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根本就没有把他的感情当回事,因为他们中间真正的症结一直就没有解开过!
“你让她回来,你……咳咳!让她回来我有话说!咳……”顾照之激动之下牵动伤处,突然猛咳不止,一张脸都涨红了。
长风吓了一跳,忙劝道:“世子爷莫急,方长史就在那里哪儿也不会去,您才刚醒身子还虚着,总要先养好精神才能将心里话好生讲给她听。”
顾照之却不肯依,非要他去把谢晚芳叫回来,长风无奈,只得放了药半步不敢耽误地赶紧跑了出去。
那头谢晚芳正打算去蒲定庸那里探探情况,见长风突然急急跑来说顾照之找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又跟着返了回去。
“世子爷,方长史来了!”长风一进门就赶紧喊了声。
谢晚芳前脚刚跨进门,就听到房门在身后给关上了,她下意识回过头,发现是长风在外面关上了门,还未来得及将心中疑惑表达一二,就听见顾照之在床上咳了两声,唤她:“芳儿,你过来——”
她微皱了皱眉,到底是没有与他这个病号计较,只是说了句:“子都督或是叫错人了。”她走过去看了看他,“可是身体不舒服?”
顾照之这回却没有依她的意思,固执地唤道:“芳儿,我有话跟你说,你坐下。”
她就在床前的杌凳上坐了下来:“子都督请说。”
“我受了伤,没什么力气。”他深深凝着她,轻扯了扯唇角,说道,“你坐近些,好不好?”
谢晚芳听他确实声音有些轻飘,想了想,还是将就了他,起身换到了床边坐下,只是为了保持距离她只沾了些床沿,难免觉得不大舒服。
“子都督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她道。
顾照之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才沉下心绪从千言万语中找到了起头的地方,望着她说道:“你受苦了。”
谢晚芳瞧着他这虚弱的模样,心说这人莫不是在说反话?因拿不准他打算干什么,她便并没急着接话。
而他也像是并没打算等她回应自己,话起头后,就已陷入了某种情绪中,兀自缓缓续了下去。
“你嫁给我的那些年,”他道,“辛苦你了。”
她一愣,当即正色道:“看来子都督是真的需要休息,又将我认错成先夫人了,我还是去叫长风吧。”
果然,无论再如何心照不宣也好,她始终是不肯明面上承认和松口半句的。
她对那段婚姻到底是有多不堪回首,才会这样防着他?!
还好他早有准备,用了全身力气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急道:“那你就当我认错人了,听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就当我求你。”
谢晚芳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示弱的语气,一时也不禁怔住,还不待她考虑,他已抓住机会往下说去。
“我……”虽然时隔多年,可再提起埋在心里的这件事,顾照之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又或者,他更怕的是从她眼中看到鄙夷,但事到如今,他却只想把自己的心真真正正地剖给她看,好让她知道,他是真地知道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我当年是真地很抗拒我与她的这份御赐姻缘。”他说,“但冯婉妍却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谢晚芳神色微动,抬眸朝他看来。
“你曾说我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你说得对,也不对。”顾照之淡淡笑了一笑,“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是安国公府将来的支柱,所以阿父对我的要求我都是做到十成十的好,锦衣玉食我自是不缺,他人的敬畏恭维我也受得不少,可是又怎样呢?我连自己喜欢吃什么都不能决定。所以我一直很想尽快成长到足以拥有能和阿父谈判的话语权,但那个时候还没有来,我就遇见了她——哦,我说的是芳儿。”
谢晚芳没搭话。
“我初见她时其实是很喜欢她不受拘束的性子的,她眼中有我没有的东西,像清晨第一缕阳光。”他说到这儿,默然须臾,才又缓缓说道,“但阿父突然对我说要我娶她,既不问我愿不愿意,也不问我喜不喜欢,后来我听见他对徐翁说……芳儿长得很像她母亲,连性子都有几分相似。”
什么?!谢晚芳心中大震。
“我承认,我那时觉得心中十分屈辱,想着这算什么?他自己不能如愿的东西,便要逼着我去圆满,那我又算什么呢?他不过是欺我无能罢了。”他有时候回忆起来依然很埋怨自己父亲当初的一意孤行,如果不是那么快,那么早,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但他又想,如果不是这样,或许以他当时的心境也还是就与她错过了,两人之间根本就不会有这样深的纠缠。
“至于冯婉妍,”他说,“你应当知道她当时京都双姝的名号,还有她那时不易亲近的清高,都是我觉得她适合做世子夫人的理由,至少,她是我自己选的——我为了证明自己能做成,所以也想了各种办法一定要做成。”
“我自以为是地拒绝,又自以为是地妥协,”他忍不住又紧了紧握住她的那只手,哑声道,“但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真正错过的是什么。”
“芳儿,”他说,“我是真得很笨,有些事明白得太晚,后悔也来不及了。往事不可追,但往后我绝不让你再受委屈,这安国公世子有什么稀罕?我可以为你重新挣一份诰命。你便是不肯原谅我,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昨天忘记说了没办法更新,这两天家里有点事,本来打算今天抽空双更的,但是现在要看情况才行,大家晚上不用特意等,我能更的话会放上来。
第75章 探望
谢晚芳沉默了很久。
平心而论,顾照之的这番剖白并不是让她内心全无波动,至少,她明白了他从前种种行事的来由。
也明白了他刚开始为何那样厌恶她。
往事历历幕幕,好像转眼间已在她眼前重走了一遭,初见时的心动,待嫁时的期盼,嫁入安国公府后那兜头一盆泼来的冷水,还有一日复一日的孤独和周而复始的失望。
最后,是那场火光冲天的杀局,交错着他舍身相救的瞬间。
“世子,”她抬眸迎着他满是渴望的目光,说道,“你若讲完了的话,就把药先服了吧。”
顾照之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把他的心浇了个透凉。
足足过了半晌,他才能勉强牵起唇角冲她笑了笑,像是自我安慰般地说道:“好,此刻只要你不是疾言厉色让我有多远滚多远,我已是该心满意足了。”
他心里清楚与她之间隔着那么多人和事,想要破镜重圆绝不是那么容易,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吃了这么多的苦,莫说是她,就连自己每每看见她额角上的那道疤痕都会觉得心间刺痛,难以忍受。
谢晚芳等着长风重新热好药端来又看着顾照之喝完才离开,临走前只叮嘱了两句让按时换药,别的并未多说什么。
之后几天,她仍是如常来探望和照顾他,待他精力好些了她便开始会说一些公事,顾照之明显能感觉到谢晚芳对自己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淡,他有些激动于这细微的变化,但又怕操之过急惹她反感,于是只能强自按捺着,暂且也不再提两人之间的事。
然而让顾照之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开始可以下床走动,谢晚芳就过来跟他辞行了,说要先回雍州。
“你要走?”他还以为她会等他一起。
“嗯,”谢晚芳道,“我这几日看蒲定庸的样子很是镇定,不知他是胸有成竹还是另有主意,我放不下心,想回去看看,而且那个偷袭你我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这些我还未来得及查。”
顾照之受了伤,无论是河西候还是程平肯定都不会在这时候要他们回去,但她却不可能全不在意,既然他现在已无大碍,她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大意义,反而是雍州那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顾照之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那我与你一道回去。”
“不必,万一路上车马劳顿影响了你的伤势就不妙了。”谢晚芳道,“你就再多休养几日,我看大都督府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动静的。”
顾照之不肯同意:“我躺在蒲定庸的地方难道就能安心休养么?我同你一样记挂着雍州的事,就这样决定吧。”
见他这样说,谢晚芳也就没再劝阻,只是吩咐了长风去准备舒适些的马车。
蒲定庸听说他们要走,果然没有阻拦,反而还看着有几分亲切地问是否有别的需要,顺带又关怀了几句。
薛义带着长子薛平也来送行,顾照之现在一心想将自己与安国公府的势力分开,再加上担心触动谢晚芳的心结,所以并未与他们交谈太深,只是简单客气地道了谢。
薛家父子的欲言又止谢晚芳也看在眼里,她并不打算刁难谁,从容如常地走完辞别的过场便转身上了马。
只是才刚出肃州城,顾照之的外伤就出现了些反复。
谢晚芳停马上车,先是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然后从事先让长风准备好的药材里取了一味出来,又拿出金创药将两者混合,重新给他上药包扎了一遍。
大概是因出门在外无暇计较,她甚至并没有在意什么男女有别,全程有条不紊,这样的不计较也许在别人看来是两人关系亲密的象征,但顾照之作为当事人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心中毫无杂念,像是既没有把她自己当做女人,也并没有将他当做男人。
“感觉
如何?”谢晚芳替他包扎好后就把帮他穿好衣服的事又丢回给了旁边的长风。
“好多了。”他说着,笑了一笑,“你如今越发有模有样,像个大夫。是在哪里学的这些疗伤方子?”
谢晚芳边收拾东西边顺口回了一句:“相公教的。”
……云澄?
顾照之愣了一下,才问:“他除了教你这些,还教了什么?”
“很多。”她言简意赅地说。
虽只有短短两个字,但他却发现她眼中有了些看旁人时不曾有的柔和,一闪而逝,却足以令他注目。
可见这短短的两个字里包含着多少只有这两个人自己才知道的经历。
顾照之突然想起她从前便对云澄极为欣赏,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又是云澄救了她,帮她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不管云澄的目的是什么,但却是实打实地施了大恩,恐怕现在在她心里,那人的地位更是远胜于从前。
他心中陡然而生了一种危机感。
还好。他看着就坐在自己面前的她,心想,云澄远在京都,而他们两个如今却可以朝夕相处,云澄从他这里拿走的时间他还可以补回来,但那人却不可能像自己这样,可以有与她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机会。
一次不行,两次、三次、四次……他总可以做到比云澄给她的更多。
这么想着,顾照之的心情又稍稍平复了下来。
“快下雪了。”谢晚芳根本没注意到他短短片刻间已在脑海里上演了一场纠结大戏,看着窗外的天色,说道,“我们最好加快些脚程,你还可以吧?”
顾照之二话不说地就点了头:“没问题。”又忙道,“你就留在车上吧,别骑马了,万一我又有什么不适,你既可及时看顾着,也不用再停下来耽误行程。”
谢晚芳知道他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考虑到他说的话也有道理,便只略一犹豫后还是答应了。
顾照之心中暗喜。
傍晚的时候,他们一行终于回到了雍州城。
河西候和程平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两人联袂而来探望了顾照之,然后与他们说起了后续之事。
“你说的那两个探子现在还在阿萨克城,”程平对谢晚芳说道,“那些女子又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抓走的,现在我们手上并无足够的证据。”
她也大概猜到了,否则蒲定庸也不会那样气定神闲。
“那两个狄丹兵呢?”顾照之问。
“他们不过小喽啰,”程平道,“只说是阿史勒摩耶派他们押送那些女子回大漠王庭的,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在之前,谢晚芳可能会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把那两个探子至少弄一个出来,但现在她知道了自己的兄长在那里,自然是不能陷他于危险中。
何况照阿兄的说法,她想,朝廷应该是有更加长远的打算,自己也不可能为了扳倒蒲定庸就破坏圣上和相公的布置。
“混在那些女子中的那个杀手可有线索么?”她转而问道。
程平摇了摇头:“都说不认识,那两个狄丹兵也不知道。”
“其他女子的身份都一一核实放回家了,”河西候道,“大都督府那边亲自派人来催办的。”
装的一手好相。谢晚芳凉笑道:“虽然暂时没有证据,但却不妨碍侯爷上疏向圣上问安时提两句来龙去脉,毕竟这首功可应当是咱们雍州都督府的。”
顾照之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笑着颔首:“好主意。”
程平自然是不好越过了蒲定庸上疏请功,但要指望着蒲定庸给他们请功也是不可能的,但雍州这边若由河西候出面就不一样了,不仅可以保住他们的功劳,还可顺带向圣上说一遍事情的经过,没有证据的结论他们不
提,但却不代表圣上心中没有判断。
程平也不是个不懂人情的,当即便道:“要论首功,自然还应当是子初和方长史的。”
河西候心中也有数,笑着道:“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几个人商量完了事情,就不打算再留下来耽误顾照之休息,谢晚芳当然也就一起出了门,顾照之心知回了雍州自己也没有多的理由能再将她留住,只好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离去。
谢晚芳回到家之后也给云澄写了一封信,除了也大致交代了一番来龙去脉之外,还委婉地表示自己这趟去阿萨克城,又明白了许多他的用心良苦——用以暗示他们兄妹的重逢。
不过她有意无意地隐去了顾照之为了救自己受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