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率先起身,带领殿内众人往外走。
褚沂川第一回 参加年宴,满头雾水,落后一步跟在皇嫂身边:“这是要去哪?”
“快到新年,该放烟花了。”沈玉鸾小声回答他。
褚沂川恍然大悟:“这个我知道,我看过的。”
“你看过?”
他点点头。
到除夕深夜,全城的百姓都不会睡着,是为了守岁。福公公也教过他的。他住在冷宫身处,可还能看到一小方天空,到那个时候,全城四面八方远近大小无数烟花齐齐盛放,噼里啪啦的声音穿过重重宫墙。他和福公公爬上屋顶,也能看到远方庆贺新年的热闹。
在同一片天幕之下,一齐看过热闹,便是和所有人一起都过年了。
然而站在,他能看到的风景比以往更加漂亮。
褚沂川跟着众人走上宫墙,站在宫墙之上,看到的比屋顶更多。他能看到整个京城大街小巷,栉比鳞次,灯火通明,百姓们走出家门口,欢欣庆贺着,当烟花盛放时,将京城上方所有的天幕全都覆盖,肉眼所及之处,只有满目绚烂。
砰砰啪啪的响声,将天地一些声音都遮掩住。
那些烟花几乎是在头顶绽放,比从前躲在角落里看到的更加漂亮。
褚沂川高高仰着头,几乎看的入迷。
沈玉鸾侧过头,问他:“你从前看到的,也是这样吗?”
“不是的,没有这么好看。”
沈玉鸾轻笑了一下。
“以后你每一年都会看到的。”
褚沂川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但沈玉鸾已经转回去了。
她也仰起头,看着远处盛放的烟火。那些明灭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相貌向来出众,挑不出一点错,唇色红润,眼眸清澈,似春花似秋水,比远方的春光更娇艳,比近处的烟花更明媚。
喉结滚动,褚沂川忽然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他忽而无心去赏那些烟花盛景,心头突然发痒,隔了一层皮肉,抓不得挠不到,于是浑身上下开始不自在。
他的手心滚烫,酒意还未消散,余温尚存,浑身上下都暖和,掌心更是出了微微薄汗。
他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皇嫂?”
“什么?”
褚沂川憋了憋,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他憋得耳根通红,好半天,才问一句:“你冷吗?”
沈玉鸾:“不……”
她的话还没应完,手就被拽了一下。像是手心里适宜的温度烫到,也仿佛是已经听到了应答,褚沂川忙不迭将小手炉送到了皇嫂手中。
他热的背生薄汗,含糊说:“皇嫂还不够的话,那,那我再想想办法……”
他仰头看烟花,低头看京城,转头看拥挤的人群,最后索性盯着眼前的石砖发呆。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敢看皇嫂。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晚一点
第33章
褚沂川觉得自己像是病了。
福公公煎药时,他特地让福公公多煎了两幅安神的药,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等第二天醒来,嘴上的燎泡就全消了。
他按在胸口,静神等了又等,确定跳动平缓有力,并无异状,这才长松一口气。
应当是他的错觉。
清早醒来,他先按从前的惯例去给皇帝请安,皇帝起的早,与皇帝说过家常后,他再去储凤宫找人。
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储凤宫的小宫女们很早便勤快的起来了,忙前忙后的收拾宫殿。珠儿将他拦在门口:“娘娘昨夜睡前吩咐了,说是今日要晚些时候起来,不让奴婢叫她。”
“没关系,我就在外面等。”
褚沂川让宫女帮他取来几本杂记,是他从前送进宫的。他翻开一本游记,上面还有沈玉鸾留下的批注。
她为以后出宫后的落脚处寻找合适的地方,每一个地点都仔细看过。譬如游记里写美景浑然天成,她在就旁边批注地处偏僻,出入不便。游记里写乡野趣事,她就批注民风彪悍,不利独行。
批注认真,又有些好笑。
褚沂川边看边笑,看到一半,才意识到她的打算。
她想要出宫,离开京城,远离这些是非。
游记里也有沈玉鸾标注过,觉得不错的地方,褚沂川将这些地方认真记下,一本一本翻过去。
中间来了好几个妃嫔过来拜年,但都被珠儿以同样的理由打发走了。那些妃嫔倒是没有逗留。在褚沂川粗略将那些游记里的批注翻完时,沈玉鸾才总算是姗姗醒了。
她昨夜睡的晚,起来时也多赖了片刻,新年第一天就觉惫懒,也未仔细梳妆打扮,用一根簪子随意挽了发髻就走出来。
等到褚沂川面前,先又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
“皇嫂今日起的比以往晚。”
沈玉鸾嗔他一眼,将一条挂坠垂在他面前。
一条用黑色玉绳编成的金刚绳结,中间绑着一枚铜板,她在褚沂川面前晃了晃,褚沂川才连忙伸手接过。
小心捧到手中了,他还有些茫然:“这是给我的?”
“是你昨天送来的吉祥。”沈玉鸾说:“总共就这一份点心,你也不记得给自己留一份,新年到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那我将它分你一半。今年你也会吉祥如意的。”
她跟着小宫女学了半晚上,才总算是编出这一条像样的。
沈玉鸾竖起眉毛,威胁他:“你记得收好,要是弄丢,以后也别来我这喝甜汤了。”
“我知道了,我收好了!”褚沂川连忙应。
他欢喜地攥着绳坠,心头满满的都是喜悦,更不知道该如何宣泄才好。他缠在手上,藏进内兜,最后又翻出来,看绳子够长,索性挂在了脖子上。铜板垂在中央,刚好在心口的位置。
褚沂川稀罕的把铜板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小心地藏进了衣领里。他隔着衣裳拍了拍,胸口感受到冰凉的温度,好像还能感受到点别的似的,心口也随之变得滚烫起来。
咚,咚,咚的。他又有点病了。
他抬起头来:“皇嫂,今日还有甜汤喝吗?”
沈玉鸾无语:“大过年的,也要喝甜汤?”
褚沂川抿嘴一笑:“您瞧,我已经好了。”
沈玉鸾没办法,无奈瞪他一眼,只好去给他煮甜汤。小厨房里材料齐全,什么都不缺。他一好,沈玉鸾煮甜汤也不用收着,按自己的口味多下冰糖。
当甜汤煮好时,储凤宫又来了客人。
褚越和估摸着她该醒了,准时闻着甜香步入储凤宫。到了新年,皇帝也能休息,他今日心情正好,闻到甜汤香味,便也兴致勃勃地道:“给朕端一碗。”
褚沂川早已喝了大半碗,此时张口就夸:“皇兄是该多尝尝,今日的甜汤比往日还要好喝。”
“是吗?”皇帝来了兴致,舀起一勺入口,舌尖刚触及,他就皱起眉头,放了回去:“太甜了。”
“不甜的。”褚沂川说:“皇兄先前也喝过,皇嫂的甜汤就是这个味道。”
“前几日不是这样。”前几日分外合他胃口。
“那是因为我生了火疮,皇嫂关心我,特地做的清淡些。”褚沂川说着,又舀了一大勺:“现在我已经好了,自然也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
褚越和收回手,淡淡道:“朕喝不惯,不喝了。”
他说罢,又看向沈玉鸾。
沈玉鸾头也不抬:“您不想喝,那就别喝了。”
“……”
褚沂川连忙找话题:“我今早去见皇兄时,皇兄穿的还不是这件。难得见皇兄不穿朝服。”
沈玉鸾闻之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现在穿的是一身玄黑,外披大氅也是黑色皮毛,相比平日里常穿的明黄色,衬得英武非凡。
褚越和对上她的视线,唇角微微翘起,道:“慧妃亲手给朕做的衣裳。念她有心,朕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
沈玉鸾又低下头。
褚沂川眼睛一亮,终于找到机会,又给他炫耀:“皇兄,你瞧,我身上我是皇嫂给我做的。昨日虽然见过了,可白日看,也好看的。”
褚越和:“……”
他瞥沈玉鸾一眼,道:“不过是吩咐尚衣局一声,半点也不劳累,也算是亲手做的?”
“不论是不是亲手做的,皇嫂能吩咐一声,便是心中记挂着我,关心我冷热,这是皇嫂的心意。”褚沂川热切地道:“皇嫂能关心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不过是几件衣裳。”沈玉鸾轻斥一句:“改日给你多做几身,省得我衣裳也不换就到处跑。”
褚沂川哪有什么不好当即满口应下。
褚越和:“……”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沈玉鸾,若是能化为实质,恐怕已经将将她扎的千疮百孔。
沈玉鸾满头雾水。
这皇帝又发什么疯?又不高兴了?
她上辈子也不是没给他做衣裳,她手笨,做的也不好看,做完了还被他嫌弃,说堂堂皇后动这些难登大雅之堂。
皇宫里所有人的衣裳都是尚衣局做的,每季都有新衣,少了谁的都不会少了皇帝的,再不济也还有梁全这个大总管记着。还用得着她提?
又不像小川。
王府那么大,福公公一个老太监跟在他身边,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和千呵万护的皇帝怎么比。
沈玉鸾想着,手中忙不迭又给他舀了一大勺。
“多喝点。”
褚沂川:“好!”
第34章
沈玉鸾是个爱偷懒的性子,像没骨头似得,恨不得一日从早到晚都能躺着。可褚沂川不同,年轻人有数不完的精力,他习惯了忙碌,哪怕是过年也没有让他闲下来。
喝过甜汤,小坐一会儿,他就坐不住了,兴致勃勃地想拉着沈玉鸾去外面走走。沈玉鸾不去。他也不急,自己一个人出了殿门,在储凤宫门口捣鼓。
他走的不远,抬头就能看见里面,里面的人也能看见他的身影。
褚越和盯着他的背影,平日在官场里已经沉稳可靠的人,难得这会儿在冰天雪地里表露出稚气的一面。
“过新年,他又大一岁。”皇帝端起茶盏,浅抿一口,道:“耽搁了一年,是该继续给他相看人选了。”
沈玉鸾动作顿了顿:“先前不是不提了吗?”
“总该要提上日程,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褚越和瞥她一眼,直言说:“他和你走的太近了。”
“小王爷爱与谁亲近,那是小王爷自己选的,我可没逼他。”沈玉鸾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您该不会是怪小王爷与您不亲近?他每日起来,就先去您那给您请安,半点也没怠慢您。”
“你不必装傻。”
沈玉鸾脸色微微变得难看。
“他毕竟是朕的弟弟,如今只认你一人,朕不想因为你伤了我们二人兄弟情分。”褚越和淡淡道:“给他找个王妃,他住在宫外,以后还有兵部的事情忙碌,等玉致回来以后,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
沈玉鸾早知他冷心冷情,世上唯有沈玉致的事情能让他上心,可听见这话,心中也不禁冷笑。
兄弟情分,说的是好听,可真计较起来,皇帝也只有对余家的愧疚,那点怜惜甚至更及不上福公公。
“您要是担心这个,何不将真相告诉小王爷呢。”沈玉鸾不咸不淡地道:“小王爷不是外人,他定是站在皇上您这一边,若是让小王爷知道臣女与大姐姐是两个人,日后更不会闹起来。”
褚越和:“他年纪太小。”
说什么年纪小,分明就是不信任。
褚越和:“你只管照做就是。”
沈玉鸾不置可否。
褚沂川浑然不觉,在外面玩够了,才搓着冻僵的手跑回来。他蹲在炭盆前烘烤着双手,再一杯热茶入肚,才好受许多。
“若是皇嫂能出宫就好了。”他憧憬地道:“我听说,到过年时,京城里就会变得很热闹,百姓们都会出来庆贺新年,到上元节时,更有猜灯谜,放花灯,好多活动。”
沈玉鸾:“那些我都看过了。”
“皇嫂是看过了,可我没看过。我是想和皇嫂一块儿去玩,这样热闹的时候,若是我一个人去,那未免太格格不入。”
褚越和道:“先前是你要进宫过年的。”
褚沂川想了想,又说:“也是,那我还是在宫中过吧。”
褚越和微哂,对沈玉鸾道:“你记住朕方才说的事情。”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走出储凤宫时,皇帝脚步微顿,侧目看去。宫门口多了一个小雪人,倒不是常规那样立着,而是懒洋洋横躺着,用手指头画的五官粗糙,竟是还能看出几分沈玉鸾的影子。
他多看了两眼,这才离开。
屋内,褚沂川问:“皇上方才说了什么事情?”
“你的事情。”
“我的?”
沈玉鸾乜他一眼:“你的王妃。”
褚沂川大惊失色:“先前不是说不提了吗?!”
“过完年,你又长一岁,皇上就又动了这个念头。”沈玉鸾顿了顿,说不清道不明,开口时也有一点不情愿:“反正你迟早是要找这个王妃的,若是合适,就去看看吧。”
褚沂川也不情愿。
他如今将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哪里有空闲去操心那种人生大事。
但皇帝铁了心,先知会了沈玉鸾一声,隔日又让梁全给他送去不少贵女的画像,大太监一幅一幅在他面前展开,褚沂川烦不胜烦。
“小王爷也别嫌奴才啰嗦,可皇上也是为了小王爷好。”梁全笑着说:“小王爷一个人住在宫外,身边也没有什么知冷知热的人,皇上心里难免要多担心。若是信王府里有王妃在,平日里多照看着您,皇上也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