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他看得后背一凉,回过了神笑嘻嘻道:“你们要走了?是打算是城镇上吗?顺道带我一路?”
秦西没搭理他,转身让许莺莺往里面去,然后把车帘放了下来。
那男人的视线随着车帘落下,啧啧了两声道:“那是你小媳妇啊?多大了?”
“滚。”秦西忍不住骂了一声,再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隔着车帘让许莺莺坐稳了,驾着马车朝城镇去了。
这天天气有些阴沉,秋日的白雾弥漫着,湿冷湿冷的。
路上许莺莺觉得无聊,掀了车帘问秦西道:“秦大哥你冷吗?”
她一开口秦西心就提了起来,就怕她再问出早上那种问题,背对着她答道:“不冷,你坐好。”
许莺莺不仅不坐好,还往外探出了一些,伸出手搭在了秦西肩膀上,道:“今天雾可真大,冰凉冰凉的……”
她手刚按到秦西肩上,秦西就感觉一阵酥麻感从肩头扩散到了全身,心又不受控制地“咚咚”跳了起来。
许莺莺喝了口凉风,咳了两下,又接着说道:“秦大哥,你怎么……”
秦西以为她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指尖一抖,倏地勒停了马车,许莺莺没坐稳,“哎呀”一声往后倒去,话也没能继续说下去。
刚攀着车壁坐起来想要问秦西怎么了呢,就见秦西冷着脸从她身旁拿过了宽大的狐裘,就道:“我就知道肯定是冷的,秦大哥你披着就不会冷了。”
秦西一言不发,抖开了狐裘劈头盖脸地朝她捂了过去,许莺莺毫无防备被他用狐裘裹了两圈,直接裹到了下巴,狐裘上的软毛遮到了她鼻尖,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动着。
把被裹成球的许莺莺往里面抱了下,秦西道:“不准说话了,老实坐着别动。”
“为什么呀?”
秦西粗声粗气道:“没有为什么,再问把你丢下去。”
许莺莺胳膊也被裹在里面了,挣也挣不开,等秦西一松开她,就摇晃着身子一点点往前面挪,边挪边道:“我一个人坐着多无聊啊,就是要说话,看你敢不敢真的把我扔下去……唔……”
话说到这就只剩两声闷哼了,因为秦西一把撩起宽大的狐裘把她的头也蒙了进去。
再往后秦西就开始充耳不闻了,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晾了许莺莺一路。
到了镇上先去找了客栈,官道上沿途来往的人多,找了两三家才找到空房间。
安顿好许莺莺,秦西去楼下托小二去请大夫,刚吩咐完小二,就见一个大堂内有个年轻男子道:“谁要找大夫?正好这有一个。”
客栈大堂的角落里坐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看着文弱些,身旁放着一个箱子,另一个看着也文质彬彬,但是腰间别着一把剑。
刚下楼来时秦西就注意到他俩了,看着就有些出众,但是没想到其中一个就是大夫。
就是这大夫看着年纪轻了些。
不好以貌取人,秦西心想先让他看看吧,不行等会再去请个老大夫过来,就把人请了过去。
文弱的大夫姓赵,带剑的那个姓周。
带两人上楼时秦西不由自主地朝姓周的那个打量了几下,那人下盘沉稳,背脊挺直,气度看着让他觉得似曾相似。
周公子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挑眉询问:“有何高见?”
秦西颔首致歉,没再往人身上看了。
到了房门口喊了声“莺莺”,秦西才带人进去。
许莺莺精神疲惫,正伏在桌上想事情,听到了动静慢吞吞抬头,说道:“秦大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这才看到秦西后面跟了两个人,愣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了。
秦西知道她怕生,走到她跟前伸手想把她略微凌乱的发丝理一下,手都抬起了却不敢去碰她了,比划了下示意她理理头发,道:“正好楼下遇到了大夫,顺势问了几句。”
然后把她手腕露了出来放在桌上,按了两下轻声道:“让赵大夫给你看看,没事的。”
因为里面是个姑娘,周公子就没跟进去,抱着剑在门口等着了。只有赵大夫去给许莺莺望闻问切了一番,道:“风寒入体加上没休息好,喝几贴药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他小药箱正好有常用的药,当场就配了起来,边配边道:“我看姑娘脉象里带着点先天的病症,可是小时候身体就不好?”
许莺莺听了一愣,抬头冲秦西点了点头。
赵大夫也看见了,道;“你这是底子不太好,不过应该是从小就养得精细所以平常看不出来,劳累或者伤痛时就会比常人更容易生病一些,要多加小心些才好。”
秦西也愣住了,这些是他不曾知晓的,但看许莺莺的反应也知道这位赵大夫说的都是对的。
年轻的赵大夫把药包好了,接过了秦西递来的诊金,忽地又看向许莺莺,问道:“敢问姑娘如今是何岁数?从何处来的?”
这话一出秦西就皱了眉,刚碰到过一个觊觎许莺莺美貌的人,现在又一个这么问的,实在是让人反感。
许莺莺也不回答,往秦西身旁靠了些。
屋内没人说话,赵大夫视线在他俩中间来回看了看,朝秦西抱歉一笑道:“在下只是一时好奇,没有冒犯令妹的意思。”
秦西略微点了下头,不置可否,道谢后把人送了出去。
把大夫送走之后,秦西看着许莺莺憔悴的模样问道:“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小时候底子不好的事?”
难怪当初只是在山里待了半天回去就发热了。
“太久了记不清了。”许莺莺道,“我也是听阿婆说的,后来一直没怎么生病,都快忘了这事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许猎户夫妇俩把她当亲孙女一样疼爱,好好养着了才没让她多遭罪。
秦西没好气地问道:“你那是不怎么生病吗?”
许莺莺伸手去扒拉桌上的药包,放在鼻下嗅了嗅,鼻尖就皱了起来,道:“真苦……”
接着答道:“就是不怎么生病啊,这次不算,这是因为天气冷了。天气冷了都得生病的,秦大哥你也要当心点。”
秦西觉得她在胡扯,不去和她争论这个,拎起她眼前的药包跟着嗅了下,被浓厚草药味道冲到了,确实不好闻,但是良药苦口必须得喝,就道:“人家一号脉就看出你底子不好了,医术这么精湛开的药肯定不会有错,必须得全部喝完。”
许莺莺睨了他一眼,不情不愿道:“我又没有说不喝。”
屋子里门窗紧闭,一点都不透风,秦西就让她在屋里等着,自己熬药去了。
许莺莺喝了一剂药很快就退了热,但是身上不舒服,跟小二要了热水要沐浴。
这一沐浴就用了大半天时间,等她洗好了,已经到了晚上,两人简单在房间里用了饭,许莺莺吃得不多,几口下去就吃不动了,捧着一碗姜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姜汤喝了一半就放下了,拉长了嗓音问秦西道:“咱们明天就继续走吗,秦大哥?”
“这天看着可能要下雨,歇两天再走。”
即便是不下雨,秦西也是打算歇上两天的,先让许莺莺缓一缓。
“哦。”
许莺莺看着无精打采的,秦西只当她是病得没精神,没抬放在心上,早早地催她睡了。
可是这一睡就睡到了隔日的日上三竿,雨声滴答下了半天,许莺莺房间内仍是没有一丝动静。
秦西敲了好一会门,实在不放心就破门而入了,见屋内的许莺莺呼吸平稳,微微蜷缩着身子,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莺莺?”秦西走到床边喊了她两声,她也只是迷糊着睁了一眼,又偏头睡去,口中呢喃着,“好累啊……秦大哥别吵我……”
秦西心中忐忑,大手覆上她的额头仔细感受了下,确定没有再发热才放她继续睡下去。
午后许莺莺才穿戴好衣裳爬了起来,就是看着还是没精神,要不是她自己说除了没力气之外就没别的不舒服了,秦西就又要带她去看大夫了。
担心她闷坏了,秦西就给她开了半扇窗让她坐着透透气。
煎好了药端进来时,许莺莺正软趴趴地伏在窗前朝外看,像是回了一些精神,对秦西道:“秦大哥你看,那是不是之前留我们借宿的那家人?”
外面还在落雨,街道上人不太多,从窗外看去,外面是之前留宿他二人的那个小妇人,正在雨中被几个壮汉拉扯着,哭喊着不愿意跟人走。
她衣裳已经被雨打湿,身上的曲线看得清楚,几个壮汉狞笑着架着她就要把人带走。
“她是不是碰到坏人了啊?”许莺莺忐忑问道,眼中犹疑又不忍。
秦西也看得直皱眉,把药放在了许莺莺手边道:“你在这别乱动,我去看看。”
楼下小二也在看热闹,见秦西是冲着那小妇人去的,插嘴道:“公子还是别管了,那是春香楼的打手,这小妇人丈夫输了银子赔不起,就把媳妇卖了。”
秦西想起那个佝偻着肩的猥琐中年男人就来气,问道:“官府不管吗?”
小二“嗨”了一声道:“这是人家的家事,官府也管不着啊。”
小妇人已经被壮汉拖行到了街头,路边偶有撑伞路过的行人驻足观看,被那几个壮汉威胁了几句就纷纷走开了。
秦西不认同这种买卖,但很明显这里的人都接受良好,他忍着不适叫停了人,用了五十两银子将人赎了回来。
小妇人认出了他,一番感恩戴德后离开了。
许莺莺隔得远听不清声音,但是看得清楚,知道秦西是把人救了,跟着高兴,等秦西回来了立马跑过去开门,拍了拍他身上的雨水道:“秦大哥你把人救了吗?”
问完了发现秦西脸色不太好,迟疑道:“怎么了?”
秦西闷声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这事完全出乎了许莺莺的认知,双唇张张合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过了会儿才道:“那、那她是去哪了?”
秦西长出一口郁气,“回家去了。”
“回家?”许莺莺觉得很困惑,“可是她丈夫都已经把她卖过一次了,她回去不是还会被卖第二次吗?”
秦西也是这么劝解她的,可是人不听,坚守出嫁从夫准则,说什么都要回去继续给人做牛做马,听得秦西血压飙升,带着满腔郁闷回来了。
秦西对这种礼教深恶痛绝,转头冲着许莺莺严厉道:“要是有人对你不好,不必管对方是什么人,扭头就走,不准死皮赖脸缠着别人,不准轻贱自己,听到没有!”
许莺莺莫名其妙被训斥了一顿,点头道:“我又不傻,要是别人对我不好,我才不会黏着不放呢,我要躲得远远的。”
秦西心里好受了一些,见她手边的药碗已经空了,觉得她乖乖巧巧又聪明,比旁人可爱了千百倍,伸手在她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感觉手下凉凉的,就道:“你要记牢了。”
又起身把窗子关了道:“别往外看了,等会雨打进来你再病了就不好了。”
秦西把药碗送出去再回来,许莺莺已经撑着手臂昏昏欲睡了,秦西只当她是病后身子弱,哄着她去床上睡了。
他们这厢刚合了窗,隔了几个房间里的赵大夫也跟着关紧了窗。
先开口的是那位周公子,疑惑道:“你怎么自从去给那小丫头看了病之后就这么关注那两人?是那丫头有什么问题?”
赵大夫神色略有凝重,坐到了桌边低声道:“什么小丫头,人家是十六七岁的姑娘家。”
周公子嗤笑一声道:“有什么区别,要说有问题,我觉得那个男的才更值得警惕。”
他乍一看秦西就觉得这人五官英朗,身材颀长,宽肩窄腰,走起路来身姿挺拔,眉宇间又带着一股坚韧,一看就是练家子。
接着道:“看着应该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我还挺想去会会他。”
赵大夫向他投去警告的视线,“这里不是军中,别乱来。”
周公子哼了一声没说话了。
“那小姑娘其实就是简单的伤寒,我给她开了药,在里面多加了一剂迷香草。”
“迷香草?这不是胡人那边的迷药吗?”周公子不解。
赵大夫道:“对,她原本只是伤寒,很快就会好,但是只要继续服我开的药就会一直晕沉,停药后至少三天才能恢复正常。”
周公子更不解了,拧眉道:“这姑娘真的有问题?”
“也不是……哎,怎么说呢,你没见到人。”赵大夫面带犹豫,眉头松了又皱起,道,“这姑娘她……回头寻个机会你见了就知道了。”
周公子没什么耐心听他卖关子,转身就要往外走去道:“寻什么机会,我现在就去看看她有什么玄机。”
“喂,你别忘了咱们这一趟出来还有任务。”
这一声把人喊住了,赵大夫又摇头道,“你说你也真是的,好端端的一个光风霁月的大家公子,在军营混了大半年怎么就成了一副流氓样子?”
姓周的公子凶悍地看了他一眼,赵大夫这才举手认输不再提从前。
“我看你也不怎么样,偷偷摸摸对小姑娘用迷药,算得了君子?”
周公子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问道,“你给人下迷香草是等着人再来找你去看病?”
赵大夫点头,“我昨日试探了下问他俩是不是兄妹,对方没承认也没说不是,等我想法子跟人混熟了再试试。”
“你打算慢慢试?那我可不等你,我得先把东西运送回去,给你留几个人?”
“行,反正后面也用不着我了。至于其他的,你回去就这么说……”
姓赵的大夫在周公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周公子眼睛一下瞪大了,不可思议道:“你说真的?”
赵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能肯定,但是你这么说就行了,出了问题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