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很古怪——自打进入这个副本以来,我一直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他说。
“但我感觉,我才是最不对劲的一个。”
虞姜手上动作一顿,看向他。
才一小会儿的功夫,他被海水浸泡过的小腿已经开始泛青——就好像...依旧在水里浸泡着,一直都没能□□似的。
虞姜手里卡牌不多——她更没办法抽卡。
以前是不想抽,现在是不能抽。
但越涟三不一样。
他有编译卡牌的能力,卡牌多得数不清。
她紧皱着眉头:“怎么恶化成这样,卡牌呢?为什么不用道具?”
他笑了一下,又往下挖了一铲子:“忘了。”
...什么?
铁锹的木柄被虞姜握得久了,沾染了她掌心的温度。
此刻却蓦地变凉,一阵阵往她身体里传输着冷意。
“我好像...不能说好像。我忘了卡牌该怎么编译了。”
她早有猜测,但听他这么肯定地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还是眼前一黑。
一记重锤垂在她脑门上,耳边声音都开始混沌。
虞姜握紧了铁锹才勉强站稳:“..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昨天下午。我跟你说这个副本不对劲的时候。”
“..太快了,我猜,这个副本对我记忆的侵蚀比其他人要快三倍。”
他朝其他玩家瞥了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认为,我已经见过了另外一条‘线’上的你。”
“我还不太确定...本来不想这个时候跟你说,但太快了,我担心再不说,我就要忘了。”
“你说。”虞姜哑着嗓子,“我听着。”
他咳了一声:“我知道,现在你一定很警惕其他线上的玩家——特别是你自己。”
“..但我却觉得不用太警惕‘你自己’...当然,还有我。无论是哪个我,都一定不会跟你站在对立面。”
虞姜眉心微蹙,目光轻移,看向躺在坟墓中的那个“她自己”。
...不用警惕的人里,也包括这个她自己吗?
“真正该警惕的,是‘偷渡者’。”
什么意思?
虞姜看向越涟三的眼睛。
他说不要警惕另一条线上的自己,又说要警惕偷渡者...可要是能跟另一条线上的自己碰面,不正是说明那个她就是偷渡者吗?
他现在的话...根本就自相矛盾啊。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很诡异...但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想......我想不起来了。”
他又咳了两声,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吗?”
第一次见面...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得有将近两千年了吧?
但虞姜还是点头:“那时候你才十七岁,刚杀完人,浑身是血。”
“不是杀人啊。”越涟三好像很高兴她还记得这些似的,“你总是不信,但真不是杀人。”
虞姜也跟着弯了弯眉眼:“好,没杀人。”
即便记忆褪色得很快,他却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也告诉虞姜叫虞姜不要担心:“这里的记忆是从‘前’往‘后’消退的,但你的记忆都在我这里存储着,只要不是‘那时候’之后的记忆,就都不用担心。”
那时候...是指她一个人去救江陵却中了那些人的圈套死亡的时候吗?
虞姜感觉掌心握着的铁锹更凉了...那段记忆...她本来就没想起来,要是在这里被完全抹去......那真相就只能永远被封存。
太巧了...这才是真的太巧了。
她才刚恢复记忆,就进入能洗去记忆又给人“设定”记忆的副本...可这个副本明明是因为秦衡她自己选的......要真有什么人从中动了手脚......那得是多少年前就算好了一切啊......
是谁...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
而且...从前往后消退......他这么一说,虞姜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昨晚泡了那么久的海水...她还在奇怪记忆怎么会没有消退......
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再往前、到跟越涟三相遇之前的记忆,她已经无论怎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那前面近千年的记忆......她竟然什么也不记得了。
要是按照年份来算...她的记忆比越涟三消退得更快。
她握紧了手里的铁锹,不动声色地往下挖了一铲子土,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玩家一直挖了四个多小时,除中心最大的一座坟墓外,外围的八个小坟包都被挖开了。
除埋着虞姜和红发卡、绿豆饼三人外的坟墓里,都是空的。
根本没人再躺在里面了。
到这里,玩家的面色已经变得很难看。
等终于挖开最中间的一座坟墓的时候,面色就更难看了。
中间的那座坟很大。
也没像虞姜她们几人的尸体一样,就那么随意地被丢在土堆里。
坟墓里躺着一口棺材。
棺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外漆已经有点脱落。
正中央的棺盖上,压着一张白纸。
纸被剪成了小纸人的模样。
一黑一白两只小纸人从虞姜口袋里爬出来,好奇地去看他们的“同类”。刚一飞过去,又捂着鼻子飞回来——全身都写满了嫌弃。
但实际上,棺盖上的那只小纸人剪得要比他们精致多了。
甚至还被人用朱砂精心地绘制上了眉眼——虽然绘制上了眉眼的小纸人看上去只叫人觉得惊悚。
小纸人背面写着四个字:“谁来替我”。
跟谈行他们昨晚见过的小纸人一样。
玩家对视一眼,还是谈行最先开口:“开棺吧。”
棺木被封的很紧。
玩家一开始推上去,都没能推得动。
仔细看去,才发现棺木被人封死了。
棺盖和棺体相连的部位被涂满了暗褐色的胶状物。
棕狮俯身,鼻尖轻嗅:“..血...好像是黑狗血。”
玩家这时才发现,深色的棺体上还刻画着颜色更深些的纹路。
“好像是...什么镇压亡魂的符咒。”谈行顺着棺木上的纹路摸索,语气逐渐变得肯定,“..应该是这样没错,我在天师类书籍上见到过。”
镇压亡魂、黑狗血、朱砂纸人...这人是有多怕棺木里的人诈尸啊。
玩家的神色愈发凝重了。
铁锹一点点敲掉棺木缝隙里的黑狗血,忙活了半天,棺盖终于被玩家推动了。
棺盖掀开的一瞬间,绿豆饼就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但没人有功夫叫醒他。
棺木中躺着一个女人、一个很年轻、又很漂亮、正在微笑的女人。
几乎夺走了所有人的呼吸。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着,双手并在胸前——看着好像只是睡着了。
她身上穿着繁复的戏服、脸上也画着精致的妆...应该是唱戏专用的那种妆,虞姜对此没有涉猎,只能这么猜测。
她是谁?
不是玩家、也不是巴士上的游客...她是什么人?
奇怪...虞姜仔细盯着她的面孔,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谈行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向棺木内。
吓得赤狐惊呼一声:“谈、谈行...死者为大......这样不好吧?”
谈行目不斜视:“尸体被我们挖出来,不可能就只为了吓我们一跳的,其中一定还有什么线索。”
他先是翻动了尸体身上的戏服,戏服看着厚重又繁琐...但谈行仔细翻找了一圈,却什么发现也没有。
他眉心蹙紧了,又将尸体翻了个个。
这具尸体跟方才挖到的三具一样,都很新鲜,但谈行毕竟没真的上手摸过尸体,给尸体翻身的过程中,冰凉又黏腻、还软哒哒的触感叫他一阵恶心——而将身体翻过去后,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这尸体真的没有更多线索了么?
他紧抿着唇,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却被虞姜按住了手。
虞姜的袖口不知什么时候卷了上去,手上也戴上了一双手套。
“我来。”她说。
尸体又被她小心翼翼地翻了回去。
她先是简单整理了一下尸体被谈行翻找得凌乱的衣服,然后开始检验。
“死者性别女。”
她声音很轻,莫名能叫人感觉到她对死者的尊重。
但是...有眼睛的不是都能看出来这尸体是个女的吗?
“年龄21-23之间。”
..咦?
“死亡时间...很难确定。大抵是在三天到三十年中间。”
...啊?
这跨度...是不是也太大了?
“不过我个人更倾向于三十年。”
“尸体表面没有明显外伤——但从尸体的异常来看,我认为她死于惊吓过度。”
惊吓过度...
“是撞鬼被吓死了吗?”赤狐问。
“不像。”
虞姜微微抬头:“你们知道坠楼死亡的人通常是怎么死的吗?”
坠楼...坠楼还能怎么死......难道不是摔死的吗?
“从太高的地方摔下来,其实很多人根本等不到摔死,就会先被‘坠楼’本身这件事吓死了。”
“你是说......”
谈行又向尸体看过去:“..不应该...要是坠楼而死,她尸体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没错。”
“所以这具尸体很奇怪...像是从高空坠落,但中途就被吓死...却又在坠落之前就被人接住了......以至于从她身上看不出一点外伤。”
玩家都听懵了。
“...谁没事闲的会用这种方法杀人......也太麻烦了吧?”
是啊...凶手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虞姜又按向尸体的面颊。
赤狐倒吸一口凉气,嘴里嘟囔着:“..还好我尸体早是一把骨头了......”
不然还得这么被人研究...恐怕糖吃多了烂了几颗牙都能被扒的一干二净。
“你天猫的说什么呢!”
棕狮又砸向她的脑袋——但赤狐早习惯了,眼疾手快地捂住头,叫棕狮只敲在了她手背上。
虞姜不知按到了尸体的什么地方,一下子就叫尸体张开了嘴。
啪嗒一下。
尸体口中掉出一个小圆球。
圆球咕噜咕噜地滚落在地,砸在绿豆饼脑门上。
绿豆饼一下被砸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捡起圆球,捏在眼前细看:“这是什么东西......”
“是尸体口中含着的‘线索’,拿给我。”谈行说。
“卧槽!”绿豆饼吓了一跳,手猛地一缩,圆球差点掉在地上
还好被谈行眼疾手快地接住。
这只是一个塑料球——不算大,通体漆黑......要说这是线索...这是什么线索?
“捏碎试试。”虞姜一边再次给尸体整理仪容,一边提醒。
谈行皱着眉,稍一用力,圆球真的被按出一条裂纹。
或许是质量不太好,咔嚓一声,圆球整个碎裂了。
里面是一张纸。
不是小纸人,上面有字。是一封信。
谈行将纸展开、神情愈发凝重。
“上面写了什么?”棕狮没忍住问。
谈行看了他一眼,将信纸递过去。
棕狮狐疑地接过来...神情也逐渐变得难看。
看到后面甚至骂出声来:“这tm人渣啊!”
一旁的赤狐一样义愤填膺:“哪里来的狗比,一定不得好死!”
..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信纸被传到虞姜手里,她一边看信,一边听见谈行问。
“绿豆饼,你的真名是什么?”
绿豆饼被问得有点懵。
玩家看向他的目光虎视眈眈...就好像他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
...不用猜,他就知道这张纸上写的东西一定是对他很不利的。
“你们、你们听我解释!”
“事情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姓申!”
赤狐大声地呵斥。
绿豆饼百口莫辩:“..是,我确实姓申。但你们相信我,我绝对是个好人......是跟大家一样的玩家!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这女鬼...她为什么缠着我我真不知道啊!”
女鬼......
看完信纸的虞姜又看向坟墓中的女人。
她终于认出来了。
这女人她确实见过。
只不过此刻她化了浓妆...叫虞姜差点没认出来。
她就是绿豆饼背后背着的那只女鬼啊。
第147章
棺木中的女人叫小莲。
是饮冰职业技术学院戏曲专业的学生。
死于3281年——当然,玩家很难从年限确定她究竟死了多少年。
他们甚至不知道现在是几几年。
她确实是坠楼而死——“杀死”她的人试图阻止她的自杀,但是失败了。
她诡异的死亡方式,也终于说得通了。
赤狐还在指着绿豆饼的鼻子骂:“就是你!你也姓申,还被女鬼缠上了...一定是你没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