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听他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管可不可以。
总之,怪物说不可以,那就是不可以。
神明的任性。
忽然之间。
□□的马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疯狂乱窜。
爱丽丝拽住缰绳,但却没有任何作用,隐隐约约,听到了棕熊的吼叫。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爱丽丝觉得荒谬。
怪物在这里,马匹早就被怪物驯服了——或者说,马匹见到怪物的那一刻,便臣服于祂。
即便是棕熊到来,也不可能跨过怪物的威压,令马匹慌乱成这般模样。
……总不可能是,怪物想要证明自己,才引来的棕熊吧?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
两匹马分别奔向了不同的地方。
没有任何犹豫。
暗红色的触手刺死了骏马。
怪物从人类的躯体之中释放了出来。
乌云遮蔽了天色。
余下黑暗。
即便是药物促使,棕熊的神志也渐渐清明,瑟瑟发抖,臣服于祂。
躲避在旁边。
不敢有任何造次。
触手在雪地爬行,划出了七零八落的辙印,繁复交杂,像是形成了诅咒的阵法。
祂眼前站着瘦削的巫女。
白色衣袍套在她身上,几乎与天地融为同一个色彩。
她的掌心流出鲜血。
滴落在雪地,融化的白雪,留下一抹红色。
很快。
这股血流在雪地之中游走,交叉凝聚成了阵法,浮现出刺目红光。
在狂风之下。
也掀起了巫女的兜帽。
赫然是——
与爱丽丝一模一样的容貌。
……
爱丽丝能够在失控的车里想办法自救,但让她控制住受惊的马匹就太为难她了。
能做到临危不乱算是很不错了。
毕竟对马术实在不是很精通。
不过这匹马也没有癫狂太久。
等彻底冷静,爱丽丝从马背上下来,刚落地,小巧的□□直接穿透了她的肩膀。
鲜血顿时染红了肩膀出的衣服。
爱丽丝捂着肩膀,在第二支□□来临前,迅速躲到了老树后面。
勉强能够遮蔽住她的身形。
忽而传来一声惊呼。
莉莉娅担忧极了:“爱丽丝公主,你怎么受伤了?”
爱丽丝微微一笑:“是呢,也不知道是哪个没有眼睛的东西射到的呢。”
莉莉娅一噎。
背到身后的手已经准备好做第二次进攻了。
她在心中冷笑。
就让你再呈呈口舌之快吧,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
死在我的手中。
这辈子都无法再出现。
赫尔斯心中的女孩将永远都是她!
莉莉娅忽地抬手,正要按动机关。
千钧一发之际。
□□穿透了手腕。
她吃痛地松开了□□。
——这支□□是刚刚射进爱丽丝肩膀中的。
爱丽丝几乎没有给莉莉娅反应的机会,直接捡走了□□,对着她的肩膀打出了剩下的两支□□。
将莉莉娅彻底钉在地上。
她依旧笑着:“哎。我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呢。”
“还以为莉莉娅小姐很喜欢我呢。”公主说,“毕竟我们昨天还约好改天再聊。”
“没想到,莉莉娅小姐竟然恨我恨到要杀死我了,”
爱丽丝蹲在她身边。
莉莉娅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明明只收右肩受伤,为什么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
好疼。
好难受。
她后悔了,她不该和阿芙拉交换。
只是一个骑士而已。
一个奥斯帝国派来的骑士而已。
要夹着尾巴做人的骑士。
是不敢违抗她的命令的!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偷袭!
肩膀又是一痛。
她虚弱地呻-吟:“爱丽丝……你,你杀了我,你,也会,死的…”
爱丽丝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说:“我不杀你的。”
莉莉娅只觉得彻骨寒冷。
明明爱丽丝的肩膀也受伤了,为什么却像是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的模样?
还可以笑着和她说话。
这是个疯子!
莉莉娅不自觉从心里升起一股惧怕,尤其在听到爱丽丝轻柔的嗓音以后——
“告诉我是谁让你杀我的,好不好?”
公主轻轻抚摸着莉莉娅肩膀上的□□,每一次碰触,都是剧痛。
莉莉娅冷汗淋漓,却咬牙强撑。
出卖国王,可是死路一条。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国公主,在这个几乎没有人会称呼公主,只称呼她小姐的比芝卡帝国,怎么可能去得罪国王!?
肩膀的□□忽然被□□了一根,尖锐的一段轻抵在她脸颊。
爱丽丝的语调如恶魔低语:“这么漂亮的画布,是不是应该画个画呢?”
“画什么好呢?”
公主湛蓝色的眼眸微微弯起,浅笑嫣然:“莉莉娅公主,你喜欢什么呢?”
这声“公主”更是讽刺。
莉莉娅的长相虽然不是顶尖的漂亮,但却是属于柔弱耐看,惹人怜爱的类型。
她引以为傲,并且当做资本的容颜——
“是阿芙拉!”
没听过的名字。
爱丽丝:“谁?”
莉莉娅急道:“巫女,一个巫女!”
“她说她喜欢你,想要杀死你!”
爱丽丝:“……”
这个世界的逻辑,都让她感觉匪夷所思。
就在此时。
天空被乌云遮蔽,紧接着,黑色的幕布被刀片划烂,迸溅出无数刺目的红光。
爱丽丝拎着□□朝光源处跑去。
血海之中,骑士琥珀色的眼眸没有了神采,躺在红色的雪地中,早已没了生息。
自骑士身下蜿蜒的猩红血流,与怪物肮脏的触手一般,攀附在骑士身上,最终又流淌在公主脚下。
宛如一副精妙绝伦的水彩画,却刻板呆滞,没有任何灵魂。
雪花飘落,淹没了所有的艳丽,无人知晓他们曾经来过。
那天的异象。
公主的受伤。
只是由神父简单解释了几句,粉饰太平:“是猛兽袭击了三王妃,骑士为了保护王妃而与猛兽同归于尽。”
至于异象。
至于公主如何受伤。
这些统统都没有提及。
毕竟只是发生在狩猎场一角,来的都是王公贵族。
国王都没有任何异议,他们其他人就更不会有了。
——也许这些异象会在某一天影响到他们,但倘若他们提出异议,说不定就要当场死亡。
而再之后。
爱丽丝因为极为信仰比芝卡的宗教而放弃王妃之位,进入教廷。
莉莉娅与三王子情比金坚,正式步入婚姻殿堂。
这些也不过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
教廷的某间屋子。
狭窄逼仄,无光。
仅仅只有一张小床,一个衣柜,一套桌椅。
与在王子府邸的待遇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但最起码干净。
爱丽丝肩膀的伤口至今还没完全愈合,偶尔还会浸出一些血液。
因为□□上特殊的药物。
她躺在床上,晃悠着怪物留给她的镜子——
镜子里的景色是在狩猎场。
阿芙拉的兜帽掉落。
露出了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
红光满天。
巫女与怪物同归于尽。
最后残留下的。
只有骑士的尸体。
而巫女早在红光满天,摘下兜帽时,便成了粉末。
巫女阿芙拉长得与她一模一样啊。
不知道怪物看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爱丽丝把玩着镜子。
又想起了莉莉娅说的话:
“阿芙拉喜欢你,要杀了你。”
所以……阿芙拉到底是谁?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爱丽丝懒洋洋地说:“门没锁。”
神父推门进来,见她躺在床上,没有穿鞋袜,立刻又转过身,虚掩住房门:“爱丽丝公主,请穿好衣服。”
爱丽丝收起镜子,唔了声:“可是我,肩膀受伤了。”
神父走了。
过了会儿。
来了位女孩。
她一言不发,蹲下身很利索地帮爱丽丝穿好鞋袜,并整理好裙摆。
神父进来,脸色一如既往地严肃。
“你的伤怎么样?”
爱丽丝觉得他好虚伪。
明明都和国王商量好要杀死她了,结果最后又救下了她。
她捂住肩膀,矫揉造作道:“啊,我好像要死了,不是死在明天,就是死在了昨天。”
神父竟然觉得她的话语有几分哲理,他沉默了会儿,问:“想要出去转转吗?”
爱丽丝惊讶:“我以为,我已经被软禁了呢。”
神父:“不要乱想。”
“国王并没有下达这个命令。”
他在房间扫视一圈:“除了空间狭窄以外,你所享用的,都是最好的。”
爱丽丝幽幽地说:“我的荣幸。”
但出去这件事,还是改天吧。
伤没养好之前,她一点也不想动弹。
神父也没有强求,他将请柬放下:“这是史密斯小姐给你请柬,邀请你去喝下午茶。”
爱丽丝点头说好。
神父又盯着她看了会儿,眸子古井无波,不过片刻,便又转身离开了。
狭小的房间又陷入了沉寂。
爱丽丝重新躺回床上,又觉得实在无聊,还不如出去走一走。
但没有拿请柬。
谁都知道她进入教廷只不过是一块遮羞布。
实际上。
——她惹恼了陛下。
作为末流贵族的史密斯家族一定是要与她拉开距离的。
而艾琳这张请柬能送到这里。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她是不会相信的。
天空笼罩了层阴霾,微弱的光亮洒在衰败的街道,青石板凹凸不平,两边还堆着污迹斑斑的积雪。
行人匆匆,厚重而破旧的衣服穿在身上,脸色几乎与天色相同,愁云惨谈,毫无喜色。
爱丽丝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行人,避免撞到肩膀的伤口。
忽然之间。
左侧,阴沉色调的药铺。
老旧的房门吱呀推开,将一名少年赶了出来,正巧摔在爱丽丝腿边。
老板骂骂咧咧:“滚远点!”
“想给你母亲治病,就拿钱过来,没钱就老老实实等死!”
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没有因为这一幕而驻足,脸上刻满了麻木不仁,似是对这一幕司空见惯。
爱丽丝弯腰扶起少年,愣了——
少年的眉眼有怪物的轮廓影子。
或者说,少年是年轻时的怪物。
而她脑海中,骑士的容颜正渐渐模糊。
少年琥珀色的重瞳贪婪又眷恋地盯着祂的公主,又听到公主的心声:
祂和我的骑士好像。
但很快,公主松开了祂。
少年眼神微暗,漂亮却稚嫩的脸庞浮现些屈辱与委屈,他咬着唇,似是下定决心:“小姐,我可以……可以向您借一些钱吗?”
“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爱丽丝:“……”
大可不必。
等等。
这种剧情——
不就是清贫大学生校花与霸道总裁的经典桥段吗?
爱丽丝不禁肃然起敬。
怪物手指微微蜷缩,屈辱又难堪的神色彰显着内心的挣扎——
要不要下跪。
戏演的还很出神入化。
爱丽丝轻叹:“我帮你,但你要留在我身边。”
怪物的眼睛能圈出个扇形图。
——三分欣喜,三分惶恐,三分不安,一分迷茫。
还有九十分祂本身难以掩盖的阴冷。
公主观察完祂的表情以后,才幽幽地说:“但你要明白,我留下你,不是因为你有多好。”
她神色忽而伤感:“只是因为你很像他。”
怪物:“……?”
第12章 12 你这样就不像祂了
—你依旧杀死了我—
天色渐晚,夜幕如黏稠的墨水将星月涂抹,只留下无尽的黑。
爱丽丝跟随少年回到了他的家里,也见到了他重病缠身的老母亲。
“……”
——与怪物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大概三十几岁,女性的五官较为柔和,少了些许凌厉与阴鸷,但睁开眼的那一刻,琥珀色乍然而泄,仍然令人心生恐惧。
是与生俱来的压迫。
爱丽丝移开视线,落在少年雪白的脸颊,琥珀色的重瞳木然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