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嗜——或扉
时间:2021-10-18 09:47:18

  岳琦:“……”
  神隐的爸爸,却被奉上神坛。人人皆有虚荣心,方幸珝可以理解方美君爱面子、爱炫耀孩子,唯独厌恨她盲目崇拜与讨好岳时远。不过她有一点没说错……
  “对。你们俩记得带上课业,虽然只是回去两三天,但也要每天保持学习状态,别什么都不干。”她对俩小孩说道。
  他们小鸡啄米般点头。
  方美君语气微涩:“妈妈说话都不管用了,姐姐说的话才是圣旨。”
  “有些事贵精不贵多。”方幸珝讥她。
  贵妇人剜了女儿一眼,没好气,但声线依然娇柔:“厨房里还温着半盅燕窝,留给你的。”
  方幸珝拨了拨头发,正要应允,便听见方美君又说:“琦琦爸有点累,先休息了,你明早再跟他问好吧。”
  她霎时火大:“我不吃这些黏糊的东西。”
  方美君斥她:“黏糊怎么了?都是好东西,多吃你才能美白快一点啊……你、哎!”
  方幸珝不再理会,大步上楼。
  回房途径健身室,她脚步乍停。被荒废多时的美黑机,今夜重见天日。
  ……
  年三十一早,全家人乘坐一个多小时的航班,回到岳时远故乡桉州。
  桉州人自古重商,传统风气浓厚,岳时远早年就在夏城桉州商会担任要责,近几年荣升会长,荫蔽了不少同乡。因此逢年过节,来家里问候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踏破门槛。
  岳家在乡下的居所是中式古典庭院,门庭高而阔,如同土皇帝的行宫,父兄祖孙不知几代同堂,一大家子六、七十口人共住一屋。几进几出的院落累人得很,好在上下楼有扶梯,虽然不伦不类了点。
  从进门开始就不断有人过来围绕身侧,方幸珝按捺心中燥火,如她母亲所愿,与这帮亲戚闲话谈笑,对于他们微妙的目光和不知真假的赞美一一笑纳。方美君说得没错,如今她肤色略改、岳琦成绩好转,这些所谓的亲人眼里话里就少了阴阳怪调,多了几分酸妒。尽管岳时远没少帮衬他们,他们感激的笑脸之下,仍有晦暗的私心。
  晚饭之后终于回到岳时远的宅院,岳琦拉着岳辰去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孩玩游戏权益了。岳时远不知在哪一屋交际,方美君此时身边也坐了几个女人,大概白日时聊得意犹未尽。方幸珝静坐堂屋一隅,独自玩手机,已经不想说话。
  “听说初二的仪式,隔壁那个也来。”说话的人看起来还挺年轻,就是粉有点厚,脸颊跟脖子分层明显。方幸珝记不得她是哪个表嫂、或者表姐。
  方美君干笑两声。
  另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说:“要我说啊,美君你就是太大度了。你进门也这么多年,儿子也大了,三叔以前的关系,也该断了。”
  这人是岳时远二哥的老婆,三叔指的当然是岳时远了。而“隔壁”、“以前的关系”是在说岳时远的前妻。岳时远如今在乡里人人称道,究其原因,除去为人慷慨,好心收养岳辰,还有一点就是赡养膝下无子女的前妻了。岳时远是个精明的商人,声望的光环给他带来了多少好处他了如指掌,方美君也是理解、默许的。那如今旁人再来说三道四,到底是在为方美君鸣不平,还是在挑拨离间,只有她们心里最清楚。
  方美君轻声哀叹:“琦琦爸也没办法的,祖宗家法,人家入了族谱,又没有犯错……我们做女人的,有时做事要柔和一点,善良一点,放宽心。”
  方幸珝横扫一眼,见她把裙摆精致的钩花都捏皱了,脸上的笑容还保持着得体。
  胸口像被人糊了一大坨湿巴巴的沙子,气不顺,浑身难受。方幸珝赶紧走人。暴食的冲动又来了,她准备去厨房搜刮填腹之物。
  未料才走出一个拱门,就撞上了归来的岳辰。
  “你干嘛去?”
  “你管。”
  少年见她一脸阴沉,又是这种语气,便想起了她黑灯瞎火呕吐的那夜。
  他下意识拦住她。
  方幸珝寒着脸抽身,力道凶狠。
  宽厚的手不知是怎么缠上她的,被握住就甩不掉,是胶水吗。
  女人目露凶光,看起来火冒三丈。岳辰觉得,继续僵持下去,他会挨打。但他没有一点害怕,甚至隐隐有些莫名的兴奋。她一向是老成持重的,哪里在他面前表露出恼羞成怒、情绪全然不加修饰的一面呢?
  大概真的如她所言,他的脸皮愈发厚了。
  他问:“你心情不好?”
  方幸珝匪夷所思地瞪他:“知道你还笑?”
  “……”看来他不小心,没藏住心中的惬意。
  他管理了下表情,想了想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小声问:“我带你上分?”
  “啪”的一声,方幸珝反手痛掴他小臂。
  “离高考还有几天啊?你还有心情上分!”
  穿着线衫和外套,被打的这巴掌根本不痛,但他还是配合地龇牙皱眉。
  “那……你来监督我写作业吧?”他轻晃她的手,撒娇又讨好。
 
 
第三十二章 除夕
  “……”方幸珝的火气都被他磨小了, 只说:“你放手。”
  岳辰从善如流。而后,他从两边衣兜里各掏出一盒酸奶,前后一扬:“这个你的, 这个我的。”
  方幸珝目光将两盒酸奶扫射一遍:“请问它们有区别吗?”
  岳辰笑起来,不知道是被自己逗笑还是被她逗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下巴微仰, 是畅快状态下身体的自然反应。
  这小屁孩到底在开心什么啊?
  方幸珝莫名其妙, 但刚才那种天雷滚滚、火山喷发式的负面情绪好像被他的傻乐给冲洗掉了。
  她回归到自己熟悉的角色里:“傻站着, 你写不写作业了?别说了不做。”
  “昂, 现在去写。”他爽脆应道。
  一盒酸奶递到方幸珝面前,她伸手要接,对方又收回去了。
  “我帮你拿。”他解释道:“你可以一边喝一边监督我, 这样比较不无聊。”
  方幸珝冷呵。
  不就是怕她不去么,还挺会找借口。
  岳辰走在她跟前一、两步, 她平视他肩头。急怒之后的平静令她神思放空、游荡, 视线便不自觉网住前面人的后背。他今天穿了米白底, 橙、灰色块相间的工装棉服外套,清俊又有活力。风微微一吹, 还能闻到洗衣液的清香夹杂着少年人身上蓬勃的气息。他肩宽腿长,双手柔软又有力, 一看就很好抱……
  “……”
  走火入魔了。她甚至觉得,他走在前面都是一种勾引。
  那人好像能察觉到她的愣神, 偏了偏脑袋,放慢了脚步在等她。
  “……”
  就是要离她这么近是吧?
  方幸珝磨牙, 两步迈过去,抬手在他背脊打了一下,正拍在两边肩胛骨之间, 那里恰好有她手掌大小的凹陷肌理,又十分温暖,适合被打。
  她拍得不轻不重,舒筋活骨。
  少年又咧嘴一笑。
  他俩住在西侧小楼,方幸珝住楼下,岳辰住楼上。
  经过自己房间,方幸珝稍停,对岳辰说:“你先上去,我换双鞋子。”
  岳辰说:“我等你一起。”
  方幸珝麻木道:“哦。”
  她进屋换拖鞋一分钟,上楼一分钟。这也要等。
  她从家里带了她的毛拖鞋来穿,想必特别喜欢。可这个鞋……说是适合冬天吧,它露出脚面,不够保暖;说适合夏天吧,绒毛又太热。
  岳辰不解,问她:“这个鞋子不是很矛盾吗?”
  方幸珝:“但是它舒服,并且好看。”
  她脱了袜子,漂亮的指甲从长而柔软的绒毛里冒出头来。
  唔……是很好看。
  方幸珝斥他:“抬头,开门。马上高考的人了,还这么不紧不慢的。”
  岳辰提起精神,开门,两人进屋。
  二楼辟了间茶室用于观景,所以这个房间要比方幸珝的小,不过大同小异。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两把软垫太师椅、一个中式五斗柜,就是房间里全部的家具了,一览无余。这里长期无人居住,没什么人气儿。
  方幸珝拉来其中一把太师椅靠窗坐下。
  她瞥向窗外,淡淡道:“这么多年我还真没来过二楼。”
  每次跟着回来,她要么疲于应付家常,要么在房间倒头补觉,丝毫没有到处观赏的闲情逸致。
  这座小楼离外墙不远,视野极好,若是在白天,黑瓦白墙、湖光山色、青葱山林皆纳入眼中。而夜里则是一簇簇的幽黄路灯,一户户的大红灯笼,闪闪星光映入湖中。
  “景色还不错。”方幸珝低声评价道。
  岳辰的声音也平下来:“这十年村子里大多人家都修建了新房,池塘和地面都是修整过的。三叔功劳很大。”
  “是么。”虚伪虚荣是真的,给他人造就的益处也是真的。
  “好了,开始学习吧。”方幸珝调节回老师模式:“今晚的计划是什么?”
  酸奶总算交到方幸珝手中,裹挟着他人体温。
  岳辰估摸着时间,说:“写一份数学试卷吧,写完还可以对一下答案,时间刚好。”
  现在的时间九点刚过,他做题两小时,对答案一小时,弄完刚好十二点。
  自习课堂开始。
  方幸珝百无聊赖,嘬着酸奶。她第一次坐在岳辰背后看他学习。他脱下了外套,这么看还真是……宽肩窄腰。
  方幸珝用力吸了几口酸奶,又从床上捞了一只抱枕塞在怀里。
  她拿起手机,问候同样被迫营业的罗吉吉和路汀汀。
  谁知一向有说不完的话的路汀汀竟然显得意兴阑珊,质问之下她才承认在和热恋中的男友视频聊天。
  方幸珝心中的不得劲无处诉说,冷情道:“你变心了。给我分手费。”
  路汀汀二话不说甩了个红包过来。
  方幸珝:“呵呵,你果然变心了。”
  路汀汀:“宝贝只是暂居第二,永远爱你,么么。”
  她只好和罗吉吉互诉衷肠,双双表明好想回店上班,并谈论起开年的工作计划。
  屋内顶灯明晃晃,廊道灯笼红彤彤。他们一个奋笔疾书,一个昏昏欲睡,共度了除夕的末尾。
 
 
第三十三章 叛逆
  远处燃响第一声爆竹, 方幸珝倏然睁眼。
  她捕捉到少年惊慌扭身的残影。
  瞥了眼时间,正到11点半。她睡了多久,那家伙又看了多久。
  “岳辰。”她喊他, 嗓音是刚睡醒的轻哑。
  “……嗯。”他嘴角抿着,转身接受审判。
  “说要学习, 就这么敷衍?”
  她斜斜倚着, 眸光懒淡。被训斥的人看在眼里, 别有一番清凉滋味儿。
  好在他确实好好执行了计划, 对此不至于心虚:“我写完试卷, 也对完答案了。剩下几题弄不懂的,回去补习再问老师。”
  方幸珝朝他伸手,他意会, 乖乖把卷子交给她。
  她凝神翻阅,确实如他所言。
  她问:“这套多少分?”
  岳辰说:“94到97。”
  方幸珝把试卷还给他:“你的数学成绩倒是四平八稳, 基本上做什么难度的卷子, 分数都在这个区间附近。这也说明了……”她抬眼, 目光剔亮,“你有一部分很基础的知识不够稳固, 你可以把它们总结一下。”
  他点点头:“弄了错题本,但没有归类。我回去重新整理一下。”
  “好。你什么时候写完的?”她又问。
  “十点不到40分就写完了, 因为有些不会。后来就在对答案,改错题了, 用了……四十多分钟吧,弄完我看时间是22分。”他有问必答, 言无不尽。
  “哦。”所以,他看她睡觉看了8分钟。
  再看他,双眼炯炯, 好像在期冀着什么。
  故意露出马脚,说不定是小兽捕食的陷阱。最近她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她感情里,多了一些不安分的因子。或许,这份动荡早已萌芽,不经意间它悄然壮大。小兽自觉牙尖爪利,跃跃欲试。
  “明天也要把学习时间安排得这么精准哦。”她轻飘飘地说。
  “哦……”尖牙收起,利爪变回肉垫。他有些悻悻,可能还有些不服气,“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有没有目标院校,或者是想学的专业?”
  “难道你想好了?”
  一句反问把他问倒了。
  “没想好……”很快,他又生一问:“那你不催我想想?”
  方幸珝把手里的枕头砸过去:“小朋友,别小小年纪就染上了中老年那一套。过好自己的生活,别想着催别人,也别等着别人催你。学校和专业的事,没想好就先放一边,把成绩提高了,多给自己一些选择的机会比想什么都实在。而且,人的思想是流动的,现在想好了,到时也可能改变的,顾好当下,且行且看。”
  她抱过的抱枕落在他怀里,那似有若无的幽香似乎也在拥抱他。
  岳辰的心悠悠一荡,但保持住了镇定。
  “你那个时候是怎么决定了要学这个专业的?”
  谈及未来,他不禁生出些向往。他也想要知晓她的过去。在想入非非和鸡毛蒜皮之外,他渴望与她有精神层面的交流,好让他能从中发现碰撞、找到共鸣,然后摸索出一条路径,能到达她身边的路径。
  回忆以前的事,方幸珝条件反射般蹙了蹙眉。
  “当时我去了N大的经济学院,你还记得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