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我老师——莫里_
时间:2021-10-16 10:19:30

  “真是好多年没见了呢,你一下子长这么高, 我刚刚看了好一阵子都没敢认。最近几年你怎么不来医院了?”
  景旭嘴上说学习忙,心里却想:还能是为什么, 因为他爸看不起他当兽医,嫌他丢脸呗。
  和那位护士大姐简单叙旧了几句,景旭心里惦记着殷九竹,借口要看朋友匆匆离开, 他加快脚步,心里暗自祈祷可千万别遇到他爸。
  但这世间事就是这样——你越不想什么事情发生,就越会发生。眼看还有一个拐角就要回到殷九竹的病房了,哪想到他迎面和一名中年男人相遇了。
  景旭:“……”他下意识转身想溜。
  “你给我站住!”中年男人厉声叫住他,“景旭,你跑什么?”
  “……”景旭只能硬着头皮转回来,装傻,“爸,好巧。”
  景父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一大袋子药:“你怎么来医院了?你生病了?家里又不是没医生没药,你回家一次比来医院强。”
  景旭只想赶快结束话题:“不是我,是我同事。”
  景父一听是同事,立刻关心起来:“男同事还是女同事,值得你这么跑前跑后的?”
  他越是打听,景旭越是不想说:“人类同事。”
  景父当然听出来他的敷衍:“难不成你们医……你们那个单位,还有不是人类的同事?”
  景父不说“你们医院”,而是改称“你们单位”,虽然只是一个称呼,但这种刻意的区别对待让景旭很是烦躁。
  景旭故意说:“我们‘医院’是给动物看病的医院,当然也有动物同事了。”如果野比和小青椒也算动物同事的话。
  他这纯粹是胡说八道,景父一肚子气,怒道:“你上个班,都多久没回家了?不过是个破实习,不去也就不去了。一天天和猫啊狗啊的瞎混,你妈天天和我唠叨你,担心你累了病了被动物咬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也不知道给家里多打几个电话?你妈还以为你去外太空上学了呢。”
  这点确实让景旭心虚。他工作起来每天没日没夜的,动不动就加班,确实很久没给妈妈报平安了。
  景旭:“我今晚就给妈打电话。”
  景父:“只给你妈打?”
  景旭:“哦,还给姥姥姥爷、爷爷奶奶打。”
  景父:“……”
  景旭:“还有叔、婶、伯、姨,几个表哥表姐什么的也不能忘。”
  景父明明不是这个意思,被他堵得气死。
  他为了面子又不好直说,只能找别的由头数落景旭:“你这个实习什么时候结束?我之前和你谈过让你跨考传染病,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要是有意,春节后我带你去见几个老师,明年在家好好准备,只要你过了线就能上。”
  “我明年要准备执业兽医考试。”景旭硬邦邦说,“没时间考传染病。”
  “那就后年,反正做研究不差这一两年。”
  “后年也没有时间。”景旭看向父亲,“大后年、大大后年、大大大后年……我都没时间。爸,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想成为一名兽医的现实?兽医没什么不好的,动物的命也是命,人的命也是命。我小时候您还教我,说实验动物为了给人类试药要忍受人工干预出来的畸形病变,说为了培养一个人医,需要解剖多少次猫、狗、老鼠,现在您倒是把这些话都忘了?”
  “景旭,有这么跟你爸说话的吗?!”景父厉声道,“我不是看不起兽医才不让你从事这个职业,但你都二十多岁了,你不能为理想活一辈子,你总要为自己的未来好好考虑!就这么说吧,医生在社会上受到的尊重,和兽医一样吗?你二十岁的时候为理想而活,你三十岁的时候为理想而活,那你五十岁,六十岁呢?等我退休了,我享受的是什么级别的退休待遇?我一个月拿多少退休工资?你别忘了,咱家现在的房子就是我职称升上去之后,医院分的!你当兽医,你混到顶头了不过是开一家自己的兽医院,等你退休了,你看有没有人搭理你!”
  景旭不可思议地问:“我才二十岁,你就让我为了六十岁之后拿多少退休工资牺牲我现在的梦想?”
  “这不是牺牲梦想,这叫面对现实!”
  父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越说越是火气大。
  景旭气父亲冥顽不灵,景父恼他心无大志。
  最后,景父撂下狠话:“我没你这么目光短浅的儿子!你要这么喜欢做兽医,今年春节你就别回家了,和那些阿猫阿狗过去吧!”
  说完,他不等景旭答话,就转身离开了:“兽医——切,没用的兽医!”
  景旭冲着他背影喊:“人医——呵,傲慢的人医!”
  这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这对互相看不顺眼的父子,有朝一日会在手术台上再度相遇。那是一场跨越人医与兽医界限的通力合作,引发了无数媒体的争相报道以及全城民众的关注,他们同时走上了手术台,只为拯救一条恪尽职守的忠诚生命。
  ……
  因为刚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景旭心底烦躁,满脑子想的都是“追求理想还是面对现实”的两难选择,只剩下身体本能还驱动着他往病房的方向走。
  因为理智离家出走了,所以在景旭听到冯盼盼的调侃时,他的灵魂抢先帮他回答了问题——“我娶!!”
  虽然最后他用拙劣的谐音梗把自己的真心话掩饰了过去,可惜冯盼盼实在没那么好糊弄。她开车送殷九竹和景旭回家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在“嘻嘻嘻”“嘻嘻嘻”。
  她的笑声格外恐怖,安静一阵,突然笑一阵,又安静一阵,又突然笑一阵……也不知脑袋里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小的甲壳虫在殷九竹的单元楼门口停下,景旭护着殷九竹下了车。
  殷九竹问:“盼盼,你要上来坐会儿吗?”
  “不了不了,你刚受了伤,你好好休息,我就不上去打扰了!”冯盼盼摆手婉拒,她今天开车兜了一大圈子,担惊受怕的,现在只想回家抱家里的小泰迪和小玫瑰。她转向景旭,叮嘱道,“还有你,好好照顾小竹,毕竟你可是要娶……”
  殷九竹:“咳咳咳!”
  颇有眼力见儿的冯盼盼立刻改了台词:“你可是要屈渠取去去取渠屈……去给她当助手的嘛!”
  景旭:“……”
  殷九竹重重撞上车门:“我看你和我家鹦鹉挺有共同语言,学不会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安静如鸡。”
  冯盼盼耸了耸肩:“提醒一下,鸡可不安静。”
  殷九竹:“……”
  在闺蜜发飙之前,冯盼盼踩下油门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道潇洒的车尾气。
  景旭手里提着一袋子消炎药,小心地问身旁的老师:“咱们回家?”
  殷九竹捂着做痛的脑袋说:“不回家还能屈渠取去去取渠屈……去哪里?”
  ……
  殷九竹因公负伤,虽然伤口不大,但高院长还是大手一挥给她放了两天带薪假。他担心她留下“心里阴影”,原本应该由她负责手术的小熊猫也转给了别的医生。
  其他医生得知这个消息后格外激动,犬专科、猫专科、骨科的几位医生都跑去堵高大尚了,大家都想成为这场手术的主刀医生。
  最后,这场难度并不大的口鼻瘘修复手术由四位医生共同完成,据说当天手术室里人满为患,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殷九竹:“……”
  行吧,她独美的时间太久了,也是时候给其他医生一些出头的机会了。
  但是没想到,其他医生居然得寸进尺,提出了一个新要求!
  “什么?要把景旭调走???”殷九竹气到声音都拔高了,她在电话里严词拒绝,“院长,景旭是我们科室的,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刚开始他被分派来医院,哪个医生都不愿带,觉得带徒弟要费心教导,教会了就毕业了,嫌麻烦;是我辛辛苦苦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把这颗树苗扶正,怎么现在就有人来摘桃子?”
  刚开始景旭分配到她手下时,她确实因为夜店ONS的事情对他不假辞色;但她后来突破了自己的偏见,开始正视景旭的存在、耐心教导他。
  殷九竹可以拍着胸脯说,作为一个带教老师,她足够负责,没有一点藏私,不仅主动带景旭上台、给他创造学习机会,甚至还和他合写论文……
  景旭是她一手栽培、倾心浇灌出来的树苗,他还在她父母坟前发过誓呢,说自己会长成参天大树,未来给她遮风避雨。
  言犹在耳,怎么说变就变呢?
  殷九竹越想越气,甚至对高大尚连“师兄”都不叫了,而是直接叫他“院长”。
  “师妹,我的好师妹,你别生气啊……”高大尚从未见过殷九竹如此盛怒的模样,他这师妹虽然算不上好脾气,但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他只是提出要把景旭调走,她就气成了这个样子?
  高大尚解释:“你看,咱院现在包括你我一共二十一名有执照的兽医,但是护士只有十三个。护士的工作太辛苦,吃不了苦的,干一段时间就走了;上进的,只不过把这里当跳板,打算自己考执照;踏实的护士没几个,这个月又有三个人辞职……其他科室忙不过来,特别缺人。”
  殷九竹冷笑:“缺人就让他们招啊?”
  “问题是合适的招不到啊。”高大尚道,“要想在宠物医院当护士,没有一点基础是不行的,这本来就是小众职业,很多新人来了根本没办法上手,大家都想要个熟手。”他劝慰,“你放心,这只是暂时借调,就一个月……不,就两个星期!毕竟都是一个医院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学生和其他同事把关系弄僵。”
  “……”殷九竹不语。她轻咬住嘴唇,很想告诉师兄,景旭对她的含义绝不是“一个学生”那么简单。
  高大尚:“其实仔细算来,这件事景旭并不吃亏。景旭趁这次机会能去其他课室轮转,多了解那些常见宠物的病例,不也能拓宽他的知识面吗?”
  好吧,殷九竹承认,高大尚的最后一段话打动她了。
  她所在的科室虽然名为异宠科,但实际上一周所接诊的异宠病例并不算多,一半的时间她都在帮犬专科、猫专科消耗他们来不及接诊的猫狗病例。景旭在她身边,确实能见到很多少见异宠的治疗方法,但在宠物伴侣市场上,猫狗还是占据了95%以上的份额。
  如果殷九竹真的为他打算的话,就不能把景旭永远束于自己身边,也要把他放出去,看看别的天地。
  “……那好吧。”殷九竹叹口气,终于退让了,“师兄,有哪些科室缺人?我亲自帮景旭挑选他的轮转科室。”
  ……
  殷九竹放假这两天,景旭也没去上班。
  他请假回了学校一趟,一方面是拿实习报告,另一方面是和他许久未见的舍友方博文吃饭。
  方博文已经顺利通过了公务员的笔试,进入面试名单了。官方兽医今年招三个,进面试的一共八人,方博文排在第二,不算太稳妥,他最近一直在加紧时间准备面试。
  两人以可乐代酒,碰了个杯。
  景旭:“文子,我提前预祝你成功上岸!”
  方博文:“借你吉言啊兄弟!”
  俩人喝完了杯中的可乐,方博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了老景,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宿舍啊?”
  景旭:“……”
  方博文:“我考试之前天天疑神疑鬼的,一会儿半夜起夜撞鬼了,一会儿有祖先托梦说我考不上,还缠着你给我解梦,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尴尬地笑:“我那时候魔怔了,睁眼闭眼都是考公务员这点事儿。你搬出宿舍,对我说是想回家住,但咱兄弟五年,我还不知道你和你爸关系不好?老景,你是为了给我提供一个良好的复习环境,所以故意跟我这么说,对吧?”他挠挠头,“其实我现在心态好多了,要不你搬回来吧,别成天看你爸脸色了。”
  他哪知道,景旭根本没回过家,这段时间一直在和自己的带教老师住在同一屋檐下!
  景旭干咳两声:“其实……我没回家。我和一个同事合租了一套房子,距离医院挺近的,上下班也方便。”
  “合租房子?”方博文这个贫困山村出身的穷学生立刻露出了肉痛的表情,“你们医院那边房租多贵啊!我天,一个月房租快顶我三个月生活费了啊!”
  他越想越愧疚,拉住景旭的手:“老景,是我对不起你!你那套房子租了多久?要是短租的话,你赶快把房子退了吧,搬回来,赶快搬回来!我保证绝对不在宿舍再叨叨了!”
  见景旭面露难色,方博文更慌了:“不会是长租吧……天,我的心脏好痛!如果我过不了公务员面试,一定是因为我自私把你赶出寝室所遭受的报应!”
  眼看自己的舍友脸色煞白,景旭哪还敢再刺激他,只能勉强答应他过几日自己就搬回宿舍住。
  景旭安慰自己:最开始他和殷九竹说要借住一个月,现在只不过是如期搬走罢了。反正他们白天还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他还不至于相思成疾。
  只是,他要怎么开口呢?
  ……
  吃完饭,景旭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中。
  他们现在的关系宛如并肩坐两个相邻的秋千,看似是你荡的高而快,我飘的低而缓,但高的那个也会后退,低的那个也会扬起。若即若离,忽近忽远,每次以为快同频了,却又一次交岔错开。
  景旭很担心自己搬走之后,会不会和殷九竹渐行渐远。
  哪想到刚进家门,就见殷九竹正襟危坐于沙发上,指着她旁边的位子,一脸严肃地说:“景旭,你过来坐,我有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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