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青年浮现了淡淡的讥笑。
“是的。”奥萝拉肯定说,“西泽。”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眉眼。
青年就是西泽。
明明想到了记忆应该会有消除疑惑,但如今反而更加疑团重重。
青年毫不意外被猜到身份。
“您想起来了,殿下。”
祂现在原地,胸前仿佛又破了个大洞,猩红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白色衣袍。
花香飘过,带来青年似是平静,似是委屈的话语:
“那您还记得,您在这里杀死了我吗?”
第87章 08 我不会信奉你这种虚伪的神明
您在这里杀死了我。
记忆依然是碎片化的形式。
尤其是梦境模糊的后半段, 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不然她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杀死西泽——
当然,如今看来。
西泽是不是西泽还另说。
奥萝拉与青年相望。
青年向前一步,站在马车边缘, 碧绿色的眼眸浮现出了丝戾气, 很快又掩饰住。
“您要再杀我一次吗?”
奥萝拉并不怎么喜欢随便杀人, 而且现在自己显然不占优势:“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青年垂眼:“因为我,不是那位英雄西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英雄这个词从青年嘴里说出, 说不清的嘲弄。
奥萝拉在青年逼近的时候, 就不自觉的缩了缩脚, 拉着裙摆, 把脚藏起来。
花海的幽香与曾经的回忆侵袭过来,让奥萝拉有一瞬的失神, 肌肤都开始滚烫起来。
青年进了马车。
关上了车门。
马车又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
奥萝拉朝角落躲了躲,隔着车窗, 能够看到长的超过人类平均身高的花海。
青年凑到她身边:“它之前只到脚踝高。”
奥萝拉又离青年远了些, 心不在焉的嗯了声,思绪有些远——
昨天青年说要去求祂。
她在想是需要身体做筹码,那一会儿心情浮现的,她以为是麻木。
实际上是早就与青年发生过更加亲密的关系, 抱着睡也睡过的心理, 以及——
某些无法言说的少女酸甜心思。
见了鬼了。
她喜欢西泽,为什么要杀了西泽?
是因为西泽不是西泽,因为欺骗?
青年清凌凌的腔调忽远忽近, 有些空灵:“这片花海低垂的时候,能够让人一眼便看到爱人。”
奥萝拉微怔:“那现在呢?”
青年漫不经心:“谁知道呢?”
“也许是在迷茫之中,寻找爱人吧。”
奥萝拉选择跳过情爱话题:“你不是西泽……”
青年讶异:“你不是已经原谅我这件事了吗?”
奥萝拉:“……”
不,这她没想起来。
青年抿唇, 半晌,嗤笑了声。
语气嘲弄:“好样的。”
奥萝拉选择沉默。
这句话显然不像是对她说的,所以她贴心的保持沉默,给青年留下一点空间去自我调节情绪。
不过青年情绪走的很快。
或者说,是掩藏了起来。
奥萝拉不由得问:“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温柔却保持疏离的西泽。
如今冰冷到近乎冷漠的青年。
就连长相也不是完全一样。
西泽的长相并没有青年这么冷冽。
祂说:“都是我。”
奥萝拉眨巴眨巴眼,盯着祂。
青年挪开视线:“没那么温柔。”
真实的模样,没有身为西泽时那么温柔。
祂坦诚以后,又迅速补充:“但面对你,我永远温柔。”
奥萝拉心脏乱跳,这种克制不住的少女情怀让她有些无法直视青年。
于是她想到了她杀死过西泽,又淡定了下来。
牵扯到人命,情-爱就变得莫测。
奥萝拉小心询问:“我为什么……嗯,了你?”
特意跳过“杀”这个字。
仿佛说出都会有代表着不详。
青年脸色粉红,眼神飘忽,羞涩的给了个答案:“你馋我身体。”
公主:“……”
想哪里去了?!
大概是奥萝拉脸色过于复杂,青年明白过来,平复了苏醒过来的恋爱脑,淡淡说:“谁知道呢?”
“诺厄族并不安全,留在圣地对你也是一种保护。”
“你想要回去,我想让你留下。”青年停顿了下,“这可能就是我们的矛盾吧。”
奥萝拉狐疑:“就这么简单吗?”
青年:“不然呢?”
祂眼睫垂下,忧伤而落寞,“你不喜欢我,想要离开,又不信任我,最后拿刀杀掉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语气透着无限可怜。
奥萝拉有点心虚。
青年继续说:“我是神,只是受了伤,所以没死掉。”
“但你想要离开,我送你回了诺厄族的圣地。”
奥萝拉自动补全剩下的剧情。
因为喜欢她,所以主动接近她,主动提出做替身,而且还有那些治病的药。
药……
“为什么这种药有成-瘾性?”
青年淡淡:“没有成-瘾性。”
“只是你伤没好,所以离不开这种药。”
奥萝拉心说,自己伤早就好了。
但见青年笃定的模样,便没有再开口。
毕竟,那个小孔没有愈合,说不定也是个问题。
马车停了下来。
青年打开马车门,那间小木屋还一如离开时的模样,但确实藏在浓密的花海之中。
“你看,奥萝拉。”
“你当时说要陪着我,却又说要离开,如今又固执的想要回来。”
奥萝拉的心提了起来,更心虚了,甚至有些不敢听青年接下来谴责的话语。
青年望着公主,微微叹息:“你真的好善变。”
奥萝拉:“……”
她再次选择沉默,跟在青年身后进了木屋,回头看了眼,发现只有那名侍卫,献花人已经不在了。
“那个献花人……”
“对了,还有诺厄族会有危险,是什么危险?”
青年把她的疑惑解释清楚。
“也就是魔鬼卷土重来而已。”
“那个献花人不是我安排的,他……”青年讥笑,“他想要你想起来某些事。”
故意将花献给国王,引奥萝拉想起曾经发生的事情,拼命将一切拉回正轨。
公主:“什么事?”
青年:“能够杀掉我的事。”
奥萝拉心想,她得是多厉害,才能杀死神?更何况,之前刺了一刀,也没杀死青年。
反而……
反而青年放她离开,甚至把她送回了诺厄族的族地旁边。
奥萝拉不知道,青年挨了一刀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她送回去,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重新出现在她身旁,帮她疗伤……
她把这些事放在一旁:“魔鬼卷土重来,诺厄族会有事吗?”
献花人的出现,让青年意识到偷偷监视祂的人已经对祂动了杀心。
祂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十分坦白:“不会,他们不会有事。”
奥萝拉歪歪脑袋:“真的吗?”
“我是神,知晓未来。”
青年语气淡淡。
碧绿色的眼眸深深注视着公主。
“他们,无伤亡。”
奥萝拉放心了。
忽然又意识到什么…
他们,无伤亡。
但青年却固执的让她留在花海圣地,说是要保护她。
所以,她会受伤,还是会死?
公主看向青年。
青年垂着眼,没有看她,“我之前煮了玉米粒,你吃一点,垫垫肚子,我去给你做饭。”
奥萝拉本来只是猜测,可看青年这个模样,那几分猜测就变成了肯定。
她抿抿唇,坐在干净而柔软的床上。
她应该为自己的死亡感到绝望,最起码应该难过或者伤心。
但此刻更多的确实遗憾。
遗憾没有好好陪伴国王,遗憾自己刚刚长大还没能成为父亲的骄傲,遗憾她没能多陪伴国王与凯伊几年。
偏偏还要让最爱自己的人为她送行。
奥萝拉眨眨眼,眼睛干涩,没有泪水。
她看着不远处正在生火煮饭的青年,走到青年背后,抱住祂:“你会骗我吗?”
青年身体一僵:“不会。”
“我从没对你撒过谎,奥萝拉。”
奥萝拉没回话,只想抱着青年,不想要去探究梦境模糊的后半段,也不想去追究他们到底为什么决裂。
——真的是因为“一个想回,一个想留”,便举起屠刀吗?
这些她统统都不想要追究,她只能抱着青年,抱着这所谓的神明,在她尚且活着的这段时光。
公主问:“你有什么遗憾吗?”
青年:“以前没。”
“以后呢?”
“运气好的话,以后也没有。”
铁盆里的水正咕嘟咕嘟冒泡,青年握着汤勺的手绷出青筋,在毫无意义的搅拌着开水。
忽然之间。
祂丢下汤勺,嗓音不复往日的清冷,含着浓郁的情-欲:“奥萝拉,我没有人性的。”
祂似是委屈:
“总是这样克制,好艰难的。”
奥萝拉:“……”
她立刻松开青年,后退了两步,保持安全距离。
青年的表情是真的委屈了。
奥萝拉挪开视线,不去看青年。
怎么会有总想着那种事的神?
太龌龊了!
晚饭是口蘑鲜虾汤,味道很鲜。
青年没再掩盖神明的身份,当场让死去的虾表演了一个主动脱掉虾壳。
奥萝拉一遍觉得太残忍了,一遍又忍不住眼巴巴盯着虾仁。
“你不是神吗?怎么会做饭?”
“可以学。”
奥萝拉疑惑:“你又不吃饭,学这个做什么?”
青年侧头,碧绿色的眼眸如星星般,弯出了个柔软的弧度:“讨你欢心。”
奥萝拉微怔,热气爬上脸颊。
青年眨眼:“你脸红了,奥萝拉。”
公主恼羞成怒:“吃饭。”
“哦。”
-
诺厄族领地,皇宫。
侍从守在书房门口,莫名感受到一股凉意,汗毛直立,像是遇到了天敌那般,但很快这种古怪的感觉就消失了。
而在书房内。
国王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的翻看着薄薄的两张信。
他对面站着一位身穿黑袍的男人,身形高而壮,但看不清楚脸,只能听到他浑厚的嗓音。
“真不知道这么你帮他们做什么,等他们知道了真相,也不知道会不会感谢你!”
国王依旧皱着眉看信,纸张都被捏出了褶皱,闻言头也没抬,随口回:“我不是帮他们,我只是为了保护奥萝拉。”
穿着斗篷的男人撇撇嘴:“真是当爹当上瘾了。”
国王这次抬头了,面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炫耀道:“嘿,你就是羡慕,羡慕没这么贴心的女儿。”
男人张了张嘴,想反驳,后来又觉得这话说出口就太扎心了,索性闭上了嘴巴。
毕竟……确实挺羡慕的。
国王又看了会儿信,眉头又皱了起来:“西泽是疯了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看他挺快乐的。”
男人吊儿郎当的耸肩,随手拿了个橙子,指头从斗篷里露出来,形状有些古怪,像是动物的爪子。
国王猛地拍了桌子,怒道:“快乐?建立在无数生命之上的快乐吗!?”
“他想要权力,金钱,地位,我什么没有满足他!?”
“现在和我玩这一套?”
男人带着皮咬橙子,含糊不清:“人的野心是没法满足的。”
“你给的再多,能超过国王的位置?”
他见国王是真的在生气,不由得有些新奇:“你在生气什么?”
国王斩钉截铁:“一定是他对奥萝拉出手的!”
男人悟了。
身为女儿奴,能这么生气,当然是因为是女儿了。
“你准备怎么处理西泽?”
“是让他身败名裂,还是偷偷摸摸的处理掉?”
国王陷入沉思:“你有信仰崩塌过吗?”
男人把最后一口橙子吃完,又舔了舔手指:“当然有了。”
国王看他。
他说:“你来做国王的那天,我的信仰就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