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诱月光——江天一半
时间:2021-10-16 10:18:56

  她被这个日期触动心弦。
  当她翻开相片纸的正面,看见的画面,再次让秦黛久久不能回神。
  这张照片的边角早已卷翘,犯了时间留下的氧化痕迹。可是画面却是清晰的,这张照片的背景在一间教室。
  黄昏的光透射进来,从窗帘的缝隙,将那一缕光,照在一个十几岁少女的身上。
  只有个背影,可是这世上有谁,认不出自己。
  照片左下角的时间是自动印上的。
  同样的,2014年3月28日。
  秦黛狠狠怔然,就在这时,书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谢斯白去而复返。
  他停在门口的位置,也不过来,就那样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地注视着她。
  秦黛捏着那张照片,声音几不可察地发颤:“你怎么回来了?”
  谢斯白倚着门,早已看见她手中的照片,和那本笔记本上,翻开的纸面上写满的字。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近乎冷静苁蓉,可右手手指,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颤抖。
  他只说:“怕你跑了,回来堵着。”
  秦黛拿着那张照片,明知故问:“这是我吗?”
  谢斯白说:“是。”
  他几步走过来,速度很快,像是生怕眼前人骤然消失,到她近前都没降下速度,一把将人拥入怀中。
  秦黛被他勒得很紧,两颗心脏紧紧贴合,清晰的感知到对方同样猛烈而急速的心跳。
  “谢斯白,应爽说的,你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个人,是我吗?”她尽力不让自己声音颤抖。
  谢斯白说:“是。”
  秦黛又问:“那Cynthia呢,你同时喜欢了两个人很多年吗?”
  谢斯白蹙眉放开她:“哪来的两个人?”
  秦黛将那张画了榕树的卡片给他:“这个Cynthia,不是夏蔚吗?”
  谢斯白:“什么夏蔚,Cynthia不是希腊神话里那位掌管月亮的女神?”
  秦黛说:“可是夏蔚英文名就叫Cynthia,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老大很亲她,你说过,是喜欢我才让我摸你的狗,那夏蔚呢?你们今天,不是还要一起去云南吗?”
  谢斯白片刻无语,凝视着秦黛的脸,一桩桩一件件,先将曾住院时和小Brian的故事细节全部告诉她。
  那时候他见到小Brian床头的一本希腊神话,便用Cynthia来代指秦黛。
  “我告诉Brian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位Cynthia,是你,秦黛。”谢斯白将那张照片拿过来,看了好一会儿,又翻去背面瞧誊抄的小诗,“我又不知道夏蔚的英文名是什么,三年前她曾经来队里待了几个月,做了几次报道,还有一篇是关于军犬的,老大是她报道中的主角,他们相处了好几个月。也是因为这样,她和小成——小成才是老大的驯导员,关系也很好,小成牺牲时,夏蔚还没离开,那篇专题报道中关于小成的部分,只写完一半。她和我们一起去,只是为了看小成。”
  他一字一句讲完,观察秦黛的反应。
  秦黛三魂六魄从看见那张照片,便丢了一魄,此刻听完谢斯白的话,剩下也已经堪堪将要逃离。
  谢斯白捧住她的脸,迫使着秦黛仰头:“还要问什么?还怀疑哪里,来吧,今天都告诉我。”
  秦黛嘴巴张了张,尚未开口,却被人低头狠狠咬了一下。
  谢斯白没好气道:“秦呆呆,你是不是笨蛋?”
  秦黛眼睫轻颤,长久的沉默,她回望着谢斯白的眼睛,平静的海面涟漪阵阵,她无法欺骗自己,无法相信自己这两天所有思考的片段,原来都是她从旁人口中听说的谢斯白,再加以自我错误加工后的臆想。
  她更无法不带着颤抖的期盼,问:“那你要不要继续喜欢笨蛋?”
  谢斯白如何能够不继续。
  这么多年,他从意识到自己的心动起,就开始了漫长而无望的喜欢。
  她是他是无法诉诸于口的潦草心事,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是他产生自卑和自弃的漫漫长路,也是他于绝望和贫瘠的土壤上等到的第一缕春风,是他的欲望、他追寻的日落、他可望不可即的玫瑰,是他的月亮。
  是他一生所求所愿。
  怎么会不喜欢。
  如何能不喜欢。
  谢斯白垂首吻秦黛的眼睛。
  他今天要告诉她,并且必须告诉她:
  “我爱你,秦黛。”
 
 
第57章 月亮谜底I   我在哄你
  无论如何, 谢斯白错过登机时间已经是必然。
  他往室内扫了一圈,发现桌上秦黛早已经整理妥当的包。
  旁边的纸袋里,还装着一件他的衬衫。
  谢斯白面无表情:“我再晚一步, 是不是就没女朋友了?”
  秦黛抿唇不说话,若不是发现这些东西, 他三天后回来,确实是没女朋友了。
  就剩一张通知他分手的纸条。
  谢斯白将衬衫拿出来,没脾气了:“这算什么意思?要跑还准备带件纪念品?”
  算是吧。
  但秦黛观测他的表情, 怕他气死, 哪敢开口。
  谢斯白上前, 拿走了她手中的笔记本,要继而来拿回那张边缘泛黄的照片时, 秦黛却反应很快地往后一藏。
  “你什么时候拍的?”她问。
  谢斯白从没想过让她看见这张照片,毕竟不太想被人当做变态神经病。
  但已经被发现, 他无从狡辩:“上面不是有时间?”
  “我走的那天?”
  “嗯。”
  另一个答案昭然若揭, 秦黛轻声问:“你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谢斯白已经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抬手捏了一下秦黛的耳垂, 坦白:“秦呆呆, 我喜欢你,很久了。”
  秦黛眼睫一颤,有什么东西好像卡在喉咙中间,像一块不大不小的硬物, 就那么堵着, 咽喉发紧,连眼眶都泛起酸意,她努力地忍耐,才不至于让那些酸流出来。
  谢斯白走过来, 和她一起挤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好在还算宽敞,容纳两人也不是问题。
  他翻了一页手里的本子,那是他右手伤了之后,医生告知他以后或许再也无法握枪,所有右手可以做的事情,他或许都无法再完成,所以他开始练习左手写字时写下的。
  秦黛手指抚过那些字,纸张仿佛带着温度,那一笔笔一道道,都是滚烫而炙热的。
  “我小时候很不喜欢写自己的名字。”她忽然说。
  “因为笔画太多?”谢斯白猜道。
  “嗯。”秦黛点一下头,声音发哽,“你写了多久?”
  越往后,那些笨拙的、不顺手、不习惯的笔画,已经越来越熟练,流畅漂亮,行云流水。
  谢斯白道:“记不清了,一年?差不多吧。”
  秦黛和他贴得极近,低眸将男人的右手手掌捧起来,摊开看,她很早以前就发现过虎口那道很深的疤,今天头一回如此仔细地观察,才发现疤痕并不止那一道。
  还有四五条,像是手术后留下的痕迹。
  她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无法想象两年之前他刚受伤之时有多疼,更无法猜测,谢斯白做过多少次手术。
  “谢斯白,我……”秦黛想说什么,可却在脱口而出时,又硬生生堵在了心口,人称都改了口,“你是不是该去机场了?要赶不上了。”
  谢斯白此时连时间都没看,发觉她的动作那么轻那么柔,像是怕弄疼他似的,触碰都谨小慎微。他顺势将秦黛那只手握进掌心,十指相扣。
  “早都不疼了。”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地,唇角却忽然贴过来阵柔软温热的触感。
  谢斯白一愣。
  一触即离的一个吻。
  “……你干什么?”
  他在秦黛要退开之时,右手不放,左掌追上来扣住她侧腰,拦着不让走。
  秦黛没打算要走,她望着谢斯白眼睛,低声说:“我在哄你。”
  她今天没有喝酒,可是这个吻不是谢斯白的臆想。
  他缓缓地笑了一下,从疾驰回来煎熬的每一秒,到此刻,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他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腰肢。
  那时他只是想抓住他们,或许此生最后一次在同一空间的瞬间,快门按下时,他也没有想到,会抓拍到那样勾魂夺魄的一幕。
  空荡的教室,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一束光,少女背对着镜头,正抬手束马尾。夏日的白色校服跟着她的动作往上跑,那束光,刚好落在露出来的一截白皙细腰上。
  此后数年,白色校服短袖下露出的那一截细腰,成了他欲念深渊中唯一一片月光。
  他连亵渎都觉不配,只能遥遥仰望。
  可是此时,他的月亮就在他怀中,月亮在哄他。
  鼻尖相抵,谢斯白低声道:“再哄一下。”
  -
  谢斯白于下午时离开。
  上车前一步三回头,恨不得把秦黛也打包带走,彻底形成操作性条件反射了。
  “还跑吗?”
  “回来你还在吗?”
  “到时候还记得我吗?”
  秦黛:“……”
  没办法,谁让这都是她亲自让谢斯白染上的毛病。
  她送谢斯白到机场,在家“哄”了那么多次还不够,当着安检口那么多人面,竟然还“撒娇”。
  放在别人眼里,或许也不能将谢斯白的行为,严格定义为普遍意义上的撒娇。
  他音调不变,有时甚至保持着他一贯的面无表情,但低头望着秦黛说出“能不能再哄一次”时,在她眼里怎么看都是撒娇。
  大狗狗式的撒娇。
  秦黛发现,她好像不太能拒绝这样的谢斯白。
  –
  送走谢斯白人,秦黛便回了自己家。
  谢斯白登机后和落地前,都发来微信。实时汇报似的,末尾必加一句,你在哪?
  秦黛老实上报。
  恐怕谢斯白的安全感,需要长久疗愈才能康复。
  她下午照常去团里,最近在排练《春思》第三幕,也是最高潮的一段剧情。无论是动作难度和情感投入,都对一名舞者的要求极高。
  这一段本就是秦黛最不擅长的类型,她录了自己练习许久后被排练老师夸赞进步很大的一段视频,发给寄雪梅请老师指导,又给周从芳也发了一段。
  周从芳回了条语音,笑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进步的确不小,和男舞者的合跳时的眼神对视尤其出彩。
  秦黛不太好意思,她今天录这段的时候,和合作的男舞者对视,心里想的却全是离开前的谢斯白。
  周从芳邀请她第二日去她家中,她知道楚予诺跳槽离开,不放心曾经在创作阶段一步步盯着成型的《春思》。
  她已经卸任,明面上并不方便再去舞团,便出此下策。
  秦黛明白她要亲自指导她,自然再愿意不过。
  第二天一早,便去了六学胡同。
  聊至中午,周从芳亲自盯着她跳了一遍遍,确实明显感觉到秦黛的进步,渐渐放心。
  “好!秦黛,我当初就说过你不会让人失望。这一段无论是动作还是感情,都完成得特别棒。”周从芳笑得开怀,不过话音一转,又道,“第四幕公主杀死将军那一段,眼神戏比这里还要多,那儿不太好处理,到时候团里排练到那部分,你也录了视频给我看看。”
  秦黛明白,答应下来。
  周从芳留她吃了午饭,才离开。
  秦黛得到了肯定,自然开心。出了大门,掏出手机,刚想告诉谢斯白她被周从芳夸了,便看见从八点开始,谢斯白连环轰炸。
  九点十二分。
  x:在干嘛?
  x:吃早饭了吗?
  九点三十分。
  x:?
  x:在排练吗。
  x:休息时回我。
  十点零七分。
  没配字,两张老大照片。
  十点五十九分。
  x:【喂,你看到我女朋友了吗.jpg】
  最近的一条,来自十一点四十七分。
  x:秦呆呆。
  x:你理理我。
  秦黛:“……”
  她摸摸耳朵,和周从芳聊得太投入,都没看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谢斯白这些消息竟然看得她心里生出了好多愧疚。
  琢磨好一会儿,回复:我在呢。
  x:再晚点我要报警了。
  秦黛:“……”
  她解释一番,又很快告诉他,自己被夸了,不过却省去了当时把男舞者想象成他这一点。
  谢斯白回了她一张摸摸兔子脑袋的表情包,发来句语音:“你本来就很厉害。”
  秦黛笑起来,又发现他的声音中夹杂着鼓鼓的风声,便问:你在哪儿?
  谢斯白说了个地名,是片高原。
  秦黛:老大呢?我可不可以看看它。
  x:你怎么不想看看我?
  秦黛:“……”
  谢斯白却好像只是故意打岔,很快说:“它在陪小成,不能给你看它,我怕你看了难过。”
  秦黛很快明白,她没有再问。
  正要回复,余光却注意到两点钟方向,一男一女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绕进一条狭窄逼仄的小路。
  秦黛一愣,没有看错的话,那是高岐。而那个女人,是前不久与谢斯白在餐厅门口碰见的,谢斯白避而不谈的那位。
  他们看起来怎么是认识的?
  没有眼花的话,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几秒,高岐似乎是拽着那个女人的手。
  秦黛脚步不由跟了过去。
  那是一条死胡同,没有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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