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屏风,就听见江破阵认认真真地辩解声。
“怀先哥,我都说过好几遍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她只是我的一个女伴,就跟你们每次带的那种女伴一样的,她只是个小屁孩,小镇上来的姑娘,会爬树会摸鱼没什么稀奇的,我就是觉得她好玩就带她来省城玩的,就是你上次说的那句叫什么,有野趣。”
说罢他半是求饶半是撒娇,低声说:“怀先哥,我可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爷爷,他如果知道再去查人家祖上三代,我这名声传出去,再换女伴都没那么容易了。”
江破虏说:“行了城子,你怀先哥不会的,说不定等他回北京,你早就把这个黄毛丫头换掉了,爷爷还怎么查?查了个寂寞吗?”
众人笑。
“行啊你破虏,你还记恨我之前参过你一本啊。”怀先说。
“猴年马月的事了,来来来,尝尝这个菜,当年印度大使来中国的时候……”江破虏岔开话题招呼着。
唐一千在荷花池边坐了好一会,只觉得冷,连背脊都凉透了。
脑子一时乱哄哄,一时又很清明。
天上没有月亮,那月亮一如她此刻的心,沉入无边地狱。
小童寻到她的时候说,以为她迷了路,专程出来找。
她站起来,“我确实迷了路。”
她心甘情愿迷了路,迷路之处风景令人沉醉,此时还没有决定好是不是要回归正路。
唐一千坐回来,也没有人多问几句。
以前看的电影,重要人物谈事情身边女子皆是摆设,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在当场,这女子也是不能发出声音,如果乱叫,一枪毙掉,也不见重要人物落半滴泪。
这就是女伴。
她自是半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一直以来,她都挺懂事。
只是这一刻,灵魂恍若苍老了二十岁。
江破阵喝多了。
平时在琅琊市他因为职业的原因,几乎不喝酒。
今日或许他比较开心。
这里的客房也是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梳妆镜是椭圆的,让唐一千想贞子会不会从里面爬出来。
不会有鬼爬出来,但是会有江破阵趁着宿醉蛮横地强迫她。他分寸全无,像一头雄性的某种动物,毫不顾忌她的感受,像是要把她撕成碎片。最后的最后,她觉得自己真的像被撕碎的布娃娃一样被他揉在身下,至死方休。
这一晚,唐一千睁着眼到天亮。
是一个电光火石间的发现。
两个人自从确认关系之后,江破阵对她最温存宠溺的时候,就是在他跟她欢好的时候。其次是想跟她欢好的时候,再次就是欢好过后。
其他时候,对他也不错,只是仔细想来,是那种,比对普通朋友稍微好了一丢丢的那种好。
人生不能琢磨,越琢磨越发觉琢磨的对。
人生不能想,一想就流泪。
曾经她挺确信爱情的,还信誓旦旦要养他,要赚足够多的钱买房子。今日一看,听他们聊他不晓得到底是做什么的家族,他的爷爷,他的大伯——
只是他的堂哥就可以有这样大的、虽叫会所却不对外营业的宅子。
只是堂哥就可以摆这样大的谱。
恐怕,江家牙缝里掉出来的她这辈子都够不到,他怎么会稀罕自己那一套连影子都没有的房子?
会不会,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在窃笑?在嘲笑?或者就像他说的,有野趣更刺激?
回城的车上,江破阵心情很沉重。
江破虏如果提前告诉他,怀先那一帮人在,他一定是不会带唐一千过去的。
想当年,江破虏那一位藏了好几年的女朋友,被怀先玩笑般告诉爷爷之后,过了没多久,那个女孩子就疯了,跳进了省城护城河,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泡胀了。
在那之后,江破虏在男女之事上彻底没了心思,专心事业,倒像是完完全全收了心。
江破阵还没有想好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将唐一千介绍给他的家人,但是他太知道爷爷这个控制狂魔的手段。
当年,他的父亲爱上他的母亲,这个控制狂魔不同意。听西山大院里的爷爷奶奶们说,他不同意的原因,是当时的外公职位太低,那时只是琅琊市□□。
最后是父亲硬下心肠,甩下一句不同意就断绝关系,孤身一人到了琅琊市,坚持了他的爱情,才有了他的出生。
父亲是因公殉职,听说当时老爷子只望着墙壁半晌说出一句:“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父母去世之后,他被圈在北京这么多年,学业完成只想远离他,当时立下的军令状是,定要找到害死父亲的大毒枭,否则绝不回京,也绝不成家。
这么多年了,案子没有什么进展,可也绝不敢回北京。
这位控制狂魔,人人都想远离他,人人都怕他,人人又贪恋他手中紧握的权力。
江破阵丝毫不贪恋他的权力,他宁愿没有这样一个爷爷。
他以往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追查杀害父母亲的凶手,现在他的人生很惭愧地又多了一个目标——和唐一千在一起。
如她所愿,买一处房子,生一群孩子。
或许是傅一静案子的原因,她从昨天的状态就一直不怎么好。让江破阵心存侥幸的是,他对怀先说那些谎话的时候,她不在现场。
小童说出去找她的时候,她迷了路,就坐在荷花池边看灯下的鸳鸯了。
想到这一幕,江破阵不禁失笑。
也就是只有她,才会如此可爱。跌倒了,会顺便趴在地上玩泥巴。
他转过头去看她。
睡颜有些苍白,心下自是觉得更加怜惜,如果不是在高速上,必定把她的脸扳过来先亲吻一番。
傅一静被关进少管所带给王兰芝的失望,不能够令王兰芝放弃她为了儿子讹一辆车的梦想。
这一般人委实做不到,王兰芝不是一般人,她是奇葩。
奇葩王兰芝见唐一千这个做警察的男朋友实在解救不了她的女儿,便不再央求,只专心在为儿子讨要那一辆车这件事上。
江破阵觉得一辆Polo也实在值不当的贷款,就跟唐一千商量之后,干脆全款买了送她。
“就对她说,是借的钱,这样可以吗?”
也好堵住她下一次继续来索取的路。
“好啊。”唐一千有些心不在焉。
江破阵就带王兰芝和张静静去提车。
大红色的Polo,办下来差一点点十万。
江破阵用一张黑色的卡刷了,售车小姐拿着那张黑色的卡反复看来看去,再看唐一千的时候就有些酸酸的醋意了。
金主都是舍得给他的女伴花钱的吧。
唐一千吃了一筐杏子那样酸涩。
掏出笔记本,在最新的一页记录日期,金额,债主名字。
王兰芝已经“姑爷姑爷”叫得顺口。
江破阵看上去有些羞涩,但很是受用。
张静静也是千恩万谢,那些好听的话用十个火车厢都装不满。好像怕是变卦一样,中午饭都没有留在市里吃,张静静就战战兢兢开着这辆新车载着王兰芝回仙女镇了。
“谢谢你江队长。”她着看他,笑着说。
“你别只说嘴,来点实际的,想怎么谢我?”他找到她的手,握住,牵着走出4S店。刚到车上,他就半个身子探过来亲吻她。每次亲吻她,他都十分沉醉她是如此甜,令他怀疑她是蜂蜜做的。
她也十分卖力回吻他,可是他还是觉察出一丝不对劲,慢慢张开眼睛,“小千,你哭了?”
连忙找了纸巾为她擦脸,“我不就是给你养母买了一辆车子吗,很便宜,不到十万,其实我……”
她不让他说话,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再次吻上来。她非常用心,好像第一次与他亲吻,不带一丝敷衍,那样缱绻,那样令他迷醉。
他只听她声音低低地哽咽,“阵哥,我爱你。”
回家的这段路,他开得飞快,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她的手拿过去放在某处,耳根通红埋怨,“都怪你,你把它弄成这个样子,一会回家你要对它负责。”
他的侧脸都是那么好看,说这种令人脸红的话你也不觉得龌龊,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让唐一千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魅力。
他们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在云浪里翻滚的时候,唐一千忽然明白了方塔。
也许方塔一早就知道安清霆是利用她,可是那样优质的男人,那样有魅力的男人,让方塔进入一种诡异的癫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原来是这样。
她以为她比方塔高级多了。
没想到,竟是殊途同归,一路货色。
她为自己的失控而悲哀,为她的懦弱而悲哀。
她只是想为自己浮萍一样的人生,找一个落脚点。
怎么,就如此的难。
已知江破阵不是良人,他心底里如此轻贱自己,却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一处温柔乡,即便是造的梦境,唐一千也想晚一点醒来。
“阵哥,再晚一点离开,再晚一点离开好不好……”
睡到下半夜,她身体缠绕在他身上,似乎是在做噩梦,这个噩梦让她额发尽湿,慌乱如被猎人追赶地无处躲藏的小鹿。
江破阵寻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紧她,轻轻地拍她的后背,温柔地说:“小千不怕,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第74章 隔阂加深 穷人,是没什么时间悲伤春秋……
于佳敏的生活丰富多彩, 她说要先富起来带动唐一千和王萌萌后富起来,拉动了一个寝室的整体内需。所以但凡吃喝玩乐能带人的,她都会带着两个人。
她在她老子的公司实习, 经常被她的小后妈和那个后妈生的戏精击溃, 常常不分场合不分时间跟唐一千抱怨。
思维太过跳跃, 经常说着那个戏精小蹄子, 忽然转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像高速行驶的汽车掉头不刹车, 令人猝不及防。
最近几天,她发现唐一千有些奇怪, 像是失了魂。
刚好搞到了几张音乐会的门票, 要带她和王萌萌去见见世面。
于佳敏不知道唐一千这儿发生了什么。如果她不想说, 你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半个字都不吐。
可是于佳敏还是想帮她。两人打电话的时候, 她在电话那头, 不怎么说话,但是于佳敏能感觉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令于佳敏一个女的都无比心碎。
琅琊市大剧院其实外观不算新, 这两年新官上任, 把里面重新拆了装修一新,他们一行人在一层第三排的居中位置, 旁边坐了一位戴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男青年,他对他身边穿着酒红色金丝绒裹身礼服的女伴说:“三层观众席包裹式设计,灯光采用冷暖光交替两套方案,音板用的欧洲进口,音响为德国的ELAC,整个演奏厅为钥匙形状, 寓意音乐是打开人类智慧的钥匙之一。”
他用很淡定的语气,装着很牛的B。
于佳敏的意思,专业的门道,她们看热闹。
“我看见音乐厅的感受是‘我艹,这么高,三楼的掉下来会不会砸到二楼的’!”
王萌萌说,“音乐厅为什么不提供酒水茶歇,可以边吃爆米花边听音乐。”
唐一千不说话。
于佳敏用肩膀怼她,“小千你怎么看。”
被怼得很痛的唐一千被逼无奈才说,“我看到的是,这个音乐厅要花多少成本装修,如何运营,请乐团成本多少,门票实际卖出金额多少,可以拉到的企业赞助金额是多少,这样一个月要多少场,请谁来,才可以保本,要怎么运营,才可以赚到更多钱。”
“小千真是变态。”
“吃的东西值回票价,我就觉得值得。”
刚才发表专业论调的西装男叹息一声,“暴殄天物。”
王萌萌说,“暴殄天物是什么鬼?我知道有个词就‘暴珍天物’。”
于佳敏说,“就是,现在的人,连老祖宗的语言都学不好了。”
西装男两眼望着高远的吊灯,心想如果这时候一个吊灯砸他身上,他也就不用那么无语了。
这是一位旅美钢琴演奏家林婉知的钢琴演奏会,两侧大屏幕放出她的照片,非常年轻高贵典雅。
真人比照片还美一些,身材高挑,黑长直的头发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她仅一个出场,就引来现场嘘声一片。
这么多或慢或快或恢弘或优美的曲子听下来,于佳敏只记住了一首《野蜂飞舞》,甚是好听。
她感慨,“这野蜂子为了跳舞也太卖力了。”
那个金丝眼镜西装男恨不得当场自插耳膜立即死去。
这时候才到了献花环节。
一个身高腿长肩宽腰细的西装男人正在给林婉知献花,那是一大捧名叫“黑魔术”的黑红色玫瑰,远看都很炫目。
金丝西装男身边的女伴说:“这个男人应该是她的男朋友或者先生,这一捧玫瑰可不便宜。”
“知道吗,林婉知在百度百科上可以搜得到,她是北京人,获过很多国际大奖,另外,她还是超级*三代,你知道那个***,就是她的外公。”
“我也搜了,上次在西安开完音乐会,接受采访时,她说这次回国,不打算走了,计划在国内发展,还有,听从家中的安排,结婚生子。”
“唉,这种高门大户很难自由恋爱,除非恋爱对象是家世相当,门当户对的。”
“这男人应该出身也不差吧,你看气质就能看出来,不大像我们琅琊人呢!”
“对对对,有点儿在部队待过的人才有的那种身板儿!”
有人在说悄悄话。
于佳敏觉得前面说话的这个人是故意的,哪是悄悄话,恨不得嘴上扣个喇叭。
此时忽然全场一阵轰动,有唿哨声响起。
于佳敏问王萌萌她错过了什么。
王萌萌说,“刚才钢琴家的耳麦没关,她对这个男人说,多年没见,你长得更帅了。”
这一句话就被耳麦扩了出来。观众中有人喊:在一起。还有人喊:再来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