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藏在拔步床上的女子显然也慌了神,她拥着被坐起,迟疑地盯着山水刺绣屏风后那可疑的黑影,半晌才试探地唤了一声,“爷?”
娇滴滴的女声柔弱,只简简单单的一字,都能叫人听出无限风情。
偏冯小小却被这一声唤得头皮发麻,她死死攥住桌角,那双乌黑的眸子在夜色中愈发明亮。
站在原处的少女死死咬住下唇,梦中的一切忽得清晰分明。她的确是嫁给了裴衡止,也与他有了许多甜蜜。
但这一切都是假象!冬雪观梅是假,春日踏青亦是假,只有他那一方别院外室是真。
再多的回忆,也抵不过那美人躲在裴衡止身后怯怯唤出的一声姐姐。
冯小小眉目生冷,抹去沁出眼角的泪珠,看向窗外。
在梦中,她曾听闻裴衡止将这美人养在别院三年,而她嫁进侯爷却也不过几月。算算日子,论先来后到,或许,她该称这美人为姐姐才是。
抠在掌心的手指,已然落下了极深的甲痕。
冯小小轻轻闭眼,若梦是真的,那他裴衡止就与京都纨绔并无两样,什么只愿此情长久,想来对着其它美人说得更多更甜吧。
偏她竟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梦中的酸涩难过,一遍遍漫过心头。便是她不愿相信,可月下、启龙山、阮雨霏。
如今所有的一切与梦境都对得上。
冯小小自嘲地一笑,想起梦中的自己此刻仍为他担惊受怕,沉沉跳着的心顿时就被撕裂了无数道口。
原来,梦里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原来,他是真的不干净了。
第50章 心生厌恶 裴公子或许喜欢三人同行,于……
冯小小心底一哂, 不等她回答藏在被里的阮雨霏。院外匆匆来了脚步。
这步子沉稳,她在梦中听过许多次。
在那些替他担惊受怕的夜里,每一晚她都是静静躺在床榻, 看着房内跳动灵越的烛火,细细数着一盏盏高低明台, 若是有烛芯炸开了花,她亦是要担心几分,生怕他在外危险。
可他呢?
冯小小轻轻叹了口气。这香的味道,她曾在裴衡止身上嗅到过几次, 接着他就会折腾许久。
如今看来, 却是因阮雨霏而起。说不定那几次正是他在别院吃了闭门羹,才用她来代替。
毕竟。
冯小小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庞, 黯然又心酸地垂下眼,便是玉书初见阮雨霏, 也说她们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吱呀——,厚重的房门被从外推开, 一股清淡的桂花酒香刹那间就涌进了黑黢黢的卧房。
宫中桂花酒入喉甘甜, 后劲却有些大。
从夜宴中回来的裴衡止不过路上走得急了些,这会一进房, 头就开始发晕, 鬓角突突直跳, 就连心也慌乱不已。再加上房内弥漫着的, 若有似无的香气, 直叫人面上烧得火红。
房内有人,裴衡止进来时就很清楚。不过,当他扫过山水屏风后站着的冯小小,整个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先去瞧瞧她。
压住脚下蠢蠢欲动, 想要去寻小兔子的步伐。
郎君借着酒意,摇晃着身形,跌跌撞撞往正中的拔步床走去,半垂下的金丝床幔,似是跌进了香炉,每走近一分,都让人气血翻涌。
裴衡止拢在衣袖的手指蓄了力,似醉的凌乱脚步离拔步床还差一步。原本藏在锦被里的阮雨霏却变了主意。
她原本是想趁着裴衡止酒醉,再用这香成了好事。可谁料这房中竟还有第三人。
就算阮雨霏再豁得出去,到底也还是个女子。
如今她在黑暗中呆了一会,看四周比之前清楚不少,瞥见那挺拔高大的身形渐渐靠近,阮雨霏心一横,抢先扑了出来。
她来得猝不及防,裴衡止手下的力道还来不及收,直直就落在了美人的后脖颈。
“爷—”
她甚至来不及提醒裴衡止房中还有人,只软绵绵地唤了声郎君,便栽进了他的怀里。
裴衡止皱眉,这会她晕得实实在在,就算想要问出些什么,也都只能等阮雨霏苏醒。
更何况,冯小小还在这。
唰——
寂静的夜里,火折子即便被轻轻擦响,落在房中也是清晰可闻。
屏风后骤然被点亮的烛火明台,映出少女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眸,她手中还拿着火折子,似是惊讶于自己所看到的。
冯小小不好意思的垂眸,“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她很是局促地从屏风后走出,挨个点亮了房中的烛台。
一时间,明火如昼。
少女只扫了一眼瘫在裴衡止怀里的阮雨霏,便惊慌地捂上了眼,“我就是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刚刚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房里进了人。”
“所以。”冯小小稍稍睁开些手缝,露出乌黑的眸子,“所以才没刚大声张扬。”
她解释的有理有据,偏偏裴衡止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他又说不上来。
面前的小兔子依旧天真烂漫,瞥了瞥靠在裴衡止怀里的阮雨霏,“我这就出去,哥哥只当我没来过。”
她急急就要往外走,裴衡止心底一慌,将顺手将阮雨霏放在拔步床,几步赶了上来,“小小,我跟她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郎君鼻息间还有那股甜腻的香气。软乎乎的小兔子就站在他面前,那双乌黑的眸子似有千言万语,盈盈望来,裴衡止喉头一滞,呼吸登时便乱了半分。
“哥哥,其实我都懂的。”冯小小抿唇一笑,丝毫都没有察觉郎君异样。她惯性地伸出手,本是要安慰地拍在他的肩头。
可裴衡止身量高,这样一来就得踮起脚。看起来可没有半分沉静的模样,冯小小想了想,退而求其次,改为拍在他的手臂。
“哥哥长我两岁,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少女说到这,略一停顿,“不过这女子穿着的好似是歌姬的衣裙。”
她眨了眨眼,“哥哥,不是说启龙山的一众女眷皆属天子么?你这样,会不会.”
冯小小为难地想着措辞,裴衡止一顿,委婉地提醒着,“我与她并非孤男寡女。”
“哦。”
少女抿唇,“我想着这姑娘能寻来哥哥住的院子,应该是极为讨哥哥欢心,才会冒死做这样大不韪之事。所以哥哥也不必在意我刚刚所说。”她很是义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压低声道,“你若是喜欢,我去外面帮你放风。”
冯小小转身就要踏出房门,手指还没碰到门边。就被裴衡止长指一提,揪住了后衣领,“谁说我喜欢她了。”
他本就有几分醉意,鼻息间又被香气灌了几下,对着阮雨霏倒还能抑住药性,偏偏碰到小兔子,就有些吃不住力道。
“哥哥不喜欢?”冯小小微诧,“那哥哥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玉佩给她?”
少女用眼神示意他看瘫在拔步床上的阮雨霏,浅粉色广袖里,露出的腕子上就挂着熟悉的祥云纹玉佩。
裴衡止挑眉,他总算发觉今晚的小兔子哪里不对劲了。
平素里动不动就脸红结巴容易害羞的冯小小,今夜不但一板一眼,思路清晰,更是丝毫也不想与他扯上半点关系。
她正极力地撮合着自己与阮雨霏。
“小小。”
染在玉佩上的香味越发浓郁,裴衡止肃容,低眸瞧她,“你没事么?”
“我?”冯小小不解,“我这不是好端端地么。倒是拔步床上的姑娘.”
她的后半句戛然而止。
郎君似是难熬的很,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蹭了蹭,“你怎得只关心她?”
骤然靠近的挺拔身躯隐隐散出滚烫的热意,饶是冯小小不想承认,这两次突然起来的梦境,的确叫她对裴衡止的身子极为熟悉。
这不知羞的!
冯小小暗暗啐了几口,伸手要推开贴上来的男子,反倒被他一把攥住,“我呢?”
“哥哥!”少女重重强调了这两字,那双乌黑的水眸微微一抬,“我们既是兄妹,这样着实与礼不合。”
“哥哥要是吃醉了酒,拔步床上就有美人等待。”
“哥哥?”裴衡止沉沉一笑,桂花味的酒香轻轻拂过冯小小的鬓边,吹得那一抹莹白的耳垂泛起红意。
郎君眼神愈发幽深,长指轻轻点在她的鼻尖,“我何时认过这话?”
“嗳?!”
被困在郎君怀里的少女一窒,今夜未做梦前,裴衡止的确不曾认过两人是兄妹,他只是含含糊糊的,应着哥哥二字。
“你,你!”冯小小语塞,偏过脸避开他的触碰,“那玉佩呢?”
“玉佩的确是有人赠予,不过。”裴衡止也跟着侧过脸,郎君清俊的容颜早就起了不少红意,在明亮烛火之中,无处遁形,“却不是我想收的那块。”
当初他救了阮雨霏回来,她便将自己刻有祥云的玉佩当做谢礼,送给了裴衡止。
女子赠玉,这在大晋来说,便是有倾心之意。
过去他不在乎,如今有了小兔子,便生怕她再误会下去。被云澄那臭小子先骗走了心。
一想起云澄,郎君暗暗咬牙。白日里本是想用云大人令他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小子这次似是当真动了情,竟在青光殿的偏殿里与云大人低低吵了起来。
不行!小兔子唤起哥哥来虽然好听,但他眼下想要的,已然不仅仅是这一两声暧昧含糊的哥哥。
挂在阮雨霏手腕的玉佩还在不断散发着令人失去理智的香。她既然能从青光殿偷偷溜出,只怕这启龙山上还有内应。
裴衡止余光向后瞥了一眼,拔步床上的阮雨霏气息绵长,也没有丝毫难熬的响动。看来这香,是专门留给男子用的。
裴衡止若有所思地低眉,目色盯着小兔子咬紧的唇瓣。
润润的朱红被贝齿压出些深色,犹如挂在枝头的樱桃,单单瞧上一会,都让人喉头微颤,想要尝尝其中甜美。
他这样想了一会便入了迷。
饶是小兔子还在说着什么,可裴衡止早就分了心,他很是自然的俯身,悄悄靠近正肃然生恼的少女。
明明想要碰碰她,却又被一丝清明牢牢克制。那双美极的桃花眼微微向下耷拉,唤得无助,“小小。”
冯小小正说在气头上,被他一念叨,心里的愤越发忍不住,凶巴巴道,“那裴公子可是承认骗了我?!”
“嗯。”裴衡止看着那双乌黑的眸子,心里只有欢喜,他忙不地的点头,认的彻底,“此事的确是我不好。所以,小小想怎么罚我都行。”
郎君目光灼灼,虽是一脸诚恳,可冯小小怎么瞧,都觉得他好似又隐藏了些什么。
不过,她亦懒得再与他纠缠,“即使如此,还请公子先放开我!”
半拢在在怀里的小兔子犹如一块清凉解暑的冰,他虽不敢孟浪,但身上每一寸经血都在不停地叫嚣着。
裴衡止很难熬,小兔子他自是碰不得。不过,郎君眉眼一怔,小兔子碰他,倒是可以。
郎君手下一松,却仍掌着她的衣袖,“不行,你还生气呢,要不——”
裴衡止微微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暗暗期待地伸出自己的手腕递在冯小小唇边,“要不,你咬我两下解解恨?”
解恨?!也不知他这一招哄过了多少女子。
冯小小心中一哂,如今只等爹的案子结束,她就与他一拍两散。梦境之中的事,她万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少女瞥过拔步床上晕过去的阮雨霏,冷道,“裴公子或许喜欢三人同行,于我却是万万不可。还望公子自重!”
啧,当真该罚,他竟忘了还有个阮雨霏。小兔子脸皮薄,有外人在,只怕会放不开。
裴衡止此刻反应极快,牢牢牵住欲走的冯小小,会意道,“那我先把她放去偏院!”
第51章 散尽药力 更是在她耳边,低低说出了阮……
郎君说话时, 眉眼间亮得惊人,似是得了糖的小小稚儿,唇边的笑意傻傻憨憨, 跟往日里或冷清或温柔的裴衡止一丁点都不像。
“你等我!”他认认真真嘱咐着,转身就往床榻快走了几步。
冯小小怔怔瞧着眼前步履矫健的郎君, 再想起他刚刚跌跌撞撞的模样,眼眸一冷,暗暗啐道,呸, 裴衡止又骗人!他定是想借酒意, 哄了自己爬上床的阮雨霏,事后便是推脱不愿负责也有个说法。
梦境里,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阮雨霏死心塌地的跟了裴衡止三年,若非别院出事, 他压根就没打算带人回府。
瞧瞧,这便是男子。
一个女子在外无名无分, 自然会想些法子为自己谋求前路。这么一想, 冯小小倒是有些能明白阮雨霏的心思了。
可无论如何,这与她冯小小都没什么关系。少女厌恶地撇撇嘴, 刚刚踮起脚往外一溜, 就被裴衡止发觉。
郎君一双乌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长臂一伸, 抢先将人抱紧。他不似过往那般拘礼, 双臂打横拦腰抱起了冯小小。
“裴衡止!”少女又惊又怒,“你,你放我下来!”
冯小小不停地扭动,她挣扎的越厉害, 郎君手臂箍的就越紧。
宽大的拔步床沿上还瘫着晕过去的阮雨霏,裴衡止从另一边绕过,却又僵在了原处。
小兔子惯常爱逃。他垂眸,瞧了瞧冯小小挣得通红的脸蛋。心中越发犹豫。
“裴公子。”冯小小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这人定是想将她先留在房里,然后再送阮雨霏过去。
少女眼珠微微转了转,忽得温顺,“你放心,我在这等你。”
“当真?”裴衡止眼睛倏地又亮了亮,还是有些不信她,“你真的不会再跑?”
药力和些许醉意在他体内不断穿梭,裴衡止凑近了些,认认真真盯住她,“你可莫要骗我。”
“裴公子说这话可就有些伤人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冯小小耐着性子,慢慢与他周旋。
此刻的裴衡止明显不太清醒,冯小小估摸着,应该与阮雨霏身上的香气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