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澈在管理上并不严格,他们几个人有一个小□□群,工作会在里面谈论沟通交接,谁上早班晚班每个界限,更多的是以结果为导向。
唐一千很喜欢这种形式的工作,高效率完成工作,还有更多时间做些其他的。从小她对金钱意识强烈,王兰芝五块钱进价的丝巾她卖十块的时候,就知道赚钱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其他孩子还在玩洋娃娃或者满大街疯跑的时候,她懂得抱着一个小小的冰柜箱,3分钱一个冰柜卖5分钱一个,卖十支可以赚2毛。
在孩子们偷拿家里酒瓶子换粘牙糖的时候,她懂得去垃圾遍地的地方找塑料、纸壳、铁块,这些是可以直接换钱的。
从小她没有太合身的衣服,身上时不时有垃圾堆的味道,老师看见她就皱眉头,“你就是那个一千块买来的孩子,真是贱不嗖嗖的。”
也可能,校园暴力就是这样开始的。
那些年虽然经常挨打,不影响她发展她一切可以赚钱的思维。
去药材站了解了中药的收购价格,她便跑到山上去挖,捡黄芩这种能卖上价格的多挖。身上额外背个瓶,见了合适的大石头掀起来,定是有蝎子的,大的五毛一个,小的三毛。
后来仙女镇开发了震惊全国的旅游项目,她赚钱的日子更好过了,推销各种当地土产、有纪念意义的手工制品、做向导之类的都可以有比较可观的收入。
唐一千对工作的要求向来只有一个,赚得多不犯法。
危险系数和辛苦程度从来不在考虑范围之列。
那时候做的收入最稳定的一份工作是马术表演。
仙女镇景区有一个项目就是列国骑马大战表演,工作辛苦危险可报酬给力,为了赚钱便参加了他们的培训,套上盔甲也能耍的有模有样。
当她在琅琊在线网招聘栏里看到招聘牵马师这个职位时,就动了心思。
很多人遇到一些机会的时候会本能拒绝,不行不行我不行。唐一千不是这样,她脑子里想的往往是,说不定行呢。
教授讲课时说,想法决定行为,行为决定人生走向。
所以这时的唐一千不知道,这一起心动念,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这个马场在琅琊市北行山下,离安家那个疗养院相距不过五六里地,比疗养院离市区更近一些。唐一千骑了十几里路小自行车,一边打听着才找到。
追风马场是个私人马场,围栏看不见边际,主房区用的深褐色的木头做的房子,下悬空如傣族的吊脚楼,只不过是矮脚楼。
这季节的草甸子黄不黄绿不绿,绵延匍匐到北行山下,温河的末小支流小溪一般流经此地,几匹枣红色的马正在河边饮水。
一个个子不太高的男孩子正在轧草,看见人来一溜烟跑了,不一会带了一个中年男人过来,男孩子相互指了指,继续去轧草。
他是个哑巴。
唐一千来的路上越骑车越冷,途中把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此时呵着手心,盯着这个中年男人健步走过来,身上有一股压迫人的匪气。
曹惊石看着这个眼神有些冷漠的女孩子,她把帽子朝后一抹,露出整张脸来,顿时惊咦,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不少,长得这么像的不多见。
更惊奇的是,这个姑娘也姓唐。
曹惊石看她上马策马打浪压浪、跨腿抬腿、踢腿转身、山膀云手、催马勒马、马步横行、捉鞍倒立、马背翻浪、落地收蹬脱蹬,一气呵成。
这一切,看在他眼里如惊雷奔涌,顿时觉得与他心中的人虽然长得像,但绝对是两个人。
唐一千摸了摸马鬃,对着它好一顿夸,那马儿不好意思的打出一声鼻响,她也对着它鼓起腮帮子也发出一声一模一样的鼻响。
曹惊石更觉得不像了,那个女人温婉如月,寡言专情;此女痞里痞气神采飞扬像张飞的私生女。
“唐小姐在哪儿学的这些?”这不是正宗马术,倒像是现下流行的景区马战技巧。
“我之前在仙女大峡谷马战表演赛表演过。”唐一千拧开院里的一处水龙头洗手,“好久不演了,都生疏了。”
盯着水龙头的时候,她的睫毛垂下去,浓密且杂乱无章似的,令他额头的动脉跳了一跳。
实在是,太像太像了,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71章 追风马场 无巧不成书
这家马场并不对外营业, 只为他自己和他的朋友服务使用。
这份工作说白了是招募私人骑马一对一陪练,没有固定工作时间,客户预约了时间, 陪练准时到达, 陪护练习, 目的是保证不要惊马, 安安全全没有生命危险就可以。
报酬是按小时计算,一个小时五十, 一般一次两个小时起。
唐一千说了她的顾虑。她已经有一份本职工作,还是想以本职工作为准。曹惊石似乎很满意她的水平, 没有刁难她, 如实告诉她这边也没有特别多客户, 时间合适就来不合适也不强要求。
临走的时候曹惊石给了她一本员工守则,她打开第一页写道, 禁止询问客户任何身份信息。
唐一千吐了吐舌头, 将守则放在她的背包中,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曹惊石给曹煦石打电话,“嫂子的病情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时好时坏, 这会打了针睡着了。”曹煦石疲倦地回答。
“哪天有时间到我马场来,带你见一个人, 很有趣的一个女孩子。”
曹煦石无力地啐他,“你可饶了我吧,我哪有多余心思见其他女孩子,洛洛身体这个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我得好好守着。念念这么大了也不懂事, 不让人省心。”
“周末你让念念来我这里,我让他给我洗马刷马放马。”
“算了吧,他敢把你的马都给放跑了……”曹煦石头痛地捏了捏眉心。
曹惊石也笑,随即把话题带回来,正色道:“这个女孩子,跟弟妹长得有点像……”
听筒那边有人在喊:“曹医生,神外会诊!”
他应了一声,转头问曹惊石刚才说什么,曹惊石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便说没什么,曹煦石便挂掉电话。
十九年前,大哥曹煦石将他的女朋友带回家见父母,那天他刚跟一伙人因为运输线路的争夺打完架回来,透过被人砸青肿的双眼,他看到从大哥身后慢慢走出来的女子,顿时觉得惊为天人。
她长长的睫毛不太翘,长得有些茂密杂乱,垂下眼帘的时候显得十分无辜,讲话语气温柔,不像琅琊本地的女孩子,有南方女子的婉约。
当天熟悉了也会调皮开玩笑说,“惊石的眼睛青肿的样子,像不像功夫熊猫?”
那些年他用解放皮卡载着一车一车人,跟人干架,争运输线路。
十几年的时间追风物流运输已经北至中俄边境线,西到藏区,南到海口。只是不知为何,去过这么多城市,再没遇到过另一个她。
她成了他的嫂子。
这不可说的秘密。渐渐凝结成为他心口的朱砂痣。
他拿起手机,打给了最铁的跟班,“帮我查一个人,我要她的所有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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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马场的工作开始了。
唐一千很爱这一份工作。钱是第一重要的,第二主要的是可以免费骑马,看花草树木从眼前呼呼后移,听风在耳畔呼啸而过,那种快乐,是做很多事情的快乐都无法比拟的。
一个礼拜也没几次活儿,陪练的对象要么是些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上马费力下马也费力,遛不了两圈,就大呼累死人。要么是娇滴滴的大小姐,配着整套马术表演赛的装配,骑在马上走两步,恨不得找五十部摄像机跟着拍照。
只要钱照算,她乐得清闲。
她喜欢一匹叫大红的母马,健壮、性子执拗,她和它磨了好几个小时,它才愿意认她,之后关系慢慢融洽起来。
牵马回来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一串奇怪的号码,减号之后是零开头,她接起来。
“喂,你好,请问你是?”
“……”
只有马场呼呼的风声,她以为是谁打错了,便打算挂断,这时那边传来轻而温暖地,“小千,是我。”
她想做贼一样四处打量,才捂住话筒,“先哥,你在哪儿?你好不好?先哥……”
说着说着鼻子酸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听我说,我只有三十秒,小千,你现在在哪儿?” 他的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怕追踪到地址,语速很快。
“我在马场,” 唐一千小心翼翼,又看了眼四周,学着电视上的特工,“我身边没有人。”
“东西还在吗?我爸给你的东西。”
“在,我收着呢。”
“小千,等我安顿好,风声不紧的时候我会回去一趟,到时候我联系你,你出来见我,记住,谁都不能说。”
“我知道,杨叔都告诉我了。”
“小千……”
电话挂断了。
她按照那个号码拨回去,显示是空号。大红或许是发觉她情绪不对劲,拿额头蹭她的胸口。
风吹过来,夹带着泥土的腥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删除了通话记录,再次摸了摸斜背包的最内侧,那种熟悉的形状依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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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江破阵就发现唐一千的状态不对劲。
她也回应他,可是答非所问;她也笑,可笑得空洞;吃过饭躲进厨房刷碗,半小时后他进去,发现她开着水龙头刷碗,这半天只刷了一个碗。
睡眠变得很浅,他侧一下身她就醒了,瞪大眼睛警惕得看着他。他将她捞在怀里,半开玩笑说:“从实招来,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她那双被厚且乱的睫毛盖住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旋即又垂下眼帘说没有,就是最近刚找了一份新的兼职,在马场那匹马惊了,她被吓到了。
江破阵身经百战,自然知道撒谎的反应,知道她在骗自己,却没舍得深究,顺着她的话往下聊,“你去马场做什么?刷马吗?”
“教马术。”
她还会马术!
这个家伙,不过十九岁,到底藏了多少宝,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为什么又去做一分新兼职?”
“想早点攒够钱早买房子。”
她翻了个身,声音很小,像是嘀咕:“买了房子就可以把你给娶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阳台厚重的深灰色窗帘射进来,江破阵将一张卡放在正在低头喝牛奶的她眼前。
“这里面是我的积蓄,买房子不能靠你一个人,我们要一起努力。”
唐一千看了看银行卡,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他工作这些年每月能攒多少,粗略算了一个可怜的总额,便把这张卡收起来。
江破阵有一瞬失望。
很显然她并不打算用这笔钱,因为她没有问他要密码。
王兰芝回到仙女镇屁股都没捂热乎,就打起了江破阵的主意。
心里是埋怨唐一千的,找男朋友越找越倒退。之前那个还是个阔气的,竟然没哄住。现在这个虽然对长辈很尊敬,可是看上去那辆车也不值钱,像是没什么油水可搜刮的。
张静静天天在家里指桑骂槐,夹枪带棒,王兰芝也是没有办法。傅一宁这种身体状况,能找一个张静静这种身体健康,屁股大好生养的,还能在店里帮上忙的,简直是烧了八辈高香。
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王兰芝想,从江破阵这里少说也要刮三万出来,再问一问那个去打工的傅一静,这个没良心的自从出去就没往家里寄过一分钱,只从电话里知道她去了省城,混的还不赖。
她先是去后山找了傅一宁的爷爷,这个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到处走村串巷接宴席,难道不是为了傅家这个唯一的孙子?
果然老头子正在数钱,王兰芝觉得老天都是偏帮她的,一通软硬兼施,老头手里刚刚才攒的一万两千块就被她拿到手了。
下山的时候太高兴,跌了一跤,她都没觉得疼,只想尽快把车钱凑出来,把张静静这个姑奶奶娶进家门,生米做成熟饭,三年抱俩,她王兰芝就是人生赢家。
江破阵接起电话听出是王兰芝。
她打电话的目的明确,就是为了一辆车子,顿时有些理解那天为什么唐一千会朝他发那么大火。
按照两个人和好后唐一千的说辞,江破阵小心应付着,怕这次不按唐一千要求的处理,她再跑掉不回来了。
“什么?贷款?你的意思是,我出首付,你来还贷款?”王兰芝高声说。
“千千刚参加工作,我单身这几年开销大,没攒下来什么钱。”江破阵有些佩服撒谎不脸红的人,他才说了这几句谎话,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王兰芝嘟嘟囔囔好一会,才说,“那我要出多少首付?”
江破阵擦了把额头的汗,“不多,车款的一半。”
这个方案是唐一千已知王兰芝必定会卷土重来,必定会来搜刮江破阵后,定出来的权宜之计,也算是退了一大步。
王兰芝不满意,也没什么法子。那天晚上,她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去敲镇长的家门,被镇长新找的填房媳妇儿骂了一顿,讪讪而归。
就要趁着年轻多赚一点,到老了,人走茶凉。
唐一千真是笨死了,找那么一个皮相好看的男人有什么用?看他开着那辆破车的样子,估计到时候彩礼钱都拿不出来。
钓有钱的男人才是正道。唐一千还是太嫩了,瞎长那么俊的一张脸,不懂得利用现状的优势做攒点。
打通傅一静的电话,对方说:“请问您是傅一静什么人?我们现在正在找傅一静的亲友。”
王兰芝顿时觉得手机像烫手的山芋,“小静怎么了?我是她的妈妈。”
对方说:“这里是省城城西派出所,傅一静刚刚被拘留,并被他人指证非法持有毒品以及非法售卖毒品,她没有身份证,我们查不到她更多信息……”
慌了神的王兰芝还不算傻,她知道唐一千的新男朋友是警察,不管是什么警察,只要是警察就比自她这样一个村妇懂得多,她第一时间又打给江破阵,将这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