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莫名其妙还在笑的许莺莺,他催促道:“快去洗干净了。”
河水冰冷,许莺莺小心地用帕子沾了水擦手擦脸,动作慢吞吞的,然后又像大多数女孩们每次路过什么反光物体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照一照、理理头发一样,她也对着河面左右侧脸看了看,这才小心地离开了河岸,捂着被河水冰到的双手道:“擦干净啦。”
秦西往她交握着的手上看了一眼,道:“生火会吗?”
许莺莺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秦西还是不太放心,怕她一个不小心烧了山林,叮嘱道:“能生得着就生,生不着就放那,等会我来。”
“知道了。”许莺莺点头,“这个我真的会。”
等小姑娘离开了河边,秦西才开始动手处理野兔。
兔肉烤得喷香,许莺莺捧着兔腿啃得满足,秦西免不了多看了两眼,看得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阿翁去世后我就没吃过烤兔肉了……”
秦西又撕了条兔腿递给她,被她摇头拒绝了,“吃饱了。”
许莺莺擦了手,坐在枯倒的树干上边等秦西边捧着竹筒喝水,竹筒里的水已经冷了,她小口小口抿着,一边抿一边往秦西身上瞟,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根本不是和尚。”
秦西假装没听到,没理她。
安静了一会,许莺莺又问:“农夫被毒蛇咬死了,然后呢?”
距离秦西给她讲“农夫与蛇”的故事已经过去好半天了,秦西撕着兔肉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什么然后?”
许莺莺盖好了竹筒,小心地放进了草药筐里,说道:“我听阿婆说人死了之后身子会变冷变硬,那蛇没有了人取暖,不就又会被冻僵吗?”
秦西还从没见过人听寓言故事还继续追问结局的,正想随便编两句骗她呢,许莺莺又说了:“再说了,农夫家里人没等到他回去,一定会出来找他,然后就会发现重新被冻僵的毒蛇,毒蛇怎么也跑不了的。对不对?”
好了,不用秦西了,人家自己编完了。
故事续编者还觉得满意,拍了拍手总结道:“这就叫善恶终有报……”
秦西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他给许莺莺讲这个故事明明是想告诉她要明辨善恶,对未知人保持警惕的,怎么就被她拐了弯变成“善恶终有报”了?
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是偏离了自己的本意。
秦西停了手中的兔肉,朝她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看了一眼,心想她连阅读理解都不会,要是在现代上学,铁定是个学渣,然而面上则是轻轻“嗯”了一声。
“学渣”对自己编的故事很满意,双手撑着树干晃悠起双腿,晃悠了两下想起来时被自己踢出来的毒蛇,急忙又停了脚。
俩人处理完停留过的痕迹,开始往回走,相比较来时的沉默,许莺莺活泼了一点,一会儿停下采两株解毒草,一会儿折一两朵半开的野花。
到山脚下小院时已经是黄昏时刻,许莺莺一进院门就被大黄狗迎了上来,她进山近一天,阿黄也就饿了近一天,这会急忙去喂狗了。
秦西则放下了竹筐去锁院门,门栓上还有几道刻痕,是昨晚那个无赖撬门时留下的印子,他翻动着门栓看了看,忽地顿住。
门栓上有一道细小的凹槽,像是用来卡东西用的,看上去年岁已久。
他看向许莺莺,小姑娘正在院中抱着大黄狗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黄的狗窝就在许莺莺窗外不远,秦西一眼看过去,注意到半合的窗子上搭着一条细长的麻布绳子。
他掂了掂手中的门栓,再回忆下昨晚听到的声响,心里有些欣慰,看来小姑娘还挺聪明。
虽然知道了小姑娘的秘密,但秦西并没有揭穿,默默关好了院门,去看屋内的荀盛岚,男主仍在昏迷,不过身上的热稍退了一些,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醒了。
秦西又去整理今天打回来的猎物,正思考着怎么能快点赚钱呢,许莺莺端着个瓷碗走了过来,碗中还冒着热气,“水烧好了。”
热水下肚,驱走了冬日的寒凉,秦西叮嘱道:“跟前几天一样,兑点糖和盐给屋里那个喂一点。”
“哦。”许莺莺早习惯了他这做法,乖乖去兑糖盐水了。
秦西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修整了下晾晒架子,没一会天就彻底黑了下来,他正准备去厨房,忽听屋内许莺莺一声尖叫,同时有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
多半是荀盛岚醒了过来。
第4章 醒来 小姑娘发出蚊子嗡嗡一样大的声音……
荀盛岚还在昏迷中,许莺莺便拿了汤匙一勺一勺慢慢把温水喂进他口中,她还惦记着厨房的炉子,喂得稍稍有些心不在焉,冷不防被一只冰冷如鹰爪的手擒住了手腕,腕间一痛,瓷碗落地碎了个稀烂,而眼前面色惨白的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
许莺莺吓得一声尖叫差点掀翻屋顶。
“你是什么人?”面前的男子声音嘶哑,神色狠戾地问道。
许莺莺哪见过这世面,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地要挣开钳制在手腕上是铁爪。
动作间拉扯到了荀盛岚胸口的伤,他眼神一狠,直接拽着许莺莺的胳膊把她朝床榻上抡去。
小姑娘后背重重撞上了床边角,疼得一声啜泣,话都说不出来了。
腕间冷冰的手移到了她脖子上,狠狠地掐住,“你是什么人?”
秦西进来时就看到这个场面,面色也不好看了,冷冷道:“她是你救命恩人。”
荀盛岚猛地抬头朝门口的秦西看去,心中惊诧,这人装扮怪异,但是走路无声,到了门口正在警惕中的自己竟然都没能察觉。
他脸色更难看,阴沉道:“你又是谁?”
秦西朝他手下看去,瘦弱的小姑娘被她掐着脖子扣在床上,脸憋得通红,口中只能发出“呜呜”的呼救声,双眼此刻已被泪水淹没。
他心中烧起怒火,看这个所谓的男主更加不顺眼,不问原由直接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动手,实在让人看不过去。
他往前走了几步,冷笑一声道:“巧了,我是你另一个救命恩人。”
荀盛岚目光锐利,紧紧盯着秦西,秦西却视而不见,缓缓朝他二人走去,伸手握住了荀盛岚掐着许莺莺的那只手臂,道:“我观阁下人模人样,不会是要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吧?”
他平静地看向了荀盛岚,手下猛地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荀盛岚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右手不受控制地张开,终于放开了许莺莺。
甫一获得自由的许莺莺无力地从榻上滑落在地上,跪在地上捂着脖颈剧烈地咳了起来。
秦西仍面无表情地看着荀盛岚,道:“阁下还有力气欺负小姑娘,想来伤应该好了,就不用我们再伺候了吧。”
说罢,他擒住荀盛岚的手臂缓缓移动。
荀盛岚胳膊施力欲阻挡,然而他重伤中对付小姑娘尚可,对上同年体格的成年男子根本抵抗不了,脸憋得煞白,最终被秦西擒着他他臂狠狠地砸在了他胸口伤口处。
荀盛岚一声闷哼,胸口的衣裳迅速被渗出的血液染红,疼得双手抽搐,但目光仍凶狠,死死地盯着秦西。
秦西懒得理他,拍了拍手俯身去扶跪趴在地上的许莺莺。
小姑娘还一边咳一边淌眼泪,话也说不出来,被秦西扶起时整个人软得像滩泥。
这让秦西想起以前新闻上报道过的一幕,有一个反社会人格的暴徒,持刀伤数人,被包围时劫持了一个十多岁的女初中生,最后被警察一枪击毙。后来这名警察还曾受邀去他们学校给他们上了一节射击课程,分享了一些心得。
被劫持的那个小女孩被救出时也是浑身无力,哭得不能自己,接着立马被安排了心理疏导,据说过了很久才能恢复正常生活。
秦西没再犹豫,直接把人横抱了出去,他不好进人家小姑娘的房间,就把人放在了大堂的椅子上。
许莺莺一直的哭,秦西也就在一旁耐心地等,等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一天倒是没有太大的风,是个难得的宁静冬夜。
秦西点了灯,看了眼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想要开口安慰:“不用怕……”
才说出三个字,小姑娘眼泪又啪嗒落下。
秦西有点无奈,又百思不得其解,既然这么怕男主,那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对他爱得死去活来呢?
由着许莺莺哭了一会,他放轻了声音道:“要不是我让你去给他喂水,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我和你道歉。”
许莺莺眼睛睁得大大的朝秦西看来,红得堪比他们今天捉到的兔子,还不断地漫出泪珠。
秦西又说:“你坐着歇会,大堂太冷,我去把炉子提过来。”
其实他觉得还好,只是许莺莺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冷得,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他起身往外走去,手刚碰上大门,扭头,看向身后紧跟着他的许莺莺,“不用跟着我,里面那个人现在根本动不了,只要你不主动靠近他,不会有事的。”
许莺莺抽噎了一声,摇了摇头。
摸黑到了厨房,炉子上的水都快烧干了,又重新从水缸里舀了水,秦西提着炉子和水壶,许莺莺端着接了半盆水的木盆,又回了大堂。
水烧得快,没一会就咕噜咕噜冒起了泡,秦西道:“要我帮你倒水吗?”
刚才去厨房一趟,现在许莺莺已经缓解过来了,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哑着嗓音小声说:“不用。”
木盆里兑了点热水,她拿着帕子仔细地擦脸,满脸泪痕都擦去了,只剩通红的眼睛是她哭过的证据。
秦西见她这时候还不忘在水面照一照,顿觉有些无语,这大概就是女孩子吧,不管多大年纪、遇上什么事,都挡不住臭美的。
看她情绪好了许多,秦西递给她一碗温水,道:“你就是那个农夫。”
许莺莺飞快地往西面房间瞟了一眼,放佛那里真的有毒蛇一样,然后捧着茶碗,垂头丧气地替自己辩解:“我也没想到……”
她颈间红了一片,秦西觉着明天那一圈就得变成青色淤痕了,可现在手边没有冰块给她冷敷,就算是真的有,估计她也受不得冷。
秦西移开视线,跟着往西面房间瞥了一眼,问她:“往后怎么办?”
许莺莺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要是把他赶走,他会死的吧?”
男主命硬,多半是不会死的,但是心狠手辣,说不准会带侍卫回来报仇。
“那就救吧,好人做到底。”秦西说完,想起原著那糟心的剧情,补了一句,“这个人很危险,离他远点。”
“嗯。”许莺莺答应了,捧着杯子慢吞吞喝完了半碗水,又抬手倒了两碗,把其中一碗推到秦西面前,细声细语道:“刚才谢谢你救了我。”
“没事,你先救的我。”
秦西这句话说完,许莺莺就没声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静了一会,秦西想了想,还是把那半碗水喝了,道:“明天去趟集市吧。”
“啊?”许莺莺这才抬了头,迷茫地看向秦西。
秦西解释道:“不是说可能要下雨雪吗,先把昨天猎的野兔山鸡和狍子卖了。”
后面万一落雪了,再要去集市就难了。
“好啊。”秦西现在身上穿的还是许阿翁穿过的破旧衣裳,许莺莺只当他是要给自己买衣裳,点头答应了。
又伸出一只手指偷摸指了指荀盛岚所在的房间,做贼一样问:“那他呢?”
这一出去,估计又要一天才能回来,荀盛岚之前昏迷些还好,现在人都醒了,没人照看了有点不太合适。
秦西不待见他,无所谓道:“给他备点水和干粮,他精力这么旺盛,应该不需要人照顾的。”
许莺莺想起他掐着自己脖子带来的窒息感,心有余悸地点头,瞬间认同了秦西。
又坐了一会,秦西催她回去歇息,许莺莺“哦”了一声,可是人还粘在椅子上不动,磨磨蹭蹭地喝水。
秦西看着她慢吞吞的模样,想说她这样的在自己学校那是铁定要被训的,不过按她的性子,怕是刚一被点名就得掉眼泪……
难惹。
许莺莺不知道有人在腹诽她,咬着茶碗边缘抿了会水,忽然放下茶碗问:“要是农夫没有家人了怎么办啊?”
秦西:“?”
许莺莺一脸愁苦:“那不就没人去找他了吗?也没人给他收尸了……”
她把自己代入了农夫的角色,觉得他和自己一样没有亲人,还都遇上了“毒蛇”。
秦西再次对小姑娘的思维感到无语,看着她愁眉苦脸的表情开始瞎编:“农夫当然有家人,他家人把他抬了回去看大夫,又给救了回来。”
许莺莺眼睛一转,刚要说话,秦西抢先总结:“从那以后,农夫再也不敢随便救人了。”
许莺莺张口欲言,秦西又说:“行了,回去睡觉,明天早起……需要我帮你在院门系绳索吗?”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许莺莺神色一下慌了,磕磕巴巴道:“什、什么绳索……”
终于把她注意力从“农夫与蛇”上移开了,秦西松了一口气,见她不愿意承认也不逼迫她,道:“那等下自己去,拿着灯,别摔了。”
他起身:“我回屋了?”
许莺莺低着头哼唧了几声,秦西没能听懂,抬步要进屋,身后小姑娘发出蚊子嗡嗡一样大的声音:“……你帮我……”
秦西止住了脚步,回头:“行,绳子拿出来。”
院墙高大,院中几乎没有什么风。
一条麻布搓成的细长绳子,对折着绕在门栓上缝隙里,另一头系在许莺莺屋里,还用绳子打了结,隔着几厘米挂着两块木板,这样门栓一动,绳索就会带动木板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