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盛女子的死活他无所谓,将来待夺下整个大盛国后他还能送桑铎百八十个的,但却不是现在,更不是能由得那蠢货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的时候!
阿史勒摩耶并非是个目光短浅的人,相反,他向来是放眼于这天下山河的,这偏安一隅的狄丹王爷有什么了不得?他要的是普天之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盛人难道是杀能杀得绝的么?在这一点上,他认为桑铎真是蠢得无药可救,甚至连狼主也没有真正意识到保民政令的重要性。
阿史勒摩耶每每想起这点,就觉得心烦又心累。
就在这时,下人禀报说佟司徒来了,他想到那两个探子的事,立刻把人召了进来。
谢承熙进得堂中后,先是如常行了礼,然后开口便道:“王爷,属下听说了一个传闻……”
阿史勒摩耶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若是说那些女人是我抢的就不必再说了,我已知道了。”
谢承熙本就是找个理由于此时介入,闻言便故作愤慨地道:“想不到王爷还什么都没做,右王爷却就已迫不及待先下手为强了。此事如果传到狼主耳中,不知会不会……”
阿史勒摩耶一愣,是啊,他和桑铎不一样,如今这阿萨克城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倘若此时传回去他暗中囤积财富却半点也没有送回去孝敬狼主之意,岂非要引主猜忌?
“他想得倒美。”阿史勒摩耶冷笑一声,“既然他不仁,就休怪我无义。”于是当即点了谢承熙和其他两个手下心腹,令道,“带上人马,随我去右王爷府上‘抓探子’。”
“王爷,”谢承熙知道他这是打算当众把那些女子找出来自证清白,便出言道,“传言到底是背后招数,您这样过去摆开阵势,若让有心人提出质疑,反倒要怀疑是您在陷害右王爷了。”
阿史勒摩耶想了想觉得也是,自己去了如果没把人扫出来,自然是下不了台,但如果找到了呢?结合那些传闻,桑铎完全可以反咬一口是他陷害。
这么看来,那些故意放出去的传言当真是用心可恶!
“那你们可有什么建议?”他向着在场众人问道。
谢承熙等了一等,才站了出来拱手道:“不如,我们放一把火吧。”
……
夜幕降临后,谢晚芳坐在邸舍的客房里,一边和宋承喝着这里味道不怎么样的酪浆,一边静静等待着什么。
忽然,从窗外隐约传来了阵阵喧哗声,宋承立刻起身走过去一把推开了窗户,夜色下,远处依稀可见火光。
“姨母!”宋承兴奋地回过头唤她。
谢晚芳神色微松,点了点头:“按计划行事。”
右王府突然走水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且因被火烧的和来救火的都是大人物,所以城中的百姓们也有不少关注打听的,没多久谢晚芳他们就轻而易举地收到了后续消息——
阿史勒摩耶有备而来,果然趁乱从桑铎的府里找到了那些被软禁起来的女子,连带着桑铎其他的妻妾美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以救火救人为名义当着众目睽睽之下给带了出来,之后自然还免不了要与桑铎当街讨论一番这些人的身份。
桑铎大概也是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着了道,当下便说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女人是是从哪里来的,明里暗里言指有人趁乱陷害。
但他这话一出,其他人多少都觉得有些勉强,毕竟左王爷带人来救火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看着的,几时有夹带什么女人来?
阿史勒摩耶也不同他纠缠,就道:“既然右王爷也不知道这些女人是哪里来的,那就都送回王庭由主后处置吧。”
他话是这么说,可明白人却都听得懂,他这是实实在在的借花献佛。
据说当时桑铎脸色铁青,十分难看。
毕竟换了谁被竞争对手放火烧了宅子,还堂而皇之地让自己吃了个哑巴亏,抢走那些女人献给狼主更是一石二鸟地告了他一状,都不会好受。
但谢晚芳却对此很满意,尤其是当谢承熙让人送来了具体出发时间和随行官兵的情况时,她就更加满意了。
次日,赶在阿史勒摩耶派出押送那些女子的人出发之前,谢晚芳一行便先悄无声息地出了阿萨克城。
“此处地势开阔,看来只有东面那片树林可以埋伏。”宋承一面随她骑马缓行,一面四处张望着。
谢晚芳摇了摇头:“他们不会走那条路,等我们远远冲下来的时候人家早就摆好阵势等着了,现在咱们以少打多,又只带了近攻兵器,还需得抢占个先机才是。”
宋承若有所思,正要再说什么,就忽见跟在后面的随行兵勒马停驻,翻身跳下去趴在地上,把耳朵贴到地面上在听着什么。
“大人,”那名唤何涛的随行兵抬头朝谢晚芳道,“有马队往这边来了,骑马的应该有三十几人,还有两辆承重的马车。”
“好。”她在心里将这些信息一一核对后,点了点头,“大家继续缓行慢走,若无其事便可,待会看我行事。”
众人应喏。
没过多久,身后的马蹄哒哒和车轮滚滚之声便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果然是阿史勒摩耶派出来押送那些女子的官兵,而所谓的两辆承重马车,正是装着那十几个被抓来的大盛女子的囚车。
扮作西陵商人的谢晚芳等人还佯作对官兵有些敬畏的样子让旁边让了让。
那些狄丹官兵也并没有多看他们一眼,骑着膘肥高壮的马匹满脸傲慢地径自走了过去。
五个,四个,三个,两个……
一个。
当队末最后一个狄丹兵从谢晚芳身旁经过的时候,她突然毫无预兆地从斗篷下抽出了刀,寒光乍现,手起刀落——
“啊!”
伴着这一声痛喊,那些狄丹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宋承和其他人也已纷纷亮起兵器杀了进来。
瞬间乱了。
混战间,谢晚芳突然听到远处又有疾驰的马蹄声在靠近,她心下一惊,抽空抬眸望去,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了熟悉的服制,而为首的人更是让她没有想到会在此时于这里出现。
那些狄丹兵也发现自己是中了大盛人的埋伏,只是此时进退不得,慌乱之下更谈不上什么战术,转眼间就被杀的片甲不留。
“你没事吧?”顾照之看见谢晚芳转身时脸上的血,不由心上一紧,生怕她受了伤。
“没事。”谢晚芳摇摇头,抬手将溅到脸上的血迹揩掉,问他,“你怎么会来?”
长露听她语气淡淡的,忍不住道:“方长史,世子爷怕你有危险特意带了我们来支援,昨日我们就到了,就在那片林子里等着。”
他心说这下你总知道世子爷有多关心你了吧?过去几时有什么女人能让世子爷上赶着吃这份苦,还不一定讨得了好的呢!
谢晚芳听了,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礼道:“多谢子都督了。不过,”她说,“下次子都督若是见下官尚有余力,倒也不必急着出手,也免了暴露行踪。”
如果刚才顾照之只是感觉到她不大高兴,那现在谢晚芳就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他,她并不喜欢他的插手。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觉得她不识好歹,辜负自己的心意。
可是现
在他却只能苦笑。
“方长史,”长风听了也忍不住道,“世子爷对你是一片好意。”
谢晚芳客气地笑了一笑:“是,我这不也为子都督好么。”言罢也不再与他们多说,径自招呼了自己人,提着刀上去两下砍断了囚车的锁链,将被困在里面的女子都放了出来。
“把这些马给她们骑,加快些脚程。”她说的是那些狄丹的高壮马匹,可以说是这趟的战利品了。
这些女子早就受尽了折磨和惊吓,能早一刻回到家乡便对她们是早一刻抚慰,何况这些狄丹兵的尸体还在这里,也要防着阿史勒摩耶得到消息真地派追兵来。
顾照之也吩咐了自己带来的随兵帮忙。
他看着就站在眼前几步地方的谢晚芳,却迟疑着没有再上前,但他的目光却不曾从她身上移开,也正是因为如此,当那个从谢晚芳身后经过的女子突然冲着她后背抬起手的时候,他立刻就发现了。
“小心!”顾照之大喊出声的同时,已经一个箭步飞扑了过去。
谢晚芳感觉到身后异样和听见这声提醒几乎是在同时,她倏然回身,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眼前人影一晃,旋即自己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拉入了个温厚的怀抱里。
接着她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世子爷!”
“子都督!”
她听见有人在大喊。
那偷袭的女人还想趁着其他人赶到近前这须臾工夫再度暴起,谁知手才刚抬起来,就忽然被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倏地射穿了头部,倒下去再无声息。
谢晚芳一时无暇他顾,因为顾照之的身子在往下滑。
她扶不住他,只得随着他半坐到了地上,顺手在他后肩上一摸,摸到的是一手发黑的血。
“有毒。”她立刻吩咐,“长风、长露,快,把他扶上马,赶紧回城找大夫。”
顾照之却忽然虚弱地笑了一下。
谢晚芳转眸看向他,还未开口,便听到他说:“还好,她没伤着你。”
话音未落,他就带着唇边尚未褪去的笑意,晕倒在了她身上。
第74章 真心
顾照之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空气中似乎萦绕着浓浓的药味,他忍着不适,强打起精神喊了一声:“长风……”
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可怕。
“长风去熬药了。”
一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声音忽然如从梦中照入了现实,顾照之蓦然一愣,旋即整个人都清醒了,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转过头,果然见谢晚芳正端着个杯子朝自己走来。
“先喝点水吧。”她走到床前站定,然后俯身扶着他小心地坐了起来。
顾照之有些吃力地撑着身子任她将自己扶靠在床头半坐,然后伸手拉住她正要收回的手,问道:“你可还好?”
谢晚芳顿了一下,摇头:“我无事。”又将另一只手里的杯子递过去,说道,“喝吧,你一定渴了。”
“好。”他好不容易才得来这能与她温馨相处的片刻时光,自然是什么都要依她的。
一杯水下喉,胸腔里的燥热干痛也仿佛瞬间缓解了许多,顾照之不由舒了一口气。
“我们现在在大都督府。”许是为减少他说话的负担,不等他开口问,谢晚芳就已径自说道,“你受了伤,需要尽快医治。其他人我已让宋继泽和长露按原路带回雍州了。”
也就是说他们此刻是在蒲定庸的地方?
“那薛明远他们已见到你了?”顾照之立刻问道。
他受了伤,薛府那边得到消息定然是要过来探望的。
“嗯。”她回得并无甚情绪,“薛都督是有些惊讶,不过我已习惯了。”
她还是丝毫不肯松口。
顾照之眸中滑过一抹涩然,说道:“薛明远……”他斟酌地道,“这两年日子也并不大好过。”
谢晚芳其实也看出来了。昨日她在蒲定庸这里见到薛明远的时候发现他比自己印象中苍老了许多,而且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再如当年,一看便是心中长期承受压力的。
长风告诉她,蒲定庸来了肃州之后,明里暗里地找了各种由头消耗薛家的势力,不管做什么总是要让薛明远先去打头,时不时还要挖个坑,像薛明远这样性情忠直的人只会觉得疲于招架。
听闻,薛宁被流放之后他半点也不曾过问。
谢晚芳对他谈不上恨,但薛、谢两家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再也回不到过去。
恰好此时长风端了熬好的药进门,她便起身准备离开。
顾照之忙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等长风给你换好药我再过来。”谢晚芳既没有多解释也没有等他同意,简单说完就转身走了。
长风看着自家世子爷恋恋不舍欲言又止的目光追着她出了门,便安慰道:“方长史既然留在肃州照顾您,肯定一时半会儿就不会走的,您还是先安心养好伤才是要紧。”
顾照之仰头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没有说话,也没有打算喝药的意思。
“世子爷,来日方长。”长风道,“我看方长史还是很关心您的,当时您受了毒伤,是她及时为您放血包扎,连这外用的伤药也是她亲自给配的,您昏迷的这两天也是她与我轮流照顾着,并不假手于大都督府的人。”
他说这些无非是想证明谢晚芳很关心顾照之,好让后者莫因为一时挫折消沉,谁知顾照之听了,却只是苦笑地说了一句:“你说了这么多,却唯独没有她因我而无措慌乱的时候。”
一步步条理清楚,连她照顾他都和长风是轮流做的,哪里有一星半点为他着急上火的样子?她在乎什么人的时候,哪里是会藏得住的?
哪怕长风说她当场将那凶徒千刀万剐,听着也比这没有特别之处的过程好些。
长风也不是傻子,听他
这么说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但沉吟一番后还是说道:“世子爷也知道方长史的性子,她当初也是经历过生死的,如今……如今虽然世子爷为她挡了一刀,可我看或许在方长史眼中也不过是扯了个平手而已,世子爷若想得到她的心,还是要从她心中的症结下手才是。”
长风的话说得含蓄,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抛开谢家当年受的委屈不说——毕竟凭顾家父子的性格将来绝对是要尽力补偿回去的,可谢晚芳那时与他真正离心决裂的原因是什么?还不是因他们中间有个冯婉妍!
更何况后来她还差点死在安国公府,顾照之今日救她一次,怎么算也不够让她感动到以身相许的。
顾照之瞬间犹如醍醐灌顶。
是啊!他怎么早没想到?她的性格就是这样的,爱恨分明,算得极清楚,从不肯委屈自己半分。说不定在她心里,自己这奋不顾身还真的就顶多不过还了她死里逃生的那一命罢了,否则怎么会从自己醒来到现在都未曾听到她说一个“谢”字?更遑论要从她眼里看到什么疼惜和纠结之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