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倒灶的东西,还真以为圣上多喜欢她呢,我呸!”张德贵说着,满脸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
京中风波平静下来之后,萧弘便下旨让谢晚芳与顾照之一起率大军前往甘南清理乱党欲孽,将甘南大都督高苍就地革职,连同其左右副将戴罪押送回京,若遇军中相助顽抗者皆视为叛逆即刻镇压,格杀勿论。另,抄姜氏一族,相关主要参与者全部下狱待死,其余人流放北境。
最后便是需顺便把晋王的家眷
都带回京都来,与晋王一并圈禁于王府中。
谢晚芳从宫里接了旨意出来便直接回了幽竹里,她这几天都住在这边陪着云澄休养身体,想到自己这一去至少也需几个月,她少不得要对他多叮嘱两句:“虽然现在朝廷也没有什么大事要你操心,但你还是要多多休息,圣上已经答应我了等这趟回来就亲自为咱们主婚。”
云澄不由笑了笑,说道:“放心,就算今日就与你拜堂我也行的。”
他这话不过是想说自己现在恢复的感觉挺好,就算多走两步或是略耗些精神,也不至于需要人扶着了,谁知话音刚落,就见到谢晚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你可能还不行。”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可疑地红了那么一红。
云澄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她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喉间当即被呛出两声轻咳,面色微有些不自在地道:“这种事,你还是不要说得太绝对。”
见她眸中随即流露出讶然和好奇来,他立刻说道:“这些问题还是留待成亲后再讨论吧。”
谢晚芳惊讶地看着他,突然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巴着云澄的胳膊便笑道:“原来你也会害羞!”
云澄无奈失笑,难掩尴尬地道:“不是害羞,只是……谈及这些对你会有冒犯,不大好。”
她听他这么说,更是觉得新奇得很,顿时就将自己起先那点儿不好意思给抛去了九霄云外,伸出双手去捧住了云澄的脸,嬉笑道:“那我若是非要你今日从了我呢?”
她一贯晓得云澄是只狐狸,却万万不料他还有这样像兔子的时候,好想逗一逗啊!
谢晚芳说完这句充满了调戏意味的话便双眼发亮地盯着他,仿佛他接下来说的话会让她记住,并能留待取笑他一辈子。
于是她就看见云澄当真像是不大好意思地微微垂下了眼帘,用低轻的声音对她说道:“既然你想,那我也只好从了你。”
谢晚芳:“……”她脸上一烫,那热度瞬间像是烧进了心里,慌得她有些手足无措,张口便结巴地道,“我,我才不想呢!”然后丢开手就跑了。
“诶,这又是要去哪儿?”云澄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忍着笑唤道,“大将军不要我了么?”
“本将军去军营遛遛!”谢晚芳逃似地远远如是嚷道。
云澄笑笑,随即转过头又想起什么,不禁面露忖思之色。
“花林,”他招呼了自己的近身随侍上前,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过两日抽个空帮我去找两本书来,去外面找,别到宫里问。”
花林没太反应过来:“相公要的是什么书?”
云澄清了清嗓子,淡定道:“就是那种,帐中之事。”
花林恍然大悟:“是。”
旁人不知道,他和江流难道还不知道么?他们家相公在这件事上可谓是从里到外的毫无经验,不仅是身体力行的禁欲,而且连心思都从来没往那些事上歪过一下,成日里想的不是学问就是朝廷大事,丞相府里藏书是多,可偏偏就没有一样是有关这个的,就连那些养身相关的他也从来只挑食疗和养性练气的看,什么房中养生术之类的偏方根本就没上过他的书案。
可人家大将军却是成过婚的,外面的人也都以为相公之前收用了美妾,总不能到时候还专门让人来给他讲这个吧?相公肯定也不愿意让人来教。可万一新婚之夜在大将军面前露了怯怎么办?这种事,必须是一次压倒的。
于是,花林内心充满了要帮助自家主君勇振雄风的激昂心情,踌躇满志地去了。
……
三日后,谢晚芳和顾照之率军离开京都前往了晋州。
随后历经五个月,朝廷大军顺利清缴了甘南一带的乱党欲孽,班师回朝。
国君
萧弘当朝论功行赏,升任原齐州都督顾照之继甘南大都督之位,加封禁军统领谢晚芳为一品护国夫人,并赐其与丞相云澄于半月后大婚。
后据史书列传记载,护国夫人英名赫赫,备受大盛朝民间推崇,因其名中含有一个“芳”字,故而世人又称之为——芳华夫人。
(正文完)
第118章 【番外一】成亲
这一日天气甚好,阳光微暖,连带着拂林而来的丝丝清风也夹带着宜人的温意,云澄拿着卷闲书,慵然于竹林凉亭里的坐榻上倚肘而卧,一手随意接过了花林递来的药碗,正要饮下,江流便过来禀报说顾世子来了。
云澄略有些意外,但旋即便点点头,示意对方将顾照之请进来。
于是当后者来到竹林里时,一眼见到的就是身上盖着张薄毯,正靠卧在那里休息的云澄,待他踏入亭中时,还能隐约闻到股尚未完全消散的药香味。
“难得顾世子登门,今日不如尝尝我新制的合香露吧?”云澄看着他,微笑地说道。
顾照之不置可否,只是略略一顿,说道:“我来探望云相,其实是有些话想说。”
云澄了然,浅浅一笑,随即屏退了左右,才又请他入座:“世子有话但说无妨。”
顾照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方看着对方说道:“你们已将要成婚,你的身体如何了?”
他这话语气虽然没什么特别,但听来其实并不大客气,而且无礼。
但云澄却并无半分恼色,而是笑意微浅地轻挑了下眉梢,点头道:“尚可。”
顾照之静静看了他半晌,忽而道:“我一直觉得,你爱芳儿不如她爱你深。输给你,我其实很不服气。”
云澄也没有同他计较称呼的问题,仍心平气和地道:“愿闻高见。”
“你说你爱护一个人的方式是让她展翅高飞,可难道所谓的让她展翅高飞,就是从不在你的人生未来里考虑她么?”顾照之道,“你明知自己寿元不稳却还要招惹她,更别说为了扳倒上官一系不惜以身犯险,你心里当真如她所想地那般看重她么?云玄明,我竟不知该说你是个自私还是无私的人。”
云澄淡淡一笑,说道:“那顾世子有没有想过,倘若这次不能一举扳倒上官博,如我这样的圣上嫡系会面临什么?我的妻子又会面临什么?”
“这一局,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全力以赴的。”他说,“我倾尽心力愿大盛朝海晏河清,并非如你想得那般全是出自高远的心志。当日西北战场上她重伤昏迷,你可知我为她施针时用了多大的忍耐才克制住手没有发抖?我愿她展翅高飞,是知道她有这个能力,我不想束缚她的能力和理想,但不代表我就乐于见到她以命相搏,沙场素来是埋骨之地,我不可能每一次都在她身边,事实上那一次我能及时救她才是真正的偶然。”
云澄缓缓说道:“正因为我的人生未来里有她,所以我希望她一世安宁,愿这世间再无沙场白骨——我想留给她的,唯此而已。”
顾照之无声地攥紧了掌心。
“顾世子,”云澄看着他说道,“情爱之深浅是无尺可量的,不是你当初捅了她两刀如今再还三刀她就一定会回头爱你,也不是我没有为她挨过刀就一定不如你,感情从不是这样计算,是蜜糖或为□□,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晓。遇到她之前我从未对什么人动过心,所以我不知道你们以为爱一个人的准则应该是如何,但遇到她之后,我却很清楚地知道,如她所愿便是我的方式。”
他说到这儿,看了眼沉默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顾照之,浅浅一笑:“或许真如你所说我寿元不稳终将先她而去,可那又如何呢?只要她想要我,我这辈子便都是她的,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但凡我在世一日给她的幸福都必定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就算是你,也无法取代。”
“更何况,我会努力活到与她白首。”
云澄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一丝丝迫切和迟疑,从头到尾都显得从容镇定,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一直都是这样地有信心。
顾照之轻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道:“你未免有些太过自负,难道你敢说当
年她去西北,还有之前我与她同去甘南的时候你没有担心过?”
“她去西北的时候我有,所以我用自己的方式希望她记住我。”云澄坦然道,“不过你们去甘南平叛的时候我没什么,因为你已经没有机会再介入。”
顾照之很讨厌他这种淡定的态度,就好像云澄对这段感情的信心已经强大到不屑于任何人的想法了,尤其是……他想起在甘南的时候谢晚芳借着一杯庆功酒对自己说,希望他们能是一辈子的好同僚。
有些事他其实很早就已经明白,但到了这一步,他还是心痛如绞。以至于他都怀疑,是不是她依旧和以前那样只肯对他做点头之交更好些?她这样全然放下云淡风轻的姿态,虽给了他能做朋友的机会,但这样的机会光是握在手里就已经将苦涩浸入了四肢百骸。
顾照之想到这里就觉得口中发苦,当下便皱着眉道:“你也别高兴太早,就算你们成了亲,你也得有本事守着她一辈子才行,我会看着的。”
云澄微微笑了一笑,说道:“看在你我大是大非上立场一致,我劝你还是不要太执着。”
“这是我的事。”顾照之神色清淡地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对你说这句话,你切勿以为往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说完了想说的,他起身便告了辞。
云澄看着他转身就走的那一意孤行的样子,淡淡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
顾照之来过幽竹里的事云澄并没有告诉谢晚芳,事实上大婚前的她也无暇关注到这些,因为这次婚仪要在宫里举行,所以对礼仪的要求比一般要高出许多,谢晚芳自打回京后甚至都没能好好和云澄单独待过一天。
婚服是内务府做的,礼仪也是宫里派人来教的,而且还是皇后娘娘特意派了个身边得用的嬷嬷来教的——谢晚芳更加欲哭无泪了,这让她连偷懒都不好意思啊喂!
她当初嫁进安国公府的时候虽然也学过礼仪,但那是在家里学的,总结来说学得也就那么回事吧,大处不出错,小处也不算多么周到,而且过了这么久,尤其是不管云澄也好还是在军中也罢,日常都是纵着她性子发展的,好多东西她不是忘了就是早就从习惯里丢了出去,以至于这回她不得不绷紧了弦。
相比之下,云澄就要轻松太多,谢晚芳看他好像除了让内务府的来量身做婚服之外就没有别的事了,每次见他都是在那里闲闲状拿着书看,她有点羡慕嫉妒恨。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大婚当天,整整一日的婚仪连同宴席下来把谢晚芳累得够呛,等到她回到幽竹里的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一进新房就自顾自坐到镜前开始拆起了满头发沉的钗环首饰。
云澄进来时正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在对着镜子往头上东抓一下西扯一下的,彩雀在旁边被她搞得手忙脚乱,拆发髻都拆出了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
他弯唇笑笑,走过去对彩雀道:“你先出去吧,我来。”
谢晚芳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立刻回过了头,然后张手便抱住他,身子一倾就靠了上去,口中似撒着娇般懒懒地道:“我快累死了。”
云澄任她抱着,低头一边轻手帮她继续拆着头发,一边含笑道:“我记得之前有人还说我不太行。”
谢晚芳闷笑一声,说道:“是了,你就笑我吧,此事是我高估了自己,但也是因为我没有你对宫中礼仪这般熟识于心,且又因我今日嫁的是你所以尤其紧张的缘故。你试试一根弦绷上一整天,还得保持着全程端庄拘谨的姿态,那可比军营操练还累呢!”
云澄帮她卸下了最后一支钗,松开发髻时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先坐好,我帮你通头按按穴位,等会再用热水泡个脚就不会那么累了。”
谢晚芳累归累,可脑子还清醒得很
,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这时候还说什么通头泡脚啊!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我已经缓过来了,”她说,“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谢晚芳说完,起身拉着云澄就走过去坐到了桌边,然后将已经准备好的两杯酒拿起来,一手往他那里塞了一只,一手自己捏在了指间。
喜烛灯火摇曳之中,她看着坐在面前的云澄,忽然又涌上了一阵恍惚。虽然今日在宫中已经看了一天,但此时此刻谢晚芳还是忍不住想感叹,他真的是太好看了……
云澄平日里的穿着大多都是清浅素雅的颜色,没想到他穿上这样的红衣反而另有一种深刻夺目的惊艳感,她今天在却扇后乍然看见他这身打扮,心里顿时就澎湃了,脑子里一幕幕像是看走马灯似地,从当初单纯的仰慕九清居士到墨缘阁两人初见,再到后来正式相识,经历过那么多,然后一步步,一点点走到今天。
这个光彩耀眼的男人,被她得到了。
谢晚芳行随心动地随手将空掉的酒杯一扔,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今日看我觉得好看么?”
云澄微微一笑,说道:“好看。”他伸手轻抚上她的脸庞,声音越发温柔,“你最好看。”
然后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傻兮兮地定定望着他,只有一颗仍在怦怦乱跳老实不下来的心在告诉她,她很想做些什么来缓解这近在咫尺的思慕之情。
“你还累么?”片刻后,是云澄先开了口。
谢晚芳立刻摇头。
“那,”他看了看桌上摆着的糕点,问她,“饿么?要不让厨房做些你喜欢吃的来。”他看她婚礼上这么端着,席间应该也没怎么吃东西。
“我不饿。”谢晚芳忙道,“开宴前皇后娘娘让人送了碗鸡汤面给我,还挺抵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