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见到的西泽,可是一点也没引起他人注意。
凯伊笑着点她的额头:“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公主才只有八岁,哪里会记得这些?”
奥萝拉哦了声。
难怪她没印象。
不过,按照时间算,应该是西泽在峡谷一战成名不久。
没想到西泽年轻时这么受欢迎,和现在出行几乎无人问津的状态实在太不同了。
奥萝拉整理好衣服:“我走了,凯伊。”
凯伊交代:“路上小心。”
奥萝拉点头嗯了声。
看到门外正等着她的青年,暗自下定决心:
今天一定要把青年给送走!
青年见到她,清冷的眼眸泛起波澜,仿佛点亮了一盏灯,荡漾着细碎光芒。
自然而然的跟在她身后,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影子,也像是在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西泽的替身。
奥萝拉想要说“等会把你送回家,我们就分开吧”的话再次卡在喉咙,宛如一根细小的鱼刺,疼痛的难以忽略,却又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她蹙蹙眉,瞪上了马车。
青年的步伐很轻,几乎没有重量,飘进马车,坐在公主对面。
相顾无言。
马车开始缓慢行驶。
车轮声沉闷的轧过地面,压在尚未清理干净的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咯吱……”
“咯吱……”
“咯吱……”
节奏感极强,敲在奥萝拉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青年似水般流淌开瘫在座位,五官漂浮在果冻般的液体上,扭曲而诡异。
那双碧绿色的眼眸。
那双干净纯粹,不谙世事且天真的碧绿色眼眸,闪烁着充满恶意的绿光。
宛如咧开嘴,露出阴森森獠牙的狼,眼中闪着饥饿的,贪婪的幽幽绿光,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奥萝拉眨眨眼,伸手摸到流淌成水的青年……
果冻顺势爬到她的指尖,舔砥般路过她的肌肤,最终爬到了翅膀,落在了那个小孔,似是找到了温馨的窝,晃荡着,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奥萝拉身体一颤,倒在车厢。
不疼,像是砸到了软弹的果冻上。
她倒下,看着对面流淌着的酷似西泽的五官,记忆碎片呼啸而过——
诺厄族有个花海圣地,里面种的不是月季,而是类似罂粟花的品种。
有毒,也令人沉迷。
沾染上了,便再也无法戒掉。
奥萝拉从书上看到这些,问西泽有没有去过这个传说中的圣地。
西泽抽走她手中的书,优雅的翻看着:“去过。”
奥萝拉眨巴着眼睛,等西泽讲。
驱魔者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奇闻异事,所以她很喜欢听西泽讲故事,那些听起来就觉得天方夜谭的故事。
西泽见她眼巴巴的模样,哑然失笑:“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他神色之中浮现出些许怀念:“你想去看看吗?”
奥萝拉:“去传说中的圣地吗?”
西泽:“嗯。”
“那里很美,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去过了才知道喜不喜欢。”
奥萝拉凑到他身边看圣地的图片,画的很抽象。
西泽:“那我们后天就去,怎么样?”
奥萝拉惊讶:“这么急吗?”
西泽点头:“你学习了那么久,也要出去历练一下了,实战比理论更重要。”
奥萝拉眼神一亮,她早就想出去了,但是:“我父王不会同意……”
西泽:“别担心,我陪着你,他会同意的。”
……
“殿下?”
“奥萝拉公主?”
奥萝拉回神,没有果冻,没有快要融化的五官,只有青年疑惑的目光,当然还有眼中藏着的化不开的伤感。
青年:“您刚刚又在想他吗?我叫了您好久。”
奥萝拉愣愣,抬手摸到翅膀。
那个小孔很隐蔽,似乎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
青年又呼唤了一遍:“奥萝拉公主。”
奥萝拉抬眼:“啊?”
她习惯性的想要揉眉心,无意中碰到了今天戴的头饰,垂在额头的吊坠冰凉无比。
公主捏住吊坠。
刚刚的记忆,就是她出远门,离开诺厄族领地的原因吗?
跟着西泽去圣地游玩。
她离开诺厄族的原因。
可为什么,她回来,不管是凯伊,还是国王,又或者是侍卫侍女,都统一口径,说:
她是自己贪玩而跑出去的呢?
难道西泽没有告诉国王他要带她出去历练吗?
可是不对啊。
她醒过来的时候。
凯伊就心疼的说,你离开的时候,国王还让你带侍卫,给了你很多防身的武器,没想到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
又不是偷偷跑出去的。
她出门的时候,国王肯定还会送她啊,一定会见到西泽。
怎么现在就成了,她独自一人出远门呢?
奥萝拉脑海中想着好多事,最终把疑惑全压在了心底。
这些疑惑,也只能慢慢解开了。
既然国王与凯伊一开始就瞒着自己,也许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股幽香。
很好闻,和昨天药剂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奥萝拉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停了下来,脑袋爆-炸般的疼痛也渐渐平息。
她舒了口气,见青年拿着的琉璃瓶,里面冒着蓝色的幽光,好奇问:“这是什么?”
那股香味是从这个琉璃瓶散发出来的。
青年淡淡回:“是昨天给您上药的药水。”
“点燃它,会有平息凝神的作用。”
祂熄灭蓝光,盖上漂亮的盖子:“我注意到您呼吸急促,神色凝重,所以就自作主张点燃了……您不会怪我吧?”
说到最后,祂忽然露出一种可怜的表情。
有些僵硬,像是练习了无数遍,特意调整好角度,故意做给人看的可怜模样。
奥萝拉干巴巴:“不会的。”
她又问:“你这个药很有用啊,可以卖给我一些吗?”
青年敛了可怜的神色,冷淡说:“抱歉,私人秘方。”
态度转换的过快。
奥萝拉一时没反应过来。
青年侧着脸,不去看奥萝拉,小声嘟囔:“谁想要钱……”
好一副只要爱情不要钱财的模样。
奥萝拉有些无语:“你不是……家境朴素吗?”
青年:“……”
祂倔强:“那我也不要钱。”
顿了顿,又补充:“不要您的钱。”
奥萝拉:“……”
她已经不想评价青年的举动了。
前后言辞完全不一致,逻辑框架完全无法支撑,但种种迹象又很浅显的表达出一个真相:
祂竟然真的是为了爱情……吗?
奥萝拉想不通。
只是兰洛河见了一面,就这么情根深种吗?
她心中多了些警惕,决定,今天一定要把这位有志青年给送走!
“我昨晚看了您说的爱情小说。”青年忽然开口。
奥萝拉:“?”
“你昨晚没睡觉吗?”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昨晚睡的很熟,而青年说睡在她的房间,但却没上-床……
“我今晚会给你安排房间的。”
等等,不对。
她不是要把青年送走吗?
奥萝拉闭上嘴巴。
青年露出了浅笑:“没关系,不需要安排房间的,我在您的房间就休息的很好。”
奥萝拉跳过这个话题,“你昨天看了什么小说?”
青年唔了声,认真回想:“《身为白月光替身的我送女主进火葬场》,《替身男配重生后》,《炮灰替身是海王》,《我靠撒娇成功上位》……”
奥萝拉:有被内涵到。
她准备等青年掰着手指把所有的书都查完后,跳过这个尴尬话题——
青年:“哦,还有一本。”
“《炮灰替身阴差阳错睡了女主后》。”
祂迎着奥萝拉如遭雷劈的模样,从袖子里拿出那本书:“是本狗血的带球跑小说。”
“过程无虐,结局圆满。”
“殿下要看看吗?”
奥萝拉:“不了……”
青年遗憾的拿回书:“这本书很有教育意义的。”
奥萝拉艰涩问:“警告我们不要轻易发生……的关系?”
青年摇头,幽幽说:“告诉我们,阴差阳错是有好结果的。”
这是在回应,她昨天说阴差阳错认错人的事情。
奥萝拉:再一次被内涵到。
好在马车停了下来。
奥萝拉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逃离这个令人尴尬的车厢。
大概因为今天下午是西泽雕塑像的揭幕仪式,所以今天的教堂空无一人。
神父都换了便装准备出门参加揭幕仪式。
见到奥萝拉,神父温和笑着打了个招呼:“公主殿下,您今天不去观看揭幕仪式吗?”
奥萝拉看了看时间:“我祷告结束就去。”
神父笑了:“也是呢。”
“殿下每天都来这里为西泽大人祈祷,怎么会错过西泽大人雕塑的揭幕仪式呢?”
“那我先走了。”
奥萝拉点头:“待会儿见,神父大人。”
神父也说待会儿见,公主殿下。
路过青年时,怀揣着一丝八卦,看这位能够让公主不顾受伤的身体奔赴而去的青年。
恰好,与青年幽幽的绿眸对视。
神父猝然收回视线,呼吸急促,思绪混乱,在奥萝拉惊讶的目光下,猛地冲进教堂,跪在神像下祈祷,嘴巴里念念叨叨。
奥萝拉:“?”
青年淡淡说:“可能是被公主每天祈祷的精神感动,突然极为迫切的想要为西泽大人祈祷吧。”
是这样吗?
怎么感觉神父是在为自己祈祷呢?
他的身体可都在恐惧的颤抖。
奥萝拉狐疑盯向青年。
对青年的怀疑,已经越来越多了。
青年敛了气息,站在奥萝拉另一边,是神父的视线盲区。
好在神父很快就恢复正常,茫然的看了看周围,好像在怀疑自己为什么突然祷告,揉了揉脑袋,迷迷糊糊的离开教堂了。
奥萝拉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又担心青年无聊:“你可以去外面玩一玩等我。”
“当然,不等也可以。”
青年:“我陪您一起。”
祂看了看这座屋顶很高的教堂,两侧墙壁挂着神明击杀魔鬼的画像,还有圣洁的婴儿天使,整个教堂都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青年坐在奥萝拉身边,距离很近。
——这是他们相遇以后,除了上药以外,最近的距离。
“奥萝拉……”
“这里很好……”
奥萝拉忽地扭头。
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祂终于不装了,最起码不装着对她恭敬了。
青年扯嘴笑了:“你看,这里这么圣洁,真想把它染脏呢。”
奥萝拉蹙眉。
祂可惜:
“不过奥萝拉一定不愿意和我一起弄脏这里。”
青年的手指似是无意擦过她的翅膀,擦过那个小孔。
奥萝拉哆嗦了下,感受到强烈的侵略性,她想朝旁边坐一坐,但动不了。
青年放肆而大胆的拨弄了下她额前的红宝石:“祷告吧,奥萝拉……”
清冷的面容噙着略显嘲弄的笑:
“为你的西泽,祷告吧……”
奥萝拉动不了,但能说话,厌恶道:“你别碰我。”
那种挑-逗而放-浪的举动。
还有这种放-荡的话语。
奥萝拉发自内心觉得讨厌。
她不再给青年留任何面子:“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会留你在身边的,不管是做什么。”
青年揪住她的翅膀,在奥萝拉以为祂会恼羞成怒时——
“好啊。”
祂摩挲了下那双翅膀,因为摩擦力太大,指腹沾染了些金粉。
见奥萝拉敏感的从脸到脖子都染了那晚月季的红色,双手却紧紧的攥住衣裙,猫儿似的水眸含着怒火瞪着祂。
青年的指腹涂抹在她眼尾,金粉浮在那里,像颗星星。
“还记得我们放月季的地方吗?”
“奥萝拉……”
“那是我和你的回忆,不是和西泽。”祂的语气危险,“别忘记了。”
奥萝拉能够动了,偏开头,“滚。”
青年站起身,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不染尘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