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西诋毁起人来毫无心理压力,胳膊肘撑在床榻上,轻轻碰了碰她近在咫尺的眼睑继续恐吓道:“就喜欢挖像你这样的、水灵灵的眼睛。”
许莺莺眼睑颤了颤,缓缓张开道:“骗人,我才不信,她好端端的,挖别人眼睛做什么。”
“因为嫉妒啊,看别人眼睛比她好看就要给挖了。”
“我比她好看吗?”许莺莺眨着眼睛问道。
秦西疑惑,明明在说孙宁慈狠毒,怎么话又转到这里了,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臭美很正常,就直起了身子笑话道:“许莺莺你可真不害臊,到处问别人自己好看不好看。”
许莺莺可不觉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问过别人了,不依不饶地跟他争辩,但她自从跟秦西分开后就没放松过,现在躺在安全的环境里,没过一会就犯了困,话越说越少。
她睡着后秦西也没走,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安宁的睡颜。
人睡得很熟,呼吸平稳,眼睫纤长投下一片阴影,正好遮在眼下的小伤口上。
秦西看着心里又软又热,微微倾身过去,给她把被子稍稍往上提了些,然后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眼下的小伤口,轻声道:“可怜的呦。”
刚出去关了房门就见李栖楠风风火火地赶来了,隔了段距离喊道:“你们不是去看宅子了吗?怎么就受伤了?京城里现在这么乱吗……”
“声音小点。”秦西说完在门口听了一会,没见屋内有什么动静才转向一旁的丫鬟,拜托丫鬟帮忙看着点许莺莺,丫鬟自然是应了的。
走远了点,李栖楠又重复问了一遍。
这事毕竟和荀盛岚有关系,秦西怕他惹上麻烦,粗略地编了几句瞎话,李栖楠听得不可置信,“光明正大伤人?京城里还能有这么猖狂的人?”
他急道:“可记得什么特征?我马上让我爹去查。”
“没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不用管。”
他家里人把他放养在城外就是为了让他不被注意到,秦西怎么好意思把人拖到危险中,自然不肯把事情告诉他。
李栖楠以为他是不愿意领自己的情,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外人,有点生气,“你没听说过双拳难敌四手吗,你一个人再厉害能保证弄得过对方?我听说早上许莺莺回来时满身都是血,都这样了你还咬着牙不让我帮忙……”
前面还好,后面每一个字都在往秦西心口上扎刀,秦西手掌松开又握住,垂着眼睛没说话。
“我是没什么用,可是我手底下有人,多少能帮上一些吧……”
李栖楠越说越不自信,“……还是你觉得我除了有钱一无是处,只会给你拖后腿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这,原本苦闷的秦西又笑了,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像你这样已经是别人一辈子都追求不到的了。”
“这是投胎好,可不是自己有本事。”李栖楠看着很沮丧。
李栖楠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沮丧的话,秦西一心两用,觉得他说的话确实在理,总得保证许莺莺身边时刻有人才行,还得是可靠可信的人才行。
李栖楠可信,但是他不自由,身后的势力有些复杂。
最能依靠的人,那自然是许莺莺的亲生父母,有权有势,又全身心地爱护着她。
要不等许莺莺的腿好了就去北方找人吧,大不了路上慢一点,总好过在京城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纠缠。
万一哪天再有疏漏让许莺莺受了伤,那自己是真的无颜面对她了。
秦西心思转得飞快,下了决定就开始想走之前需要解决的事情,首先就是荀盛岚。
他现在不好接近,需要一个机会。
“秋猎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李栖楠正自怨自艾呢,冷不防听到秦西这么说,顿时高兴起来了,“那咱们不是铁板钉钉的第一了吗!”
皇家围场占地面积广阔,猎物充足,为了保证安全那些公子哥都会带些护卫跟着,李栖楠自然也是,刚好方便秦西混进去。
秦西笑了笑道:“到时候要是真的得了第一,我要问你讨点皮毛,你可不能小气了。”
“嗨,谁在乎那个!到时候随便你挑!”李栖楠大大方方地应了。
怕他继续追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西又道:“先前你不是也想要莺莺的那种小机关吗,正好最近没事……”
“没事!最近什么事都没有!”李栖楠喜形于色,果然不再追问了。
怕许莺莺腿上的伤口发炎,秦西盯得紧,清洗伤口、换药全是自己来的。
许莺莺胆子芝麻点大,受了点伤跟要了半条命似的,根本不敢下床走动,恰好如了秦西的意。
就是有一点不好,越来越粘人。
秦西稍稍离开一会就让人来找,问她什么事,刚开始还支支吾吾说伤口疼,后面直接道:“你怎么出去都不跟我说一声?”
“没出去啊,就在庄子里。”
“那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
秦西:“……”
算了,你是伤员你是最大。
“无聊了啊?周并莲今天没来看你吗?”
许莺莺摇头,见周围没有别人,低声道:“她老是说着说着就提到她哥哥,又说想要去北边去找人,我都听倦了。”
她跟着秦西翻了不少书,知道京城往北的路途有多远,也觉得周并莲想只身往北去不大可能。
“要不然就是跟我下棋,我又不会,一直输,感觉我都笨死了。”
秦西可不对女孩子间的抱怨发表什么感言,胡乱点了几下头,等许莺莺跟他说完了才道:“我这几天又打听到了你爹娘的一点线索……”
话才说出来,许莺莺一下挺直了身子抓住了他的手,秦西看出她的急迫,笑了笑道:“还不是很确定,等我再查查,现在能确定的就是人不在京城……”
“真的吗?”
秦西点头,许莺莺更高兴了,摇了摇秦西的手道:“那咱们走吧,不要在京城待着了,这里的人太坏了!”
秦西想要的就是这个回答,又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这个季节走的话,冬天恐怕路上会更辛苦,还是等开春了再走?”
“现在就走,我不怕辛苦。”许莺莺是一刻都不想在京城待着了。
“那也得再等几天。”秦西把手抽出来捏了捏她的鼻子,“忘了你的腿了是不是?还是打算一路都让我背着?”
许莺莺缩着脖子对着他笑,看样子开心得不得了,悄声道:“让你背着也行……”
“嗯?”
她又急忙道:“我是说等我好了再走,我才不让你背呢。”
*
荀盛岚刚回府就听侍卫道找到林茂之的踪迹了,皱着眉头听完,他一把拽住侍卫的衣领怒道:“你亲眼看到他跟太子的人有接触?”
侍卫眼睛都不敢抬一下,战战兢兢道:“属下亲眼所见。”
“好、好!”荀盛岚声音嘶哑着连道了两声好,将侍卫松开了。
没有吩咐侍卫不敢退下,等了半天没听到任何声响,壮着胆子一抬头,就见荀盛岚侧立在他身前,抬首看着厅前画着逐鹿图的屏风,眼中满是阴狠的杀意,侍卫连忙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荀盛岚似乎是平静了一些,又问:“周移的事可有什么进展?”
侍卫更紧张了,仍是半跪着道:“属下已经带人将事发地全部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其他线索。”
“废物!”
先是林茂之莫名受伤之后投靠太子,自己在朝堂上不断失利,再是孙宁慈逃婚不见踪影,到如今连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周移都死得无声无息。
几件事连续发生,让荀盛岚有种左右手被人斩断了的无力感,更让他不安的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却连对方的一点信息都不知道。
他原本是怀疑太子的,可是太子身边的探子明确回复并非太子所为,那到底是谁在和自己作对?
荀盛岚脑子都要想破了仍是没有一丝头绪。
他越想心绪越压抑,心中像是关着一头暴躁的野兽一样,躁动着无处发泄。
所有的事情都是从他中了那一箭之后开始的,似乎打那以后就有人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凡自己敢有任何动作,就立马一刀砍过来。
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的人物,一个人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一二,也无人可商议。
自从林茂之叛变之后,他再也不信任何幕僚了。
“孙宁慈有消息了吗?”他问。
侍卫胆战心惊,“属下无能,还是没能找到孙姑娘!”
人都退下后,荀盛岚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猛地扯开衣襟看了看心口的那道狰狞的伤疤,丑陋的伤疤下心脏突突直跳,昭示着他还活着。
过了好久他才缓和了下来。
事到如今,再想和太子争帝位,只有两条路可走了,要么是太子意外丧命,要么是他能得了自己父皇的欢心。
前者有些难,毕竟是一国储君,荀盛景身边从不离侍卫,一定要试的话,或许只有秋猎时候能有一线机会。
至于后者,荀盛岚想起了自己在皇帝寝宫里见到的那幅画。
许莺莺为什么没有来找自己?她知道自己是在用范无镇骗她的了?她怎么会知道?她又躲去了哪呢?
想到许莺莺就想起了秦西,是了,一定是秦西,许莺莺最听他的话了……
“是他!”荀盛岚脑内灵光一闪,猛地站了起来,眼中已遍布血丝。
他会打猎,箭术很好,更何况以前周移就曾败在过他手下。
“不对,他没有理由与我作对……”荀盛岚又有些犹豫,他自认做的那些恶心事不足以让秦西与自己作对,更何况秦西虽有些本事,但终究只是一个乡间猎户而已。
他缓缓坐了回去,自言自语道:“他也没有理由杀周移……”
当晚荀盛岚独自思索了许久,若是这两条路都行不通的话,那就走第三条路好了。
北方捷报频频,若是这次能把胡人打服了,谢元帅多半会班师回朝……得了谢元帅的支持,就等于有了数万将士的拥护,谁还管他登基是不是名正言顺呢?
第44章 美人 她已经不是个小姑娘了。
第一场秋雨将落未落的时候, 许莺莺正坐在窗前望眼欲穿,受伤的那条腿搭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时伸手小心地去挠一下。
风声萧瑟, 卷着枯黄的树叶一片片落下,看着十分寂寥。
许莺莺看着看着叹了口气,受托照顾她的丫鬟见状问道:“看着像是要下雨了,风凉, 姑娘可是觉得冷了?”
许莺莺摇头, 丫鬟又问:“夜间可冷?要换一床厚点的被褥吗?”
“不冷的。”
丫鬟就笑了,道:“秦公子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 姑娘不用担心, 他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许莺莺红着脸点了点头,见丫鬟把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到了她手边,客气地跟人道了谢, 丫鬟出去后,又依着桌子去看窗外的落叶。
她受伤后经常躺在床上, 就没梳发髻了,长发如瀑散在身后,有一部分从肩上垂到了胸前, 平添了几分温婉的感觉。
秦西刚回来就见她这副模样,乍一看直接愣住了, 一瞬间感觉她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样,是一个哀愁的美人儿, 而不是他那个天真的小姑娘。
美人儿凝霜皓腕撑在下颌,百无聊赖地看着树梢,忽有一阵风吹来,卷着一片树叶悠悠地往院门处飘去。
许莺莺目光跟着落叶流转, 一眼看到站立着的秦西,笑意霎时从眼中漫出,坐直了身子朝他招手,“秦大哥,你回来啦!”
声音清脆动人,五官也灵动起来,好看还是一样的好看,但是又重新变回了秦西熟悉的那个小姑娘。
秦西心中有些悸动,呆立了几秒才缓缓走近了,没进屋,走到窗前胳膊搭在窗口上问道:“想什么呢?”
许莺莺神色有些窘迫,不太想说,但是秦西就在窗外盯着她看,支吾了一会儿道:“秦大哥,你说要是我爹娘见到我不喜欢我,那怎么办啊……”
“又在胡思乱想是吧,腿不疼了是不是?”
“早就不疼了。”许莺莺道,然后伸手在小腿上轻抓了几下,“但是好痒啊,抓也抓不到。”
她抱怨的时候鼻尖微蹙,声音拖长些,娇娇软软,听着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秦西怕她抓破了伤口,忙朝门口走去,几步就进了屋。“不是跟你说了痒是在长伤口不能抓吗?”
边说边坐在一旁,隔着她的衣裙在她腿上轻按了几下,“疼吗?”
“不疼。”许莺莺腿动了几下,用眼神示意他再按几下。
秦西控制着手上的力气,不能让她疼了,还得碰到她的伤口,跟伺候老太君一样小心翼翼,口中却嫌弃道:“事多得很,以后你爹娘估计得把你装进荷包里随身带着才能放心。”
许莺莺被他这一句说得忐忑起来了,惴惴不安道:“秦大哥,我这么麻烦吗?他们会不会真的不喜欢我啊?”
秦西心说,原著里你爹娘可是因为你差点一刀劈了已经是皇帝的荀盛岚,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许莺莺还在纠结:“要是他们和孙宁慈的爹娘一样要让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怎么办啊?”
秦西一句“你才几岁就想这事”到了嘴边,忽地想起刚才看到她的那副模样,这句话就说不出口了,手下按着的动作也顿了一下,迟迟不敢落下。
嘴边的话一转道:“我都查过了,你爹娘没有别的孩子,就你这一个宝贝,肯定不舍得让你难过,你就放心吧。”
“就我一个……唔……吗?”许莺莺重复着秦西的话,就是越说声音越低,头也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