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西想了想封建社会里名声对小姑娘的重要性,叹了口气,拖着这人出了院门。
等他再回来时,寒风依旧呼啸着,秦西刚才满心怒火,这会倒不觉得冷。他关好了院门,轻轻栓上了门栓,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才往屋里走去。
边往大堂屋门走去,边想着原著中的剧情,原著是从入京开始写的,没有细说养伤期间的事情。
只是书中明确提到许莺莺进宫时还是完璧之身,可见这贼人并没有得手。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贼人夜袭时男主还在昏迷中,那许莺莺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的呢?
她又瘦又小,连打水都只能半桶半桶地打,怎么对付得了一个成年男子的?
秦西又想叹气了,他是个孤儿,受社会救助长大的,也一心想要回报社会,可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人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此时看到孤苦伶仃的许莺莺,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他边想着边轻轻推开了大堂屋门,踏进门内的瞬间只觉得后脑生风,下意识地迅速扭身擒住了一个瘦骨嶙峋的手腕,手腕太过消瘦,秦西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用力折,此时一个东西朝着秦西头顶砸了下来。
秦西动作迅敏,空着的那只手接住砸下的东西,另一只抓着来人手腕的手用力一拽,正要反手砸到偷袭之人身上,就见门后躲藏着的人从板凳上跌倒下来,同时响起一声压抑着的惊呼声。
“许莺莺?”秦西皱眉停了拎着铁铲的手,侧身挡了一下才没让她跌倒在地上。
小姑娘踉跄了一下,双手胡乱抓住了秦西的胳膊才站稳了,抬头看向他时眼中惊恐还未褪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色的原因,抹了灰的小脸隐约透出惨白颜色。
秦西感觉胳膊上的小手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皱了下眉道:“我刚才出去了一下,是动静太大惊到你了吗?”
许莺莺还微微喘着,越过他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抓着他胳膊的双手更紧了,眼睛里也蓄上了泪雾,可怜巴巴道:“我听到有人闯进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秦西奇怪,他确信自己制服贼人将人拖出去时没有弄出大动静,不应该会惊动许莺莺的。
“我、我没睡着……”她说得含含糊糊,声音还带着哭腔,追问,“是不是有人来了?”
秦西本来不想和她说实话的,可她语气太过不安,秦西又想着早点让她知道人间丑恶也好,以后也能多有防范。
他开口道:“是有人闯进来了……”
话说了一半许莺莺抖了起来,秦西接了下半句:“没事了,人已经被我扔出去了。”
小姑娘却还是害怕,垂下了脑袋啜泣道:“他还会来的……”
秦西皱眉:“你认识他?你早知道他会来?”
许莺莺噙着眼泪又是摆手又是点头,直到秦西把她拉进了大堂里,又点了蜡烛,才把事情说清楚。
那人是附近村落里的无赖,一年前进山遇到暴雨,被许猎户好心收留了半天,结果这无赖看上了许莺莺,以报答许猎户为借口三天两头地上门骚扰。
许莺莺嗫啜道:“阿翁以前教训过他,他好久不敢来的……可是阿翁和阿婆去世后,他又开始了……”
许阿翁是猎户,年纪虽然大了些,但是打了一辈子猎,对付一个小混混还是不在话下的。
秦西听得心中一阵复杂,这一家子也是倒霉,老的帮的是个觊觎小姑娘美貌的无赖,小的救的是个恩将仇报的狠辣之人。
他往西面房间看了一眼,那里面躺着的是还昏迷着的男主,不由得问道:“那你还敢随便救人回来?不怕我和屋里那个也是坏人?”
许莺莺低头抠着手指头,过了一会才小声说道:“那总不能让你们冻死在山里……”
外面是咆哮着的寒风,屋内她软糯的声音几不可闻。
屋内安静了一会,桌上烛心噼啪响了两下,秦西才开口道:“我把他绑着扔山里了,回去睡吧,没事的。”
他把桌上的烛台推向许莺莺,率先起身往西面房间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回了头,正好看到许莺莺双目微睁地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在烛火映照下仿佛漾着波光的夏季潭水一般清澈,对上秦西目光的瞬间闪过一丝慌乱,急忙垂了下来。
秦西没放在心上,语气平淡道:“你脸上那层灰根本什么都遮不住,明天去洗了吧。”
许莺莺腾地起来后退了几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十三四岁开始,许猎户夫妇带她去镇上都会故意给她穿破旧衣裳,往脸上抹旱莲草的汁液,就是怕她因为容貌被歹人盯上。
入了冬之后山里没有了旱莲草,她才开始往脸上抹灰,谁知道现在被秦西一句话拆穿了,她有些害怕。
秦西有点欣慰她对外人多少还有点提防心,又奇怪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还要跟荀盛岚回京?
难道和那荀盛岚对比起来,自己更不像是好人?
吐槽归吐槽,小姑娘已经很慌张了,秦西就没说其他的,只是掀了把有些遮眼的短发,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和尚,红颜与枯骨在我眼中并没什么区别。”
许莺莺刚把他领回来时候就一直往他一头半长短发上偷瞄,他当时随口就说自己是个剃度出家的和尚,只是这几个月偷懒没剃度让头发长了出来。
不管许莺莺信了没有,秦西说完就转身回了屋。
第二日大早,秦西给荀盛岚清洗了伤口,重新换了草药。他对渣男没什么好印象,会帮忙照顾他是因为即便没有自己,许莺莺也不会让他死。
荀盛岚伤在右胸口上,匕首深深刺入,要换药需要脱衣,许莺莺毕竟是个小姑娘,原著是不得已才亲自照顾他的,现在有了秦西,照顾伤员的事就交给了他。
等秦西做好了出去时,天也亮了,许莺莺正在摆碗筷,动作轻巧,听到声响朝秦西看了过来,手脚立马不利索了,局促着低下了头。
一身蓝灰色的粗布衣裳也遮不住她纤细的身姿,乌黑的长发用灰色布条绑成辫子斜垂在胸前,额边有几缕不太听话的发丝垂了下来,覆上了她粉嫩的脸颊。
许莺莺伸手拨了一下发丝,细声道:“可以吃饭了。”
秦西只往她白白净净的脸上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道:“草药快没了,今天是不是得进山一趟?”
他的态度让许莺莺放松了一些,小姑娘偷偷抬眼看他,嗓音细细地道:“那等会去一趟吧,最近几天怕是会有雨雪,正好趁着还没落下,多采些草药回来。”
秦西野外求生是没问题,但是对草药一无所知,还是得许莺莺跟着去。
“嗯。”秦西假装没发现她偷看自己,边往院中走去边道,“你先趁热吃,我去洗漱。”
许莺莺胆小但细心,特意在小陶坛里给秦西留了温水。
温水驱散了脸上的凉意,秦西心底却烦躁了起来。
他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小姑娘,都被渣男送到别人床上了,后来又被渣男强迫,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为什么还能继续爱着他?
这就和他看过的一些武侠剧一样,男主杀了女主全家,但最后俩人仍能继续甜蜜在一起。
秦西疑惑,清明祭祖时,男女主就不会有一丝羞愧吗?
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早饭后俩人收拾了些干粮,背上了竹筐就往山里去了,秦西还顺手拿了许猎户的弓箭。
天气干冷,山脚早已草木凋零,这时候只有再往深山走一些才能采到新鲜药草了。
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越往里走山路越崎岖,许莺莺越走越慢,秦西也就不动声色地跟着放缓了速度,察觉她有些体力不支了,秦西开口道:“歇一会吧。”
许莺莺又偷瞄了他一眼,应了一声,跟着找了块离他不远的大石头坐了下来。
小姑娘挑的石头有些高,她坐上去之后两腿半垂着,刚好离了地面,看着心情挺好,两条小腿就这么晃荡了起来,脚尖不时擦着地面扫起一两片枯黄的落叶。
秦西抿了口竹筒里的水,余光追逐着落叶看了过去,恰好看到小姑娘脚上那双几乎磨破了的鞋子,鞋子旧了些,但是很干净,看得出主人很爱惜。
“许莺莺。”秦西声音略微沉了些,吩咐道,“脚别动。”
“嗯?”许莺莺没听明白,迷茫地看了过来,但是小腿下意识地收了劲,只有脚尖还微微荡着。
飞镖擦着她的鞋尖射了过去时,她才愣愣地朝脚尖前面看去,顿时“啊”了一声,慌慌张张地爬到了大石头上。
她脚尖前不足半尺距离的地方,赫然盘着一只浑身红褐色斑点的尖头蛇,现在蛇头上扎着一只细小的飞镖,蛇身慢慢舒展开来,正缓缓流着暗红色的血液。
许莺莺手脚都缩在了大石头上,脸有些发白,看着十分可怜。
秦西看了她一眼,“啧”了一声,道:“冻僵了的,咬不了人。”
等许莺莺小心翼翼从大石头另一侧爬了下来绕到秦西身旁时,秦西问她:“你不是经常上山,还会怕蛇?”
许莺莺根本不敢去看那条蛇,侧着脸拎了下腰间的绣花灰布小香囊,怯生生地解释:“我带了驱虫的小香囊的……”
秦西又看了眼那条蛇,应该是冻僵了,所以才没被驱走。
两人歇了一会,又继续往山里走,许莺莺老老实实地跟着秦西,双眼紧盯着地面,生怕脚下又踩到冻僵了的毒蛇。太过专注于脚下,导致她几次撞上秦西背后的竹筐。
秦西侧头看了眼后面小心翼翼的小姑娘,从那个无赖想到原著剧情,再想到刚才那条毒蛇,沉吟了下,他开口道:“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许莺莺被转移了注意力,抬头看了过来,水灵灵的眼中一片迷惘。
第3章 还俗 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根本不……
天气冷,山里的动物少了许多,但还活动着的多少还有一些,秦西林林总总共猎到四只野兔,三只野鸡,还有一只半大的傻狍子,好在竹筐够大,勉强能装下。
许莺莺背着草药篓,踮脚去看秦西背后竹筐里拥挤的猎物,眼睛闪着光一样,又高兴又惊讶,“你真厉害,比阿翁还厉害!”
秦西除了第一箭射偏了,后面每箭都射中猎物后腿,所以猎物都还活着,满满当当地挤在竹筐里挣扎。
秦西把竹筐卸了下来方便她看,活动了下手腕,漫不经心道:“以前学过。”
“和尚还要学弓箭啊?”许莺莺问的时候还扒着竹筐往里看,要不是秦西看到她眼眸迅速抬了一下,可能真就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了。
和尚是不用学,但是他们学校要学。
秦西考的是国防大学,硕士在读,在校期间除了专业技能,还有各种延伸探讨课程,时常参与部队活动,若有重大灾害事件还需要赴前线支援。
秦西所在的小组曾组织过对历史上各种武器的探讨活动,从三皇五帝冷兵器时期到热武器初见端倪的时代,对所出现的武器具体分析并且大多数亲手组装试验过。小组成员共七人,历时九个月,废寝忘食,翻阅无数文献,跑遍各大博物馆,合作完成一篇论文报告,大获赞誉。
学校里有人对其中数据提出质疑,一时间各种说法争执不休,热武器动不得,但冷兵器可以自己制作。由此,学校里掀起一股冷兵器比赛热潮,上报给学校之后,轰轰烈烈了一个多月,最终因为杀伤力过大,大肆破坏校内建筑物被勒令制止。
闭上眼睛,这些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一睁开眼,却又觉得恍若已过去了千百年。
眼前的许莺莺穿着朴素的交襟衣裳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秦西收敛了情绪,淡淡道:“觉得有趣,就钻研了一下。”
许莺莺“哦”了一声,伸手去拨竹筐里的野兔。
这会已经是午后,草药早已采完,秦西刚想说回去吧,就听一阵“咕噜噜”的叫唤声传了过来。
许莺莺脸刷地红了,捂着肚子不敢抬头。
秦西看了看她,想起她中午小鸡仔一样啃干粮的模样,无声地摇了下头,道:“我有些饿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
说完看了眼竹筐里的猎物,又说:“烤兔腿吃不吃?”
这几天他们吃的都是杂粮米面,没见一点荤腥,带的干粮是烙的大饼,凉了之后硬邦邦的,很难下咽。
“好呀。”许莺莺低着头答道。
到了小河边,许莺莺拿了小柴刀自告奋勇去杀兔子,秦西原本有些怀疑她会不会,转念一想,她好歹是被猎户养大的,多少应该是会一点的吧,也就由她去了。
这边秦西在附近捡了些柴火,怕她一个小姑娘在山里不安全都没敢走远,正准备生火,忽听河边一声尖叫,精神一凛,立马赶了过去,结果被眼前这幕弄得哭笑不得。
小姑娘正哭丧着脸坐倒在河边,白净的小脸和撑在地面上的双手上都沾了泥巴,一脸委屈地看了过来,秦西总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柴刀被甩在一旁,上面还沾了几撮灰色兔毛,本该被刀刃的灰兔正拖着后腿一点一点往草丛里蹦。
秦西:“……”
行吧,毕竟是小姑娘。
书里说许猎户夫妇是把她当亲孙女对待的,不会宰杀猎物也很正常。
更何况,放在二十一世纪,别说小姑娘了,就是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也有很多不敢杀鸡的。
他拎起了兔子捡回柴刀,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许莺莺道:“擦擦脸和手……不敢动手还抢着要自己来?”
许莺莺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红着脸爬了起来,低声咕哝着:“你不是和尚嘛,我以为你不杀生的……”
秦西顿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小姑娘没啥心眼,所以给自己随口编的身份说完就抛在了身后,谁知道她还记得,随口瞎扯道:“吃斋念佛的日子太苦,我打算还俗了。”
许莺莺“噗”地笑了出来,两眼弯成了月牙。
对秦西而言,大多数女孩的笑点都让他十分难以理解,就像学校周年庆他作为升旗手训练时,总负责人是个矮了他一头的学姐,绷着脸挑毛病,他低着头认真听训呢,一旁的其他小姑娘们一个个对着他们嬉笑了起来,他至今都不知道笑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