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越和:“……”
他没好气地道:“他有什么大事?”
“小王爷有了心上人,难道这还不算大事?”
旁边正在乖乖喝甜汤的褚沂川顿时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心上人?”
褚越和也不计较刚才的事了,饶有兴致地问:“是哪家的姑娘?”
“皇嫂不是说不提的吗?”褚沂川幽幽问:“前不久亲口和我说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沈玉鸾理直气壮:“我没说是谁呀!”
他幽怨地看了皇嫂一眼,到底说不出埋怨的话,只好继续低头喝汤,剩下一句话也不愿意说了。
皇帝又说:“是谁家的姑娘?若是合适,就下旨赐婚,早先定下来。”
“不着急。”
“怎么不急?”
“小王爷如今年纪还小,先好好培养感情也不迟,要不然太过莽撞,把人家姑娘吓跑了怎么办?”沈玉鸾意有所指:“要是跑了,再找回来就更麻烦了。”
褚越和:“……”
也不知怎么了,今日沈玉鸾说话阴阳怪气,对他百般针对,褚越和回想近日事情,自己也没有哪里得罪她。
大过年的,他忍了忍,道:“你看着办就好。”
然后他再看向甜汤,沈玉鸾仍是没有要让他喝的意思,再看看唏哩呼噜喝得正欢的弟弟,他沉默片刻,吩咐道:“传膳吧。”
……
褚沂川一直在宫中待到初八,到了初八那日,即便他百般不情愿,也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皇宫,上朝办差去了。
年后他就到了兵部。以前在工部学的就得全都作废,从头学起。好在褚沂川向来是个用心刻苦的人,他跟在兵部尚书后面,照旧是先看卷宗,一点一点摸清兵部的底细。
年关刚过,好多人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和热闹里,过了初八,京城的大街小巷依旧热闹,灯笼高挂,彩灯张结,又在准备上元节到来。
褚沂川头一回过上元节,自是十分好奇。
以前只有他和福公公,当然是什么也没有,但福公公以前进宫之前见识过,每年都要和他说一说上元节的热闹。
但他年纪大了,时间久远,也说不清,一年说是看花灯,又一年就说是赛舟,再过一年又改口说是去爬山。褚沂川听了数个版本,到宫外以后才知道哪个是真的。
福公公乐呵呵的:“今年就好,小主子不用听我说了,自己就能见识一番。上元节可是个好日子,说不准小主子的姻缘就在这会儿来了。”
褚沂川更关心别的:“那我能请皇嫂出宫一起看吗?”
“皇后娘娘在宫里,除非皇上恩典,不然是出不来的。”福公公说:“再说,皇后娘娘看过那么多回,肯定不稀罕了。”
褚沂川却不这样想。
皇嫂从前年年看,乍一下没的看了,肯定是怀念的很,她那样爱看热闹的人,肯定是很想要凑热闹的。
“福公公,你帮我个忙吧。”
……
上元节这日,宫中也热闹。
御膳房的厨子一大早就开始做汤圆,包了各种馅料,按照各位娘娘的口味送到各个宫中去。
沈玉鸾最爱吃芝麻馅的,丽妃是肉馅,慧妃是花生馅。三个人坐在一块儿,碗中各有不同。
“今年皇上恩典,说是怕大家思念亲人,特准招家里人入宫呢。”丽妃欣喜地道:“我娘先前给了我消息,说是会晚点带着我妹妹来,等吃完后,我就得回去了。”
慧妃笑着道:“我爹娘都在江南,倒是错过了这个机会。”
“那皇后娘娘……”丽妃自知失言,一下止住了话头。
沈玉鸾并不避讳:“我爹被皇上赶出京城了。”
丽妃:“……”
慧妃也是为她的直白一惊。
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那正好,有皇后娘娘一起作伴,我也不觉得孤独了。”
三人一块儿吃完了汤圆,看时间不早,丽妃便起身告辞。
今日不少妃嫔的家人都进宫来,剩下他们二人,反而显得冷冷清清。
慧妃感叹道:“进宫虽然是好,却不能陪在爹娘身边侍候,幸好有丽妃和娘娘陪着,不然在宫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玉鸾心说:上辈子她也没想到,竟然有坐下来和慧妃好好说话的这一天。
“不知道小王爷今日是否会进宫来。”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他了?”
慧妃掩唇笑道:“谁不知道小王爷与皇后娘娘最是亲近,小王爷那么孝顺,在今日这个日子,肯定也不会忘了皇后娘娘。等小王爷一来,臣妾又是孤家寡人了。”
“他忙着正事,哪里会有空。”沈玉鸾心里说:再说,就算是有空,也不该是找她。
今日可是上元节,谈情说爱的好日子,那位夫人若是有这闲情雅致,也会走出家门,就看褚沂川能不能把握住机会。
只是那位夫人出来了,也是该和她的相公一起,不知褚沂川有没有那个机会。
沈玉鸾这样一想,就开始为褚沂川担心起来。
她在心里埋怨:唉,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现在好啦,就是她想帮忙出主意,还过不去心中那个道德的坎。
再说,她也没什么成功经验,更帮不了什么。
慧妃说:“小王爷对皇后娘娘的事情最上心的,肯定不会忘了皇后娘娘。”
沈玉鸾轻哼一声:“若是这样才好。”
她又道:“要是被你说中了,本宫就再教你一招。”
慧妃眼睛一亮:“皇后娘娘当真?”
“本宫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慧妃喜不自胜,先谢过她一番,又说:“最近皇上来臣妾宫中时,每回都说要喝甜汤,还好臣妾先前向皇后娘娘学过手艺,只是到底没学好,皇上每回喝了,都说味道不对。”
“他又喜欢上甜汤了?”沈玉鸾惊讶。
“这说来也奇怪呢。皇上不是向来不喜甜食的吗?”
皇帝变脸一向快,沈玉鸾是领教过的。她听了也没放心上,只让珠儿拿纸笔来,按照皇帝上辈子的口味,给她写了一张食谱。
“你照这样做,若是他还不喜欢,那本宫也没办法了。”
慧妃看过一遍,疑惑地说:“这好像和娘娘平日里做的不大一样。”
“平日本宫都是按照自己和信王的口味做,皇上口味淡,做法自然不一样。”
慧妃恍然大悟,小心折起收下。
……
到了傍晚,褚沂川果然没来。
沈玉鸾在心中暗暗嘀咕他一声见色忘义,便将慧妃留下来一块儿用膳。这大好日子,她可不想一个人对着皇帝那张脸。
慧妃自然是欣然应下,等皇帝来后,也殷勤地在皇帝身边侍候,给沈玉鸾省了不少事。
用过膳,慧妃也笑着道:“皇后娘娘今日刚教了臣妾甜汤的做法,不知皇上是否愿意尝一尝?”
褚越和多看了沈玉鸾一眼:“你教的?”
“是慧妃关心您,怕不合您的胃口,费了不少心思琢磨。我只是在旁边提点了一下,占不得什么功劳。”沈玉鸾说。
褚越和这才颔首:“那试试吧。”
慧妃借了小厨房,一个人去忙碌。
剩下二人相顾无言,沈玉鸾自顾自地去看自己的小话本,皇帝也到桌案后批奏折。
没多久,淡淡的甜香味就飘了出来。
慧妃从小厨房里出来,温顺地伴在皇帝身边研墨,等甜汤炖煮好后,她再亲自把小碗端到皇帝手边,满脸期盼。
褚越和尝之前,先看了沈玉鸾一眼。
沈玉鸾兀自沉浸在小话本里,头也不抬。
他这才浅尝一口,眉头舒展开来,颔首赞许:“不错。”
慧妃欢喜地说:“皇上若是喜欢,臣妾以后再给皇上做。”
沈玉鸾的话本也读到两位主人公浓情蜜意时,一言一语,说的尽是甜蜜。她慢悠悠翻过一页,不远处那两人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想的还是褚沂川。
不知道他见到那位心上人了没有?
把握住了机会没有?
别人的夫人可不好追,他年纪又轻,会不会被人瞧不起?
等她回过神,那两人也要告辞离开,梁全在后面收拾着桌案上的奏折,走出门时,褚越和与慧妃齐齐停步,回头朝她看了一眼。
沈玉鸾给了慧妃一个鼓励的眼神。
褚越和问:“今日信王没有来吗?”
沈玉鸾疑惑:“小王爷进宫,向来不都是先去看您的吗?”
“他今日让人送了一车东西到御花园里,不知在折腾什么。朕没见他人影,还以为你也知道。”
沈玉鸾愣住。
而后皇帝就和慧妃一块儿走了。
人一走,殿内也空了下来,沈玉鸾把手中的话本翻过几页,却没什么心思再看,脑子里全是皇帝方才说的话。
褚沂川运了什么东西到御花园里?
沈玉鸾一下坐直了。
“珠儿!”她扬声喊:“我要出门!”
上元节的夜晚,圆月高挂,京城里主干道上张灯结彩,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与家人爱人一块儿,游街赏乐。隔了一堵又高又厚的宫墙,外面的热闹似乎传不到里面来。
如今天气还冷,御花园里也光秃秃的,到了夜里,就更没有人来。寒风呼啸,月游云动,只投下大片大片的树影。
沈玉鸾坐着凤辇到御花园门口停下,不禁暗骂自己一声蠢蛋。
这么冷的天气,傻子才会到这儿来。
可来都来了,宫女们在前面打着灯笼,她抱着暖和的小手炉,慢腾腾地往里面挪。
转过了几个弯,里面有光影摇晃,还有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原来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傻子。
沈玉鸾往里面走几步,才总算是看清了。
御花园的湖上,不知何时放了许多的花灯,这儿夜里没有人来,只有巡逻的侍卫,放的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察觉。
而褚沂川正蹲在湖边,和福公公两个人一起,正一盏一盏地点亮河灯,将它们放到湖面上去。可怜福公公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还在这儿陪着小主子吹冷风。
褚沂川急得满头大汗:“福公公,快一点,再晚点皇嫂就要睡下了。”
“奴才在点着呢!”福公公说:“小主子不如先去把皇后娘娘叫来,奴才在这儿接着点,等小主子回来,这些河灯应当也点完了。”
褚沂川立刻道:“那你去叫,我接着点。”
老太监应了一声,麻溜地站了起来。
他刚跑过一个弯,就险些和人迎面撞上,福公公惊呼一声,等看清面前人的模样,连忙扑通一下跪地:“皇后娘娘吉祥!”
湖岸边也扑通一声,褚沂川手中的河灯摔进了湖里。他惊恐地转过了头来。
沈玉鸾无奈走出来:“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儿吹冷风?”
“皇嫂,你怎么来了?!”
“我倒要问问你,在这儿忙些什么?”
其实她方才早就偷听到了,联想起主仆二人的对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不是应该在宫外看花灯吗?”沈玉鸾把珠儿和福公公都赶走,小声问他:“这么好的日子,你不去找你那位心上人,怎么在这儿?”
褚沂川抿了抿唇:“我去找她了。”
“然后呢?”
褚沂川转而问:“皇嫂想看花灯吗?”
沈玉鸾便明白了。
肯定是找了,却没有机会。那到底是有夫之妇,这么好的日子,她肯定是要陪在自己的夫君身边。
那人已有家室,又是褚沂川动了非分之想,可他是一片赤诚之心。沈玉鸾也不好怪谁的错。
她心中怜惜的不得了,柔声说:“你怎么不到储凤宫里找我?我还当你今天不来了,若不是听说你运了一车东西进宫,也不会想到要来这儿看看。”
“我想与皇嫂一块儿看花灯,可皇嫂出不了宫,我就只能把花灯运到宫里来。”褚沂川如实说。
他有随时出入宫廷的腰牌,进皇宫也不用事先通报,天色渐黑,更没有人到御花园里赏花,一切都是悄悄的来。
只是他准备的河灯太多,光他和福公公两人,费了不少时间,反而是皇嫂先来了。
褚沂川十分懊恼。
每一回他想给什么惊喜,总要出点意外,在皇嫂面前丢人,让皇嫂看笑话。
沈玉鸾看着好笑,索性便撩起裙角,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在岸边蹲下,然后托起一盏河灯,轻轻推入水中。
褚沂川连忙说:“皇嫂别动,让我来。”
“你准备那么多河灯,靠你一人,要等到什么时候?”沈玉鸾抬了抬下巴:“不是给我看的吗?难道还要我在这吹着冷风等你?”
褚沂川这才没有再阻拦。
他在沈玉鸾身边蹲下,一盏一盏的点亮河灯,撇着嘴角,早已没了刚才的兴致。
沈玉鸾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我都看见了,你还不高兴什么?”
他嘟囔道:“不该是这样的。”
沈玉鸾还是笑,杏眸弯弯,眸光潋滟,眼中映着的光景像是泛着蜜糖色,比她最擅长的甜汤还要诱人。
褚沂川被笑的害臊,赌气地背过身,一个人生闷气。可没过一会儿,他又自己转了回来。
一盏盏花型的河灯放入湖中,随着水波摇摇晃晃,飘飘荡荡,远的已经飘到了湖中央,连成了弯弯绕绕长长的一道火线。
虽然没看见宫外的,可也莫过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