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西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晨间的凉风一并挤了进去,许莺莺被吹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朝秦西伸手, “到了吗, 秦大哥?”
路线是秦西早就计划好的,为了防止荀盛岚手下的人查到两人的踪迹, 先走水路到清泉县, 再沿着向北的城镇一个个过去,到了下一处大州府再转道官路。
“到了。”秦西把她拉起来,小舟因为两人的动作晃动了几下, 许莺莺人还没站稳呢,抱着秦西的胳膊不敢动了。
秦西低眼看着她脸上枕出的微红压痕, 忽地脚下左右用力,小船晃得更厉害了。
这一晃引得许莺莺低声惊叫了一声,抓着他胳膊的手更紧了。
秦西大笑了两声, 扶着她上了岸,她才不满道:“秦大哥, 你这样可一点都不好。”
离了京秦西心情正好,一脚又重新踏回了船上, 边收整行李边道:“我还能更不好呢,你等着,我马上就把你卖掉。”
“卖去哪?”许莺莺问道。
“卖去……”秦西哪知道能卖去哪,随口道, “卖去给人牙子,看他要把你送去哪里。”
许莺莺在一旁吃吃地笑了起来,“你又胡说,我才不信你。”
两人行李本就没怎么拆开,简单收拾一下就好了,秦西挎着包袱从船上跳了下来,许莺莺伸手去拿包袱,秦西避了下没给她,道:“你那小身板儿拿得动什么,等会累了又有借口让我背了是不是?”
“我哪有啊。”许莺莺没能接到包袱,就伸手抓他的衣袖,晨间河岸边人少,两人边说边往县城走去。
秦西自打来到这世界还没去过别处,虽不觉得胆怯,但毕竟人心难测,怕许莺莺容易被骗,又说道:“你都没问你爹娘到底是谁就跟我走了,真的不怕我是在说谎,要把你带走卖了?”
许莺莺一身轻,往前快走了两步,见前方小路上陆续已经有了人迹,声音就没有太大,道:“那我现在问你,你快跟我说呀。”
“那我就说实话了,我是骗你的,根本就不知道你爹娘是谁。”
“那我也说实话。”许莺莺走在了他侧前方,背着手半退着走了两步道,“我大概猜出来我爹娘的身份了,而且就算我现在不确定,等到了雍州府我也能很容易就找到人。”
庸州府是最北边的州府了,再往前就是些边塞小城镇,两人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秦西没把她说的话当真,但看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起了几分好奇,问道:“你怎么猜的?说来听听。”
许莺莺听他问了,把笑意收敛了一些,掰着手指与他算了起来:“首先,我家很有钱,我爹娘,至少我娘,应该是出身名门,没错吧?不然也不可能与当今皇帝相识。”
秦西点头,她接着道:“李栖楠的父亲觉得我眼熟,那他曾经应该是见过我爹娘的。”
“但是荀盛岚与周并莲却没有觉得我有哪里似曾相似,也就是说他们不曾见过我爹娘,至少不常见,并不熟络。”
“这说明了什么呢?秦大哥你说。”许莺莺考校秦西。
秦西道:“说明荀盛岚眼瞎。”
这夹带私货太明显,许莺莺捂着嘴笑个不停。
她重新拉住了秦西的衣袖跟他并排走,道:“这说明我爹娘应该是近年都不在京中,要么是被贬谪到外地去了,要么是有事不能待在京城。”
“我本来也不确定到底是哪种情况,可是之前路过元帅府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故意在卖关子,等秦西问了句“想起什么?”,她才用手背擦了下脸颊,羞涩道:“那我要是猜错了,你不要笑我啊。”
秦西惊讶于她的推测,有些怀疑她是不是不经意间认出了自己家,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就保证道:“不笑你,继续说。”
许莺莺就低声道:“我觉得皇帝要是真的爱慕我娘的话,应该会想法子把人留在京城才对,没有留说明他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留或者留不住。”
“比如说……比如说我爹娘都是将军,要驻守边疆……”
秦西惊诧了一下,然后就欣慰的笑了,道:“那你还挺聪明,能猜出这么多。”
许莺莺笑眯眯道:“所以秦大哥你说要往北方去的时候,我就更确定自己猜对了。我爹娘肯定是将军,我又和我娘长得像,等到了庸州府,我就天天去军营附近,总会有人看到我觉得惊讶报给我爹娘,那不就找到了吗?”
秦西觉得她计划得挺不错的,问道:“你算得这么清楚,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他俩走了这一会,已经快到县城了,人多了一些,许莺莺说话声音也更低了,道:“我是慢慢才想通的嘛,而且我觉得秦大哥你很早很早就知道了,不然你干嘛那么早就开始查京城往庸州府的路线?”
秦西被她这一句问得不知该怎么回复了,总不能真的承认自己早就知道吧,她要是问自己怎么知道的呢?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就干脆不回答了,秦西做出一副凶恶的模样道:“天天问这个问那个的,知道这么多想干什么?”
许莺莺咯咯直笑,笑了一会抱着他的胳膊道:“秦大哥,我不问你怎么知道的,就问你问我猜的对不对?我是不是很聪明?”
“不对。”秦西恶狠狠道,“猜错了,你爹娘可不是将军。”
“啊?”许莺莺惊讶,蹙着眉思考了一会,手一拍道,“我知道了,不是将军,那可能是军医,反正是要随军出征的。”
越猜越不对,秦西嘲笑她道:“胆子可真小,连猜都不敢大胆地猜。”
许莺莺犹犹豫豫,“可是我又不知道军营里都有哪些职位。”
秦西欺负小姑娘上瘾了,道:“那你慢慢猜吧,反正到庸州府还早呢,够你猜的了。”
他就是不跟许莺莺直说,许莺莺一看自己猜的反正方向是对的,也不硬缠着让他说了,一会猜一个,都被秦西否决掉了。
两人到了清水县住了一天,第二天才套了马车继续往前走。
前半个月一直还算平安无事,后面离京城越远,遇到的事情也就越多,先是小偷,再是地头蛇为难,甚至住客栈住进了黑店,好在秦西足够警惕,一路没出什么大事。
这一天两人沿着官路走了很久,太阳将落,气温降了许多。
尽管秦西一路照看,但到底是奔波劳累,天气渐寒,许莺莺有些咳嗽,秦西怕她病重了,急忙就近找了农家借宿。
借宿的是一个妇人家中,小妇人家只有她一个人,见秦西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姑娘,初开始是不愿意收留他二人的,但见许莺莺咳个不停有些心软,秦西又多给了些银子,这才让人住了下来。
小妇人家房间不多,秦西也不放心许莺莺一个人单独住,就挤在了同一间房里,打算晚上打个地铺。
给许莺莺熬了汤水端过去,才到房间门口就听到她咳嗽的声音,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还是在京城熬过了冬天再走的。
他满怀愧疚在门口听了一会才敲门进屋,可屋里的许莺莺却十分开心,从包裹里翻出了秦西以前画的地形图正摊在桌子上仔细看着。
见秦西进来了,她招手冲秦西道:“秦大哥,咱们都走了快一半了,按这个速度,是不是年前就能到了啊?”
秦西跟过去把汤水放到她手边,顺着她的视线在地图上看了看道:“可能得稍晚点。”
“为什么啊?”许莺莺不太明白。
秦西指了指汤水,道:“越往北去越是不太平。”
说着在右下角点了点道,“尤其是这个地方,附近有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得绕过去。”
说的是蕲州盘牛山附近,先前秦西听云月庄的老人说的,后来想跟李栖楠打听下呢,结果他什么都不知道。
对这伙盗贼一无所知,秦西不敢带着许莺莺冒险,打算绕道过去。
许莺莺捧着热腾腾的汤水小口小口地抿着,又咳了两下道:“那就绕过去吧,反正咱们也不急。”
小妇人虽然收留了他两人,但大概是心有提防,早早地给二人送了被褥之后就没管了,房门一锁,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晚间秦西打地铺时候许莺莺觉得被褥太薄了,要去跟小妇人再要一床呢,被秦西制止了。
人家一个独居小妇人愿意壮着胆子收留自己就不错了,哪里好多提要求,跟许莺莺道:“把你那个狐裘借我盖下就好了,舍得吗?”
许莺莺不仅舍得,还想把自己床上的被褥也给秦西,秦西哭笑不得,再三跟她证明了自己不冷她才作罢。
夜间秦西也是听着许莺莺的咳嗽声才睡着的,因为她咳个不停,秦西逼着她喝了许多水,怕她夜间要起来,不敢睡得太沉,结果就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好像是小妇人的相公回来了,对方似乎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骂骂咧咧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许莺莺也被吵醒了,迷迷糊糊才睁开了眼就又被秦西哄睡了,就是再睡着就不太安稳了,不时咳嗽一两下。
秦西坐在她床边想起她以前生病的模样,越想心里越不忍,有些看不惯这家的那个男人,大半夜吵闹什么,不能让人安静睡觉吗?
心想明天一早就走,还是快点到前面城镇上住的好,再找个大夫给许莺莺看看。
第二日一早秦西收了被褥正查看许莺莺的状态呢,隔壁忽然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女人尖锐的哭喊声骤然响起,睡梦中的许莺莺身子一颤醒了过来。
“没事,隔壁有人吵架,不用管,再睡会吗?”秦西刚才摸着她额头感觉有点发热,想让她多休息一会。
许莺莺发丝散落在颊边,小脸睡得有些酡红,揉着眼睛摇了摇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道:“不用,咱们走吧,到了客栈再休息。”
她说着要走,可是说完就没了动静,一头乌黑的头发顺着肩胛铺在身后,看着弱小又无助。
秦西等了一会没见她再有动作,就靠近了要看她是怎么了,才靠近就见她忽然身子一歪倒到了自己怀里。
秦西被她的动作吓得心突地一跳,还以为她是晕倒了,忙接着她道:“莺莺?是头晕吗?哪里不舒服说清楚了……”
“不晕,就是有点累。”许莺莺声音听着没什么精神,两条纤细的胳膊抱住了秦西的腰道,“秦大哥你别动,让我靠一会。”
秦西被她抱着又往她额头上摸了下,觉得可能是有点低烧,想快点带她去看大夫呢,可是她不肯撒手,只能让她抱着了。
秦西觉得不太自在,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许莺莺怎么一点都不顾虑?万一自己心怀不轨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样不太好,想教训许莺莺要跟人保持距离,但是一低头看到怀里她眼眸紧闭,满面依赖的模样,心跟春日被风吹皱的湖面一样波动了几下。
心道,算了,她生病了要撒娇的,再让她抱一会,等她好了以后再跟她说。
隔壁的小妇人还在哭,男人依旧叫骂着,间或说一些脏话,秦西听得直皱眉,抬手想去捂许莺莺的耳朵。
还没碰到就听她惊讶道:“秦大哥,你心跳得好快啊。”
第47章 心虚 “那是你小媳妇啊?多大了?”……
这话一出, 秦西的心跳差点当场停住,不动神色地屏了下呼吸,本想捂住她耳朵的手一僵, 转道落到了她肩上,把人推开了道:“心不跳人不就死了吗?”
“我是说……”
许莺莺还想说,被秦西抢先了,“睡醒了就赶紧起来, 尽想些乱七八糟的,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他感觉心口还在砰砰直跳,压也压不住, 根本不敢离许莺莺太近, 说完就把床帘放了下来道:“快把衣裳穿好。”
许莺莺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被他训了一顿,床帘一落就把两人隔开了,她在里面小声嘟囔着:“你心虚什么?”
秦西就感觉热气潮水般从心头争先恐后地涌出, 一张俊脸猛地涨红了,完全不敢回话, 只能没听到一样,脚步错乱地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
带着冰凉气息的晨风扑面而来,稍稍带走了些他脸上的热气。
是个人都会有心跳, 这也很正常。
他立在窗前伸手按在了自己腕间,算着时间默默数了数自己的脉搏, 又憋着气感受了下自己的心跳,心道:没问题的。
我心虚什么?秦西心中自我审问, 我没有心虚吧?
没有,是许莺莺胡说八道,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一定是这样。
他被许莺莺说得心中七上八下的,没注意到隔壁有个佝偻着肩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那男人一见了他就大声嚷道:“你们昨天是两个人住进来的,钱不够,得再多给一倍!”
这一嗓子总算让秦西转移了些注意力,他抬头看去,同时把窗户合上半扇,挡住了床榻那边,平静道:“昨天已经给过了。”
那男人骂道:“小娘皮懂个屁!你们两个不仅借住了一间房还用了灶炉,什么不得用钱?至少得再给二十……还有马车!至少得再给三十两银子!”
他身后的屋子里隐约传来女人的哭泣声,秦西忍了一忍,不想多添麻烦,就把银子给了他。
男人接过了银两脸色马上就变了,谄媚地笑着,十分狗腿道:“昨晚住着还好吧,再多住一天也没事……”
秦西冷着脸拒绝了,趁着许莺莺穿衣服的功夫简单洗漱了下,又给许莺莺也打了水进屋。
临走时,正好那个男人拎着钱袋也要往外走,见秦西拍着马儿检查马车,眼神一个劲朝车厢里瞅。
恰好许莺莺掀着车帘与秦西说话,被他看个正着,眼睛一下子直了。
许莺莺长得好看,加上现在有些不舒服,老想贴着人撒娇,跟秦西说话时候语调又软又娇,双目微红泛着水波一样潋滟生辉,十分惹人怜爱。
秦西自从早上被她说了那两句之后就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闪躲中察觉到那男人的视线,立马侧身挡住了许莺莺,冰冷的视线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