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容其实早就猜测多半有这方面的因素, 但是这种事儿却不好说, 一不小心,就有诋毁纯妃的嫌疑。
“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公主逝世,谁心里都不痛快,如今只怕皇上心中更加难过,这几日宫里的事儿,还是安生些为妙。”
舒贵妃也叹了口气:“娘娘说的是呢,奴才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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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嘉公主殁了没多久,八阿哥府上就传来消息,八阿哥的那个侍妾王氏,有了身孕了。
这消息乾隆听了还是很开心的,虽然他也不满意老八宠妾灭妻,但是老八成婚这么多年,终于有了消息,这也是件大好事,至于是谁生的,乾隆并不怎么在意。
“这都成婚多久了,终于有个好消息了。”这天乾隆来静容宫里,正好就说起了这事儿。
静容坐在边上赔笑:“是啊,太后听了也高兴呢。”
只是想着八福晋那张日益消瘦的脸,静容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叹。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生为贵女又有何用呢?一身荣辱不还是寄托在男人身上。
就算是自己,虽然已经坐到了这个时代女人的最高地位,不也就如此,还是需要和乾隆虚与委蛇,还是需要在挣扎中求生。
静容心中思绪万千,但是面上一点不敢露出来。
说完了永璇的事儿,乾隆话题一转,突然又说起了宁楚格。
“宁楚格今年多大了?”
静容心中立刻拉响了警报,笑着道:“她是乾隆十八年六月的,如今也就只有十四周岁,还小呢。”
“哦,虚岁也十五六了啊,不小了。”乾隆似是在沉吟什么。
静容心下一紧,急忙道:“唉,她性子还跟个孩子似得,而且我让太医诊脉,她年纪小,身子也没长好,我还想着给她好好调养调养身子呢。”
乾隆意识到了什么,似笑非笑的看了静容一眼,淡淡道:“你别怕,我就是一问,没想着这会儿就把她嫁出去。”
静容松了口气,面上却有些苦涩:“不瞒皇上说,臣妾也是有些怕了,这次和嘉没了,臣妾看着也觉着难受,日夜睡不着,总想着,当年是不是和嘉嫁人的时候年纪小,身子没长好,生产的时候又落下了病根,这才导致如今这结果,想着这事儿,臣妾就想起了宁楚格,她和拉旺多尔济也算是都在臣妾膝下长大,性子身世臣妾都再满意不过了。”
“只是到底还想着让宁楚格再养一养身体,日后也能好过些。”
听着静容诚恳的话,乾隆也叹了口气,说起和嘉,他的心又何尝不痛呢?
这孩子打小就有佛缘,他也喜欢她,没成想长大了倒是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乾隆的心情有些沉郁,同时也有些理解皇后的心思,他沉默许久,终于道:“你别担心,朕也舍不得宁楚格这么早就出嫁,朕之前就打算好了,把他们的婚期定在乾隆三十五年,到时候宁楚格也有十七八了,你也就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了。”
静容这会儿是真松了口气了,乾隆总算还能想着她们母女一些,她急忙起身谢恩,却被乾隆又拦下了。
“宁楚格是固伦公主,别说旁人,朕心中也是重视她的,绝不会让她没个下场。”
静容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但是只当他是真的,便做出一副满脸感激的模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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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慢慢过去,和嘉公主逝世带来的伤痛也慢慢减淡。
太后病了几日,如今也能起身了,乾隆虽然脸色不好看,却并没有病倒,反倒还日日来太后榻前探望,静容也是不得不佩服乾隆这好身板了,她去伺候了太后几日,都觉得累的不轻,但是乾隆却和没事人一样。
等到了年底,六阿哥永瑢府上又添喜事,他的福晋富察氏,又产下一女。
这是永瑢的第二个女儿了,他的长女是格格尤氏所出,就和长子绵聪生的前后脚。
但是这个女儿一直病歪歪的,这两年也不大进宫,静容更不太熟悉。
如今这个二女可算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了,永瑢十分高兴,接了宫里的赏钱之后,还亲自进宫给各处请安谢恩。
静容看他神色,倒是没有多言,永瑢虽然比旁的阿哥重视嫡妻,但是他小老婆也不少,听人说,这个尤氏,也是他比较喜欢的侍妾。
不过静容可没这闲工夫去管永瑢房里的事儿,见他来谢恩,便也见了他一面,就打发他离开了。
结果之后没有三天,富察氏生的那个小格格就没了。
静容听到这话的时候还给楞了一下,要知道当时她还派了赵嬷嬷出去给送赏赐,赵嬷嬷回来还给她说,那个小格格如何如何玉雪可爱,听着也不像是有什么胎中带出来的病症啊,怎么就没了?
静容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古怪,但是到底只是夭折了一个孩子,她身为皇后,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多管闲事的,只是静容想了又想,还是让赵嬷嬷过去祭奠一下,反正她菩萨人设早就人尽皆知,怜悯幼子也是寻常。
不过在派赵嬷嬷去之前,她还是叮嘱了赵嬷嬷几句话,若是赵嬷嬷看出了什么,不要闹大,只偷偷告诉富察氏即可。
静容明白,永瑢是永瑄这一头的,没必要在这种时候给永瑢做个没脸,若是真有什么,相信富察氏自己也能处置,而且她这样做,也相当于给永瑄走了夫人路线,要知道六福晋和永瑄福晋可是同族堂姐妹,要是永瑄福晋有个差池,对静容也不算是好事儿。
赵嬷嬷到底也是宫廷里的老人了,瞬间就明白了静容的意思,收拾了些东西,就带着白青出去了。
赵嬷嬷到质郡王府的时候,是质郡王府的管家亲自迎进去的,质郡王永瑢也正好在家,还亲自接见了一下赵嬷嬷。
听说是皇后派她来的,又多少做出一副感念的姿态,心中却在琢磨,只怕这也是看在永瑄的面子上,皇后给他做脸呢。
因此他对赵嬷嬷倒也和气,问了几句皇后是否安好的废话,就把她打发去后宅了。
赵嬷嬷跟着引路的人一路去了后宅。
刚进正院的时候,便听见屋里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侍女们也看着六神无主,见着人来,半天了才传话。
富察氏一听皇后跟前的人来了,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哭了,急忙让人把赵嬷嬷一行人迎了进来。
赵嬷嬷一进去,看见富察氏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
前几日她才刚见过富察氏,那会儿她虽然看着有些虚弱,但是面色还好,但是今儿却看着眼窝子变深了,面色更是蜡黄,嘴唇发紫。
赵嬷嬷有些心惊胆战,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她现在一看富察氏的面相,她就觉出了不对的地方。
不过富察氏倒是没感觉到赵嬷嬷神情的不对,只是勉强撑着笑脸,让赵嬷嬷坐。
其实一进屋里,赵嬷嬷就觉得闷热,如今还是数九寒天呢,但是这屋子也是真的捂得太严实了,光是火盆就点了三个,窗户都用厚厚的毛毡毯子盖住,屋里点了蜡烛。
虽说是坐月子,但是这也太夸张了。
不过赵嬷嬷一点没露出来,道了谢之后,就坐到了富察氏跟前的凳子上。
“不知嬷嬷过来,怠慢嬷嬷了。”富察氏勉强笑着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心里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
虽然心中怜悯,但是赵嬷嬷面上不显,只将静容交代的赏赐都一一说了,然后又问了几句小格格的身后事。
说起这个,富察氏眼泪就止不住:“我们王爷说,要先让她去庙里,叫大喇嘛给她念几年经,安一安她的神魂,然后再下葬。”
这也算是传统处理方式了,赵嬷嬷也没什么好挑拣的,只安慰了富察氏几句。
两人说着话呢,赵嬷嬷给白青使了个眼色。
白青立刻意会,站出来道:“我们娘娘给小格格抄了卷经呢,嘱咐奴才一定亲手烧给小格格,不知可否找个人给奴才带个路?”
富察氏听了这话,愣了愣,心中只觉得皇后娘娘真是个好人,便对跟前伺候的侍女点了点头:“琉璃,你带这位姑姑去吧。”
这个叫琉璃的明显是富察氏信任的侍女,一听这话有些纠结的皱了皱眉。
赵嬷嬷看的明白,立刻道:“你就去吧,福晋这儿有我照顾着,不会出事的。”
富察氏神色一动,也对琉璃道:“快去吧。”
琉璃这才不敢耽搁,给赵嬷嬷行了一礼:“那就劳烦嬷嬷了。”又想着富察氏行礼告退。
等人都出去了,富察氏这才看向赵嬷嬷:“嬷嬷可是有话要和我说?”
富察氏也不是个蠢得,多少也看出来了赵嬷嬷的意思。
赵嬷嬷眯了眯眼睛,小声道:“福晋,奴才看您面色不好,正好奴才也算是略通医理,可要奴才给您诊诊脉?”
富察氏的呼吸顿时一滞,有些惊慌的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却依旧不动如山,仿佛并不明白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富察氏咬了咬唇,只觉得心里乱的很,赵嬷嬷这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若是没什么事儿,她一个皇后宫里的奴才,何必给自己请脉。
富察氏左思右想,到底是把胳膊伸了出来,小声道:“那就劳烦嬷嬷了。”
赵嬷嬷眯着眼睛笑了笑,没说话,只伸手搭上了富察氏的脉。
赵嬷嬷也并非是什么神医,只是她擅长制作药膳,因此也对医理有所研究,后来为了给静容调养身子,更是跟着张太医也学了一手,如今看个感冒发烧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六福晋的脉象,赵嬷嬷就觉着有些古怪了,有些阴虚血热的迹象,但是又十分不明显。
赵嬷嬷看了看六福晋的面相,许久才道:“福晋这几日可有什么不舒服?”
富察氏这会儿本身就被吓得够呛,被这么一问,更是脸色惨白,许久才道:“生产的第二日,我起身之后,就觉着有些咽喉疼痛,口舌也有些麻木,除了这些,就是精神也有些不济,心口总是有些躁动,旁的倒是没了。”
富察氏苦思冥想,也只能说出这几样不同。
可是这些病症,也不严重,往常她好的时候,也会有个头痛脑热的,如今刚刚生产完,有这样的情况那更正常了,因此她也没当真。
但是赵嬷嬷却心下一沉,许久才道:“福晋这几日可用过加了白附子的汤药?”
富察氏便是再不通医理,也知道白附子是有毒的,她脸色惨白,急忙摆手:“怎么可能,我怀着身孕,如何能用这等虎狼之药!”
赵嬷嬷叹了口气,她这话也是白问,当富察氏说出症状的时候,赵嬷嬷就确定了她并非什么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福晋,奴才觉着,您还是要找正经大夫看一看才是,还有小格格也是,当时奴才来看小格格,明明见着小格格身子十分强健,但是才短短三日就夭折了,实在是令人唏嘘。”
赵嬷嬷也不说自己的结论,只暗示了富察氏几句。
富察氏呆呆坐着,像是被魇着了似得,嘴里干巴巴的道:“她们说,是乳母晚上忘了关窗,让孩子惊了风,这才没了,每个人都是这么和我说的,为什么,为什么……”
赵嬷嬷看着有些心酸,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福晋节哀顺变,时辰不早了,奴才也该走了。”
富察氏回过神来,看着赵嬷嬷,眼泪就流了下来:“嬷嬷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记着。”说完就要起身给赵嬷嬷行礼。
赵嬷嬷哪里感接受,急忙拉住了:“福晋,奴才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来的,只要您好好的,六阿哥也好好的,皇后娘娘就心里踏实了。”
富察氏泪如雨下:“皇后娘娘仁厚,还请嬷嬷告诉娘娘,儿臣日后便是结草衔环,也一定报答娘娘恩情。”
目的达到了,赵嬷嬷心里也十分满意,她点了点头,轻声道:“福晋是个有福的,小格格没了,福晋也该振作起来,您还有大阿哥。”
富察氏一听这话,心里更是咯噔一下,自己这儿出了问题,那自己儿子呢?
她心理慌得很,一把拉住了赵嬷嬷的手:“多谢嬷嬷提醒,我明白了。”
赵嬷嬷笑了笑,然后起身向富察氏告辞:“福晋一定保重,奴才先告退了。”
富察氏挣扎着想要起身送赵嬷嬷,但是赵嬷嬷却把富察氏摁住了,然后自己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白青正拉着那个叫琉璃的在聊天,看来也烧完纸了,而琉璃一脸担忧,想要赶紧进去。
看见赵嬷嬷出来了,急忙走上前来:“嬷嬷要走了吗?”
赵嬷嬷笑着点点头:“琉璃姑娘快进去伺候吧,福晋刚刚说起伤心事,又流了眼泪,琉璃姑娘这几日可要好好安慰福晋才是。”
琉璃脸上闪过一丝情绪,但是到底垂了头,应了一声,又让人把赵嬷嬷和白芷送了出去。
两人出了质郡王府,上了宫里的轿子,赵嬷嬷这才看向白青。
“你和那个琉璃说话,可看出来什么了吗?”
白青笑了笑:“那丫头是个嘴紧的,质郡王府多余的话一句不说,说起来也是含糊其辞,一句实在话都没问出来。”
赵嬷嬷轻笑一声:“要不怎么说是忠仆呢,也得亏福晋信任。”
白青看了赵嬷嬷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却没有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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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容听了赵嬷嬷的禀报之后,叹了口气,这后宅大院的,果真是是非多,原本是想着能不能探一探情形,没想到啊,竟然钓出了一条大鱼。
“奴才让白青去给小格格烧香,是想着能不能趁机看一下小格格的尸首,但是那个琉璃守的紧,并没有这个机会,只是奴才看着福晋的情形,只怕小格格那边,多半也不大好。”
静容皱了皱眉,这事儿闹出来只怕也难看,只是不知道六福晋会怎么处置了。
想到这儿她点了点头:“也怪不得你,本就是去试探一下,能查出六福晋的情形也不错,只是这事儿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你去南三所给永瑄福晋带个话,就说今儿晚膳让他们小两口过来用。”
赵嬷嬷知道静容这是想要和十阿哥商议此事了,便应了下来。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永瑄果然带着富察氏过来给静容请安了。
一进宫才发现,静容这次只单叫了他们两口过来,心下便觉得有事,等吃完了饭,就找了个借口让富察氏先回去,自己留下来个静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