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信中问褚沂川发生了什么,但回信里却没有得到回复。她只看见褚沂川的安抚,他还在信中言明自己近日的一些部署,皇帝虽然冷待他,但有不少人看不过眼,偷偷站到他这一边。
沈玉鸾仍旧担心。
于是褚沂川又辗转往宫中送东西。
送她喜爱的金银之物,送她爱吃的糕点,还有那些话本。信收了好几封,见他的确没事,沈玉鸾才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她还收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一支金簪。
到这时也不用再拖人转送了,褚沂川买通了几个侍卫和太监,偷偷帮他往储凤宫里送东西。
金簪被装在一个锦盒里,匠人的手艺精湛,金簪华美精致,顶端缀着剔透红玉,花瓣处却有几丝违和,沈玉鸾看了又看,好像是有几分修补的痕迹。
但东西是小川送的,沈玉鸾心中还是美滋滋的。
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怎么能送这个给我。”
珠儿在一旁说:“小王爷从前不也送过不少首饰?娘娘的梳妆台上可有不少小王爷从宫外送进来的。发簪也有不少呢。”
“那怎么能一样。”沈玉鸾羞臊地在心中说:那会儿她还不喜欢小川。
现在喜欢了,再看这些首饰也不同了。男子赠予发簪,在世人眼中有定情之意。但想来小川不懂这些,只因她喜欢这些风光俗物,所以一开始就挑中了她的喜好。
没关系,不懂也可以。
反正她收到就很高兴啦。
沈玉鸾喜欢的不行,特地为金簪配了一身新衣裳,得意地给一众妃嫔看。若是有人夸发簪好看,她就大方地赏赐一番,半天下来,整个人都被哄到了云巅上,飘飘然了。
傍晚,皇帝照旧来储凤宫用膳。
从褚沂川再被拦在皇宫外时,沈玉鸾对他就没有好脸色,但褚越和只当作没看见,依旧每日的来。沈玉鸾便把慧妃等人叫来一块用膳,妃嫔里多的是有人想讨好皇帝,每日抢着来。
但今日不巧,说好了的庄妃还没来,皇帝就提早来了。
沈玉鸾偷偷翻了一个白眼,在软榻上翻过身,只当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褚越和却是心情正好。
他迈进来的脚步轻快,手中还拿着一枝花,花上带着露水,显然是不久前刚摘的。
“皇后,你瞧,方才朕在御花园里……”他的脚步猛然顿住。
沈玉鸾头也没回,也没应声,他的视线却凝滞在了她头上的发簪上。
红玉剔透的金簪,与他先前看过的一模一样。
褚越和脸上的轻快喜意一下子消失不见,他疾步走到榻前,伸手取下发髻中的金簪,放在手中仔细端详。
沈玉鸾被吓了一大跳,只感觉头上一轻,她一摸发髻,连忙翻身坐了起来。“你做什么?!”
她伸手要抢,却被皇帝很快躲过。
“这是什么?”褚越和沉下脸,手心被金簪枝叶的棱角硌得生疼:“是信王送给你的?”
“你……你胡说什么。”沈玉鸾心惊胆战地看着被他捏在手心里的金簪,唯恐怕被他抓坏了。她口中应:“什么信王不信王的,他连皇宫都进不了,怎么给我送东西?”
“他如何送进来的?”
沈玉鸾心中慌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
“好,好。”褚越和咬着牙,怒火已经将金簪烧得面目全非。他恨恨地看着沈玉鸾,将她的惊慌与心疼全都看在眼中,那些情绪却无一点是因他而生,更无一点是在意他的心情。
发簪与鲜花都被他丢到地上,在脚底狠狠碾压过,沈玉鸾惊呼一声,连忙弯腰去救,褚越和很快抬起了脚。
“你疯啦?!”
她抬起头时,皇帝已经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沈玉鸾捧起金簪,花瓣枝叶都被踩断,连红玉也分离了簪体,她心痛地不得了,险些就要气抽过去。
“珠儿!快点,快叫尚衣局的人来!”
珠儿忙不迭跑了出去。
等庄妃喜气洋洋来用膳时,还没踏进门,就听见皇后娘娘大声骂皇帝的声音,她连忙捂住耳朵,悄悄向宫女打听一番,问清之后,也不敢进去,捂着耳朵悄悄地回去了。
……
沈玉鸾找了宫中的工匠,让他们修好金簪。
那金簪被皇帝一脚踩坏,连工匠都看得摇头,直言是个难活。她气得没办法,又骂了一遍皇帝,只好让工匠慢慢修,务必尽善尽美。
还不等金簪修好,朝堂便传出了事。
边关有外敌来犯,守城的将军不战而逃,外敌侵入城中,烧杀抢掠,使无数百姓遭殃。消息传到京城,帝王震怒,在早朝上发了大火。
等消息传到后宫,皇帝已经指派曹将军带兵前往边关御敌,还言明让信王随行。
到沈玉鸾耳朵里时,圣旨都已经下到信王府了。
沈玉鸾一下子白了脸,手中的杯盏怦然落地。珠儿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瓷片,连手都在抖。
“怎么可能?!”沈玉鸾不敢置信地问:“是不是你听错了?”
“是真的。”丽妃小声说:“我听到消息后,也去确认了一遍,信王殿下也进宫了,娘娘要是不信,可以去御书房看看。听说正是在商讨边关御敌的事情。”
沈玉鸾哪里坐得住,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她出去时还撞上了来找她的慧妃,慧妃只来得及叫她一声,就看着人跑远了。
慧妃转过头来,与丽妃对上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娘娘知道了?”
丽妃缩缩脖子:“知道了。”
“你呀。”慧妃没好气地说:“你也太着急了,难道不知道娘娘……”她忽然闭了口。
丽妃不解:“什么?”
“没什么。”慧妃叹了一口气,拉着她也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咱们得拦着娘娘一些。”
御书房中。
皇帝正在与官员们商量边关御敌的事情,侍卫们拦在门口,沈玉鸾没办法,只好在门口等着。
她见不到人,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在御书房门口焦急地踱步徘徊。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曹将军,沈玉鸾忽然对他们点头,一个一个看过去,褚沂川在最后一个走出来,她一看见人就把人拉住。
沈玉鸾焦急地说:“小……”
褚沂川按住她的手,对她微微摇头,她好努力才把话忍了下来。
梁全跟了出来,看见她也不敢吭声,见二人拉在一块儿,竟也是什么也没有说。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皇帝忽然松口,就好像是给她一顿断头饭一样。
沈玉鸾恨恨瞪他一眼,耐着性子跟着褚沂川走了出去。
慧妃追到此处,见二人背影,又把要冲上前去的丽妃拉了回来。
“好了,让娘娘和信王殿下好好说说。”
丽妃满头雾水。
二人一直走到了空旷无人,也无人能偷听的地方,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沈玉鸾已经冷静了下来,唯独眼眶还通红着,“你接圣旨了?”
褚沂川点头:“接了。”
“你接圣旨干什么?!”沈玉鸾又气血翻涌,着急地说:“你平时也不过是学几下拳脚功夫强身健体,怎么也敢上战场?!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你没有听说过?刀剑无眼,就是杨将军那么厉害的人物,也不敢夸大托词,说是一定能平安归来,你怎么就敢接下来?!”
“是不是皇上逼你的?他最近就是脾气古怪,我去给你说情,你堂堂王爷,享福的日子都没有过多久,他怎么敢让你上战场上去送命?!”她越说越气,拉着褚沂川就要走。
褚沂川连忙把她拉住:“皇嫂,我是心甘情愿的。”
沈玉鸾便红着眼眶骂他:“你心甘情愿什么?你不是最听我的话吗?我让你行事小心,你怎么就不听?我没看着你就与皇上吵架,他把你拦在宫外进不来,现在倒好,又把你打发上战场。他是为你好吗?他分明是想害死你!”
“我都知道。”
“你知道……你……你知道还去!”沈玉鸾快要被他气死了。
褚沂川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让她哪里也去不了。她自己气了一会儿,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她吸吸鼻子,又问:“那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皇上如今忌惮我,继续留在京城里,他不会再给我半点机会。战场虽然凶险,却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见她冷静下来,褚沂川才缓缓放开她的手。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到沈玉鸾面前时,又在半空中顿住。
沈玉鸾浑然不觉,自己接过来擦掉眼泪。
“你留在京城里,总能找到机会的,何必去那么凶险的地方?你已经是王爷,很厉害的人物了,何必冒这么大的险。”
“那样太慢了。”褚沂川说:“我想让皇嫂出宫。”
沈玉鸾眼角含泪,呆呆地看着他,有些没回过神来。
“……我?”
她脑袋都懵了:“你去上战场,就为了换我出宫?”
“我先前答应过皇嫂,会把皇嫂带出宫的。”
的确是有这个话……
沈玉鸾一下子不知道该哭该笑,狂喜与震惊一齐砸到她的脑袋上,与原来的难过搅和在一起,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胡闹!”好半天,她才憋出一句:“太胡闹了!”
“出宫的事情,我自己能想办法,用不着你犯着性命危险帮我。”她原来也只当褚沂川随口应下的,他答应过的事情那么多。
“但我已经把圣旨接了。”
沈玉鸾后面的话一下子憋了回去。
她又气又急,重重戳了一下对面人的脑门:“你怎么就不与我商量一下!”
褚沂川摸了摸额头,讨好地对她笑,眼眸黑亮,又像是摇尾乞怜的大狗。
其实他也知道,此事根本没有商量的机会。皇帝直接在早朝上将他叫了出来,不顾朝臣反对要把他送去边关,皇帝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清楚,但他只能接下这道圣旨。既然他没法更改,那就早些接受,借这个机会做他要做的事情。
与其悲愤填膺,还不如多安慰皇嫂。
褚沂川从领口里抽出绳坠,挂着的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铜钱。
那是先前沈玉鸾送给他的,被小心珍藏。
“皇嫂以前把吉祥如意分给了我一半,有皇嫂保佑,好运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
沈玉鸾看着那枚铜钱,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送给皇嫂的金簪,皇嫂有好好收着吗?”
“当、当然有。”沈玉鸾更难过了,她也不好说,那金簪被皇帝踩坏了,现在还在修。
褚沂川心满意足,道:“那我出城那天,皇嫂戴着金簪来送我。”
“好!”
沈玉鸾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她立刻改口:“算啦,我不能说那些望你平安的话。我看过那么多话本,最后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褚沂川哭笑不得。
他又说:“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皇嫂。”
沈玉鸾立刻追问,“什么事情?”
褚沂川余光瞥见远处。
皇帝到底还是大方不了,已经派梁过来寻他。
他收起笑意,道:“之后再说吧。”
第53章
直到褚沂川随军出征,沈玉鸾也没机会听到他没来得及说的那件事。
皇帝依旧不让褚沂川随意进宫,凡进宫也只是商讨御敌要事,离京的日子来得很快,沈玉鸾知道他这段时间忙碌,也不敢多打搅,只能焦心地命人准备东西,等大军出征之前,交到褚沂川的手上。
也不管有没有用,反正她想到什么,就一股脑全送了过去。
等到大军出征那日,皇帝亲自送到城门口,沈玉鸾也借着皇后的身份跟了过去。
大军主帅是曹将军,信王随行,趁着皇帝与曹将军说话的时候,沈玉鸾总算是找到机会与褚沂川说话,偷偷把一个平安符塞了过去。
褚沂川摩挲着手心里的平安符,针脚细密,是沈玉鸾亲手做的。
“也没来得及去金云寺开个光,里面的经文也是我自己抄的。我也不知有没有用,你要是不想要的话,就把它丢了吧。”
褚沂川含笑把平安符收好:“我会小心的。”
沈玉鸾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今日穿了一身兵甲,钢铁铸成的铠甲再威风不过,沈玉鸾亲眼看着他从赢弱变成如今这幅厉害的模样,可一想到他此去前路多艰险,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在心里又把皇帝骂了一通。
褚沂川将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也不难猜出她的想法。他只又把安抚的话说了一遍:“皇嫂放心,我会万事小心的。”
“你一定要多注意小心。”
“好。”
“没有立功也不要紧。”
“好。”
“有机会就多给我寄信,离得远我看不见,我要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如何。可别报喜不报忧,大不了我去问皇上。”
“好。”
沈玉鸾叮嘱完了,却又舍不得就这样结束,她想了又想,才总算是想起来:“那你先前要与我说的事呢?”
褚沂川顿了顿:“还是回来再说吧。”
“要等这么久?”
褚沂川点头。这一走不知要多久,他也不知皇嫂会如何想。与其让两方都昼夜难安,还不如让他有个盼头。
沈玉鸾只好道:“好吧。”
“皇嫂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