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扛不住小姑娘撒娇,被她扯着胳膊晃几下,就答应下来。
不过她没想到,谢苑溪说的想看电影,去的却并不是电影院。
司机一路平稳地行驶,最终在谢斯白的射击俱乐部门前泊车。
谢苑溪神神秘秘在她耳边说:“没事儿姐姐,我哥不在,我带你去个上次你没进去的房间,是我的秘密乐园。”
谢苑溪没撒谎,谢斯白今日果然不在这儿。
她提着的心,松下来一口气,却又在同时,感觉到惶惶的虚空感。
所谓的秘密乐园,藏在俱乐部的地下一层,一间空间够大的私人影院。
定制的真皮沙发,和电影院同样的全景声杜比音响,想躺想坐怎么着都行,谢苑溪还拉来了满满一小推车的零食。
确实够享受的。
一部两小时的影片看了一半,秦黛去了趟洗手间。
手机里多了两通未接来接,她出门去回拨,到一楼时,要穿过一片射击场地。
踩上台阶时,她听到了嘭嘭的枪响。
绕出楼道,视野变开阔,隔着一道玻璃墙壁,秦黛一抬眼,就看到了谢斯白颀长而挺拔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一身的黑衣,长裤裤管收进了双类似军靴的黑色短靴,越发显得腿过分的长。
他手上拎着一把步|枪,正微微低头,专注地射击。
整个人都像棵迎风的白杨树,从后看肩膀很宽,窄腰劲瘦,身形流畅而锋利,对子弹出膛引起的后坐力都纹丝不动。
隔着玻璃,秦黛几乎能想象他曾经身着那身军装时,有多么耀眼。
秦黛不知不觉,就躲在玻璃墙后,看着他完成了一场堪称完美的射击。
曾经那一次,她以为这个男人,低声教她时的模样,耳廓一碰即离的瞬间,换谁也无法阻挡动心。
但现在秦黛改变想法了。
这样旁观着,好像更吸引人。
像是耀眼的、发着光的,一颗天上星。
她出神地站着,恍然间都没发现玻璃另一边,谢斯白结束了一轮射击,他好像在和人比赛。
两人在交流什么,谢斯白转了下身,侧对着秦黛的视线方向。
护目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秦黛见他抬起一只手,勾下来,挂在两根手指上。下一秒,或许是感觉到长久凝望的视线,他突然侧了下头,直直朝秦黛看过来。
秦黛的第一反应,是逃跑。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像个胆小鬼。
谢斯白没两步就追了出来,他没喊她一声,却强硬地拽住她的手腕,将人拉住。
秦黛没看他的眼睛:“我……我是陪溪溪来看电影的,抱歉,我不知道你在。”
谢斯白神情有点冷,但依然没松手:“知道我在根本不回来,对么?”
秦黛不置可否,低下眼睫,尝试挣脱他的禁锢。
谢斯白一分一寸不肯退,甚至上前几步,将秦黛逼入角落的暗影之中。
他的左手指尖,抬起伸出,却在要触及她眼尾时,堪堪停住、收回。
“怎么又不开心?”他开口,却只是问了这样一句。
秦黛心仿佛被人温柔地揉了揉,她不知道,怎么眼前这个人,每一次都能察觉她的这些情绪。
她在十几岁之后,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这句话,连她爸这个最亲的人,都已经很久没有问过她了。
可她一想到,这种话,他也不止说给她一个人,便仿佛期待已久的日落,只是一片表面惑人的海市蜃楼。
秦黛音调轻得不像话:“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朝三暮四?”
谢斯白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皱眉数秒,开口:“什么叫‘我们’?秦黛,你把我跟你那前男友划到一个阵营?”
他面无表情地质问,隐含着几分冤屈:“我怎么朝三暮四了?法官定罪都要看证据讲事实,我这罪名怎么来的?”
秦黛顿了一下,从谢斯白的眼神中,看出被人诬陷的气恼。
她正要开口,贺长明和应爽追着两人找了出来。
气氛骤然被打断。
应爽一句hi还没说出口,被贺长明捂嘴带走:“继续,你们继续哈!”
秦黛脚尖动了动,谢斯白寸步不让地堵过来:“给我说清楚。”
“姐姐!”谢苑溪的声音高高传过来,“秦黛姐姐!”
三番四次被人打断,今天这场审判注定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秦黛完全心不在焉地陪谢苑溪看完了下半场的电影,结局是什么都不知道。
到了饭点,应爽一早订好了餐厅,深觉自己刚才那一出打断了好兄弟,偷摸地买通谢苑溪,叫她就算学小时候在地上撒泼打滚都得把秦黛带上。
谢苑溪朝他翻白眼,冲秦黛又笑又撒娇,没几分钟就让人答应下来。
贺长明和应爽一辆车,谢苑溪坐她哥的,被怼太多回,终于得到机会拿捏这气人的哥,帮了一次忙,上了车却故意拉着秦黛坐后座,聊东聊西就是不给秦黛和她那气人的哥说一个字。
行至半路,沉闷了好几日天气,忽然起了大风,乌云化作瓢泼大雨砸落在地。
雨势汹汹,车窗外,才种下没几年的小树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能被折断了腰。
秦黛从来安北,很少见降水量这样大的雨。
车流缓慢下来,路边的行人匆匆。
路面湿滑,谢斯白降速行驶。
前方却不知为何开始堵车,渐渐的,从挡风玻璃前,看到不断有人下车。
有人隔着雨幕呼喊,面色焦急慌乱。
谢斯白撑伞下去,叮嘱后座的两人:“等我回来,别下车。”
身后,贺长明和应爽也跟上来,往前走几步,抓到个人,一问才知,前方桥面忽然坍塌,出事了。
谢斯白和贺长明应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快速向前。
车里,秦黛和谢苑溪等了好久,都不见人回来。
雨刮器还在不停的运转着,流下的雨注被冲刷开,又重新覆盖。
前方路人们慌乱的神情,一张张从她眼前闪过,秦黛心头惴惴不安。
谢斯白去了十多分钟了,还不见回来。
她终于按捺不住,拎了把伞,叮嘱谢苑溪不要下车,自己则朝前方奔去。
才刚走进,她就看到一场骇人的画面。
桥面从中间坍塌,最靠近的那辆车,早已熄火,可地面实在湿滑,不停浇下来的雨像推动器般,将车轮轮毂往前方推。
前方的两个车轮,已经大半腾空!
她看到谢斯白和应爽贺长明几人,还有几位路人,正从两侧方人力将那辆车往后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后座的家属已经被人打开车门救下来,前排的驾驶员,却已经被吓得瘫软在车椅上哭嚎。
雨实在太大了。
谢斯白和车边的所有人,都已经被浇湿。
情况危机到极点,危难关头,拨打的救援电话在这样的暴雨天根本赶不及。
推车的人在齐喊:“一!二!一!二!”
好在,众人齐心之下,那辆面包车向前的趋势终于被改变,车轮缓慢地向后滚动!
人群中爆发出掌声,盖住了暴雨。
秦黛紧绷的心终于松下来。
她刚要撑着伞朝谢斯白走去,身旁由突然爆发出尖叫。
一阵木头断裂的声响,老化的木质栏杆,在此时忽然被人倚靠的力量挤压,就这么断开来!
靠着栏杆的一人,站立不稳,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从上面摔了下去。
底下是奔涌的河道,因为暴雨水位线突涨,更比往常湍急了十倍不止。
秦黛几乎没有犹豫地,拨开人群就跟着跳了下去。
谢斯白救下驾驶座的人,听见声音一回头,看到的就是秦黛纵身跃下的画面。
急冲过来,往下一看,便瞧见秦黛奋力地往不慎落水的那人身边游。
可此时河流远超想象的急,逆流而行,就算是专业的救援人员,也十分费力。
谢斯白连表都没摘,在秦黛跳下去救人的半分钟后,和她一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秦黛也没想到,这比平时游泳难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其实都没在这么湍急的水中游过,还要救人,好不容易抓到那个人的手,托到人腋下将人支撑着抱出水面,自己也不小心呛下去不少水。
秦黛体力不算差,甚至可以说非常好。她常年练舞,四肢的力量早已被训练出来,但此时,还是感觉到了吃力。
抱着一个人游,实在比想象的难太多。
河水冰冷,味道也并不好闻,竟然还混着不知道从哪里带过来的木板瓶子等等异物和石块。
秦黛感觉到腰上被水流中的硬物撞了一下,她吃痛,腿和手臂的动作也渐渐缓慢下来。
要是有人来帮帮她就好了。
秦黛这么想着,腰上忽然被人肌理紧实的手臂抱住,她回头,看见谢斯白从她手里,将那人一同托住。
骤然间被减去了大半的力量,秦黛和他对视一眼,合力将人送回岸边。
所幸没出事,被救的人只是多喝了几口河水。
等踩在陆地上时,秦黛已经筋疲力尽。
腿脚发酸,她踉跄一步,被人拦腰抱入怀中。
秦黛顾不得再逞强,倚靠着人喘息。
谢斯白胸腔起伏,同样缓了好几秒。
他忽然松开她,低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秦黛,声音微哑却凌厉:“不是叫你在车里待着?乱跑什么,水那么急,你逞什么强?”
秦黛被吼得一愣,此时才知,他以前从来都没算凶过。
此刻的谢斯白,才是真的生了气了急,连颈间的青筋,都凸起来。
早已赶过来的应爽和贺长明相视一眼,贺长明张张嘴:“好家伙,代入感很强,跟天天早会训我们一模一样——他真是追人家呢?”
应爽:“这可能就是姓谢的单身至今的原因吧。”
秦黛身上湿淋淋的,脸蛋本身就白,此刻连唇色都几乎淡了不少。
她冷得吸了下鼻子。
忽然觉得委屈。
都是被人凶的。
她刚才,也闪过很多遍后怕,在感觉到力气逐渐削薄的时候,在发现岸边还是那么遥远的时候。
但跳下来的瞬间,的确一丝迟疑都没有。
害怕了是真的,但再来一次,她还会这么做。
谢斯白还没训完:“怎么这么不知道怕?是不是永远学不会先保护自己?秦黛,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围观的大家没见过这么爱凶人的,纷纷傻眼。
“我……”秦黛小声又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我没想那么多……”
她的眼眶泛起了点红,雨滴落到她脸颊上,好像真的哭过。
谢斯白在她未尽的话语中,向前一大步,紧紧将人揽入怀中。
他摸着秦黛的脑袋,身体上的热度通过两人早已湿透的衣料,传到她身上。
他声音低下来,轻而温柔,一字字说:“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
秦黛将脸贴进他颈间,汲取热度。
她听到谢斯白在她耳畔低哑的声音:“你吓死我了。”
第49章 落日珊瑚VII 朝秦暮秦
谢斯白抱着秦黛回了车上。
发生了这样的紧急状况, 雨幕笼罩着整个安北市,哪还有心思去吃饭。
这儿离飞云湾近,谢斯白直接将车开回了家。
贺长明和应爽非常有眼色地先行离开, 谢苑溪也被郑叔接回了紫云别苑。
秦黛接连打了三个喷嚏,谢斯白一语不发地走过来, 手里拿着套换洗的衣服,是他的。
他放到秦黛手里,转身离开。
“去洗澡。”他留下冷冰冰的三个字就走。
秦黛唇角轻轻地抿着, 盯着谢斯白的背影从房间离开, 才动作缓慢地起了身。
她泡了半个多小时, 寒意终于去除掉五分。
准备换衣服时,才发现她的内衣内裤都湿透了, 根本没得换。
她洗好后,尽力拧干, 没找到吹风机, 没有办法,只好先穿上潮湿的内裤。
出去时, 她听见一阵吹风机的嗡嗡声, 循着声音走过去,公用的卫生间门敞着,谢斯白效率很高,不止自己洗好了, 连给老大都洗干净了。此时正给狗吹毛。
秦黛脚步顿了一下, 谢斯白从光影中感到有人靠近,抬了下眼,没两秒摁掉了吹风机开关。
窗外是淅沥的雨声,似乎又变大了, 像要将整座城市都倾盖。
老大从趴着的地上站起来,甩甩大脑袋,斯哈着吐着舌头冲秦黛跑过来,一见面就要往她身上扑。
好像谢斯白给它洗澡吹毛是虐待退役军犬了似的。
秦黛蹲下来,揉揉威猛的马犬脑袋,给它顺毛。
谢斯白站在原地,洗手,擦干,然后冲秦黛说:“过来,到你了。”
秦黛顿了下,才慢吞吞走过去。
乌云将天光仿佛吞没了,谢斯白开了灯,冷白的光从头顶撒下来,拢着她和他。
秦黛从镜中看到谢斯白疏离的模样,他一点不笑的。
她要去伸手拿他手里的吹风机握把,却被谢斯白微微举高。
“别动。”谢斯白低头解她挽在脑后的发圈,从镜中看,他好像将秦黛整个人都从后环抱着。
秦黛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时在海边的日落中,那场酒后的放纵。
也是现在这样的姿态。
只不过今天,她身上穿的确实一套宽大的男款短袖短裤,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般,袖子都到了小臂。
身后,谢斯白洗完澡换上的,似乎和她的一模一样。
秦黛眼睫微颤,轻轻喊他名字的声音,被吞没在启动的吹风机噪音里。
镜中,谢斯白修长好看的手指插入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动作很温柔,像是多害怕将她弄疼了,时不时就要从镜中观察她的神色。
以至于吹干她的头发,都比给老大那么大一只狗吹干全身,慢了一倍之多。
谢斯白关掉吹风机。
秦黛想去偷偷拿进房间,好歹把身上潮嗒嗒的内裤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