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嗜——或扉
时间:2021-10-18 09:47:18

  但……每个人都身处这样的世界,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好好的,就是她不行?
  思绪变成一块被掰折断裂的木板, 她触摸, 就被粗糙的裂痕割伤。
  她暴躁, 但无力,气急败坏地把清醒当成对抗。甚至双眼发涩, 也习惯性强撑,除非困到意识踏空。
  对此, 岳辰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技巧的,他也没有四处搜寻助眠的方法, 就只是十分朴素地每天缠着她按时睡觉。
  他自己入睡快,但可能心里惦记着她失眠, 总时不时醒来检查。见着她熬得长眉微蹙,他把脸颊凑过去贴贴她,把人揽了揽, 不做其他:“累了就睡吧。”
  说得轻巧。方幸珝并不买账:“我不累。是你累了。”
  他闷笑:“嗯,我累了,陪我睡吧。”
  每当他用这种……纵容的语气跟她说话,她都不太服气,激他:“年纪轻轻,身体就这么不行。”
  他睁眼,深深的看着她,并不同她计较,只说:“我行不行,你知道的。我也可以再让你验证多几次,但不是在睡觉时间。”
  方幸珝噎住,忽然觉得自己此刻很幼稚。像是她突然间小了十岁,又或是他凭空长了十岁,她是被包容的那个人。
  脸颊发热,她暗骂,该死的荷尔蒙,精神稍一松懈,她就威严不再。
  好在旁人似乎没有发觉她的眼型有什么不妥,或是她情绪的微妙变化,又闭上眼,没大没小地揉她脑袋,摸得她头皮一阵阵酥麻。方幸珝让他放手,他装聋。她转身背对他,以示不满。揉到后来,他自己都困迷糊了,嘴唇就贴在她耳根翕张。
  “睡了……睡吧。”声音软得像一团棉花。
  最后他撑不住地睡了过去,手掌陷在她脑袋和枕头的缝隙,就这么压在她额头上,像给她贴了张符。
  神奇的是,她那些张牙舞爪的思绪,真的就被他这么一爪子给压了下去。她觉得自己五感渐闭,不多时便大脑空白,就这么轻飘飘地睡了过去。
  方幸珝曾经觉得,令人满足的性体验能释放放松神经的激素。如今却觉得,他这双踏实的、微微有些粗糙的手,不仅能缓解她身体的躁动,更能抚慰她不安的精神,或者说,灵魂。
  日复一日,所谓人生中最长的暑假,真正身在其中了,其实也没那么长,一个不经意,悄悄地就过去了。
  八月底,岳辰去学校报到。财经大学三男七女,新传学院没有例外,岳辰班上41人,男生12人,正好凑够三个寝室。
  寝室的四个人,来自四个地方,没啥形成小团体的倾向,大家都不难相处。作为唯一的本地人,岳辰请室友们吃了一顿饭,室友们对他多加溢美,他诚恳道:“我可能有时晚上会回家住,查寝的时候帮衬一下。”
  财大有查寝的传统,据前辈们说并不太严格,只要跟宿管打好关系,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室友们说:“当然当然,都是兄弟。”
  当晚,岳辰给宿管大叔递了两包烟。
  翌日,方幸珝结束创业纪录片的采访,跟摄制组道别。她看了看时间,习惯性收拾东西准备收工回家,拎起手袋才想起,家里现在没人了。残阳西斜,她合上百叶帘,又坐回办公位,打开电脑,决定干活直到店铺打烊。
  店铺二楼是方幸珝部分设计品的陈列和她的办公室,是简洁冷感的工业风,以一面白漆木栅栏作隔断墙。相比一楼零售区,这里有人来访的次数并不频繁。方幸珝在店里工作的时间,大多只有一尘不染的展柜和灯光之下熠熠生辉的珠宝与她作伴。
  女人长发挽在脑后,背脊挺直,对着电脑处理工作。越过展柜,视线在镂空墙上如水流动,层层波纹,每一层都有她。她神情专注,气质疏冷,半张脸被屏幕遮挡,只露出一双清艳眉目,已使身周景物黯然。
  某个时刻,大叶龟背竹沙沙作响,她抬眼,穿过数个空隙与那人对视。
  少年咧嘴,笑得灿烂。他举高手,晃了晃手里抓着的东西。方幸珝莫名其妙,但在他的示意下也抬高了手。
  “咻!”他发出一个拟声词。一小包塑料袋裹着牛皮纸袋装的东西穿越木栏,飞到她手上。
  还有点暖乎,牛皮纸袋上印着夏城财经大学的字样,透着油津津的油斑。
  方幸珝“嗤”地笑出声。上学没两天,还给她送来了食堂外卖。
  她打开塑料袋,还没碰到牛皮纸袋口,人就从她手里把东西抽了过去。他已然来到她身边,带着阳光的余温。
  方幸珝扬眉:“什么意思,不是给我的?”
  岳辰笑着:“有点油,别弄脏你手。”
  他两只手指捏着,抽了纸巾包着竹签,递给她一串肉丸子,表皮烤得微微金黄,一点点油润,散发着低调的肉香。
  “还好天气热,没怎么凉,赶紧试试。我们食堂最好吃的东西。”他介绍道。
  方幸珝咬下一粒,酥脆又有嚼劲,果然所言不虚,她点头称赞。
  吞吃间歇,她问他怎么偷溜出来了。
  他靠坐在她办公桌,说:“不是偷溜,光明正大的。这几天就是熟悉环境,开了几个会。军训、游园和社团都是下周才开始。”
  方幸珝:“哦。”
  看她吃完一串,他又递来一串。
  被当成小孩的感觉又来了,方幸珝睇他:“你觉得我吃很多?”
  “不多啊,一串就三颗。”岳辰把小袋子折扁,弯腰塞进垃圾桶,直起身来又补充说:“你少吃多餐,就不容易在饿的时候暴食了,不然伤胃。”
  方幸珝不言,眼睛看去别处。
  岳辰跟着看过去,两棵龟背竹茎叶繁茂,碧绿光泽的叶子相叠着,向外垂去。
  “该修剪了,都挡道了。”他说。
  “唔。”方幸珝嚼着肉丸应声。
  他跟她要来剪刀。身量颀长的少年在丰茂的绿植边蹲下,仔细挑拣长势不佳的老叶,双肩微收,衣服有些绷着,健实的背肌若隐若现。
  手指穿过手柄抓握着,清脆的剪裁声响,“咔嚓”一次,他手背的筋骨连同小臂的肌腱就弹动一次,让人不禁想,生命的机体就是这样运作的啊。
  她问:“你以前养过龟背竹?”
  他摇摇头:“小时候在乡下,帮大人种植各种作物,原理都大同小异。”修剪过的植株减了负,身姿都更挺拔了点,饱满的叶片摩挲他的发梢,泛着同样代表旺盛的光泽。
  咀嚼,吞咽。方幸珝摄入比食物更多的养分。他身上有种山野孕育而来的,超出这个年纪的从容与淡然,不为一件难事叫苦,也不因自己的长处自负。
  夏日清泉,隆冬暖饮。
  因此沸腾时,也格外诱人。
  就如此时,沙哑而破碎的低吟在他喉间频发,他面庞滚烫,眼底猩红,像是火舌燎烧过度,血液沸腾,每一个细胞都龇牙咧嘴地叫嚣着蒸发。
  纵火人眯着双眼品尝他的两个肉丸子,还要一本正经地评鉴:“口感比你买来的烤丸子要好。”
  时而细腻娇嫩,时而粗糙紧绷,牵一发而动全身,把玩这里,他便身心沉溺,她在他越来越急促的闷哼中榨出了一手果汁。
  她轻舔泉眼,他疾呼着阻止,像条离水的鱼猛然弹起来,要将她追捕。方幸珝咯咯笑着躲开,他被她激起一团火。
  她被围堵到床头,退无可退,她捏住他要压下来的下巴:“这么凶,嗯?”
  “嗯,你坏。”岳辰垂眸看她,干净清亮的眼睛覆上一层情迷的暗色。
  方幸珝笑嗔:“那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膝盖贴着他的腿顶了顶,少年的偾张没有间歇。“你自己这样,谁坏?”
  女人似笑非笑,媚意横飞,他哪里抵得住?
  呜咽一声,幼兽般埋头在她脖颈吮咬:“想到下周就不能经常见你了,就很想你……”
  星空灯慢悠悠地转动,两尾游鱼在银河交缠漫游。起起落落中,她情不自禁向旁处伸手,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只撞到了冷硬的床头柜。宽大结实的手掌寻来,安抚一般将她的手裹紧。
  旋转的星星扑簌簌地向他们坠落。
 
 
第五十五章 危险信号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呢?
  很有好感的床伴发来见面邀约, 她下意识婉拒的时候。
  跟路汀汀谈起她婚礼的细节,会盘算着要给小孩买一身像样的西装的时候。
  咨询中,听唐誉说“你可以试着去发展一段普通的恋爱, 相互忠诚、专一的那种”她感到紧张的时候。
  失眠时希望他的手掌贴在额头的时候。
  岳辰三个小时没回信息,她不禁在对话框里打字问“军训晚上有什么活动”, 想了想, 她把这句话删去, 切出微信, 半分钟不到又烦躁地打开他的对话框的时候。
  他们每日不间断的对话就在眼前, 他没有哪一次隔了这么久不回复,除了高考前忙于学习……上划信息的手指顿住。
  她如手被烫到般把手机丢开。
  信息铃声却在此时响起,屏幕还亮着, 所以她轻易就瞥到,是那个令她纠结的人回复了。她定了两秒, 又把手机掏回来。
  “吃完饭就被班长拉来院里排练迎新晚会。”
  “要走秀、跳舞、演小品!”
  “他们说要把我一鸭三吃![生气表情]”
  方幸珝唇角一扯, 他果然很受欢迎, 他当然会很受欢迎。
  在很多人,包括她的评价体系里, 他属于优质,所以, 自己会被吸引、会心动,再合理不过。她为浩瀚如繁星的人事物心动过, 但人不会真的想抓住星星。
  除非……见过星星像狗狗的那一面,体验过他毛绒绒的手感, 摸过他柔软的肚皮,搓搓他脑袋他就快乐得在你身侧打滚,有人对你不好他就露出獠牙对其咆哮, 只要他扑闪着眼睛守在身边,你就安心。
  狂风略开长草,暴露出裸土的坑洼与污秽。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岳辰提着水桶,准备去楼层尽头的公共浴室洗澡。刚才排练,很长时间回复方幸珝的信息,他有点自责。又怕待会洗澡的时候也不能及时回复,所以他拍了张提桶的照片,想发给她告诉她自己的即时动态。
  打开对话框还没发送,室友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贼眉鼠眼地笑:“发给女朋友?”
  岳辰一下子没做出反应,只跟他大眼瞪小眼。
  室友笑哈哈地拍他:“好了好了知道了,瞧你,听到‘女朋友’三个字都忍不住笑了。别装不是哈!”
  岳辰也不住笑了出来,心知还不到,但一帧帧亲密的画面在脑海中流过,他忍不住点了头。
  他握着手机,要发送,见对方已经回复。
  “挺好的。早点休息。”
  少年的笑容敛了敛,心里说不上来的一阵失落。好像对于他的分享,她不应该是这么冷淡的反应。不过,她发文字信息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风格。果然还是因为太久(三天)没见,所以容易低落了吧。
  岳辰搓搓脸。
  室友还在观察,凑近看他表情:“咋?吵架了?”
  岳辰被吓一跳,面上还绷得住,非常冷静:“还想跟女朋友吵架?这就是你没有女朋友的原因。”
  室友:“??!”
  室友兄弟风一样跑出了门,又回来,抢了他的桶,狞笑:“现在就剩一个空位,我去占坑了,你自个儿等着吧!”
  “靠!”岳辰想追,奈何手机又响,他满心期冀地去看,却是岳琦。
  “辰啊,军训生活愉快吗?”岳琦去的是帝都的大学,学校把军训安排在大二开学之前,而那会儿,1+3的岳小爷大概已经在出国的航班上了,完美避开军训,因此这通电话打得很是嘚瑟。
  岳辰说:“一般般,比不上你到时拼死拼活考语言愉快。”
  “giao!怎么说话的!”岳琦语气一转,傲娇哼哼:“哥不跟你计较,哥告诉你,哥拿到车证了。周末回家吃顿饭哈,大家都在,给哥送行。说个时间哥去学校接你。”
  周六,夏城财大军训的新生们放一天假。一辆蜂黄色雷克萨斯LC呼啦啦驶来,一个小漂移,张扬地停在一栋男生宿舍楼前。众人翘首望去,见一个身高腿长、俊逸非凡的少年从容上前。人才到,车门就为他打开。他神情淡然,似不为所动。他上车,近乎完美的侧脸令人不得不惊叹,驾驶座上戴着墨镜的少年向他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并向他越靠越近……
  “砰”,车门关上,围观群众双手相扣,心痒难耐,怅然若失。
  “砰”。岳琦在岳辰肩上敲了一拳:“回家吃个饭还抓了个发型,真骚包,在楼下才站了没两分钟就这么多人看。”
  “我不是一直这么受关注么,这么多年你还不习惯?”
  岳琦牙痒痒,又捶了他一下:“快拉上安全带。”
  行车途中,岳琦鼻孔朝天地向兄弟大肆介绍了一番老爸奖励给他的心爱座驾。岳辰也像见着新玩具似的,不住看看摸摸,四周观察。两个男孩就车型和配置聊得扬眉奋髯,岳琦叹息自己才开了十天八天就要去学校了,而岳辰在想军训完就报名学车,四千多……要抽时间多接两次活。
  不知怎的,话题一转,岳琦忽道:“话说,好久没见到我姐了。”
  他埋了个心眼,说完便用余光紧盯岳辰反应……只见对方连连点头。
  岳小爷吹了个口哨,虽然没吹响,但也不妨碍他心情松快。他心道,岳辰这小子也好久没见我姐,看来无事发生,还好还好。
  烈日炎炎,滚滚热浪也冲不进钢筋水泥和冷气的结界。富丽典雅的欧式别墅内,一尘不染的水晶吊灯折射出剔透的光。餐桌上偶有餐具轻微碰触的清脆响声,气氛与室温不相上下。
  一向多话的岳琦因为日日在家与母亲两看相厌,把能争辩的话题全争了个遍,眼下一时无话可说。
  用餐到后段,岳时远放下筷子,用餐巾拭嘴,最先结束了进食。饭食七分饱,这一点上,他比方美君自律得多。
  “还是中餐好,国外的餐食全都比不上。”他浅笑着,温声说:“所以做人还是不能忘本,小琦以后出了国,也要记住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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