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佳氏这会儿是彻底被静容折服了,流着泪点头:“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静容见她冷静了下来,这才叫人进来打了水给她净面,又重新上了妆,两母女这才继续说话。
郎佳氏这会儿没了之前的感伤,也有些志得意满了,又想起了别的,小声道:“那你可听说,这爵位怎么承袭啊?”
静容想了想,才道:“估计是让讷苏肯承袭吧,一个一等侯总是跑不了的。”
郎佳氏听了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一等侯也好,你这侄媳妇倒是个有福的,一进门就是侯夫人了。”
说起这个侄媳,静容也要有些好奇,忍不住道:“咱们家怎么和钮祜禄氏结的亲?”
说起这个,郎佳氏更骄傲了。
“你可不知道,你那个嫂子啊,就是个小心眼的,你之前不是传出话去,且不要给讷苏肯结亲,等到差事下来了再说吗?你嫂子这话倒也听进去了,但是她到底是没见过大世面,后来见讷苏肯出息了,还想着拉拔娘家,想把她娘家侄女嫁进来,我一听就觉得不妥,幸好我听了你的话,好歹也要给讷苏肯找个得力的岳家,因此急忙拒了。”
“后来是我亲自相看,这才定下钮祜禄氏,她家里也是有些底蕴的,家里有世袭的三等轻车都尉,她是她父亲的老生女,虽然是个庶出,却也教养的很好,上次选秀被撂了牌子,她父亲老迈,兄弟如今又在福建那边做副都统,家里没人操持,这才耽搁至今,我看着不错,就给定下了。”
许是因为真的很得意这门亲事,郎佳氏说的眉飞色舞。
静容听了也觉得可以,点了点头:“额娘的眼光我是信的,只盼望讷苏肯能和她举案齐眉。”
郎佳氏笑着点点头:“讷苏肯是个知礼懂礼的,自然不会慢待她。”
两人又说了会话,钮祜禄氏也回来了,眼看时间不多了,静容便送郎佳氏和钮祜禄氏离开。
郎佳氏走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拉着静容的手嘱咐了很多,静容都细细的一一应下,一直目送她们的身影消失,这才回转。
只是一回到翊坤宫,静容的脸就沉了下来。
白芷看着有些不对劲,一边奉上薄荷银花茶,一边小心道:“娘娘,有什么不开吗?”
静容压着火喝了一口茶,许久道:“这几日的平安脉可曾按时请过了?”
白芷也是个聪明的,立刻明白了静容所想,低声道:“这几日娘娘事物繁杂,已经好几次没有请过平安脉了,不如今日找张院判过来看看?”
静容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等过一个时辰再去,小心些。”
白芷心中有些发沉,她猜测只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但是到底也没多问,点头应了。
吩咐完事情,静容便去了内殿歇息,只是脑子里依旧有些乱。
她拿出那张方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药材都是普通的药材,以静容的这点可怜的中药知识,也看不太明白。
至于写字的纸,只是市面上最普通的纸张,墨也是普通的墨,看来郎佳氏也没找人誊抄过,直接就拿来给她了。
静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来,索性将方子塞进袖子里,只等张淳来再说。
一个时辰之后,白芷按照计划找了郑怀恩去太医院请人,用的借口就是,娘娘这几日精神头不大健旺,想让人过来给请个平安脉。
郑怀恩这几日正小狗似得围着几个大宫女巴结呢,一听这个差事,立刻拍着胸脯去了。
静容靠在榻上,有些懒懒的看着窗外,神情也说不上来好坏。
白芷进来,看到这副情形,便走上前,温声道:“娘娘,可要梳头?”
静容点了点头:“梳个稍微松散点的发髻吧,没得让人觉得头重。”
白芷笑了笑:“这是自然,娘娘今儿也是辛苦了。”
梳好了发髻,换了衣服,张淳也正好过来了。
他看着呼吸有些急促,想来也是一路赶过来的。
静容免了他的礼数,又给赐了坐,还给他上了茶。
“且先不急着诊脉,张院判喝口茶缓缓气再说。”
“臣失礼了。”张院判喝了口茶,气息也调匀了,这才开始诊脉。
静容伸出手,手腕上盖了帕子,张淳仔细诊了许久,又换了一只手诊。
他微微蹙了蹙眉,似是有些拿不准,倒是让静容有些不安,难道真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有什么不妥?”静容小心问道。
在身边伺候的白芷和白青此时也摈住了呼吸,隐隐有些不安。
张淳摇了摇头,面上闪过一丝困惑:“初初一看,似是没有什么不妥,但再仔细斟酌,我摸着脉,倒是有几分喜脉的征兆。”
静容整个人呆住,喜脉?
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按照历史逻辑来说,继后也不是这个时候生孩子啊!
但是静容呆归呆,旁的人却都是大喜之色,尤其是几个宫女,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
“你能确定吗?”静容下意识抚上小腹,低声问道。
张淳也有些迟疑:“这个,到底是有些浅,臣也不敢确信,若不然再等一段时间?”
静容神色一肃,点了点头,:“这种事还是要谨慎些为好。”
说完看向周围几个宫女,沉声道:“此事先不要泄露出去,等到确诊之后再说。”
几个宫女虽然都面带喜色,但是具都点头应下,她们也是知道好歹的,自然明白这里面的深浅。
不过因为有这一桩事,静容后面想要说的话就有些值得斟酌了,静容冲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立刻领会,收敛了面上喜色,带着其他三人退到了外间。
张淳有些紧张的擦了擦汗,只觉得今天来这一趟可能要搭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静容也不和他客气,直接道:“张院判也在这太医院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不知家里后辈日后也要入太医院吗?”
张院判神色一僵,讪讪一笑道:“本是该如此的,只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倒是有几分读书的念头。”
静容听完淡淡一笑:“好啊,读书到底是正途,如今可进学了?”
张院判说起这个倒是有几分自豪的样子,笑着道:“前年就已经进学了,今科秋闱也已经取得举人功名。”
静容一惊,她是找人调查过张院判的,张院判如今也不过四十出头,他儿子也不过二十岁模样,竟然已经取得举人功名,果真不凡。
“如此,倒也是少年才俊,只是不知,可拜了业师?”
张院判听完一惊,有些诧异的看向静容。
静容面上依旧淡然,也不等他回答,只轻声道:“我兄长之前曾是镶蓝旗佐领,我之前听家里人提起过,旗下有一位大儒,是雍正十二年的进士,因为不善官场之事,因此早早致仕,如今坐馆授课,倒是教出来过几位进士。”
张院判眼睛一亮,他知道进士有多难考,也知道一个好老师对一个举人有多重要。
可怜他不过是个院判,便是在朝堂上也没什么分量,尤其是在这京城之中,不知多少达官贵人,那些好一些的大儒,他这种门第,根本沾不上边。
如今皇后这句话,却可以让他儿子的命运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张院判垂眸思索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神色坚定:“臣愿效犬马之劳。”
静容笑了,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好,张院判是聪明人,我也不和你说瞎话,我这有一张方子,你且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之处。”静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药方,这是她重新誊抄过的,为的也是以防万一。
张院判也绝口不问旁的,只接过药方,仔细斟酌。
张院判看的很仔细,许久才道:“若是这般看着,倒也没什么问题,是一张绝好的养身方子,若是妇人服用,有助于调理气血,滋阴补肾。”
静容挑眉:“这么说来,倒是一张好方子了?”
张院判顿了顿道:“除了有一味药下的稍微有些重,旁的倒是没什么。”
说完他突然一愣,看了一眼搁在一旁的茶碗,他看向静容,若有所思道:“因着多了一味药的分量,因此吃这药的时候,不能碰寒凉之物,不然会药效相冲,阴虚体寒,而这薄荷,便是其中之一。”
静容一惊,勉强才控制住没有变色:“院判所言非虚?”
张院判点了点头:“臣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静容心中翻涌起无数惊涛骇浪,但是面上却依旧平淡,甚至还笑了笑道:“如此,多谢院判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院判谨慎。”
“此事入臣耳,绝不外泄。”张院判起身跪拜。
静容拿过药方,淡淡一笑:“我自是信院判的,院判请先回去,三日之内,便有人与院判联系,到时令公子自有一番锦绣前程。”
“多谢娘娘恩德。”张院判诚心又是一拜。
等到张院判被白青领着离开,静容这才腰上一松,瘫软在引枕上。
这背后之人竟然算计的如此严密,可以说得上是丝丝入扣了,连她宫里喝什么茶都知道,这到底是谁在算计?
静容想着后宫里的这些人,第一个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当然是嘉贵妃金氏!金氏家族,自从入关之后,世代都在内务府任职,想要打听自己往日里的吃穿用度轻而易举,如今内务府里的包衣们互相勾连,也已经成常态,他们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是却也决不能小觑。
静容咬了咬牙,嘉贵妃这样算计,只怕除了之前和她的那点龃龉,便是如今自己的身份刺激到了她。
嘉贵妃自来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能为了位份,不惜牺牲亲生孩子的人,又怎会顾忌旁的。
现在四阿哥风头正建,她必然是想在再进一步了,而这后宫挡着她路的,便只有自己了。
只是如今空有疑虑,却无证据,光凭一个药方,不说扳倒金氏了,只怕还会为自家招来灾祸,毕竟她额娘私自往后宫传送药方,也是大罪。
想到这儿,静容有些气狠,这背后之人果然算计的十分周密,自己此时,竟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正在此时,白芷和白青进来了,看见静容此时神色,都忍不住一惊,急忙走上前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静容摇了摇头,心中思绪飞转,许久道:“去点根蜡烛来。”
白芷和白青有所疑虑,却也不敢多言,当即点了蜡烛过来。
静容将原版药方和誊抄的药方都放在蜡烛上点燃,眼睁睁看着他们燃烧殆尽,这才疲惫道:“把这些处理了。”
白芷和白青面面相觑,不知这里面的缘由,但是他们两人都很聪明,也不多言,很快就处理干净了。
静容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事儿告诉他们一声,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自己日后要应对这些阴私诡谲,还是需要身边之人的帮助。
静容淡淡将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之后,白芷和白青两人面上都有些愤恨。
白青神情最盛,咬牙道:“这背后之人也太过狠毒,若非娘娘谨慎,只怕如今娘娘肚里的小阿哥也被她害了。”
说起这个,静容不由楞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静容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有孩子了,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安稳,心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白青没有看到她表情的变化,继续道:“你说这背后之人是不是发现了娘娘怀孕了,想要害小阿哥。”
静容听了忍不住轻笑:“连我自己都没发现,她怎么发现,不过是巧合罢了。”
白青却不同意这一点:“娘娘这样的尊贵人,哪里知道宫里这些人的秉性,他们自来就盯紧了宫里得宠的主子,但凡有风吹草动,只怕主子娘娘还不知道呢,他们私底下便传遍了,这个月娘娘的癸水来的晚了,咱们宫里也晚领了月事带,指不定就让这些人看出来什么。”
白芷一听这话,脸色也严肃起来,急忙道:“白青这话说的不假,娘娘可不能掉以轻心。”
静容咬了咬牙,倒是忘了这个,她这个月月事的确到现在还没来,她一开始只觉得是因为这个月太累了,所以来晚了,但是现在想想,却有些不寒而栗,指不定这起子人就打这个时间差,若是害了腹中孩儿,自己也是一无所知,便是没有怀孕,那也无妨,倒是两厢都便利了。
“我知道了,只是此事那人做的太过严密,咱们现在也无从下手。”静容停顿了一下:“如今,我有两个想法,你明儿就去内务府领了这个月的月事带,我记得白苏和我月事的时间差不多,先让她糊弄过去,至于旁的,不管吃喝,只要是入口的东西,咱们都谨慎些,等到半个月后,张院判确诊了,那时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皇上太后那边也会赐下嬷嬷,到时总比我们几个强些。”
白芷和白青听了也觉得不错,立刻应下。
只是静容到底有些咽不下这口气,低声道:“明儿白芷拿我的牌子,出去给家里送一封信,这宫外的事儿,总得宫外的人来查,顺道也把张太医的事儿解决了。”
白芷点头应了。
虽然静容觉得多半调查不出来什么,但是到底还是要查一查,否则她也不死心。
静容的手紧贴着肚子,她不知道这历史上没有的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用尽自己的手段来保护他。
说完了这些,主仆几人的气氛也轻松了一些。
白青把白苏和白术也叫了进来,几位围在静容身边,说着孕期该怎么照顾。
白苏几乎是有些敬畏的看着静容的肚子,喃喃道:“主子如今怀了身孕,也不知要不要喝保胎药,还有那些忌口,要不要找人请教一下。”
说起这个,静容也回过神来,刚刚倒是忘了问张院判这个了,她们这满宫上下的人,也没个生养过的,压根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倒是白青笑着道:“我小时候在家,倒是看过我嫂子怀孕,那是真当宝贝蛋似得供起来,日后咱们把娘娘也供起来不就成了。”
静容失笑:“倒也大可不必,若是让外人看出来了,反而不好,这几日就少吃些寒凉的,多吃五谷杂粮,还有这个……”她指了指桌上的薄荷茶:“日后也要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