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到底也不好让他们一直提心吊胆,静容只能清了清嗓子道:“昨个儿只是因着大阿哥那边不好,所以才整顿了一下头所,倒是没有旁的事儿,大家只小心着不要被冲撞了才是。”
这话虽然是遮掩之言,但是意思却已经很明确了,没什么大事,或者没调查出来什么大事。
顿时诸嫔妃就松了口气,舒妃快人快语:“有娘娘这句话,咱们就放心多了。”
静容笑了笑,没回话。
令妃在此时也开了口:“娘娘每日处理宫务,还要关照六宫,却还想着提点咱们,着实辛苦。”
这马屁一起头,就源源不绝了。
其他人也趁着这个机会拍起了静容的马屁,静容被腻歪的营业笑都挂不住了,最后还是实在有些忍不了,这才开口打断了她们的话:“行了,你们这些促狭的,到用这些话来哄我,我却是个脸皮薄的,万万不敢受用。”
“不敢受用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乾隆的声音。
静容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屋里的其他妃嫔也都有些惊讶的站了起来。
静容急忙往外迎,结果刚走了两步,就看见乾隆进来了。
他面色平静,倒是比昨日好多了,只是这会儿来,却是有些蹊跷,静容心下忐忑。
但是乾隆却很淡定,两三步走到静容身边,一把扶起了欲要行礼的静容,又对其他行礼的妃嫔们摆了摆手。
“你们刚刚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他好似有些好奇的问道。
舒妃抢先开了口:“咱们正夸赞皇贵妃娘娘,娘娘却偏偏说不敢受用。”
乾隆平静的看了一眼静容,淡淡道:“有什么不敢受用的,你一向很好。”
这话说出来,静容老脸也忍不住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底下的妃嫔们的眼神,也唰的一下看了过来,惊讶、嫉妒、不甘,反正什么意味的眼神都有。
静容挺止了腰板,强顶住了这波注视,对着乾隆福了福:“皇上谬赞了。”语气平淡,丝毫不显怯懦。
乾隆见她这般大方,心中倒是满意了几分,笑道:“那里是谬赞,分明就是实话。”
说完又看向其他妃嫔:“若是无事,你们都回去吧,我有话要与皇贵妃说。”
皇帝赶人,没人敢留下,诸嫔妃俱都纷纷退下。
等人走光了,皇帝这才牵着静容的手进了里间。
两人换了衣裳,在罗汉床上坐下,皇帝这才道:“永璜那儿只怕是不大好了,左右就在这几天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十分沉重。
静容楞了一下,倒是没有太过惊讶,因为早有所觉,许久,脸上又泛起了一丝悲色,才二十三岁啊,正处于人生的大好年华,竟然就这么窝窝囊囊的去了,罪魁祸首还是自己的亲爹。
静容眼圈红了红,耳边似乎又想起了大福晋的哭诉声,还有那两位小阿哥,圆溜溜黑白分明又不谙世事的眼睛。
“可怜见的,怎么就这么快。”她一边用帕子擦眼角的泪,一边低声道。
乾隆一直在观察她,看她如此,一点没有表演的痕迹,反而是法子内心的悲伤,原本冷硬的心,也有些柔软了,那拉氏果然是个好的,他的皇阿玛没给他选错人。
“我也觉得恍惚,仿佛昨个他才认了字读了书,一字一句的给我背书呢,今儿就……”乾隆有些哽咽。
静容默默走上前,抚了抚乾隆的肩背:“皇上节哀顺变。”
乾隆忍住了眼泪,他虽然悲痛,但是到底悲痛有限,那颗属于君主的冷血之心中,又开始转动起了其他念头。
“我准备把那两个太医放出来,他们一直照顾永璜,或许能有别的办法。”他淡淡道。
静容低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知道,乾隆这到底是不敢再下杀手了,他如今虽然已经初现冷血本质,但是到底脸皮还没有厚到这个份上,无证据杀了太医,指不定外面怎么编排他呢。
“皇上考虑的周到。”静容心中念头万千,嘴上却温和柔顺。
乾隆在静容这儿也没多待,抒发了一下感情便离开了,走之前还吩咐他,头所的那些奴才,待会儿全送到南苑去,大阿哥的脉案和药方,他待会儿会让人来拿。
静容不知道他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却也只能点头应下,心里却隐隐的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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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容挥退屋里的侍女,独自坐在屋中,有些怔忪,又有些恍惚。
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大阿哥,在原主的记忆中,那个时候的大阿哥,是个害羞的腼腆的小孩,见到他会团起圆滚滚的手,奶声奶气的给她请安,或是因为学业不好,被乾隆训得眼眶发红,却一滴眼泪都不敢掉。
这是一个生活在优秀弟弟阴影下的孩子,他不如永琏聪慧,不如永琏处事大方,不如永琏得宠。
他活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而他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不小心,就彻底葬送了他的前程,他的性命。
原主会注意到他,或许也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吧。
同样身份尊贵,同样的生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之中,同样的小心翼翼。
不知多久,宫外突然有些骚动。
静容心下一空,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
却见白青脸色惨白的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大阿哥薨了。”
静容腿一软,就要往后倒,白青急忙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
“娘娘,您没事吧?”白青急声道。
静容摁了摁太阳穴,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她摇了摇头:“我没事,你松开我把,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白青这才松开了静容,静容扶着桌案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让白芷他们进来吧,再去打听一下皇上那边可有口谕。”
白青有些担忧的看着静容,不过见她还能发号施令,心里倒是一松,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白芷就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白术、白苏和郑怀恩。
静容指了指郑怀恩:“你去御前候旨,若是皇上又吩咐,立刻来报我。”
郑怀恩急忙应是,他这会儿可是十分积极主动的当差,主子好不容易用他,非得让主子看见他的好处才是。
静容又扫了一圈四个贴身侍女,许久才道:“虽说我是庶母,只是大阿哥既然薨了,咱们宫里也就别花红柳绿了,换些素淡的颜色吧。”
四个宫女纷纷应下,然后行动了起来。
两个时辰之后,郑怀恩带来了御前的消息,大阿哥永璜,追封定安亲王,其嫡长子,如今年仅三岁的绵德,袭定亲王爵。
第35章 封后
大阿哥的丧仪办的很盛大。
似乎当这个儿子死了, 乾隆这才发现,这是自己的亲儿子。
他甚至还亲手给大阿哥写了挽词,一副悲痛不能自抑的模样。
静容在一边看着, 内心波澜不惊, 这么一年多将近两年来, 她早就看明白了乾隆的性子, 因此对他如此作态也只觉得正常。
倒是太后比他更真心些, 大阿哥丧仪之后便病了一场, 静容亲自去寿康宫侍疾, 太后面色看着很不好, 经常长吁短叹。
自从乾隆登基后,皇宫里已经死了四个阿哥了,两个嫡子,一个庶长子, 一个庶幼子。
这都是太后的亲孙子啊,她心里如何能不难受。
想着这些,太后脸上神色也有些郁郁。
静容在边上看着, 也不敢多话, 只接过林嬷嬷奉上来的汤药,端了过去。
“娘娘先喝药吧。”静容温声劝慰。
太后又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把药喝了。
喝完之后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问道:“今年选秀进宫的那几个, 皇帝宠幸了吗?”
一说起这个,静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但是到底还是如实回答:“宠幸了两个, 另外两个还没有。”
被宠幸的那两个, 当然就是皇帝自己选的了。
太后也很了解自己的儿子, 静容这话虽然说得婉转,但是她也顿时明白了其中意思,脸色不由一沉,只是到底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看向静容淡淡道:“你平时也该多劝劝皇帝才是。”
静容心中有些无奈,连自己亲娘面子都不卖,自己算哪根葱啊,能劝得动乾隆。
乾隆这个人就是极度自大的一个人,很不喜欢别人做他的主,这次这样做,只怕也是心里不爽太后操控选秀。
只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静容只能笑着道:“皇上再英明不过了,想来能理解太后娘娘的苦心。”
却是一句没提自己劝谏的事儿。
太后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也懒得再和静容废话,直接转过脸去;“行了,你要是没事也快回去吧,我这儿不需你伺候。”
静容知道太后心里是有些恼了她,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躬身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等人走了,太后这才转过脸来,面上神色有些不好看。
“皇帝这是恼了我了。”她淡淡道。
林嬷嬷笑着凑上来:“哪能呢,您一心为皇上着想,皇上心里也是知道的。”
太后苦笑一声:“你也不必安慰我,我知道只怕人人都觉得我老糊涂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插手后宫之事,不说皇帝,只怕皇贵妃心里都不喜欢。”
林嬷嬷一听这话,竟然有了几分心灰意冷的意思,顿时红了眼眶:“娘娘一心为了皇上好,皇上是圣明天子,他总会明白的。”
谁知太后却摇了摇头:“算啦,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就不去讨人嫌了。”
太后心中苦涩,她之前总以为皇帝,还是那个在雍亲王府承欢膝下的孩童,总需要她这个额娘来为他操心,可是这次大阿哥死了,皇帝前前后后的作为,终于让她从自己的迷梦中醒来。
皇帝,终究是帝王,早已经不是她那个沉静而又聪慧的儿子。
想到这儿太后忍不住有些心酸,人有时候就是很古怪,盼望着孩子长大,又恐惧着孩子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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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容当然不知道寿康宫里的这番对话,她这几天有点忙。
三皇子永璋要大婚了,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她作为后宫的管理者,当然也要一起帮着准备。
静容左思右想,让人请纯贵妃一起过来参详。
原本想着以纯贵妃的谨慎应该不会过来,但是没想到这次纯贵妃倒是真的来了,也不知道是听从了皇太后的劝告,还是自己想通了。
不过不管是什么吧,有永璋的亲娘在,静容总算压力小了很多。
而纯贵妃也是一个不挑剔的人,基本上不咋提意见,只在重新粉刷布置永璋住的二所的时候,说了几句话,静容也俱都采纳了,虽然纯贵妃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但是自己儿子成婚,她心里到底还是高兴的。
一直等入了六月,出了孝贤皇后的孝期,永璋大婚的时间终于到了。
这是乾隆登基以来,皇家第二次迎娶新妇,虽然永璋不是皇帝喜欢的孩子,但是可能是被大阿哥的事儿给吓住了,皇帝待永璋倒是比之前和蔼了许多,甚至还在大婚前给他赏了不少东西。
纯贵妃听说这事儿,面上神色倒是欢喜了许多,静容也心中松了口气,好歹乾隆没在这种关键时刻作什么妖。
成婚当日,典礼还是很盛大的,满宫上下一扫之前大阿哥薨逝的悲切,上到各宫主位,下到宫女太监,大家都看起来欢欢喜喜的。
等到第二天新妇过来请安,静容看着他们两个,面上带笑,也没有为难,赏了新妇一对玉镯,一件金丝红宝石头面,算是出手十分大方了。
宝音有些害羞的跟静容道谢,永璋倒是看着比之前好了许多,到底看着没有之前那么丧了,只是面上神色依旧淡淡。
两人在静容这儿请完安后,便一起跟着去了寿康宫。
太后自上次病好之后,倒是心宽了很多,已经很久再没有教导静容该怎么做事了,这次见着永璋成婚,她也很开心,还特意穿了件枣红色的袍子。
几人给太后请安,还没把礼行实了,太后便立刻叫了起,一手拉了宝音,一手拉了永璋,坐在自己身边。
“好孩子,如今成婚了也是大人了,日后可要好好过日子。”
宝音羞涩的应是,永璋只嘴唇动了动。
太后看他这样,心中有些叹息,但是在这大喜的日子,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撂开手,又说了许多家常。
“这宫里有什么事,你只管去找你皇贵妃额娘,她可是这宫里的一尊菩萨,你要什么就没有不应的。”
静容听了这话也不知道太后是真调笑,还是在点对她,但是现在这场面,静容也就只当是在开玩笑了,立刻笑着道:“这新妇才刚进门呢,娘娘这心就立刻偏了,倒是哄着我当散财童子呢,只是凭我那儿有多少好的,只怕也比不上娘娘这儿的零头。”
太后听着只笑着点她:“我说一句你倒是有一万句等着我,在晚辈面前,也不害臊。”
静容依旧笑意吟吟:“在太后面前,咱们都是晚辈,嫔妾这也算是彩衣愉亲了,有什么好害臊的。”
太后笑的说不出话来,只拉着宝音的手道:“你看看你皇贵妃额娘是不是个促狭的,日后咱们宝音可不能学她,要端庄稳重些才是。”
宝音红着脸,有些害羞道:“娘娘也是为了逗皇祖母开心,这也是孝顺呢。”
太后听了又是一笑,心里却忍不住叹息,这宫里啊,也就这么回事,说说笑笑也是一天。
静容开了个好头,之后嘉贵妃舒妃几人也趁机插上了话,直把太后恭维的笑不拢嘴,宝音也渐渐适应了许多,只永璋依旧淡然,似乎对这一切都没什么兴趣。
太后到底年纪大了,劲头也短,没一会儿就有些乏了,于是便也摆手让他们退下。
静容出了寿康宫,心里情绪却有些复杂,马上就要到七月了,根据之前乾隆那儿漏出来的口风,她封后,应该就在七月里。
之前她或许还有忐忑和激动,但是等真正到了跟前,她反而淡然了许多,她如今和皇后之间,也只是差一个名分而已,就算封了后,她还是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虽然静容淡然,但是后宫里其他人却一点都不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