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省城 没有人知道,她手里的那杯茶,早……
江破阵去美电接了唐一千, 在去省城的路上把他刚刚通过省城的朋友了解到的情况讲给她听。
傅一静在省城一家夜总会坐台,偶尔也出台。
她被客人带着开始吸食|K|粉,当被抓时, 现场的量比较大, 且确实人赃并获, 比较悲剧的是, 那时候所有的货都是在傅一静的身上的。
一帮人被抓后,她的同伴指认是她带货给他们, 傅一静没有否认,但不肯告知自己家人信息, 只想独自一力把这些揽下来。
她尚未成年, 即便判刑, 也会酌情量刑。
“这个小静,真是长本事了, 琅琊没她待的地儿了, 跑到省城去嚯嚯。”
唐一千气得难受,特想见着她揍她一顿。
“一般坐台小姐不会选择在自己所在的城市工作,怕碰到熟人, 也怕将来收手之后不大好找人接盘。”
江破阵做禁毒警察, 突击检查时少不得抓回不少失足女性,大都不是琅琊本地人, 说起来原因,皆是在陌生的城市好干活。
“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赚钱?偏要做这一行。”她低声嘟囔,
“做这一行的,有鄙视链。做富商情妇的,鄙视做普通人情妇的;做普通人情妇的, 鄙视不为钱财只为爱的小三;做小三的呢,鄙视外围女的;做外围女的,鄙视坐台出台的。”
唐一千听江破阵娓娓说起这些,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却也无奈,“这也没法子,主要是需求太旺盛,有需就要供。”
江破阵稳稳把着方向盘,“主要还是因为,社会太浮躁,乱花渐入迷人眼,男人很容易迷失。”
她的手不老实,朝他的小腹摸去,“江队长迷失过吗?”
“对啊!迷失得可惨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移到唇边亲了一下,“要不我这么大好的青年,怎么会选你这山沟沟里出来的野丫头做女朋友?”
虽是亲昵之语,可唐一千听在耳朵里,就入了心。
很不舒服。
好像,他选她做女朋友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又怕是她自卑心作祟,便使劲儿将这股子不快压了下去。
别的女孩子恋爱时喜欢作天作地,在她这儿,竟是没有半点儿勇气的,生怕惹毛了他,两个人分开了,这关系就彻底破裂了。
到省城时,华灯璀璨。
上一次还是杨争先开车带她来,如今景色依旧,人却不同,不由得在心中唏嘘一番。
两人直接驱车去了派出所。她刚要开车门,江破阵说,“你在车上等我,我问清楚就出来。”
她在车上等了很久很久。其实她不太理解。这个点儿派出所只剩几个值夜班的人,她跟进去怎么了?难不成是怕被人知道,那个犯事儿的小姑娘是他女朋友的妹妹?
看样子,江破阵很爱惜他披的这身叫名声的羽毛。
他出来时,她快睡着了。
听着动静,她睁开眼,透过挡风玻璃,看他跟人家握手,十分熟稔的样子。那人还透过车窗看见了唐一千,像是问了句什么,江破阵笑着摆摆手,完全没有要介绍她的意思。
她拿不出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是让她酸涩不已。
江破阵上车开出几公里后,才说,“事情比我想象的麻烦。”
晚上是在省城一家酒店住了下来,江破阵电话不断,大半夜专程出去一趟见了什么朋友。
到了第二天下午,事情就很有眉目了。
他比较遗憾地电话告知王兰芝,傅一静确实涉嫌贩卖毒品,会被依法处理。
王兰芝在电话里哭,她觉得江破阵认识的人多,定是可以想办法让她免罪的,她在电话里说给你跪下了,让他想想办法。
江破阵眉头一皱,神情凌然地说,“贩卖毒品本身就是触犯法律,十四岁已经够量刑标准,必须应当追究她的刑事责任,希望她经此教训可以改邪归正。”
半点情面不留。
挂点电话后,他问,“你要去见一下傅一静吗?”
唐一千想了想,“算了。”
任何人做错事都要付出代价,需得从代价中汲取养分,改过自新才能重新上路。她觉得见与不见,意义不大。
三四点时,两个人才找了个快餐厅,想简单吃两口算中午饭。
唐一千没什么胃口。傅一静与她成长中没多少交集,但过年聚餐的时候,她还是会唤自己一声姐姐,帮不了她,令唐一千倍感无力。
这顿饭吃到一半,江破阵接了一个电话,他喊对方“哥”,说着双眼含笑看了一眼唐一千,捂住听筒问她,“我哥就在附近,我们要不要去见见他?”
两个人在一起后,他从未正式带她见过他家什么人,唐一千有些紧张,想想又觉得早晚都有这么一天,便攥了攥拳头说好。
路上江破阵说了好些小时候和这位堂哥的趣事,比如他闯了祸堂哥去顶包,挨打的时候他觉得对不住,便去自首,结果两个人都被吊起来打。
唐一千心想,他们的家人好不严厉,小小孩子犯了错竟要吊起来打的。
好在堂哥是江破阵的平辈,心里的紧张便少了些。
这是位于省城老城区与新城区交界的会所,高楼林立间有这样方寸之地,端的是闹中取静。
大门是老式的门楼,高高的飞檐翘起,犹如展起的飞翼,色调庄重古朴,门口两尊石狮威严立于两侧,一人高,根根鬓发栩栩如生,看上去有些年头。
扣了门,一个身穿长褂的门童出来开门。
此时一只燕子从檐下飞掠而出,不一会无影无踪。唐一千想起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微微又有些紧张起来。
门童引着,进得大门。
前庭豁然开朗,从门外看不出里面别有一番洞天。
雅致的水池,曲折的小径,沉静的石桥,老根盘综错杂的古树。下午的阳光下,别样风致。
江破阵只顾着许久不见江破虏,对这里又是熟门熟路,不自觉走得快了些,快到正堂门口才想起唐一千,只得停下来对早已落在身后几丈远的身影说,“快点快点。”
唐一千进门的时候,一屋子人早已跟江破阵亲热完毕,她两个脚将将刚并拢站在门口,所有人的眼光都向她投射过来。
其实刚才江破阵进门时,看见除了江破虏以外的几个熟悉的面孔,心下一怔,恐惧慢悠悠涌上心头,像是冷不防踩了个空那样吓一跳,但面色依旧平静,热络地说:“你们几个北京不够折腾的,要跑到省城来霍霍?”
一屋子男人,大抵二十七八岁,或者三十多岁。
唐一千是看不太出这几个人年龄的,他们面容修饰得极好,头发妥妥帖帖,穿衣服也是十分考究,衬衫西裤或者中式裤褂。
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像镭射激光,只几秒就把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处扫射一遍,都没有多说什么,半点对她的意见都没有,好的坏的,都没有提,扫射完毕后他们把目光转移到江破阵身上,与他聊起一些现在他的工作和小时候的事。
唐一千特别希望这时候江破阵可以站在她身边,握一握她的手。而他却忙着热烈地跟每个他的哥哥们朋友们说话。
没人理会她,她便扫了一眼一个空置的单独的座位,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坐了下去。
江破虏看着这个穿一件白色套头薄卫衣配一条深蓝破洞牛仔裤白板鞋的姑娘,除却长得漂亮,神情冷淡些,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是那个让江破阵搁了面子问怎么才能再次求欢成功的女孩子吗?
都市中漂亮的女孩子太多了,江破虏有些失望,或许在他眼中,什么样的女孩子都配不上他这个宝贝堂弟。
有意思的是,他注意到江破阵从进门的一刻就极力撇清与她的关系似的,不做介绍,对她冷漠,甚至不肯多看他一眼。
江破虏明白江破阵心中的惧怕,便也打了配合,并没有出言招呼她。
这样下来,对女朋友第一次见大伯哥这事儿来说,算是薄待了。
不只是薄待,简直就是完全忽视她的存在。
这样做的目的和效果也很好,这帮人没有过多关注她,只当是每个人常带在身边的女伴,只是这个女伴有些不同,既不妖娆也不多姿,所以反馈稀松平常。
引路的门童为她倒了一杯茶水便躬身退出去了。
她慢慢喝着茶,入口苦涩有回甘。
她坐的位置,离茶桌有些远,如果起了身把杯子搁在茶桌上,就会有人再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不喜欢这群人,觉得他们虽然气质出众,可是态度有一种说不出的傲慢。现在这样没人注意她,她觉得很安全。
所以她始终没把茶杯搁在茶桌上。
天色渐渐暗了,没有人知道,她手里的那杯茶,早已凉透。
其实唐一千不太明白是江破阵故意忘记介绍她,还是真的忘了介绍她。细想一下,不论是故意忘了介绍她,还是真的忘了介绍她,都令她觉得十分难过。
那是一种,你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的难过。
“不好了,小飞又跑出来了。”一位脸生的穿马褂的男孩,匆忙推门进来。
江破掳不动声色拧一下眉,“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男孩脸上的惊恐更加一层,此时垂着手低着头,不敢说话,浑身筛糠似的抖。
最终这帮人想要去看个究竟。
小飞是一只花狸猫,养的十分肥,但是身手矫健,它跑出来是为追一只鸟,不晓得怎么就爬到了树上,脖子里的绳圈挂在树枝杈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古柏有百多米高,笔直参天。太阳的余韵还在,散碎的光线下,可以看见花狸猫的身影小小的,不时无力地“嗷呜”叫一声。
江破虏看了一会,痛下决心,“放弃吧。”
随即要带领众人回来。
那个脸生的男孩几乎吓瘫,“不不不,这是爷爷最爱的猫,如果春节爷爷从京城回来见不到猫,我,我……”
说着呜呜哭起来。
几个人围着看,有人出主意说,“如果能爬上去就好了。”
“爬上去?这猫的位置,有八十米了,越往上越难,怎么爬?”
江破阵将外套脱掉,挽起了袖子,“哥,我试试,爷爷如果知道你就这样放弃了他的宝贝,回来肯定会抽你的。”
他其实更擅长近身攻击,不擅长攀爬,论这种小巧的功夫,杨争先更厉害一些。大约爬了十几米的样子,他便放弃了,落地后,拍一拍手,从唐一千手里接过外套。
“别忘了告诉爷爷我尽力了。”
他的手指碰到了唐一千的手指,心念一动,定定看了她几秒,随即移开了目光。
他是想起了在仙女镇的时候,她猴子一样爬上一棵大树,转念一想,这棵树太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他后怕,连忙阻止自己有这种想法。
几个人败兴而归,回到茶室还在讨论怎么跟老爷子说这件事。
那个大孩子还站在树下,仰着脸,用袖子一下一下擦着眼泪。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男人心思最细,注意到江破阵眼风时不时往门口瞥,端起茶杯吹了一口,“城子,你的小女朋友丢不了,没什么地方比破虏这里更安全了。”
江破阵摆摆手,“说什么呢怀先哥,她就是一小屁孩儿,跟着我来玩儿的。”
那个叫怀先的笑而不语,继续吹他的茶叶,慢慢抿一口。
“不好了不好了!”那个半大孩子又匆匆跑进来。
这下江破虏愠怒道:“毛毛躁躁,越发不像话了,明天叫于营把你送回乡下去。”
“别吓唬孩子,”怀先笑着说:“你说说看,这下又怎么了?难不成那个猫掉下来摔死了?”
半大孩子指着门外,“爬,她爬上去了!”
第73章 隔阂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行人借着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丝光亮, 踱步到那棵百年柏树旁的时候,恰好看见那个一手抱着猫,一手扒着树杈, 双脚着力往下滑的女孩, 最后三四米时, 她收腿一纵, 轻轻落到地上,如同猫从高处落脚, 无声又优雅。
她没注意到这几个人,还兀自笑呵呵对怀里吓半死的猫说, “小乖乖, 是不是上面风景太美乐不思蜀呀。”
抬头看见几个围拢过来的人时, 她慢慢敛了笑容,看上去还是那副淡淡的, 宠辱不惊的样子。
几个人饶是见过风浪的人, 也是多见奇人能者的人,还是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心里暗暗忖度惊叹。
半大男孩把猫抱在怀里, 连声谢她。她不居功, 只小声对他说,“以后可以把猫脖子里的项圈拿掉, 如果不是项圈被挂住,它是自己可以下来的。”
这帮人没有回到茶室,直接移驾凯旋阁。
这是个单独的院落,院子各处灯已打开,有一个小童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灯笼的光芒很亮, 上面的“江”字很刺目。
各处一应物件用了小叶桢楠木,一把椅子由雕花的老工匠雕刻一年半之久。
屏风为黑白墨染山水,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
唐一千不懂这些,她觉得吃饭的地方不够明亮,装饰风格老气横秋,在这里吃饭会消化不良。
厨房是半开放的,白色的卷帘半垂,可见几个身着厨师衣帽的人在忙碌。桌子椭圆形,有人领着唐一千坐在最下首,她与江破阵隔了两个椅子的距离,可她总觉得像隔了一条长江那样远。
上的菜品并没有十分的古怪,都是家常菜,可那豆腐切成云丝的刀工,是她也自叹弗如的。看上去平平无奇,入口味道好到爆炸,她不由在心里赞叹。
这是厨师界的大能,有扮猪吃老虎的本事。
小童专门为她取来一罐鲜榨玉米汁,也是香甜可口,她喝多了一些。
不一会,她就想去厕所。
总想在跟江破阵视线交汇时告诉他这件事,可江破阵始终不看她,她只好求助小童,由她引了路去。
回来的时候在荷花池耽搁了一会,因为她在灯下看见了一对鸳鸯。
她从未见过鸳鸯,像两只色泽鲜艳的鸭子,浮在水面,一个在打盹,一个在捣乱。她看了一会,算是今天来这里这一趟最快乐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