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沈玉鸾病倒了。
太医给她开了药方,珠儿给她煮了满满一大碗的苦药,和着蜜饯一起咽下,等一碗喝完,神色比先前还要憔悴几分。
慧妃过来看她时,站在她床前看了又看,唏嘘不已:“娘娘一病,倒没有平日风姿了。”
沈玉鸾瞪她:“你要不会说好听话,那就下次换个人来。”
慧妃掩着唇笑:“是娘娘把臣妾叫过来的,一来又要赶臣妾走,臣妾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玉鸾咳了两声,摆手赶她:“你离我远点,小心过了病气。”
慧妃便坐到了不远处桌子那。
她压低声音,悄悄的打听:“臣妾听说昨晚皇上来了储凤宫?”
沈玉鸾哼了一声。
“您还和皇上大吵一架?”
“行了,有话直说。”
“您这病,是因为皇上才得的?”
旁边的珠儿咳了一声,被她们娘娘一瞪,又赶紧咽了回去。
哪和哪啊。是小王爷从宫外送进来的话本太好看,她们娘娘看的入了迷,后来一点也不生气了,却还是不肯睡觉,如今虽是开春了,可夜里头还冷,一不留神就把她们娘娘给冻着了。
她们娘娘嫌丢人,一大早就叮嘱她不准说出去。
沈玉鸾尴尬地说:“你别打听。”
慧妃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她在病中,脑袋昏昏沉沉,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后宫里的事情更不想再管,索性便让慧妃暂时打理几天宫务。慧妃自然乐意,高高兴兴听过她的叮嘱,也不多打扰她休息,很快就告辞离开。
刚走出去,便见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的来,慧妃心思一转,立刻退了回去。
梁全是来送礼的。
赏赐的单子好长一条,念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些箱笼更是摆了满地,连让人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慧妃惊讶地问:“皇上怎么如此大方?”
梁全避而不答,对沈玉鸾道:“皇上说,昨夜的事让您别放在心上,知道娘娘喜欢这些,特地让奴才送来的。”
沈玉鸾冷下脸。
沈玉致当然不喜欢这些金银,这就是给她的了。
可给她做什么?让她忘了昨天夜里皇帝发酒疯的事?
梁全走了,慧妃捂着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满是好奇。
“你看本宫做什么?”沈玉鸾说:“你想要,那就那就拿走吧。”
“这可是皇上给您的赏赐。”
“给了本宫的,还不是任由本宫处置?”沈玉鸾摆手:“拿走,你拿去和丽妃她们分了,一件也别剩下。”
慧妃这下是真的惊了:“娘娘?!”
从来只见皇后娘娘像只吞金兽,只管收银子的,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再说从前她们孝敬的,加起来也没地上这些值钱。
“封口费。”
慧妃恍然大悟。
于是宫中关于帝后的猜测一下消失无踪了。
……
沈玉鸾病了之后就容易困,她本来是如往常一样等褚沂川来,可躺在榻上,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便看见褚沂川坐在旁边,拿着一本杂记在看。俊朗的面庞被火光映出一层柔和的轮廓,安静的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她出神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总算是慢慢醒过神来。
她一动,褚沂川就发觉了,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沈玉鸾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就伸了过来,手背正正好好贴在她的额前。
沈玉鸾愣了一下,才想到,他是在试探温度。
“小川?”
“皇嫂还让我注意身体,怎么自己反倒生病了?”褚沂川皱着眉头收回手:“太医来过了吗?”
“来过了。”
恰好小宫女端着刚煎好的药过来,褚沂川接了过来,舀起一勺吹一吹,这才送到沈玉鸾嘴边。
她愣了一下,慢半拍的低头喝下。
苦药刚入喉,一块蜜饯送到嘴边,她连忙吞下。
沈玉鸾生了病,脑袋也晕乎乎的,不太好用。等蜜饯也落了肚,第二勺药也到嘴边,她才想起来,连忙要接过药碗:“我自己来。”
褚沂川躲过她的动作,把放蜜饯的盘子塞到她手中:“皇嫂自己拿着甜的。”
他难得没露出笑,神色淡淡的样子还有点严肃。沈玉鸾没由来的有些发怵,乖乖应了下来。
一口药,一口蜜饯,等药喝完,沈玉鸾肚子也饱了。
她躺回去,毯子被褚沂川拉到下巴处,盖的严严实实,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又被按了回去。
“皇嫂都生病了,那就老实一点。”褚沂川叹气:“我在宫外见不着,皇嫂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还说明年还要和我一起去看花灯的。”
不就是受个风寒,被他说的像是要出什么大事一样……
但沈玉鸾还是老老实实的躺了回去。
她说:“那我要看话本。”
褚沂川不由分说拿起一本:“我念给皇嫂听。”
沈玉鸾:“……”
她瞅瞅褚沂川的脸色,“行,行吧……”
从前都是她照顾人,这下被反过来照顾了,沈玉鸾还有点怪不习惯的。
小川怎么都变得凶巴巴的了。
第41章
褚沂川不但变得凶巴巴,还会管她了。
沈玉鸾眼睁睁看着她没收了自己所有的话本——那么多的话本,全是褚沂川给她送进宫的,堆的能有半人高,他找了一只带锁的箱子,把它们全丢了进去,钥匙也被他收进怀里。
沈玉鸾很是不敢置信,一下坐了起来:“你不给我话本看?!”
“是替皇嫂代为保管。”褚沂川说:“什么时候皇嫂病好了,再还给你。”
沈玉鸾虎起脸:“这与话本有什么关系,太医已经替我看过,本来就只是小小的风寒,几日就能好了。”
褚沂川:“珠儿姑娘都告诉我了。”
“……”
小宫女目光躲闪,不敢和他们娘娘的视线对上。
沈玉鸾噎了噎,一时也没想到能够狡辩的话,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下。心里却想着等褚沂川离开后,就找那些擅开锁的能工巧匠,替她把里面的话本拿出来……
但被褚沂川盯着,她那点小心思在心里头咕噜咕噜的闹腾,面上却是安安分分的,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沈玉鸾被盯着喝了药,听了故事,没多久又觉得困了,她到内室里歇下,睡着前还看见褚沂川立在门外,门上映着一大片人影,絮絮叨叨地和她说……
“今日进宫匆忙,进宫后才知道皇嫂病了,什么也没有带来。皇嫂好好养病,明日就给皇嫂带宝芝斋的点心,再给皇嫂带些打发时间的玩物……”
沈玉鸾听着听着,迷迷瞪瞪睡了过去,满脑子便全是宝芝斋的点心。
果然还是小川了解她。
……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了,珠儿动作轻轻地推门出来。
“小王爷,娘娘睡着了。”
“好。”褚沂川颔首:“你好好照顾皇嫂,多照看着她,别再让她又贪玩了。”
珠儿抿着嘴乐:“小王爷比娘娘还小几岁,这下倒显得比娘娘还稳重不少。从前都是娘娘照顾小王爷的。”
褚沂川莞尔:“皇嫂虽然年长,却还有几分孩子心性,只要顺着皇嫂的脾气,皇嫂还是很好哄的。”
“小王爷这话可不能到皇后娘娘面前说,要不然,娘娘可得发脾气。”
褚沂川自然明白。
他见时候不早,便和珠儿告辞:“珠儿姑娘多费心,明日我再来看皇嫂。”
“小王爷路上小心。”
褚沂川免了他们送行,自己提着灯笼出去。
他往宫门的方向走,心中又有些遗憾。本来今日他想来和皇嫂报喜,杨大人连着针对他数日之后,终于被他打动,今日肯拨差事给他办了。只是一进宫,他就先得知皇嫂生病,其他事情自然就只能往后放。
褚沂川转过一个弯,就见梁全等在前头。
他脚步微顿,走到梁全面前时停了下来:“梁公公?这么巧?”
“不巧。”梁全赔着笑道:“奴才是特地在这儿等小王爷的。”
“等我的?”
“皇上想见见小王爷。”
褚沂川颔首:“那梁公公带路吧。”
御书房里灯火大亮,褚沂川在门口将灯笼交给太监,自己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抬脚进去。
皇帝坐在龙案之后,也不知等了多久。
“皇兄。”褚沂川行了个礼:“皇兄这么晚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褚越和避而不答,反问他:“这么晚了,你才从储凤宫出来?”
褚沂川愣了一下。
他向来注意分寸,平时有皇帝在,才敢多留一会儿,若是皇帝不在,就早早离开,不让旁人多说皇嫂的闲话。
他很快反应过来:“今日皇嫂生病了,我心中担心,便多留了一会儿。”
褚越和顿了顿,问:“她病的怎么样了?”
“问过储凤宫的人,说是太医看过,好生休养几日就好,并不严重。”
“那就好。”
褚越和神色有些不自然:“那这几日,你多进宫来看看她。她一见到你就高兴了,还有,在她面前,替朕……替朕说几句好话。”
褚沂川面露不解。
褚越和:“她突然生病,与朕也有几分关系。她正气头上,朕也不好在她面前多说什么。”
褚沂川更加不解:“皇兄做了什么,才让皇嫂生气?”
“你不用管,照朕说的做就是。”
褚沂川若有所思地应下。
皇帝叫他来,倒也没有别的其他事,很快便放他离开。
梁全把他送出去,褚沂川在门口拿回自己的灯笼和大氅,把大氅披到了身上。
“梁公公。”他把人叫住:“皇上和皇嫂发生了什么?皇嫂向来脾气好,怎么会把自己的身子都气坏了?”
梁公公心里想:小王爷可真是偏心眼,对着现在的沈姑娘还能说一句脾气好哇?
他苦笑着道:“奴才哪里敢说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不是,小王爷去了一回储凤宫,什么都没听说吗?”
褚沂川摇了摇头。
梁全便凑近他,压低了声音:“小王爷听了,别与外人说。昨夜皇上喝了酒,肚子里有话,便全冲着娘娘说了。”
“说了什么?”
“那可不好与外人说。”
褚沂川笑了笑:“我也算外人吗?”
梁全便含含糊糊:“感情方面的事,奴才不敢多嘴。只是您劝一句,劝劝皇后娘娘,对皇上好些,总没什么坏处。”
褚沂川也不为难他,道了一声谢,就提着自己的灯笼走了。
夜里的宫城,连朱墙碧瓦都被夜色遮掩,安静的只有野猫嚎叫的声音。
他沿着进宫来的路往回走,身影藏在夜色之中,一盏明明灭灭的灯笼只够照亮脚底下的路。路上空荡荡的,连个过路的宫人也没有。
褚沂川神色冰冷。
感情的事?
梁全是皇帝身边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皇嫂的事。
是他们对不起皇嫂在先,现在又让皇嫂对皇帝好些?
就是三岁稚童都知道此事不讲道理!
褚沂川将灯笼用力掷到地上,坍倒的蜡烛烧着了纸糊的灯笼,烈火熊熊燃了起来。
他头也不低,抬脚越过,身影隐入漆黑如墨的夜中。身后的灯笼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很快便烧成了一摊灰烬。
第二日,褚沂川果然带着宝芝斋的点心进宫来。
沈玉鸾等了一整日,总算是把他盼来,一见到他,顿时感觉自己的病都好了大半。
她吃着点心,再看褚沂川从怀里掏出钥匙,把她的那些话本杂书还给她,顿觉另外一半也好了。
“小川?!”沈玉鸾受宠若惊:“你这是有什么大好事?”
“昨日是我错了,皇嫂生病,就该多看些杂书,这样才好受一些。今日我就还给皇嫂,皇嫂要早点好起来。”褚沂川说。
按照他对皇嫂的了解,前晚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肯定气的不得了,储凤宫里又没人给皇嫂撒气,不过是多看几本话本,总比一肚子气憋在心里气出病来好。
皇嫂能有什么错呢?
他不但还了话本,还带进宫来一堆消遣玩意儿,把沈玉鸾看的眼花缭乱。
“你怎么连牌九都带进来了?”沈玉鸾说:“我不会玩这个,慧妃倒是擅长,每次都能赢走许多银子。”
褚沂川:“皇嫂玩的高兴,我这儿还有许多银子。”
“你自己的银子,你自己收着。”
“我没什么用处。”
褚沂川还当真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塞到她的手中:“皇嫂数着玩。”
沈玉鸾:“……”
沈玉鸾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怎么了?也病了?”
褚沂川面露不解:“我怎么了?不是一直这样吗?”
沈玉鸾想了想,还是摇头:“你以前也好,但不像今天这样。今天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要讨好我。”
褚沂川哑然。
不过沈玉鸾向来喜欢金银,厚厚一叠银票拿在手里,当然让她高兴的不得了。皇帝给的她不想要,但褚沂川给的,她收的就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