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与公主——鱼不柒
时间:2021-10-18 09:49:03

  但却空无一人。
  爱丽丝疑惑。
  “神父来过了吗?”
  怪物没有回话。
  爱丽丝回头看向少年,与祂冰冷的琥珀色重瞳对视,遍体生寒。
  ——祂,在生气。
  不同于以往在闹小脾气。
  而是滔天的怒意。
  来自神明的怒火,哪怕是伪神,也不是爱丽丝能够承担的。
  她腿一软,依靠在墙上,才没有瘫到地上。
  湛蓝色的眼眸望着怪物,湿漉漉的大眼睛,浸着可怜与娇弱。
  但都是假象。
  伪装之下,最是无情。
  她娇软的问:“你在生气吗?”
  怪物语调阴冷:“为什么要去见它?”
  爱丽丝眨眨眼,疑惑反问:“我连见谁的自由也没有吗?”
  少年咕哝:“不可以见它。”
  怪物这种强硬,反而激起了爱丽丝的逆反心理。
  本来无时无刻的凝视与被掌控就够令人心烦了。
  公主微微笑了,“我很想见它呢。”
  见到它。
  让你们自相残杀。
  但此时,怪物发了怒。
  天地陡然塌陷。
  长廊两边的烛火摇曳,映照在墙壁上的影子不停跳动,像极了怪物的张狂挥舞着的触手。
  昏黄的烛火成了个光圈,慢慢变大,变大,变大,成了怪物琥珀色的重瞳,灼热地,凝视着她。
  烛火猝然炸开。
  爱丽丝不自觉的闭眼。
  再次睁开眼时候,闻到的是浓烈的,让人几欲作呕的腐臭味。
  眼前是一望无际,漆黑且平坦的沼泽,不知名的残骸深陷泥沼,但露出的巨大白骨已经足以让人心生敬畏。
  无边无际的孤岛。
  渺小的公主。
  像是一滩墨水中,滴入了一滴白色颜料,不仔细窥探,完全无法见到。
  爱丽丝踩着松软潮湿的土地,华丽精致的皮鞋带起黏稠的烂泥,留下浅浅的痕迹,很快又被湮灭。
  很快。
  她的脚踝埋在了泥沼之中,还可以艰难前进,但她却不想动了。
  泥沼之上荡起阵阵波纹。
  潜伏之下。
  是怪物在蠕动前进。
  爱丽丝身形晃动了下,没有稳住,跌倒进肮脏的泥潭。
  她躺在沼泽上,慢慢下沉,望着惨淡的天空,与刺眼的太阳——
  真难过呢。
  又是这种结尾。
  公主闭上眼。
  泥沼淹没了大半个身子,无数触手从四面八方袭来,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即将要将爱丽丝包裹。
  但在靠近她的那一秒。
  停了下来。
  宛若一副饭单调又暗沉的油画,没有注入任何灵魂,全是扭曲的行尸走肉。
  爱丽丝在泥沼中一直躺倒晚上。
  可以动。
  但站起来,一定是满身污浊,倒不如一直躺着。
  月亮爬起来,清辉洒下。
  银色铺满了孤岛,竟然有几分诡异的浪漫与暧-昧。
  耳边响起了脚步声。
  侍女,骑士,圣子,少年,少年的哥哥,少年的母亲……
  以及怪物。
  触手盘亘在她身旁。
  低低呓语:
  “爱丽丝……”
  “为什么要去见它?”
  爱丽丝没回答这个问题。
  怪物又问。
  “你最喜欢谁……”
  那些化身,你最喜欢谁。
  最喜欢谁,便让谁留下来。
  爱丽丝在心中把祂的话语补充完整,望着那轮圆月,仿佛是在与怪物对视。
  涌起无尽的恐惧。
  但却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她不受控制地开口:
  “好烦。”
  虚假的化身骤然消散,沼泽掀起了惊涛骇浪,万物皆被黑暗沾染,沦为死寂之地。
  在巨浪来临之前。
  爱丽丝歪了下脑袋,望向发狂的怪物,眉眼一弯,露出诱人的梨涡:“你可以杀了我吗?”
  无数触手癫狂挥舞的动作,好像被按下暂停键了般,陡然停顿。
  祂嗓音粗哑。
  “你不会死……”
  “不会死……”
  “永远不会……”
  爱丽丝轻轻叹息。
  ——多么恶毒的诅咒啊。
  泥沼的巨浪终于落下,震起黑色浪花,与阵阵波澜。
  那轮金色圆月又重新露了出来。
  渐渐,圆月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变得又细又长,不断跳动,在墙壁上映出了诡异的影子。
  又回到了教廷的长廊。
  爱丽丝已经坐在地上,倚靠在冰冷的墙壁,狼狈至极,没有半分优雅,却透着脆弱且被蹂-躏过后的凄惨美感。
  舞动的蜡烛被少年遮住。
  祂神色与往常无异。
  俊美脸庞清冷无比,琥珀色的眼眸无法窥探出任何情绪,冷淡的宛如教廷门外屋檐凝结的冰凌。
  公主脑海中,关于沼泽的记忆渐渐消失,正一点一点被擦拭干净。
  她嘲弄的笑了声。
  每次都是这样。
  连自己的记忆都没法保留。
  爱丽丝装作天真无知的模样,问:“为什么我会坐在地上?”
  少年抿唇。
  “你生病了。”
  公主:“嗯?”
  怪物:“体力不支,所以倒在了地上。”
  爱丽丝叹了声:“这样啊。”
  正在此时。
  她周围陡然炸开光芒,身下浮现着诡异图案。
  急促的脚步声赶了过来。
  爱丽丝扭头。
  是神父。
  奔跑之下,衣袍猎猎作响,发丝再也不是往日的板正,额前的碎发凌乱的垂下。
  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倒映出复杂又诡丽的阵法。
  将少年彻底圈禁起来。
  紧接着,他抽出了利剑,冲怪物砍了过去。
  爱丽丝扶着墙站起身,没有去看他们的打斗,甚至没去猜测神父忍了怪物这么久,为什么忽然就动手了。
  她扶着墙,垂眸。
  是因为另一只怪物指使的吗?
  忽然之间。
  神父摔倒在她身边,苍老的手掌依旧紧紧握住剑,喘着粗气。
  他用剑撑着身体,站起身,目光凌厉又狠绝,没有分给公主半点眼神。
  又提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爱丽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伸手按住了他,但实在没多大力气,最后只能死死扣住他的腰,用气音虚弱说:“不要送死。”
  ——这是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的行为。
  神父身体彻底僵硬。
  少年眼中彻底泛起杀意,在祂一步一步朝神父走来时。
  爱丽丝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夺走了神父的刀——
  烛火发出劈啪声响。
  冷硬的利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寒光凛凛,血液沿着锋利刀尖流下。
  公主倒在地上,裙子渐渐染上血液的猩红,正巧能看到,不远处拿着弩-箭,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这里的阿芙拉。
  ——木偶人向来平静的脸庞,浮现着几分怨恨。
  爱丽丝闭上眼之前,心想:
  陆斯恩派人杀怪物的时机真巧呢。
  来的刚刚好。
  不管是神父,还是阿芙拉,她都很喜欢。
 
 
第29章 29   我将燃烧最后的生命换一场灿烂告……
  —你依旧杀死了我—
  今天又下了雪, 白色覆盖了整个比芝卡,遮蔽了所有的污浊与肮脏,白色又渐渐被染黑, 用黑色的雪冲刷着烂臭的土地。
  爱丽丝不停的做梦。
  梦中的景色令人恐惧——
  望不到边际的黑暗, 脚下是松软的土地, 鼻息萦绕的也尽是腐烂臭味,耳边回响着触手蠕动前行的声音。
  窸窸窣窣。
  诡异可怖。
  是她想要逃离, 却无论如何都逃离不掉的。
  很快。
  脚下的沼泽也变成虚空, 乍然窥见漆黑之中的冰蓝色瞳孔, 盯着她, 冷漠而又疯狂,两种极端交缠在一起, 更显诡异。
  音色重叠。
  分不清是怪物的呼唤,还是陆斯恩的叫喊:
  “爱丽丝……”
  ……
  教廷。
  公主的房间虽然不大, 但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尤其是又一波冷空气来临后, 壁炉一点,小房间反而更温暖。
  明面上,好像是对公主的慢待,但细节上又全是不经意的小温柔。
  神父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 视线丝毫没有看向沉睡的公主。
  他站在角落, 脊背笔挺,却好像早已弯曲,透着颓败气势, 苍老的脸庞布满木然,没有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但似乎又有着浓烈的悲情。
  怪物正在给公主疗伤。
  即便是堕神,即便陆斯恩无法伤害祂,但仍然有许多禁术能够给人类造成不可逆的伤。
  ——神明也没有办法修复。
  祂目光落在爱丽丝勉强止住血的肩膀, 仍然血肉模糊,不管用什么咒语,都无法愈合。
  怪物发出愤怒低吼。
  犹如牢笼之中的困兽,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经受苦痛,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寻不到出口。
  祂是神明。
  却终归有救不了的人。
  可偏偏。
  那人,是祂的挚爱。
  “陆斯恩……”
  怪物语调恶毒。
  带着浓浓的,无法化开的仇恨。
  祂忽地看向神父。
  早在怪物发出低吼时,他便已经受不住的蹲下-身,死死握住拳头,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咒语,以便自己能在怪物的怒火之下熬过去。
  屋内脆弱的摆件早就被震碎,就连石头雕琢的桌子也裂开缝隙,紧接着便化成了齑粉。
  怪物冷冷说:“你和我一起,去审阿芙拉。”
  神父喉咙涌起腥甜,他将血液咽下,面色不改:“好。”
  ……
  阿芙拉被关在触手编织的笼子,不能自杀,也无法与陆斯恩取得联系。
  除了在杀死爱丽丝的时候,她的神色浮现出几分怨恨外,如今又已经恢复到了冷淡神色,比神父还要无波无澜。
  见到怪物与神父一同走来。
  她垂下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只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
  怪物冷冷地看着她。
  示意神父开口。
  神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一同,但如今他早已无心思考,若行尸走肉一般,却也端出了平常的威严。
  “弩-箭上的毒,解药在哪里?”
  阿芙拉依旧垂着眼,轻轻回:“没有解药,是诅咒。”
  “——堕神的诅咒。”
  怪物瞳孔骤缩。
  ——堕神的诅咒。
  怪不得祂无法解开。
  除非杀了它,彻底破除诅咒,否则这个诅咒便会一直存在。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诅咒。
  但牵扯到诅咒,终归苦难。
  神父眼神骤然凌厉,赤红着眼盯着阿芙拉,仿佛要通过她,直视她身后的怪物——
  那一眼,是刻骨的恨意。
  阿芙拉眼睫似乎颤抖了两下,忽然想到莉莉娅曾经说过的话语。
  ——“凭什么爱丽丝什么也没做,就享受了这么多人的宠爱?”
  ——“就因为她漂亮吗?”
  莉莉娅说这些话时,语调,眼神,动作,无一不透露出嫉妒与不甘。
  好像是爱丽丝抢走了本属于她的东西一样。
  阿芙拉的头垂得更低了,像是怕被发现什么,遮遮掩掩,藏匿着少女心事。
  她轻轻说:“爱丽丝,会死。”
  “你们救不活她了。”
  这对在场的几乎是一记暴击。
  触手在即将贯穿巫女时停了下来,阴冷目光落在站的笔挺,但实际上,灵魂早已摇摇欲坠的神父身上。
  祂听到神父问:
  “是什么诅咒?”
  陆斯恩对爱丽丝又爱又恨,绝不可能真正杀死爱丽丝。
  ——最起码,在昨天晚上,打斗的时候,陆斯恩还没有生出放弃的念头,绝不可能下一个死亡诅咒。
  阿芙拉闭嘴,不再言语。
  怪物冷笑了声。
  用触手将神父与阿芙拉关在了一起。
  随即转身离开了。
  留下的意思也很明显:
  问出是什么诅咒,才能出了牢笼,才能活下去。
  神父颓然地望着祂,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说,最终坐在了地上,盯着自己苍老的手掌。
  缓缓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看向阿芙拉,又问了一遍:“告诉我,是什么诅咒?”
  阿芙拉垂着眼,没有回话。
  天色已晚,如墨色般浓稠,卷起阵阵黑雾,那轮残月冷酷又冰冷。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不管朝壁炉添多少柴,不管盖多少层被子,都无法驱赶寒冷。
  而这个凛冬,也格外的长。
  神父掌心浮现着咒语,不知道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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