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毛不甚浓,是现代都市女子很少见的斜飞但不入鬓的眉型,眼睫毛野蛮生长浓密杂乱,虽然很长但也不是每根都翘,看上去旁逸斜出乱七八糟的。眼角微微下弯,生着气不说话时眉梢眼角自带些许蠢萌和些许妩媚,一双眼睛黑亮是深沉像水的,瞪着人的时候有些讥诮和锋利。
如此矛盾又如此和谐。
小李赶紧救场,笑着跟她解释,“不是抓你们两个回去,是跟我们回队里协助调查,做一下笔录就可以了。”
琅琊市禁毒支队。
奇怪的是,回到队里后,她非常沉静配合,像是二进宫三进宫的人那样有经验,问一句说一句,多余的一句不说。
江破阵看了看名字那一栏写的“唐一千”。
不仅长得奇怪,名字也奇怪。
小李看上去对她很有意思,不停问她一些跟案件无关的问题,比如,“身手不错,师从何处”,“他手里有枪,如果打中你可就小命没了,你当时怎么想的”之类的。
她的回答也是寥寥几个字,“无门无派”“当时什么都没想”。
“万一你那一‘扑’没成功呢?”小李有点儿穷追不舍。
她冷淡而沉静地接过话头说,“我绝不可能失手。”
看着惊讶的他又补充一句,“我从不做我拿不准的事。”
从这里经过的一位警察同志听到了这句,额外多看了一眼,笑着摇头对不远处的江破阵说,“你听听现在的小孩,可真狂呀,动不动就喜欢放狠话。”
李长澜替她说话,“这位小唐同学是真有本事的,她可是救了我们江队一命,是咱们这次行动的大功臣。”
那位警察一边用保温杯冲咖啡一边说,“这是没出什么事儿,这样是有什么意外,行动过程中伤害到了人民群众,上头一恼,江队估计这辈子就别在局里混了。”
“也对。”李长澜跟着笑,“幸好这次小唐同学好好的。”
那警察拿着保温杯走到江破阵面前,下巴指了指唐一千,“老大,打算怎么报答人家小姑娘。”
另一边一个兴奋的声音破空而来,“那还用说,申请嘉奖呗。”
旁边一个高亢的声音朗声笑着,“嘉奖怎么够,人家小姑娘救的可是江队一条命,这要搁古代,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整个办公室顿时都笑起来,一时间大家疲惫紧张的状态松弛了不少。
抱着保温杯的警察瞧了眼唐一千,看她的神色是波澜不惊的,可耳廓慢慢变得绯红,拍了拍江破阵的肩,低声说,“老大,这小姑娘长得很不赖……”
下一秒江破阵慢慢抬起眼皮,淡淡地说,“你很闲是吗?再这么墨迹今晚我看就在这里通宵得了!”
瞬间全场鸦雀无声,那警察也连忙溜回自己的位置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果真要通宵。
不一会盒饭送到了。
于佳敏打开了好几盒看了看菜品,没一个爱吃的,便只取了一份紫菜蛋花例汤喝着。
唐一千看她一副闺阁大小姐的调性,小口小口的,小指还卷曲翘起,低声问,“又看上谁了?”
于佳敏羞赧一笑,“老娘正在想追他的策略。”
唐一千环视一圈,“这男人被你看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于佳敏压着更低的嗓子说,“你懂个屁,爱的时候是真的爱,上的时候是真的爽,这男人和女人之间,就这么点儿事,早看明白早登极乐。”
食指之间戳了戳她的额头,“说了你也不明白,小处*女。”
最后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唐一千听得心慌,十分警惕,做贼似的四下睃视,视线堪堪停留在刚刚走过来的一双阿迪运动鞋上。
视线上移,腿。再上移,还是腿。再上移……这一处非礼勿视。
他在她面前,站住不动了。
她连忙低下头,猛地扒了一口米饭,下一秒就好死不死被呛到,她捂住嘴咳嗽到满脸打了鸡血一般红。
于佳敏啪啪拍着后背给顺着气,“我就说你是个小处*女,你至于反应这么大吗。”这才看见面前的人,秒变小鹌鹑,声音也特婉约,“哎哟,是江队呀。”
江破阵手里有两瓶冰红茶,见状连忙开了其中一瓶给了唐一千,“喝两口压一压。”
于佳敏十分自觉接过另一瓶,“谢谢江队,江队有心了,江队真是……”
“闭嘴。”江破阵眉头微蹙,揉着太阳穴,“吵死。”
转身走了。
于佳敏吃了瘪,却一丁点儿也不生气,双手捧住脸颊,精分上身,跺脚捂脸撒娇娇,“好酷好酷,这位小哥哥就是我的菜,快到我的碗里来。”
唐一千对于佳敏的尿性习以为常,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的盒饭,又把属于于佳敏的那一份也拿过来吃了。
“你是猪吗,能不能矜持一点。”于佳敏悄悄指了指李长澜,“那个警察小哥哥对你可是很有意思,你悠着点形象搞不好就能脱单了。”
“……可是我真饿了。”唐一千扫过李长澜,眼角的余光刚刚好能看见江破阵。他正抱着一叠资料跟一个女警说着什么,那个女警又紧张害怕又兴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样外形条件的男人,在琅琊市属于人尖里的人尖,定是十分抢手的。
唐一千说不出哪里憋闷,便取了一次性杯子接了饮水机的冷水,连着喝了四五杯。
于佳敏看着她喝水的动静,跟头驴似的,咕咚咕咚,声音特别大。又看了眼被这动静惊到目瞪口呆的李长澜,自言自语道,“乡巴佬脱单,费他娘的喘了。”
凌晨时分,小李决定送她们回去。
江破阵看着资料上写着“琅琊大学心理学系大二”,便说:“给他们开一间咱们局招待所标间吧,这么晚了,大学的寝室早就关门了。”
唐一千看了他一眼。
面冷心热的队长。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叫了一声,“唐一千?”
她站住,回过头。
他的声音喊她的名字,不晓得为何,听着格外字正腔圆.
格外,上头.
江破阵快步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皱着眉,细细打量她的脸。温热的呼吸,夹杂着烟草味徐徐扑在她的脸上。气息扫过之处,细细的汗毛一根根支棱起来,似乎在争先恐后叫嚣着——浇灌我滋养我!
背脊不由得绷了起来。
我滴个小心肝肝,这男人长得真特么俊。
尤其是那股子冷冷的很坚毅神情——长这么大,在琅琊市也没见过这样俊逸英挺的男人。
鬼斧神工、刀劈斧削、巧夺天工、出神入化、人神共愤……
额,有点儿词穷。
唐一千艰难地咽了口空气,心口一阵麻痛,胸腔里那个玩意儿像个躁动的兔子快要撞破胸膛。
原来,心动的感觉,是痛的。
他的手指在她的额头擦了一下,“怎么流血了?”
那是被高跟鞋的鞋跟砸中的伤口。
叫了队医来。给她剃了一小块头发,处理好伤口,已经凌晨三点钟多。
琅琊市禁毒支队内还是灯火通明,忙碌不休。
唐一千四处搜寻,没有再看到那个人,心中涌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失望。她不太想离开这里,如果走了,以后怕是再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了。
那个好市民的嘉奖,不晓得他给不给申请,申请的话,还会见面的吧。
她,是救了他的命吗?
那能不能要个手机号码?
他对于佳敏很凶,如果他凶巴巴拒绝自己……
她不是救了他的命吗?那他好意思对她凶?
可是,要了电话又怎样呢?他都是队长了,算是事业有成吧,她呢?
小说里那些一见钟情,要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可她又有什么资本?
镇上一个同学的姐姐找对象就找了一个城里人,男方父母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姐姐过得十分辛苦,委曲求全还是被强迫着离了婚。她姐回到镇上,找了一个搭了大棚养鸭子的男人,倒是过的十分舒坦。
后来同学的妈妈逢人就说,“这找对象啊,还是门当户对的好。”
他穿的衣服质感都是极好的,鞋子也是不错的牌子。唐一千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三十五块钱淘来的白球鞋,鼻尖瞬间酸了。
其实,她连幻想一下的资本都没有.
只难过了一会,她就释然了。
不是女主角的命数,就别奢望一见钟情的戏码。
那么只能,萍水相逢,后会无期。
第5章 谈判 三十万买断自由身
唐一千正在图书馆备考大二下学期期末考试时,被王兰芝一个电话召回仙女镇。她说傅厚朴去世了。
傅厚朴是唐一千的爷爷,把她养大的爷爷。
仙女镇离琅琊市并不远,城乡客运车颠颠簸簸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双脚刚刚踏进院门,没有发现任何白事的痕迹。
娘了个腿的,难道王兰芝这个老娘们儿摆阵诈她?
一个月前,唐一千刚刚回来看过老人家,那时候他身体还健朗的很,且还神秘兮兮展示了一个存折给她看,说里面是他这一辈子攒下的钱,用来给她支付接下来两年大学学费和准备的一点儿嫁妆钱。
那时候她说,等自己毕业找到工作安顿好了,就将他接到自己身边去安享晚年。而爷爷说,自己的身体好的很,可以做她的大后方,她去上班时,他会给她做好饭,让她能吃得舒服。还畅想着,将来等她结了婚,他要给带小孙子……
正想着,二楼窗口傅一宁推开窗子对她喊:“快走!千儿快走!”
脑子一阵灵光闪过。
糟了!还真是着了王兰芝的道儿!
刚要回头拔腿跑,只听见一阵风声,王兰芝恶狠狠的脸庞和一个棍影映入眼帘,她闪身避过,反手甩了这个女人一个巴掌。
吃痛的王兰芝对她身后喊:“还愣着干什么,抓她啊!”
不知何时身后竟有四个强壮的男人,他们看着脸生,不像仙女镇的人。四个人也是苦力出身,一身蛮力,黄牛一样闷着头冲过来。
傅一宁站在窗口,看着瘦而矫健的女孩如泥鳅一样在几个人中间滑来钻去,五个人围不住她。最后,王兰芝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喊着什么,往她脸上一扬,不一会女孩就晃了晃脑袋倒下了。
他顿时焦急,一抹额头全是汗水,一时恨极了自己,拿拳头狠狠锤那条干瘪的左腿。
唐一千醒来的时候,先是觉得头痛欲裂。
真没想到王兰芝这么下作,竟然用迷药粉!
这是仙女镇卫生所的那位大脚刘医生自己研发的,她也知道怎么配制,用来防身很好用,可用来伤人,就太不上道儿。
臭烘烘的味道钻进鼻子,是牛粪。
放眼四下一看,果然是在后山牛棚。
爷爷多年前喂过一头奶牛。唐一千婴儿时,瘦小一团,不好养活,他便卖了老宅后牵了一头奶牛回来,挤了奶处理好温了给她喝。
老宅卖掉后,王兰芝站在镇子的水塔上,骂了三天三夜才作罢,并发誓绝不为他养老送终。
爷爷没了房子,便在后山深处盖了两间石屋,搭了牛棚,住了这许多年。
她稍微大一些时,奶牛被王兰芝偷偷牵走卖掉了,这个牛棚就被爷爷用来养笨鸡了。
爷爷的收入不错,虽不算富裕,唐一千从小在吃食上面也没有受过太多苦楚。
嘴里塞了一块黑乎乎的破布,双手被绑在背后,双脚脚踝处也被紧紧绑了,用的是半粗的麻绳。
这些以前王兰芝常用的伎俩,根本难不倒她。找了牛棚一块尖锐呲出的石头,她开始用力来回磨手上的麻绳。
不晓的磨了多久,眼看着太阳落山,天色暗下来,手上的麻绳终于断裂,她先撕掉口中的破布,活动了一下上颚和下颌骨,三步五除二就解开了脚上的麻绳。
刚从牛棚的墙上跳下来,赫然看见拄着拐杖艰难挪步上山的傅一宁。他手里拿了两个无纺布的小包,虽然不大,却让他举步维艰。
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吗?” 唐一千冷冷地说:“如果你现在大声喊人的话,也许还来得及阻止我。”
傅一宁像是受到了伤害,气息凝滞了一刹那,才将手里两个布包往前一推,“这里是吃的和一点儿钱,你快走吧,走了就别回来。”
接过来打开,一个袋子是些零碎的钱,最大的一百,最小的一毛。她的心瞬间像是被石子打中似的疼。
另一个布包,里面是尚且温热的馒头。她大口大口吃着,含糊地问:“爷爷呢?”
“爷爷没事,被接去了临县给掌一个三天流水席。”
她放下心来,费力咽下一口馒头,“为什么救我?”
“你别问了,”他来拉她的手,“你快走吧,妈找了好多族亲,不打算让你回学校上学了。”
她不动声色甩开他的手,“她想干嘛?现在是21世纪了,她难道想私下圈禁人身自由,她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傅一宁低着头,有些艰难地说:“妈……她想让你跟我圆房,她觉得如果等你毕业后一定会跑得远远的,让我们找不到,所以她现在不打算让你继续上学了,要找人看着你,直到你怀了孩子,生下娃儿再说。”
唐一千冷哼一声,“你也愿意的吧,我亲爱的哥哥。”
傅一宁微不可见扫了一眼自己的腿,声音更低了,“我自知配不上你,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
她哼了更大的一声,咬牙切齿说:“你没有?两年前我高考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要不是你,我怎么会错过语文的考试?”
错过了语文考试,自己的成绩才差到只能报考琅琊大学这个三线城市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