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闭上眼不想理会祂。
下一秒。
眼皮又被祂扒开。
公主:“你好烦哦。”
怪物重新趴回床边,和她商量:“我想听你讲完。”
“听你讲完,就让你睡。”
爱丽丝:“没了。”
“是一个没有自由,没有朋友,孤独而无聊,又充满了谎言的荒诞梦境。”
怪物沉默了会儿,忽然哦了声。
祂依旧趴在床边,盯着公主,不知道想什么。
爱丽丝被祂接二连三的打断,如今竟然没办法积攒起一丁点的睡意。
她沉默了会儿,说:“确实,有开心的时刻,但很短暂。”
就像他们在比芝卡的相处,而在孤岛时也是如此。
总会有开心的时刻。
但所有的开心都是建立在没有自由的基础上。
所以,那些短暂开心也终归会化为泡影,连留下的痕迹也没有。
怪物盯着她,忽然问:“那怎么样,你才会一直开心?”
爱丽丝沉默的更久了。
直到太阳快要落下,她才有些出神的,轻轻回:“不知道。”
怪物也跟着沉默了。
没有人教过祂怎么去爱,而在毫无束缚的亿万年时光中,让祂只想遵从心情行事。
祂不需要承担后果。
也不需要付出代价。
只用随心所欲的开心就好。
少年的手指勾着她柔软的发丝:“其实那个怪物有时候也不开心。”
爱丽丝懒洋洋的,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嗯?”
少年:“但祂见到公主就开心了。”
“不管公主做过什么。”
“只要她笑一下,怪物就都忘了那些烦恼和伤痛。”
爱丽丝心口被猛烈的撞击了下,她侧头看向怪物,再次和少年琥珀色的重瞳对视。
祂学着爱丽丝的,漂亮的眼眸弯了弯。
低低呓语:
“祂爱公主。”
冰冷的琥珀色尽是柔和光芒。
这好像是,怪物第一次这么温柔。
爱丽丝怔怔出神。
仿佛再次回到了孤岛。
惨淡的天空,烂臭的沼泽,巨大而恐怖的残骸。
公主穿着干净精致的小皮鞋,向前缓慢前行。
在孤岛尽头。
是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残阳似血,映衬的海面波光粼粼,而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天空与海洋都染上了绯红色,荡者层层波纹。
怪物蠕动爬行。
乖乖地坐在她身上。
夕阳的光芒将怪物与公主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相互依偎在一起。
看完了日落。
海浪翻滚。
爱丽丝眼皮猝然一凉,像是被触手遮挡住了视线。
额头落下轻飘飘的柔软触感。
神明在她耳边呢喃:
“睡吧。”
祂的公主。
晚安。
我的公主。
-
阿芙拉仍然被关押在触手编织而成的牢笼。
这处角落阴暗寒冷,没有一点亮光,唯一一个跳动的火烛已经燃尽熄灭,但不远处还有亮光,并不是特别昏暗。
阿芙拉闭上眼睛。
因为神父的咒语,脑海中储存的记忆来回搅动。
明明只是个木偶,感受不到疼痛的木偶,如今竟然真的有几分痛苦。
那些回忆……
是神父第一次见到阿芙拉。
他久久的怔神,以及红起的眼眶,呢喃的低语,渴望而不敢碰触,小心翼翼的举动。
是神父在得知她真正身份后。
礼貌而又疏离,却会在某个瞬间,不经意流露出温柔,但却没有刻意给她任何希望。
因为。
——那些温柔也不是对她的,只是因为她的容貌而已。
阿芙拉自出生起只长久的接触过两个人。
暴虐残忍的陆斯恩。
将她当做工具使用,每天在痴狂与冷酷之间徘徊。
克己复礼的神父。
尽管有时过于严肃刻板,但却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而记忆的最后一幕。
是神父毫不犹豫地对她施加咒语的场景。
阿芙拉眼神微动,很快又恢复到无波无澜的平静。
耳边响起了脚步声。
她抬起眼,是莉莉娅。
教廷人员的动作十分迅速,尤其是天空一直是黑色,这让他们开始恐慌,以及反思。
思考反省自己的错误,加以改正。
——这种异象只可能是神明降下的惩罚。
这就导致,莉莉娅的审讯提上了日程,并且速度很快。
毕竟铁证如山。
几乎没有花费多长便下了判决,当场宣布离婚。
莉莉娅出了审讯厅,浑浑噩噩,又害怕出门就遭到史密斯一家的报复。
——因为字条的原因,约翰是不是□□未遂还需要重新审判。
所以她,极为迫切的想要去找爱丽丝。
碍于她没有来过教廷。
所以七扭八拐的,竟然找到了阿芙拉。
见到阿芙拉被关着,她震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她想要阿芙拉帮她,岂不是没有用了?
阿芙拉目光落在莉莉娅的焦灼的面容——
不是因为她被关起来。
而是因为莉莉娅她自己找不到庇佑。
阿芙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她轻轻问:“你讨厌爱丽丝什么?”
“是她的脸吗?”
莉莉娅愣了一下,没想到阿芙拉会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显然,被关起来的阿芙拉对她不会有任何帮助。
但她还记得,爱丽丝说,见到阿芙拉背后的主人,她就会帮她。
所以莉莉娅虽然不耐,但还是和阿芙拉交谈:“讨厌她的脸吗,有点。”
“但我最讨厌的,还是她什么都不做,就得到一大堆人的喜欢。”
阿芙拉心想,其实也没有很多人。
只是因为有一个怪物,演出了支队伍而已。
她又轻轻说:“你想要得到喜欢。”
莉莉娅心想,这不是废话嘛。
谁不想要被喜欢。
但是……
她这种问话……
莉莉娅颇有些幸灾乐祸:“是不是你喜欢的男人被爱丽丝抢走了?”
阿芙拉摇头:“我没有喜欢的。”
莉莉娅没有戳穿她,直奔主题,“爱丽丝想要见你的主人,她可以见到吗?”
阿芙拉:“为什么?”
莉莉娅:“谁知道呢?”
她忽然灵光一现,“该不会,你喜欢你的主人,但你的主人喜欢爱丽丝吧?”
阿芙拉心想,猜对了一半。
她问:“你还有事情吗?”
怀着不知名的情绪,她多说了一句。
“再不离开,神父会来赶你走的。”
莉莉娅哼了声:“才不会呢。”
“他们说,神父进了爱丽丝的房间,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呢。”
阿芙拉沉默了。
在莉莉娅以为她不会回话的时候,忽然听到她轻轻的声音:
“我有点,讨厌爱丽丝了。”
莉莉娅:“那我们就是同盟了!”
“你讨厌她,我也讨厌她!”
“你可以帮我摆脱史密斯一家的报复吗?”
-
在公主温馨的房间内。
神父坐在距离床边不远的凳子上,捧着爱丽丝曾经看过的那本暗-□□念给她听。
——他在爱丽丝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再次陷入困倦。
但并不是长久之计,人不可以不睡觉。
神父垂眸看向童话书:
“……小白兔吃掉了大灰狼。”
“三天后,大灰狼破碎的烂肉,蠕动着拼接在了一起,死而复生。”
“它找到了小白兔,却没想到小白兔已经死亡。”
“于是,在这长长久久的一万年里,大灰狼成为了森林霸主。”
爱丽丝其实早就看完这本童话书了。
虽然没什么逻辑。
——最起码,狼不会活一万年。
而且讲的也含糊不清。
——小白兔怎么死的都没说。
但刨除掉隐喻的部分,消遣消遣时间还是可以的。
神父垂下眼,盯着童话书,语调平淡,却别有一番韵味。
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
他翻了一页。
“一万年后。”
“大灰狼残破的骨骸慢慢地重新拼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副极为完美的身体。”
“它身上气势令人臣服。”
“也因此,威胁到了血肉之躯的大灰狼。”
“森林争霸拉开序幕。”
神父又翻了一页,目光顿了下。
——这一页,上面有明显的划痕,像是有人在读的时候,因焦灼不安而留下的。
他看了眼出神的公主,又继续读。
“经历了残酷的争斗。”
“骨骸打败了血肉,成为了新一代霸主,但却并没有赶尽杀绝。”
“因为。”
“它们本为一体。”
“血肉消失,必然会击破骨骼;骨骼破碎,血肉也随之融化。”
神父握住薄薄的一本童话书籍。
看向爱丽丝。
忽然说:“祂去找陆斯恩了。”
爱丽丝闭上眼,看不出是什么神色,恹恹的:“嗯。”
-
漆黑阴沉的角落。
巨大的琥珀色的重瞳,与冰冷蓝色瞳孔对视。
怪物从少年的身躯中释放出来,化为庞然大物。
顷刻间,释放出了神明的威压。
陆斯恩又惊又慌:“你疯了!”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巨大的身躯却灵活无比,没有任何笨重感,在黑暗之中,拉开了残影,肃杀地奔向陆斯恩。
触手与腐肉在空中厮打。
怪物不停地进攻,没有给彼此留下任何一点余地。
祂今天碰了碰了公主四次。
听到了她所有的想法。
那本童话故事。
自相残杀。
元气大伤。
必死无疑。
怪物心想,祂该恼怒的。
应该恼怒公主这么算计祂。
也该恼怒她从来没将祂放在心上。
但祂更恼怒的却是她竟然准备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而最恼怒的。
则是陆斯恩指使阿芙拉真正伤了爱丽丝。
她热爱自由。
难道会为了活命而去祈求的陆斯恩的宽恕吗?
答案显而易见。
这是绝不可能的。
她不惧怕神明,也不敬畏神明。
更不爱神明。
怪物想起回忆。
那如梦似幻的回忆。
好可惜,这一次不能够重来了。
触手贯穿了陆斯恩的胸膛。
陆斯恩又惊又怒:“你真的疯了!”
“你死了,爱丽丝怎么办!”
“你要舍弃她吗?”
“她之后受欺负了怎么办?”
“你就放心留她一个人活在世上吗?”
又一根触手穿透了它的胸膛。
祂动作决绝,带着赴死的信念,去换祂的公主余生一个安稳。
怪物语调阴冷:“我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有一个人。
他日日夜夜,虔诚地祈祷了九千一百九十二天,换来了垂垂暮年的一次相见。
所以。
祂赐予他,权力与永生。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炸开。
比芝卡帝国。
正是深夜。
忽然有些无数的流星划过,璀璨耀眼,但却绚丽而短暂。
今夜太过凄美。
而来自深渊的凝视猝然消失。
爱丽丝看向窗外。
忽然想起今天怪物不同于以往的霸道。
不许看其他人。
要只看我。
多看我一眼。
我就要去死了。
爱丽丝抬手摸到胸口,感受到那里心脏的跳动。
萦绕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眼前仿佛又看到的泥沼漫布的孤岛。
渐渐下沉。
下沉。
直至全部沉入海底。
找不到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也无人知晓,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没人知道那里曾经住着公主与怪物。
更不会有人知道。
怪物霸道的将公主关在孤岛后。
又放了回去。
——怪物在竭力与放纵的情感对抗,给公主自由,但没做到最好。
祂在学着克制。
可是好难。
神父:“爱丽丝公主?”
爱丽丝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