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感受到身上一股暖流。
他睁眼。
是阿芙拉在用保暖咒语。
神父错开她的手掌,与她拉开距离。
阿芙拉神色微怔,手掌停留在半空几秒才收回手,她轻轻说:“今晚会很冷。”
神父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眼,盯着木偶人看了会儿,又垂眼,冷漠道:“阿芙拉小姐,我和你的主人,只是单纯的交易,仅此而已。”
他们的联系,也仅此而已。
阿芙拉垂下眼睫,与爱丽丝完全相同的面容显得有些呆滞,漂亮的像个花瓶。
但却溢出星星点点的哀伤。
——显然是因为神父的话语。
神父察觉到阿芙拉在他身边坐下,与她又拉开了些许距离。
怪不得怪物没有杀掉她,也没有杀死他,还将他们关在一起。
怪不得怪物让他来审问阿芙拉。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他闭上眼,将手中已经成型的咒语猛然按在毫无防备的阿芙拉额头。
入目的是她难以遮盖的惊愕与悲伤。
神父眼神冷冽,没有一丝柔情:“诅咒是什么?
-
翌日一早。
天空没有任何光亮,像是章鱼喷出的墨汁,漆黑黏腻,涂抹在世界的每一处,却也更像是涂抹在人们的眼睛上,入目的一切全是黑暗。
冬天天亮的比较晚。
所以出来工作的百姓们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只是多加了一件衣服,抱怨几句今天天可真冷啊。
可是很快。
天一直没有亮起,即便是在正中午时也依旧笼罩在黑暗之中,仿佛空气也变得漆黑黏稠,让每个人都压抑的喘不过气。
恐慌在比芝卡的每处漫延。
往常这种事,都是由教廷负责的。
但如今,神父已经不见踪迹,完全寻找不到他的身影。
万不得已。
他们去找了爱丽丝公主。
——虽然他们平日里没有私下议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爱丽丝公主对神父的特殊。
可面对公主紧闭的房门,他们却退缩了,那股难以言说的恐惧弥漫在这里,谁都不敢贸然去敲门,仿佛房门打开,见到的会是一头毫无人性,以人类为食的野兽。
而他们,则会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推推搡搡,最终决定一起敲。
但还没碰到门的时候,就开了。
少年打开门,冷漠着脸:“小声点,她在睡觉。”
众人在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弯下腰道歉,并保证在绝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见少年要关门的时候。
他们也顾不上惧怕,连忙问:“请问,您知道神父大人在哪里吗?”
少年冷冷回:“在你们身后。”
“???”
众人一回头,果然见到了神父。
只不过相较于往常的一丝不苟,如今的神父发丝有些凌乱,多么几分随性,没了那么多的刻板。
面对神父自然没有面对怪物时那么恐惧。
尽管神父的威压也很大。
但他们仍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神父抬手:“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解决。”
他说着推开了爱丽丝公主的房门,走了进去。
众人:“???”
众人:“!!!”
这是什么情况?
公主在睡觉,少年在□□,然后……他妈的,神父走了进去?
守身如玉的老男孩,竟然走了狂野路线!?
虽然知道他们的猜测并不可信,但恐慌之中,劲爆谣言总是容易填充他们内心的空虚,并且能短暂性地击垮恐慌之中的无助。
当然,碍于平日里神父古板严谨的做派,谣言并没有多过分。
而房间内的景象,也和谣言之中的完全不同。
公主陷入沉睡,铂金色的发丝洒落在洁白柔软的大床上,漂亮的小脸苍白,浓密的鸦睫如蝴蝶羽翼般落下,宛如脆弱的睡美人一样,令人不由自主的放轻呼吸,生怕打扰到她。
怪物站在一旁,犹如恶龙守护着最珍贵的宝贝。
神父目光落在公主脸庞一瞬,又迅速移开视线,语气平淡:
“若得不到下咒者的宽恕,公主将永远陷入沉睡。”
——这就是诅咒。
换言之。
只要陆斯恩不宽恕爱丽丝,爱丽丝就要永远沉睡。
而最恶毒的地方在于。
即便它宽恕了爱丽丝,但是是可以添加时效的。
比如。
我只会宽恕你一个小时。
那么,爱丽丝只会苏醒一个小时。
怪物眼神阴冷。
在祂要脱口而出,说要去杀掉陆斯恩时,公主鸦睫轻颤,发出小小的,轻微的呼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琥珀色的重瞳充满亮光,往日里冰冷竟然染了几分温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的喜悦。
爱丽丝与祂对视,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才回过神,有些茫然。
她醒了。
祂竟然……这么开心吗?
在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怪物喜欢她什么,而祂在她身上的渴求又很是单一。
一个微笑。
一句关心。
一场欢愉。
其他的,便没了。
而她与怪物经历最多的便是疯狂的沉沦。
这种情况下。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深刻的情意呢?
做出来的感情吗?
爱丽丝感觉茫然又好笑。
少年清凌凌的声线将她拉回神:“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爱丽丝嘟囔:“疼。”
肩膀仿佛没了知觉,而那一块的伤口似是漫延到了全身,撕扯着每一处,疼痛难熬。
她又弯了弯眉眼:“但还可以忍受。”
怪物抬起手,雪白的指尖要落在她额头时,又迅速收回。
祂说:“你好好养伤。”
公主眨眨眼:“你要去出门吗?”
怪物沉默了会儿。
之前去找陆斯恩打架,明示与暗示,希望公主给祂几分关心。
可如今真的得到了,胸腔却满满当当全是酸涩。
祂喉咙嘶哑:“哪里,也不去。”
爱丽丝唔了声,没再说什么。
又注意到一直在房间内当背景板的神父,回想起她受伤之前的事。
——想要从神父手中夺走剑,要么向以往每次那样,杀掉怪物,要么被怪物杀死。
总之,要有一个结果了。
她实在不想再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浸着黑暗色调,毫无自由可言的儿童游戏。
一场充满着虚假与谎言的黑-暗童话。
但等她夺走剑的那一刻,没能挥出去,肩膀便又中了一箭。
倒下之前见到是阿芙拉出的手,难免有几分开心。
——她原本的本意,也是想要怪物与陆斯恩互相残杀。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真的达成了心中所想。
只是,神父是怪物的人吗?
竟然没有受一点伤?
似乎从一开始。
怪物对神父就没想要下死手。
——神父是没有能力在神明面前反复横跳的,怎么可能被推倒以后还能站起来重新进攻?
大概是爱丽丝看着神父出神太久,神父不得已开口询问:“爱丽丝公主,您在教廷受伤,请您放心,我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怪物忽然冷嗤一声。
“怎么交代?杀了爱你的东西吗?”
爱丽丝:“?”
她睡着的时候,竟然有这么劲爆的八卦吗?
神父夕阳红的恋情?
怪物念着咒语,缓解她身上的疼痛,没有回答爱丽丝的疑惑。
慢慢的。
祂见爱丽丝要闭上眼睛,忽然伸手,扒开她的眼皮,霸道说:“不许睡。”
爱丽丝:“……”
真是好无理取闹的要求,她无语:“可我躺在床上,除了睡觉也做不了别的啊。”
公主发誓,她绝对在某个瞬间,从怪物的眼中看到了羞涩而渴求的炽热光芒,但又很快压抑了下去。
少年冷冷回:“你可以看书。”
爱丽丝哦了声。
“为什么不让我睡觉?”
少年:“陆斯恩给你下了诅咒。”
爱丽丝:“?”
怪物:“只要睡觉就会变胖十斤。”
爱丽丝:“!”
这就让人没法忍耐了:“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怪物!”
神父淡淡插话:“……爱丽丝公主很信任少年。”
连这种荒谬的诅咒都不去质疑一下。
少年面色不改,“有些怪物就是这样,特别喜欢把人喂胖,胖到所有人都厌恶,让她只能依赖它。”
“……”
爱丽丝忽然想到某一次。
在孤岛之上。
怪物给她准备了世界各地的美食,每天都有很多吃的。
——之前也有,但不会有这么夸张。
而在孤岛上是没有其他娱乐活动的。
如果不是怪物热爱运动,她确实会不知不觉胖个七八斤。
思及此。
爱丽丝恍然。
怪不得少年这么懂,都是祂玩剩的啊。
但是睡一觉胖十斤这个诅咒……
爱丽丝忧愁地躺在床上。
睡觉和变胖。
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啊。
肩膀的疼痛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想温暖的海洋般包裹着的舒适。
她意识渐渐昏沉。
下一秒,又被少年被掰开了眼皮。
反复几次后。
爱丽丝忍无可忍:“胖十斤就十斤吧,我想睡。”
怪物眼神一顿,琥珀色的重瞳流露出伤心与难过,那股悲伤如潮水般浸在这里,淹没口鼻,令人窒息。
祂惯有的阴冷语调,似是哀求:“别睡。”
但被祂这么折腾了几次后,如今确实驱散了些的睡意。
爱丽丝睁着眼望天花板。
而怪物和神父一个看她,一个看着窗户外渐渐亮起的天空。
这个组合实在是太诡异了。
爱丽丝问:“神父大人没有别的事情吗?”
神父似是才回过神,垂眸,语调平淡:“爱丽丝公主好好养伤,我改天再来看您。”
礼貌而又疏离。
爱丽丝笑:“好。”
很快,神父的身影被少年遮挡住,祂说:“不许看。”
顿了顿,祂又补充。
“只许看我。”
今天的怪物,格外霸道。
爱丽丝目光落在怪物的脸庞,沉默了两秒,又收回了视线,看向窗外。
怪物窸窸窣窣呓语呼唤:
“爱丽丝……”
“爱丽丝,看看我……”
爱丽丝半垂着眼皮,在怪物要上手扒拉开的时候,忙睁开眼。
与琥珀色的重瞳对视。
那双冰冷的眼睛,如果没有神明的威压,是让人沉醉的存在。
漂亮的像剔透的宝石。
公主说:“我做了个梦。”
怪物蹲在她床边,眼巴巴地望着她,好像祂是那个躺在床上想要睡觉,但还要听睡前故事的人。
爱丽丝失笑,继续说:“梦里的我在一片沼泽地,无论如何都没法跑掉,但是我想,每天就走一点点就好。”
“每天就走一点点,一点点地向前走。”
“总有一天呢,我会到岸边。”
“我可以坐着船离开孤岛。”
怪物抿唇。
透出几分不开心。
像是在说“我还在孤岛呢,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爱丽丝忽然想抬手狠狠地掐一把祂,但碍于肩膀受伤只能作罢。
她目光从少年脸上挪开。
正在酝酿情绪,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说——
冷不丁,下巴被怪物捏向祂那边,刚巧与祂对视。
紧接着。
怪物就松开她,乖乖地趴在床边,继续听故事。
“……”
爱丽丝轻轻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这是怪物,熊孩子属性的怪物,不要动气。
她说:“但是,我在半路,碰上了个怪物,就是那个有点可爱的,后来侵占了骑士的怪物。”
少年浮现出开心神色。
——是终于参与到爱丽丝的人生之中,并被她记下的开心。
祂在她的生活中,留下了一席之地。
于是更加乖巧的听公主说话。
“那个怪物很残暴,每天都欺负我……”
少年认真反驳:“祂没有欺负你!”
爱丽丝:“……这是我的梦。”
少年嘴硬:“我就是知道。”
“明明你一开始还很开心的,就是后面老爱哭。”
爱丽丝:“……”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红晕,根本不想再讲故事,微微笑了,“滚。”
怪物:“……”
祂抿唇:“祂后来还哄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