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她更不会安慰人,转了个身,凑过去,捧着谢斯白的侧脸,在他眼尾吻了吻。
谢斯白舒口气,揽住她腰将人抱着。
再想想吧。
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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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如芬的DNA检测报告也没两天就出来了,她和高岐与高令羲的亲缘关系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谢斯白带着那三份报告回紫云别苑的时候,客厅里,正其乐融融地商议高令羲去津南分公司的事情。
谢苑溪最近身体又好了不少,一见到她,冲过来在门廊下拦住人,控诉:“谢斯白!你最近越来越少回家了!”
谢斯白捏他妹圆嘟嘟的脸颊:“又蹦跶。”
谢苑溪乐滋滋地:“我最近特别健康!”说着又要来抢他手里的文件,“拿的什么,我看看。”
谢斯白立即举高了,走进去,正好听见高岐含笑的声音:“既然这样,那下个月中旬,就让令羲过去,津南那边业务他还不熟,叫老刘跟着吧,爸那边我去说,他应该也会同意。”
谢斯白迈腿进去:“我不同意。”
三人齐齐一愣。
谢蕙芝最先回头来,她望了眼儿子,察觉到谢斯白周身的冷肃。
高岐讪笑着,虽不明缘由,却说:“这件事之前我和你妈已经商量过了,你……”
谢斯白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了眼高岐:“我说我不同意。”
高令羲似是局促一般站起:“斯白,你放心,我只是去津南那个分公司,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我没有要和你争的意思。”
高岐道:“是啊,令羲他只是去历练一番,以后,他也要帮你一起打理公司的,现在去学些东西也是好事。”
谢斯白拿着那份文件,却迟迟不动。
谢蕙芝此时却开口:“那这事就再商量吧。”
高岐愕然:“蕙芝!”
谢蕙芝并不为所动,问了句谢斯白有没有吃饭,去安排了厨房,她上楼去,高岐紧随其后,说个不停,还在劝说。
高令羲面色不好看,脸上挂着干巴巴的笑:“斯白,你又何必,我没有想过和你争。”
谢斯白并不接他的茬伪装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他声音很淡:“的确,你知道自己不配就好。”
高令羲笑容一滞,没多待。
谢苑溪抿唇站在墙边,小心翼翼看她哥,好一会儿,才上前扯了扯她哥袖子,小声说:“你怎么了?以前不都不管的么?”
“没事。”谢斯白抬手把小姑娘发型揉得乱七八糟,“琴练得怎么样了,走吧,我听听。”
谢苑溪大惊失色:“你就是心情不好想找机会骂我吧!”
–
七月底,谢斯白拿到了份调查结果,连带着拿着那几份亲子鉴定,他单独找了高岐。
高岐还很惊讶,毕竟这个儿子,从未与他亲近过。
然而落座第一句,他听谢斯白说:“你是安北音乐学院毕业的,是吧?”
高岐点头:“你问这个干什么?今天怎么突然找爸爸?”
谢斯白倒一杯茶,端给他:“艾如芬从安北音乐学院肄业,你们同年入学,曾经在一个社团,恋爱谈了多久,五年?”
高岐自从谢斯白嘴里听见艾如芬这个名字,就已经瞠目结舌。
“你……你……”他结结巴巴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斯白表情淡极了,仿佛谈论的并不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情。
高岐偶然得到机会,认识了谢蕙芝。他当时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靠在西餐厅演奏钢琴谋生。
那餐厅多的是有钱人,高岐很快注意到谢蕙芝。因为那女孩总去吃饭,偶尔和朋友,偶尔一个人,会选离钢琴最近的位置。
高岐看出来,那女孩是对他感兴趣的。
一来二去,打听到了谢蕙芝的身份。
那时候他还没和艾如芬分手,但因为他穷,艾如芬家里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两人经常吵架,高岐很快借这个机会分手。
他主动追求谢蕙芝,也表现出自己的弱势,他渐渐地让谢蕙芝可怜自己,爱他到义无反顾要嫁给他。
他本人也借谢蕙芝金钱与资源帮助,逐渐获得更多更好的演出机会,开始有了些名气。
两人结婚的事情谢崇山不同意,然而女儿脾气执拗,认死理。做父亲的抗不过,最后降下条件,要让高岐入赘。
高岐自然答应,言之凿凿,他爱谢蕙芝,只要他们可以在一起,什么身份他都无所谓。
婚礼那天,艾如芬找上了门。
结婚没多久,谢蕙芝怀孕,艾如芬就在这时找上了门。
高岐在妻子孕期,与其发生关系,没多久,艾如芬发现怀孕。
她顶着大肚子来找高岐时,高岐吓了一大跳。
他胆战心惊,此时已经无法叫艾如芬堕胎。最后花钱将艾如芬安置在一处住宅。
他更没想到,两人的生产日期在同一天,艾如芬是意外早产一个月,但生下高令羲后,突然生出了“狸猫换太子”的念头。
她威胁高岐,若不配合,便要去谢蕙芝那儿告知真相。
有了新生儿亲生父亲的“帮忙”,调换进行得很顺利。
谢斯白查不到那么细,但有了高岐与艾如芬一早相识恋爱的证据,且白纸黑字的鉴定文件摆着,其余的,根本不用多猜。
铁证如山,高岐无从狡辩。
他压根没有准备,就被摆在面前的调查结果砸了一棒槌。
“我要你主动和我妈提出离婚,三个月之内。”谢斯白将亲子鉴定报告推过去,那上面,亲子关系概率达99.99%的黑体字醒目,“你们结婚前我爷爷让你签了婚前协议,若诉讼,加上我手里这些证据,你落不着什么好处。这些事情我不会让我妈他们知道,作为条件,你主动离婚后,我可以给你一定数额财产。”
高岐话都不会说了,他的确是和这个儿子太少亲近,以至于都不知道,谢斯白原来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谈判专家,手握铁证,直入主题,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时间。
回紫云别苑时,高岐都是大脑空白的。
谢蕙芝望他一眼:“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出这么多汗,要不让家庭医生来看看?”
谢斯白就跟在身后:“没事,刚下车看到一只猫突然冲到车下,爸可能是被吓到了。”
谢蕙芝点点头,叫人去煮碗甜汤给丈夫。
高岐摆摆手,只说上楼休息,很快离开。
谢蕙芝喃喃:“你爸怎么了,这么不对劲。”
谢斯白未置一词。
楼上,高岐在书房门口碰到高令羲。
“怎么了爸?”
高令羲沉声:“跟我过来一趟。”
高岐带人进了书房,将门反锁。
“你去找一趟你妈。”高岐思索着说。
“我妈?我妈不就在楼下,怎么了,上回津南的事,您不是要我先等等。”高令羲不解道。
高岐打断他:“我说的是艾如芬。”他话音一转,“谢斯白知道了。”
高岐简单两句说明,附到高令羲耳边,悄声说:“……就这么跟艾如芬说,她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第60章 月亮谜底IV 你傻不傻
秦黛从团里出来, 就瞧见了谢斯白人。
他今天没开车,倚在树边,和一个遛狗的大爷交流。
秦黛走近了才听见, 他是在劝人大爷遛狗记得把狗拉的屎也带走。
大爷哪管他,装耳背就走。
谢斯白上前一步拦着, 大爷看着不太好惹,要放狗咬人,秦黛生怕大爷当场碰瓷, 跑过去将他拽了回来。
谢斯白说:“你拦我干什么?我没带纸巾, 要一张捡狗屎。”
秦黛还以为他是劝说无果准备强制执行, 松口气,从自己包里掏出来给他。
谢斯白捡完包好, 扔进了垃圾桶。
两人前行了两三百米,碰到个公共卫生间, 谢斯白去洗了手, 秦黛才把手给他牵。
“我们晚饭吃什么?”秦黛问,两人慢吞吞压马路。
谢斯白低眉看过来, 他最近比从前更少笑, 此刻眼底却蕴藉着暖融融的笑。
“你笑什么?”秦黛食指在他掌心轻轻划过,挠痒痒似的,被谢斯白也回应着抓住她那根手指,勾着, 捏了捏。
此时的日光金灿灿地笼罩着半边城市, 天空也一半清透的蓝,一半橘红的霞色。盛夏的天,太阳还没彻底西沉,一片白霜似的月亮已经遥遥挂在天边。
下了班, 街边散步的人有些多,他们正前方四五米远的距离,走着一对年轻的夫妻,两人各走一边,中间牵着戴着小黄帽和红领巾的小孩;街边的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卖水果,老太太在算账,老先生则戴着老花镜,借着店里的灯和夕阳的光看书。
谢斯白道:“觉得一直这样走下去,也很好。”
秦黛因为他这句话笑了一下,这一瞬间,她忽然在日落中,幻想了一秒,关于未来。
但并不清晰,像被濛濛的白雾包裹着,她拨不开。
谢斯白回问道:“你笑什么?”
秦黛才不会告诉他。
她抬眼望见路边公交站的广告,是一家最近很火的火锅店宣传图,红通通的汤底,辣椒花椒在滚滚沸腾的锅中游泳,竹筷夹着一片涮好的牛肉。
秦黛给谢斯白指:“我们去吃这个吧。”
谢斯白故意地:“你可以?”
秦黛不能吃辣,但那张宣传图真的看着好香啊,她退而求其次:“我们点鸳鸯锅。”
结果到店门口还遇上个开业活动,情侣来吃五折优惠,男朋友抱女朋友做二十个深蹲就可以。
这简单,但两人一方面不太差钱,另一方面都嫌围观群众太多过于丢人,不太想做。
但秦黛一转眼看上了人家赠送的巴掌大的星黛露玩偶。
还是那副清冷不下凡的模样。
不过谢斯白近来已经越来越会琢磨女朋友隐藏的情绪,此时怎么看,都觉得那双眼睛里隐含着些殷殷的期盼。
他握着秦黛手腕往里走:“我给你买。”
秦黛不动如山:“我想要那个。”
谢斯白道:“谢苑溪不是送了你一个更大的。”
“不一样。”秦黛言之凿凿,“穿的裙子不一样。”
谢斯白:“……”
哪不一样啊,不就是紫色的兔子。
这句话说出去女朋友可能趴一下就没了。
那就来吧。
眼见着秦黛拎着口罩,把下半张脸遮了个严严实实,谢斯白好笑道:“你挡什么?”
秦黛揽住他脖子,着急又主动地讲男人的手拉着搁在自己腰间:“快点。”
谢斯白掌心贴着那截细腰,于人潮中看她,忽觉此刻的秦黛,难得得像个会表达自己喜爱的小孩。
谢苑溪就总说,我要这个,我要那个,因为自小这么长大,恐怕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有人给摘。
但和秦黛在一起,或者说从高中时认识她开始,她就像个不会轻易向人表露自己的贝类动物。
竖着坚硬的外壳,好像一旦张开了外壳,也会把最柔软的弱点示众,会受伤,会流血,于是索性一直拿外壳保护自己。
谢斯白本想话语上逗他,他恶劣地想看她红了耳尖,但此刻在秦黛拉着他的手放在她腰上时,低头望见那双惯于冷清的眼,此刻盛着露水一样地望着自己,他什么想法都没了。
二十个深蹲对谢斯白来说轻而易举,结果做完,门口的店员拿着大喇叭吆喝只用了四十八秒,一个长镜头怼到面前,这营销活动居然还请了记者采访,两人才反应过来明天就是七夕,秦黛不知道谢斯白怎么想的,反正她想遁地。
好不容易逃进店,谢斯白和服务生交谈两句,秦黛拿着新鲜到手的玩偶,兴致正浓,余光一闪,侧眸捕捉到带着一丝熟悉感的背影,那一高一矮两人往前走,进了旁边一家日料,秦黛顿了又顿,没有认错的话,是高令羲和艾如芬。
她蹙眉,正要再去瞧,谢斯白手往后一身,勾住她的:“看什么呢?可以进了。”
秦黛怕告知遇到那两人影响谢斯白心情,收回目光,没有说,被谢斯白牵着进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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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如芬来找谢斯白,是在三天后。
她大概是实在不知道上哪里联系谢斯白,直接去了寰宇。
不知道等了多久,涂着厚厚口红的嘴唇都被风吹得干了。
她穿了一条颜色艳丽的裙子,很惹眼,所以谢斯白推门下车,就一眼瞧见了人。
谢蕙芝今天与儿子同乘一辆车,也几乎是第一时间,见到这个当初只有数面之缘的女人。
她对艾如芬抱有些感激之情,毕竟当初是这个人将她的儿子好好地养大了,接谢斯白回来时,谢蕙芝以为会有很大的困难,但没想到艾如芬答应得还算快。
艾如芬远远便朝他们笑了下,显然是在等人的姿态,谢蕙芝看了儿子一眼,还未开口,谢斯白微侧过身,挡住她的视线:“妈,你先上楼。”
谢蕙芝心里不能说不介意,但也没拦着儿子不跟养母见面。
她迎着安保打开的门踏进去,上电梯前回了次头,远远看见谢斯白背对着她和养母说话的身影。
那条色调浓稠的裙子在一众黑白灰的通勤搭配里,显得有些刺目。
谢蕙芝上楼,等了半小时,办公室被敲开,高岐推门进来。
“怎么了,看着心不在焉的。”高岐递来一杯咖啡,“没加糖。”
谢蕙芝端起喝了口:“小白上来没有?”
高岐摇头:“怎么了?今早不是老郑送你们一起过来的吗?”
谢蕙芝连电脑都没开,靠着椅子,和丈夫缓声说:“在楼下碰到他养母了,她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