陌祥烟合,千里瑞日月。”
之后便将二人的衣摆绑结在一起,一切礼毕,屋内的下人丫鬟才全涌了出去,整个房间只剩下苏宛菱和谭玉书。苏宛菱耸了耸疲累的脖颈,扭头看向身边的谭玉书,发现谭玉书脖颈已经很红了,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一直不敢看她,而是低着头。
苏宛菱觉得有些好笑:“你打算今天就这么盯着地板坐一晚吗?”
谭玉书面色红上加红,他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柔软的看向她,水光潋滟。
苏宛菱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痒:“你再这样看我,我便要对你不客气了。”
“娘子打算对我怎么不客气?”谭玉书薄唇轻启。
苏宛菱慢慢伸出手来,透过他的衣袖缓缓触碰上他的手臂,谭玉书的手臂是炙热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焦灼滚烫。他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对方。苏宛菱的手摸到谭玉书的腰,他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一下子透过衣襟按住她的手:“娘子这头饰要一直戴着吗?”
“那相公帮我取下吧。”苏宛菱笑了笑。
谭玉书站了起来,他弯下腰,手指抚过她的面额,然后穿过她的青丝,握住了头上的礼冠,这冠十分沉重,他取下时看到苏宛菱的额上都有了印记:“今日辛苦娘子了。”
苏宛菱只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谭玉书看着她微微眨动的眼睫,还有小巧的鼻尖,染了胭脂的嘴唇,就好像明白眼前这个女子终于是属于了自己,心也随之柔软起来。
“夫君就这样一直站着吗?”苏宛菱见他一直站着看着她,也不动,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声。
谭玉书再次坐了下来,室内的温度仿佛没由来的越来越热,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在这样的日子该说什么,只是喉结滚了又滚。
苏宛菱忽然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颈:“刚才丫鬟们进来闹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