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嗻。”粘杆轻应了一声,悄然退下。来得悄无声息,走得没有半点痕迹。
连苏培盛都不知道他来过。
也就舒舒母子五感过人,手上功夫也特别的出类拔萃。才能特别轻易地,发现对方的存在。并因势利导了这么一出,让多疑的雍正先蒙上一层阴影。然后各种旁敲侧击,积极主动地寻求答案。
顶好归纳总结之间,自己先发现不妥不满。
等永瑛提起某些问题的时候,才不会首当其冲地受到来自于他的阻力。
时间倥偬而逝,转眼就到了九月金秋,鄂罗斯、琉球、安南等使团终于陆续到来。京城地界上多了许多肤色、容貌与穿着打扮各异的外邦之人。无限热闹间,连五城兵马司的人巡逻都勤快了太多。
就怕这期间出了什么纰漏,影响了□□上国的形象。
时任理藩院管事阿哥的弘历早早就开始忙活,小到使节下榻种种,大到各使团在京期间的日程安排。呈上的贡品,以及赐下的回礼等。处处亲自过问,细细写了条陈。踌躇满志的,要把这个事情做好。
结果……
安排好的住处被驳回,伙食标准被裁剪。日程安排等,也都被精简了又精简。
拟定的回礼单子更是直接被划掉了八成???
这要是接了,各国使臣要不告上金銮殿,继而影响两国邦交才是怪事。
确定这一切都出自于太孙之手后,弘历阴恻恻地笑了。狠狠揉了两把眼睛,直接往养心殿而去:“皇阿玛,儿子知道过往种种,让永瑛侄儿对儿子有些误会。但事关咱们巍巍大清的荣光体面,您可千万仔细,别让他任性妄为啊!”
还在窗前案几边奋笔疾书,完成皇玛法布置作业的永瑛:???
当面告状,四伯够勇啊!
可惜还是一如既往地自高自大,总以自己为中心。卡多少个跟头,都不愿好生思索,白浪费了那颗算不上笨的脑袋。
这不,都不用他开口,皇玛法就先训斥:“有话直说,少拐弯抹角地抹黑。永瑛年轻,做事不够老道难免的。但要说他公报私仇,就太离谱了。那孩子随了弘昼,最是包容良善。”
“断不会因为点子旧事,故意针对于你!”
永瑛放下笔,笑嘻嘻到了雍正面前:“果然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皇玛法。四伯那些建议虽然是孤驳回的,但是孤确没有公报私仇之意。”
“身为大清储君,孤只站在大清的立场上,为我大清利益考虑。”
永瑛素来随和,等闲都以我、吾自称。
今儿一口一个孤,却是刻意提醒弘历君臣有别了。果然这自称如钢针一样,绵绵密密地扎在弘历的心窝子上。让他暗恨老天不公,既然都已经让他梦入璇玑了,怎不让一切如梦中般进展?
就因为这股子恨意,让他便明知道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也还是忍不住给永瑛添点堵:“太孙说得好听,可实际上,臣按规矩拟定的所有,都被您否定了个彻底!”
“是。”永瑛毫不避讳地点头:“这些确实是孤否的。难道四伯不觉得,以往大清待各朝贡属国过于优渥了?”
这其中条条框框,都是弘历亲自查验书写,心里记得可牢。
随便一回想下,就知其中究竟。当时一句臣也是遵守祖制,按章行事脱口而出。
永瑛点头:“所以,孤并没有说四伯的不是,只是按着我觉得可以的标准,一一给您做出了批示。您就照此办理便可,无需疑虑,更无需……为这点子小事儿来皇玛法面前……”
“侄儿向来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便以往有什么龃龉,事情过去了,一切也都过去了。再不存在什么仇不仇的,四伯别误会了!”
弘历一抬头,就看到自家皇阿玛对永瑛那个小虚伪的赞赏表情。
气得他心头气血翻涌,差点儿当场发作出来。
但想想皇阿玛的偏心,他就是说了,怕也起不到什么好效果。反而照小崽子这个安排去做,惹各使团发怒。无尽指责滚滚而来,运作好了,皇阿玛未必就不会动摇。
弘历越想越觉得这也不失个办法,于是又狠狠揉了两把眼:“皇阿玛,您也觉得这事儿该听永瑛侄子……咳咳,太孙的?”
在皇阿玛凌厉目光射过来的同时,弘历慌忙改口。
雍正点头:“此事既然交给太孙,自然以他为全权负责。你的那些个建议,暂且保留吧!”
“儿子听皇阿玛的。”弘历乖巧拱手,心里却做好了看永瑛笑话的准备。
然而……
这次可不同往常的朝贡,各使团都有所求啊!
要知道这会子,天花在欧洲肆虐。
人人谈花色变。
掌握了能安全有效杜绝天花的技术,不但能保证本国人不受天花之苦,还等于掌握了致富秘籍。正虚心求学的时候,谁又会对掌握秘籍的老师不礼貌周到?
所有人等悉数顺利入住理藩院,没有对下榻之处有任何挑剔。
之后的膳食等,也广受好评。
修整两日后,雍正在乾清宫设宴,款待了各国使团。
作为大清的属国,琉球、安南等不是第一次朝贡了,对相关礼节适应良好。鄂罗斯使节当场就叫出了声,连说两国是平等的。不是安南、琉球等属国,自然也不用这般屈辱地跪在大清皇帝面前。
其中语言过于僭越,随行翻译不敢妄言。
场面十分尴尬。
关键时刻,还是太孙永瑛站起来,一席流利的鄂罗斯语直接问到了使臣当面:“既然两国平等,那使臣云何不跪?还是说你在贵国,对你们彼得二世也这般无礼?”
使臣震惊抬头,显然没料到永瑛这个大清皇子也能将鄂罗斯语说得这般滚瓜熟烂。
于是诧异问了句:“敢问阁下是?”
永瑛微笑不语,倒是翻译赶紧与他科普。这是咱们大清的皇太孙,当今皇上的爱孙,天生神力、文韬武略,最是个不世出的英才云云。
把使臣都给说懵了:不是说你们清人以谦虚为美德么?怎么听着这个介绍,一点也不谦虚呢!
但人在对方地盘上,自己又刚刚被捉了话柄,还有求于人什么的。
他也就不敢再造次。
只推说两国礼仪不同,在他们国家,这样是很耻辱的行为。
永瑛笑,又是一连串熟练地鄂罗斯语过去:“但入乡随俗不是么?贵使不远万里而来,却连遵守主人家礼仪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那皇上与孤,又如何相信你们的诚意?又如何能真诚相待?”
“毕竟你们跟安南、琉球等不同,算不上自己人。礼貌相待,都已经彰显我大国风范了。其余的……”
太孙殿下没有多说,只留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他们自己想象去。
然后,还没从太孙竟然精通鄂罗斯语的震撼中醒来的朝臣们,转眼就看到刚刚还骄狂不已的鄂罗斯使臣双膝微弯,向御座上的雍正行了跪礼。
作者有话要说: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出自《孟子》
厚往薄来似乎是从宋开始,明达到了极致?真挺费钱一法子。
康熙年间鄂罗斯曾派人往大清学习人痘之法,后将之传播了很多国家。门中这次朝贡纯属杜撰,毕竟牛痘法十八世纪末法国医生琴纳发明的感谢在2021-09-1400:54:08~2021-09-1423:4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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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质问
!!!
弘历震惊,简直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毕竟,鄂罗斯使者前前后后也算来了几次,没有一次不为这个礼节扯皮。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宁可半途折返。
以至于这相关礼节问题,一直就是个老大难。
结果……
这么个棘手的问题,就被永瑛那小子三言两语给解决了???
一片太孙博学多才,远超常人的彩虹屁中。弘历讪讪:“真真万万没想到啊!太孙竟然,竟然还通鄂罗斯语。”
“不止!”永瑛微笑:“英吉利语、法兰西语、荷兰、葡萄牙语等,孤都有些微涉猎。也没什么厉害的,不过多看、多读、多背而已。”
被凡了一脸的弘历与诸臣:……
就很好奇,您好好个大清天子预备役,学那些个蕞尔小国的语言做什么?
弘历预感着,这个问题一旦问出口,就很容易给小子趁势再装一把的机会。所以死死咬唇,到底没问出口。可他没再继续犯傻,但总有猪队友。他家长子永璜就一脸崇敬地惊呼:“哎呀,不愧是瑛哥!”
“不但精通满蒙汉三种语言,允文允武的,竟还会那么些个番邦话。不过好好的,哥你怎么学了这许多?这明明,也不是太傅布置的课业!”
学渣如他,就很困惑。
怎么好端端的,还有人想要主动去吃学习的苦?
永瑛微笑:“的确不是。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啊!凡事多些了解,终归是好的,这不就用上了么?”
“也,也对哦!”永璜憨笑挠头:“这就是瑛哥你常说的有备无患吧!可惜弟弟我这脑子实在笨,同样的一天十二个时辰,所学竟然……”
对于这个有点暴躁有点憨,但坚定不移站在他这边的大堂哥。永瑛向来宽厚,闻言笑着鼓励:“术业有专攻,你只是不擅文罢了。但你武学一道上却可圈可点啊。对兵书战策的理解也很好,假以时日,必定是个优秀的大将军。”
永璜当即骄傲,如被大佬肯定的小马仔:“原来,原来在瑛哥眼里,不才在下也是有那么一点点长处的么?好,听瑛哥的!咱以后就死磕武艺兵法了,日后做个开疆拓土的良将!为咱们大清征战四方,扬威海外。”
这大话说的,连他亲老子都不信。
可永瑛就能无限欣慰地看着他,眸光中充满了信任与鼓励:“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不懈努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然后弘历眼看着,自家那熊儿子跟被打了鸡血似的。
一直保持亢奋的状态,不用任何督促,自己就掌握了闻鸡起舞的技能。每日里起五更爬半夜地忙活,摩拳擦掌地要做为知己者死的那个士!弘历气不过,说他蠢,被忽悠两句就当真了。
结果却被永璜给上了一课:“阿玛您这就有所不知了,瑛哥自小便极重承诺,言出必行。如果儿子没当上这个将军,那肯定不是他失言,而是我确有不行之处。”
“到底私交再好,也挡不住他是大清太孙,未来的帝王。他所着眼的,肯定是大清利益。就好像皇玛法越过您、五叔跟小十叔,选择将大清交给瑛哥一样!因为他更合适,更优秀,更能带着大清走向巅峰。”
“皇位可不仅仅是把椅子,上头还有沉甸甸的责任!”
碍于孝道,永璜倒是没说您不行,您比瑛哥差忒多。但那句更适合,更优秀,也如柄柄钢刀,扎得他心肝脾胃肾无一处不疼。
气得弘历直要抄家伙揍他!
永璜无奈叹气:“行不行的,事实胜过雄辩呗!阿玛不妨好生瞧着,瑛哥将来能把大清带到什么高度。再偷偷代入下自己,比比看呗。差距啊,服气啊,都是比出来的的,这个儿子可熟悉了。要不是因为这,儿子跟永琏也不能心甘情愿管堂弟叫哥。”
还不是人家实力强横,让他们都不敢也不好意思应承对方一声哥?反而是管他叫哥,心里更踏实些。觉得自己跟着凤凰飞,早晚也能变成俊鸟!
弘历差点让这不争气的儿子给气疯。
当然,这个还是后话。眼下,不知道未来有多苦的弘历正拼命压制努力,尽可能平静平和地看着满朝文武对永瑛小儿花样彩虹屁。
才十周岁多点的半大孩子,竟不骄不躁,嘴角总噙着亲切随和的笑。
特别圆融地,周旋于各国使团中间。
应对自如。
相形之下,他那牡丹台初见先帝,被带回宫教养。曾让他得意了半,哦不,梦里都整个余生的十岁,立刻就相形见绌了起来。
宴会就在弘历落寞,其余所有人对永瑛的赞叹吹捧下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各国使团数度求肯。想着快点学会财富秘籍,好赶紧转回各自国度。
但太孙爷亲自作陪,言说使者们万里迢迢而来,务必瞧瞧大清风物。也好见见下大清泱泱大国,礼仪之邦的气派。来日回到各自国家,国君问起的时候,方能言之有物。
这理由合情合理的,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当然,他们也不想拒绝。毕竟除了回礼外,这个也向来是各国使团最最向往的环节之一!
珍馐佳肴,倾城国色。还有那无尽美景,无不让来过的都魂牵梦萦。
横竖暂时回不去,何不纵情享乐?
于是,所有人等一商量,欢欢喜喜地随着永瑛一道早出晚归。其中包括虽然没经过,但听其他人绘声绘色讲过的鄂罗斯使团。
但……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特别的骨感。
太孙年幼,声色场所免提。太孙与使臣们的安全为第一要务,许多耗时久、不好做安全防范的统统去掉。
便连记忆中珍馐佳肴不断的宴会都是没有的。一日三餐,每餐简简单单四菜一汤罢了。
别问,问就是今上崇尚节俭,大清自上而下都很朴素。
客人们都要入乡随俗,更何况属国?
鄂罗斯苦寒,许多地界常年冻土层。冬日极为漫长,蔬果极为稀缺,烹饪方式也略简单。这精简版本的伙食,在使臣们看来也是难能可贵。
满意加上有求于人,自然乖乖巧巧。
享受过以往奢靡的琉球、安南等虽然颇有微词,也不敢诉诸于口。
倒是大清少数大臣对此颇有微词。
言说这般计较,损了泱泱大国风范。永瑛也不恼,直接将历年的规格跟如今的花费一比较。光在宴席一样上,省下来的银子就能以万两计。
那些大臣还欲再言,永瑛一个冷眼扫过去:“孤以为,国与国便如人与人。比如孤,会给忠心耿耿的下仆赏赐。与交好的朋友礼尚往来。适当展示武力,让胆敢冒犯于孤的知难而退。”
“但这赏赐多寡,如何往来,也是有说法的。总不好仆从省亲,回来与孤带来家乡产的仨瓜两枣,孤便千金万金赐之。也不好友人与孤一素帕,孤回之数匹绫罗绸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