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生怕云澄再乱说下去,被房里的小兔子听见乱想,清朗的声线微微提高,“最近你课业如何?”
这话一出,刚刚还眉飞色舞的云澄仿佛被人点住了死穴,唇角一耷拉,“裴兄,你怎么又提这个。”
“还不是因为你一向最喜偷懒。”裴衡止浅笑,云澄自幼聪颖,学文识字极快,偏家中父辈于私事上糊涂,这孩子便生出些反骨。
“裴兄,你这话可就是冤枉我了。”云澄不满,“上次咱们在那巷口分别,我这些天可是都窝在书房,闭门不出的。”
“所以,你课业如何?”郎君挑眉,“既然如此用功,想必策论应该烂熟于心才是。”
“那我来考考你。”
“裴兄!”云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小声嘟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厌恶的便是策论。”
“就因为你爹命人编纂重修过?”裴衡止浅浅一叹。
云澄没有再说,少年心事重重,立了半晌,才从怀里掏出新做的弹弓,唇角飞扬,“不说这个了,裴兄要不要去捉兔子?”
他笑得勉强又努力,裴衡止一怔,到底没有拒绝。
不过如今他并非孤身一人前来,小兔子刚刚才受了惊吓,他不能就这么离开,“这样吧,你给我一刻时间准备一下。”
云澄没料到他竟当真会放下美人,答应与他一起不务正业。心头感动之余,忍不住又有些沉重。
京都中但凡练家子,那身子骨都是一等一的,有些三房两瓦甚至都口口相传,只要这些人去光顾,必是推脱身上不舒服。
偏裴兄.
云澄眼神往下一挪,中看不中用这五字在心头转了又转,终是被狠狠咽了下去。
少年眉目悲壮,很是安慰地拍了拍裴衡止的手臂,他走得一叹三惆怅。瞧得郎君一脸茫然。
不过,眼下却不是多想的时节。
垂下的床幔里,还窝着被他细心藏起来的小兔子。
“小小?”裴衡止放轻了步子,沉了沉声柔柔唤她,“你要不要喝些水?”
“哥哥。”小兔子声音怯怯的,“你刚刚只是为了让我吸气,才会那么.”
单凭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她也问不出暧昧两字。
可留在耳垂的触感,又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横在她心头,着实难以忘却。
裴衡止一顿,生怕小兔子钻了牛角尖,“嗯,我也是听人说过才知晓还有这法子。”
他说得半真半假,法子的确是有,只不过并非落在她耳垂上的那一刻沉溺。
他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只晓得她似是一拢月,叫他恨不能揉碎了吃进肚里,方能避开所有人的觊觎。
他的梦成了一片山茶花开,郎君不自主地攥指成拳,方才抑制住黏附于指尖的柔滑触感。
原来真的是她想多了。冯小小抿唇,揉了揉异样的耳垂。
呐,这样的事果真还是该直截了当的问清楚,不然既会多想,又容易误会。
悄悄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少女眼角还有薄红,犹如染了极魅的胭脂。她悄悄掀开些床幔,“哥哥,你是不是要出去?”
“嗯,云澄,就是你上次见过的那个冒失鬼。”
提起顽劣的少年,裴衡止总算轻松了些,他早就发现了探头探脑的小兔子,少女发上还顶着他裹得汗巾。一双眼乌黑明亮,正咬唇忖着什么。
郎君缓步走近,长指疼惜地抚上压出齿痕的唇瓣,他俯身低眉,简单束起的青丝一点点滑落,扫在少女面上,带出些许痒。
“别咬。”
那双美极的桃花眼微微生暗,“我带你去捉小兔子,好不好?”
第48章 捉兔之法 冯小小眉眼一亮,她竟然不用……
云澄等在后山已经有好一会了, 这里隐秘。除了他与裴衡止,其他人几乎很难寻来。
少年倚在粗壮的树干,正百无聊赖地折树叶玩。远远地, 走来一袭月牙白云锦长衫,不是裴衡止还能是谁?
郎君青丝高高竖起, 拢在玉冠之下。他时不时向后侧身,眉眼间更是温柔。走得近了,云澄才瞧见偶尔露出的青色衣袖。
原来是她。
少年一怔,目色复杂地落在裴衡止牵着的纤细手腕。
“裴兄, 冯——”
“云公子叫我小小就好。”冯小小与他淡淡笑笑, 此地虽然隐秘,毕竟是在天家地盘, 要是云澄以后都叫顺了嘴,露了馅可就不好收场了。
小小?
云澄略有迟疑, 这女儿家的闺名,岂是随意告诉外男的。除非.
他眉眼一飞, 心底顿时乐了起来。这可是头一次, 有姑娘略过裴衡止,向他示好。
少年得意地瞥了眼一侧的清俊郎君, 再看眼前的冯小小, 怎么瞧都透着股可人劲。既然美人有意, 他又岂能拂了她的面。
“小——”云澄才开口, 就被那双美极的桃花眼冷冷盯住。
裴衡止稍向前半步, 挡住自己家的小兔子,“不妥。”
“裴兄?”云澄微诧。
郎君面色淡漠,“她眼下是我的随侍小厮,安庆侯府中, 皆以武器赐名。”
他负手,“你若唤她小小,被有心人听到,必会露出马脚。”
“那我叫什么好?”少女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府中的小厮,都由管事一一改了名,那些少年不是叫铁锤,便是唤飞钩。
冯小小倒是不介意这类的名字,只是有些好奇。来之前,她也曾问过管事,府中小厮名讳还缺哪种兵器。
虽然管事说了,但裴衡止却一直没有允诺。
云澄也好奇的紧。一时间,四双眼睛牢牢盯住郎君清俊容颜。
“飞星。”裴衡止弯弯唇角,“在启龙山,这就是你的名字。”
“嗳?”冯小小眉眼一亮,她竟然不用叫板斧的么?
与少女的欢喜不同,云澄心里嘀嘀咕咕起了疑。之前裴衡止明明说他与这冯家姑娘不过是因为查案才聚在一处。
可如今,他却舍得将这名给冯小小。
要知道,飞星,是裴衡止佩剑之名,也是老侯爷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不过,只是借用剑名,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含义。
云澄顿了顿,伸手搭在裴衡止肩头,很快就将这事忘在了脑后,“裴兄,咱们打兔子去。”
他拉着裴衡止大步向前,甚至于还迫不及待地掏出了自己揣了许久的弹弓要好好露一手。
偏往日里爽朗的郎君,脚下却留了步。裴衡止转身,递了手给冯小小,“小小,你牵着我。这林子里不比外面平路,多得是虚土。”
月牙白的衣袖被山风轻轻吹起,郎君清俊的侧颜犹如工笔细描,眼角眉梢处皆是脉脉温情,那上扬的薄唇微微抿起,似是鼓励又似是期盼。
“我.”冯小小迟疑,低眸看向他伸来的手,郎君掌心纹路清晰,那段姻缘线更是绵延深长。
他似仙而来,她又怎么忍心再次将他拉下云台,跌入无边深渊。
这段孽缘,还要快刀斩乱麻才好。
少女眉间低落,将手藏在背后,“总归我也追不上兔子,要不我留在这等你们好了。”
冯小小明白裴衡止带她前来,不过是怕她一人在那里出了什么岔子。正好这里隐秘。
她抬眼与他笑笑,看得裴衡止心尖一抽一抽的泛疼。
“傻瓜,不是说好了带你来捉小兔子的么?”
郎君柔了声,直接牵住了她的手腕,在冯小小尚未缓过神时,长指一滑,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
“你在这,我更不放心。”
前面的云澄早就在林子里穿梭着。他的话,说给了天地,亦只说给了她听。
这一刻,飞吹动的,不仅是林间繁叶,还有两颗砰砰作响的心。
偏偏他目色又认真万分,慌得冯小小无处可避,“哥哥,我可以自己走。”
小兔子脸色涨得通红,猛地挣开他的手,“过去我跟爹也常去山里采药,也曾走过这样的山路。”
只不过,她才往前迈了一步,脚下泥土登时就变了样,软绵绵的,扯着人不断下陷。
冯小小怎么也没想到打脸竟来得这么快,整个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在腰间一勾,紧紧抱回。
一声叹息自耳边响起,裴衡止憋笑,淡淡看向怀中又惊又羞的少女,“你看,是不是得牵着手?”
他问得一本正经,末了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剑眉一拢,“或者我背你也行。”
“不,不用了。”冯小小忙不迭的摇头,叫他背着像什么话,少女这会倒是没再推辞,乖乖伸出手去,“哥哥牵我手就好。”
裴衡止暗暗记在心里,他的小兔子还是得吓吓才会乖乖听话。
“裴兄!你看!”不远处,云澄已然打了第一只兔子,春来山中寒凉,猎到的兔子多瘦弱。
他手中这只,却肥美圆润。尤其腰间一圈,犹如被敞开了皮毛,鼓鼓囊囊。
云澄挑眉,掂了掂不断挣扎的胖兔子。这兔子也不知吃了什么,接连中了他两弹,仍是不停的往前跑,要不是他追得紧,吓得这傻兔子一不留神装在了树根上,怕也是捉不住它。
“飞星。”别别扭扭唤了冯小小的新名字,云澄献宝似的将兔子拎到少女面前,“你瞧,我是不是很厉害。”
“哇!”
少女玩心一起,松开裴衡止的手就凑了上去,还未顺带夸上几句,秀气的眉尖一皱,“你看看,它是不是在哭?”
“怎么可能,我捉了这么多年兔子,还从没见过,咦?”云澄低首一瞧,登时也有些拿不准,他拎着的这只肥兔子,眼角的确有泪花花。
一颗又一颗的晶莹水珠,顺着灰黄的皮毛扑簌簌落下。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一个给肥兔子挠挠头,一个怀疑地摸了摸它圆滚滚的小肚皮。
“你说,这该不会是只母兔子吧?”冯小小不太确定。
“裴兄!”云澄忙唤着裴衡止,“你快瞧瞧!”
“瞧什么?”郎君勾唇,语气淡漠地好似局外之人,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这只小笨兔子甩开他的手时跑得倒是挺快。
裴衡止故意缓步走近,在他们二人中间站定,将无意间靠在一起的少年少女隔开,心中才舒服许多。
“哥哥。”冯小小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道,“你摸摸看。这只小兔子胖的有些不太一样。”
说这话时,她是踮着脚,攀在裴衡止肩头的。温热的气息一点点洒在郎君侧颜,直叫那耳尖止不住的红了几圈。
刚刚还憋着气的人,心里登时就熨帖了许多,裴衡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只简单看了一眼,与还在纳闷的云澄道,“放了吧,这是只孕兔。”
“裴兄。”
云澄有些不甚乐意,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抢先一步,这会子放兔子不难,可今还有冯小小在场,她那么欣赏自己。要是他再也捉不到兔子,这脸面何在?
“云公子,咱们就把这只兔子先放了吧。”
总归她检查过,这只肥兔子并非受了什么严重的伤,只是撞晕了脑袋,才被眼疾手快的云澄一把捉住。
“也好。”云澄向来不会为难美人。既然冯小小发了话,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那我给你捉别的兔子,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少年豪情万丈,与她笑道,“山中野兔子多是些灰黄皮毛,不过偶尔也能见到几只雪白的。你若是喜欢,我尽力给你寻来,怎样?”
这话总叫裴衡止听出些旁的意思,不过以他对小兔子的了解,她必然又是摇着头拒绝一通。
这傻乎乎的姑娘,向来不喜欢麻烦旁人。
郎君暗暗叹息,正准备替云澄解围。
“云公子,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冯小小悄悄瞥了眼身侧的郎君,“我也想试一试。”
“你当真要跟着我?”云澄心下欢喜,面上却仍是个不耐的神色,“我跑得可是很快的,你跟着也行,就是不能拖我后腿。”
裴衡止一怔,柔和的目色生冷,斜斜睨向正硬着头皮跟云澄保证的小兔子,“云公子放心,我跑起来也很快的。”
可不是么,不然她怎么会总想着要逃。
郎君嘴角噙了意味不明的笑,转眸看向云澄。少年眉目飞扬,嘴上嫌弃的不得了,可伸过来的手却诚实的很。
裴衡止挑眉,手指间一动,劲风裹挟着小石子,嗖地朝少年手指打去。
“裴兄!”云澄被惊得差点儿当场跳起,还好他反应敏捷。
“刚刚那边草丛有只兔子。”郎君不紧不慢地说了谎,没有半分对不住云澄的意思。
毕竟那石子只有三分力道,就算打中了云澄,也只是手背红肿。
那双美极的桃花眼微微上扬,瞥了眼往草丛看去的小兔子,说得漫不经心,“我看着,还是只白兔子。”
“裴兄不早说!”云澄心心念念想要在冯小小面前出风头,早就忘了要带着她的话,直接朝草丛跑了过去。
“云公子!”冯小小低低喊了一声,也只得他简单的回应。
身后,郎君依旧静静站着。裴衡止不言不语,少女心中越发没底。
“哥哥。”转身过来的冯小小笑得有些勉强,“你不去捉兔子么?”
“去。不过,在去之前——”
郎君刻意停顿,眼眸在她身上扫过一圈,“有些事还是要想清楚的。比如要捉住一只又傻又会跑的小兔子,是用麻袋直接装起来,还是用绳子捆在身边的好?”
他压低了声,似笑非笑地问着眼前的少女,“小小,你觉得呢?”
第49章 夜遇美人 抠在掌心的手指,已然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