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沉默了片刻,终于传出一个淡淡的:“嗯。”
静容又忍不住流泪了,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待在这儿的。
所以她只能被乾隆揽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纪恩堂。
等出了镂月开云,乾隆感叹道:“这孩子,自己还在种痘,倒是操心起我们来了。”
静容此时已经擦干了泪,但是神思还是有些不属。
“他自来爱操心,小时候还会抱怨弟弟不听话,长大了,倒是很少听他抱怨了,只是一味的做事不吭声。”
乾隆听了越发觉得永瑄心性仁厚:“永瑄是个好孩子,想来神佛也会庇佑他此次种痘一帆风顺。”
静容听了这话又能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勉强一笑。
**
等回了天地一家春,原本不信神佛的静容,下意识的就给供奉的痘疹娘娘上了柱香。
要说这是舒妃带动的她,却也只是自欺欺人,她如今只怕也是求个心理安慰吧。
看着娘娘跪在痘疹娘娘神像前,久久不起身,赵嬷嬷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小声道:“娘娘,该用晚膳了。”
静容这才回过神来,接着赵嬷嬷的搀扶站起身。
刚站起来,似是起得猛了,头有些发晕,脚下也一时不稳,往后散了两步,幸好赵嬷嬷扶的稳当,静容这才没倒。
“娘娘,你没事吧?”赵嬷嬷被吓了一跳。
静容抚了抚额,摆摆手:“我无视,只是有些乏了,去屋里说话吧。”
赵嬷嬷这才扶着静容出了供奉痘疹娘娘的偏殿,去了后殿寝宫。
搀扶着静容在罗汉床上坐下,赵嬷嬷又端了碗参茶过来。
静容端着茶碗喝了一口,抬头,就看见了赵嬷嬷一脸担忧的神情,她忍不住笑笑:“我真的无事,嬷嬷不必担忧。”
赵嬷嬷却并不信:“娘娘这几日操劳的厉害,若说无事,不说奴才了,只怕随便一个人来都不信,娘娘且看您的脸色,真的是下人。”赵嬷嬷拿了一个小靶镜过来。
静容接过来一看,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怪不得这些人都操心自己的身体,她这面色,果然看着十分不好。
静容苦笑:“几个孩子都开始种痘了,即便是如今这痘种安全了许多,我为人父母的,又怎会不担心。”
赵嬷嬷听了叹了口气:“奴才知道娘娘忧心两位阿哥的身体,但是若是娘娘先熬坏了身子,那两位阿哥又情何以堪,娘娘,听奴才一句劝吧,今日且先多休息一会儿,十二阿哥那边已经快好了,十阿哥这边今晚才刚刚种痘,也不会突然发痘,娘娘就是在操心,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静容听着赵嬷嬷苦口婆心的话,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她也不是什么听不进去好话的人,赵嬷嬷为她好,她也清楚。
“让嬷嬷操心了,那就按嬷嬷说得来,我今晚多休息一会儿,赶明儿永璂要是好全了,我这心也就放下去一半了。”
赵嬷嬷听了这话,这才笑开了口:“娘娘能这么想就很好,奴才这就给娘娘准备晚膳,娘娘吃完了早些休息。”
静容点了点头,任由赵嬷嬷离开准备了。
只是她自己,等到赵嬷嬷出去,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期望这次永瑄能一切平安吧。
**
这一晚,静容睡了个好觉,等到第二天早上,又得到一个好消息,永璂身上的痘已经尽数消了,等再观察两日,就可以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静容高兴的几乎有些坐不住,让人准备了好吃好用的,急忙给永璂捎过去。
“他这几日也是辛苦了,上次永瑆从暗室里出来,瘦成那样,我看着都觉得可怜,如今永璂,也得好好补补才成。”
赵嬷嬷看着静容好不容易开怀,也跟着开心,虽然知道阿哥如今,只怕许多东西都不能用,但是为了娘娘开心,她还是去准备了,不过准备的时候,还是严格按照太医说的吃用禁忌来做。
静容等高兴过去,也想起了这一茬,急忙吩咐了一声,不过赵嬷嬷早就备好了,静容看了一眼,觉得满意,就让人送过去了。
只是永璂这边有了好消息,永瑄那边,却让静容有些坐立难安,因为答应了永瑄不过去看他,静容只能每天派底下的奴才过去探望。
虽然借太监的口,也能知道永瑄这几日都吃得好睡得好,但是到底没有亲自过去探望,静容还是觉得不放心。
恰好又在这个时候,乾隆秋狝的日子也不能拖了,几位蒙古王爷都已经到了,乾隆再不过去就有些不合适了,乾隆自然想着是带上皇后,但是静容思索再三,还是和乾隆请辞,决定留在院子里守着永瑄。
乾隆有些迟疑。
不过没想到的是,静容这儿刚说完,太后那边竟然也想留下来。
乾隆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可是太后那边也很有自己的道理。
“我这几日感觉身上也不舒坦,再加上园子里这几个孩子又让我心中牵念,还是不过去了吧。”
太后这话也不是说假的,这几日几个皇子种痘,太后的长春仙馆里也是烟熏火燎的,日日也在痘疹娘娘跟前烧香拜佛。
如今眼看着永瑄已经开始发痘了,太后心里自然也牵挂。
乾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是自己老婆,一个是自己老娘,都不跟着自己走,却偏偏都有自己的理由,他能怎么办?
乾隆最后想着自己可怜兮兮的儿子,也是舍不得,可是他不能不走,因此只能叹了口气:“既然额娘和皇后都想留下,那就留下吧。”
乾隆到底还是妥协了。
太后听了这话,也笑开了:“这才好,我之前也去过好几次木兰了,一次不去也没什么,你自个儿这次去,也要带好伺候的人手,我和皇后都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乾隆有些无奈的笑笑:“儿臣也不是小孩子了,额娘不必操心。”
太后却嗔了他一眼:“你再大也是额娘的儿子。”
乾隆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一软,温声道:“额娘才是要照顾好自己,儿臣不在您跟前伺候,心中着实担忧。”
说完顿了顿:“不如儿臣让底下人,每隔十日来探望一次额娘,也好把额娘的情况报给儿子知晓。”
太后叹了口气:“何必这么麻烦,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不要废这个神了。”
谁知乾隆在这一点上却十分坚持,最后太后推辞不过,只能应下。
静容在边上看着这母子俩耍花枪,心里却只想着永瑄,昨儿个永瑄开始发痘,太医都说,发的极好,若是不出意外,再有两三天就能好了。
可是关键就在这个不出意外上,谁又能知道,这事儿有没有意外呢。
就在这关键时刻,突然有人在外面求见,说是舒妃宫里的奴才,来给皇上太后报喜的。
太后一愣,让人将奴才传了进来。
静容也回过神来,舒妃宫里的,报什么喜啊?她倒是不知道。
几人正疑惑着,就看见舒妃跟前的大宫女绿漪笑意吟吟的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给坐上的几位主子请安:“奴才给几位主子道喜了,兰贵人有喜了!”
这话一说出来,静容呆住了,乾隆也有些发愣,倒是太后满脸喜色:“好好好!真真是大喜事!”
乾隆这会儿也回过神来,有些疑惑道:“怎么突然就有喜了,昨个不是还好好的吗?”
绿漪依旧满脸喜色的回话:“回皇上的话,今儿早上贵人主子,突然说身上不舒坦,我们娘娘听了,就让人去请了太医过来看,没成想一诊脉,就说贵人主子这是有喜了,如今已经两个多月了。”
乾隆这才相信,笑着点点头:“很好,你去给兰贵人回话,说朕重重有赏。”
绿漪笑着应了,只是静容总觉得,她这笑不大真心,而且,奇怪的是,为什么是绿漪过来报喜,静容皱了皱眉,觉得事情不大对头。
太后这会儿欢喜过了,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急忙道:“怎么是你来报信,兰贵人跟前的奴才呢?”
绿漪眸光一闪,有些迟疑。
这下子乾隆也发觉不对了,立刻换上了一副疾言厉色:“还不快说!”
绿漪急忙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奴才不敢隐瞒几位主子,兰贵人身边本有贴身宫女两名,大太监一名,还有几个伺候的粗使宫女太监,那两个贴身宫女要照顾贵人,那个大太监却一大早的就了影子剩下几个粗使宫女太监,奴才主子怕他们回不好话,污了主子的眼,这才派了奴才过来。”
乾隆这才明白过来,眉头皱的紧紧的。
太后已经有些恼火了:“那太监竟如此大胆!伺候主子的奴才,竟然没了踪影!是谁给他的胆子!”
乾隆听了这话却有些尴尬,小声道:“兰贵人性情自来懦弱,许是那奴才奴大欺主。”
太后看了一眼乾隆,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让他难堪,只能忍下这口气,淡淡道:“兰贵人懦弱,那也是主子,遇到这样心高的奴才,也该处置一下了。”
乾隆急忙应了:“皇额娘说的是。”
太后这才点点头,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看向皇后道:“皇后不知道这事儿吗?”
静容看出来太后的不满,心说这关自己什么事啊,但是还是不得不回答:“之前从未听兰贵人说起过。”
这话也是说的巧妙,兰贵人的确没告诉过她,但是舒妃却提起过,只是这种事,当事人不说,她总不好越俎代庖,否则岂不是白落了埋怨。
太后见皇后这么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道:“皇后也该整治一下后宫,若是再出这种事,岂不难看?”
静容无语,但是到底人在屋檐下,只能低低头,她点头应了。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我也累了。”太后开始赶人。
静容急忙起身告辞,乾隆也站起身:“朕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也该走了,此事就交给皇后处理。”
静容点头应下,又将乾隆送了出去,看他离开,这才对绿漪道:“先去你们宫里吧。”
绿漪点了点头,她这会儿也是加了小心,原本想着把这话说出来,会让兰贵人丢脸,没想到倒是连累了皇后,她现在生怕皇后找她算账。
静容倒是没这想法,只是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处置兰贵人的那个奴才,她是真怕兰贵人多想,以为自己想要针对她。
不过这话想再多也无用,今儿这事儿爆了出来,那就不能等闲处之了,必须得给皇上和太后一个交代。
静容一边思索,一边朝着舒妃的住处去。
等到了院子门外,就听到里面动静,似乎是舒妃在训斥谁,其间还伴随着兰贵人的哭求声。
静容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觉得头大,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但是再头大,也得硬着头皮上,静容直接让人通传。
而里面听到外面的通传声,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等到静容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里面跪了一院子的人。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听着这请安声,静容抬了抬手:“行了,都起来吧。”
舒妃和兰贵人站了起来,那些奴才们也都站起身来,只有一个人依旧跪在地上。
静容看了那人一眼,是个太监,一双眼睛十分不老实,咕噜噜的乱转,只是面上有些发白,似是十分惧怕。
静容知道,这个只怕就是那个奴大欺主的奴才了。
她收回眼神,看向舒妃和兰贵人。
舒妃此时气势十足,一副很有底气的模样,而兰贵人则是脸色惨白,手抚着肚子,满脸难堪。
静容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及兰贵人开口,舒妃抢先开口:“娘娘,这奴才竟然偷盗兰贵人的衣服出去卖,正好被奴才抓了个正着!”
这话一说出来,兰贵人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静容皱了皱眉:“即使如此,那便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一堆人喧喧嚷嚷的围在院子里做什么?兰贵人有孕在身,你们都不知道吗?”
舒妃听着静容这话,就知道是给自己台阶下,急忙也应承了这个台阶:“娘娘说的是呢,奴才也想着直接把这个奴才送到慎刑司,但是没成想兰贵人倒是拦着不让。”
一下子,就把责难扔到了兰贵人身上。
静容的目光转到了兰贵人身上,她的神色并不多严厉,却让兰贵人浑身颤抖,她下意识的就要跪倒在地,静容却淡淡道:“兰贵人站着说话。”
兰贵人半跪不跪的,一时间倒是有些尴尬。
但是幸好跟前的宫女机灵,将她扶了起来。
兰贵人下意识压了压有些乱的心神,这才道:“奴,奴才想着这人毕竟是奴才院里伺候的,奴才此时又怀着身孕,若是处置的太严厉了,不免有伤天和,折了奴才肚里孩子的福分。”
哟,虽然懦弱胆小,却也懂得拿自己肚里的孩子做文章了。
静容安抚般笑了笑:“你有这个想法,是你心中仁善,只是你身为主子,却不能被一个奴才爬到头顶作乱,宫中自有宫中的法度,既然犯了宫中的忌讳,那就得按照宫规处置,你新进宫,这些可能不大清楚,不过舒妃是宫中老人了,她的话你还是多听几分。”
这话虽然话里话外都是替兰贵人开脱,但是兰贵人总觉得娘娘言辞之间,似乎又对自己的责备,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青白,嘴唇颤抖。
“奴才有罪。”她直挺挺的就要往下跪,身边的宫女拦都拦不住。
静容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幸好赵嬷嬷眼疾手快,在她落地之前,一把拉住了兰贵人的手。
“兰贵人这是作甚?本宫不都说了,让你站着说话吗?这如此不顾皇嗣安危,难道是想用皇嗣来要挟本宫?”
静容这还是第一次在宫嫔面前把话说得这么重,兰贵人一听脸就冷汗直流,急忙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下意识……”
“好了,够了!”静容此时火也上来了:“本宫这次过来,也是奉皇上和太后之名来帮你处置你宫中不服管教的奴才,兰贵人要是不承情,本宫也无话可说,只是皇上和太后的吩咐,本宫不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