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知道嫡妻乌拉那拉氏嫡子早亡,膝下空虚。便是正位中宫做了皇后,面对本身侍疾有功,儿子还可能承继大统的熹妃也存着三分客气。
却没想到因此惯着熹妃钮祜禄氏越发骄狂,竟然屡屡摔东西泄愤。
素来勤俭的雍正皇帝恼,拉着皇后的手嘱咐:“你是朕的原配嫡妻,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便有朝一日,朕真先你而去,你也还是母后皇太后。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帝生母,都得给你行礼问安。”
“皇后不必有丝毫忌惮,该收拾的收拾,该罚的罚。哪个有意见,让他来找朕说话!”
多年担忧被拿到台面上,没有嫌弃,没有斥责,没有本该如此的嘲讽。反而是细细安慰,百般支持。乌拉那拉氏心中火热,泪雨滂沱。
感觉这么多年的泪水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一日来的多。
然而今日,她的泪中再没有悲苦凄凉与绝望。
只有恭谨行礼:“皇上放心,妾身定然管理好后宫,再不让您百忙之中还为后宫琐事劳神。”
雍正笑:“皇后的能力,朕向来深信不疑。这么多年,也亏了你在背后默默支持。才能让朕腾出手脚来,安心大事。从雍亲王府到皇宫,朕的每
一步成功都离不开皇后辅佐。弘昼说得对,朕就是太忙太急,总想着把十年的事儿一年干完。”
“自己忙累不堪,也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
弘昼这名字被几次三番提起,皇后就是不注意也难。而且事涉爱子,她必然得仔细验证,确定其中真伪,才好决定日后对弘昼夫妻甚至裕嫔的态度啊!
皇后统御宫中多年,自有人手无数。加上雍正也没特意瞒着她,了解起来,自然轻松而又迅速。
听罢所有后,皇后不禁叹道:“谁能想到呢?曾非议皇上,嫌弃皇上过于冷情的四阿哥到了真章上一个字儿没有。倒是笑弘时傻,说他自己作死的弘昼不遗余力劝说。不独弘时,还给所有兄弟姐妹都争取了追封。让他们可以堂堂正正的享受祭拜,甚至可以过继子嗣绵延香火。可真是……”
“说得好,不如做得好啊!”
乌拉那拉氏出身好,其父费扬古官至步兵统领内务府大臣,其母更是皇家格格。从小的教养让她淑慧性成,端方有度。康熙爷健在时,就对她夸赞有加。孝恭仁皇后那般偏心十四,不喜今上,也从未说过她一声不是。
可见贤德。
只是这好,也只在秉持一颗公心。不克扣,不怠慢,不对庶子庶女与宫妃们下黑手罢了。
视若己出是做不到视若己出的,当然更不能情同姐妹。
但那是以前,打今儿起,皇后就把弘昼视为她们母子俩的恩人。真千恩万谢,恨不得粉身碎骨相报的那种。
翌日,弘昼与舒舒往宫中给额娘裕嫔请安,惯例往皇后娘娘处理事务的交泰殿求见了下。
本以为会遭遇娘娘累了,乏了,在忙之类的官方婉拒。
却没想到竟然是皇后身边最最得力的那拉嬷嬷亲自迎出来:“老奴见过阿哥爷与福晋,给阿哥爷跟福晋请安。娘娘正忙着看账本子,但听说您二位来,立即什么都顾不上了。赶紧遣老奴来接,阿哥爷与福晋请!”
嗯???
舒舒愣,眼神问弘昼: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皇后娘娘面前有这牌面了?
弘昼眨眼:福晋问爷,爷问哪个?
爷也是一头雾水啊!好像突然间,皇后娘娘就
从冬日直接过渡到了盛夏,热乎得分外诡异。
瞬间眼神交流后,两人特别整齐划一地开口:“有劳嬷嬷了。”
“应该的,应该的。”惯来严肃的那拉嬷嬷笑:“阿哥爷与福晋不必客气,能为二位引路,原就是老奴的荣幸。”
呵呵,爷信了你的邪!
爷跟福晋来来回回许多次,交泰殿前的地皮子都快踩熟了。别说劳您大驾引路了,咱们三回能有一回见到皇额娘那就算频率高的好么?弘昼还在腹诽,却不想才刚进了殿门,就见皇后已经笑盈盈等在那里了:“弘昼跟弘昼福晋来了,可用了早膳么?”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弘昼当场愣住:“皇额娘您……怎地突然这般亲切?啊,当然,儿子也不是说您以前不够亲切。只您总理后宫,每日事多繁冗,可少有闲暇这么关心咱们小辈!”
这话说得,简直在明指皇后无事献殷勤。
舒舒扶额,一把拉住这憨憨。福身跟皇后致歉:“我们爷就是这般,嗐!好话都不知道好好说。明明欣喜与皇额娘的关怀,却还说得这般让人误会丛生的。皇额娘您人美心善,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皇后笑着拉住舒舒的手:“不跟不跟,好丫头放心啊!皇额娘现在只有对咱弘昼千恩万谢的份儿,再没有丝毫怪罪的。”
说完,她还真对着弘昼敛衽一礼:“皇额娘多谢你,多谢你为你大哥所争取的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一礼,吓得弘昼腾腾腾退了好远:“别别别,皇额娘您可别!儿子哪有那能耐?就,就话赶话说到那里,随口提了那么几句罢了。也是皇阿玛本来就有那个心思,只是前几年诸事繁忙又躬行节俭的,只好委屈了大哥他们吧?”
弘昼一心咸鱼,并不想要皇后这条送上门的金大腿。自然言辞恳切,半点不居功。可就是这姿态,才让皇后越发相信他别无所求,只是真的关心兄长。
于是嘴角笑容越发真挚:“你皇阿玛也是这么说,但若没有你提醒,谁知道他日理万机的到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额……
这倒是真的。历史上,终雍正这一朝,弘晖等人都没受到任何追封。还
是渣渣龙上位后,为显示自己的仁容宽博,给弘晖追封了个端亲王,恢复了弘时的宗籍。并将允俄与允禵都放了出来,可是翻了不少案。
舒舒心中腹诽,越发觉得弘昼干得漂亮。这么一来,可让渣渣龙少了多少发挥的舞台呢?
事关唯一爱子,皇后的感激自然不会只是体现在口头上。
说明根由,打消弘昼怀疑后,她这一点头示意间,那拉嬷嬷就亲自捧了个好大紫檀木镶各色宝石的三层妆匣来。
皇后接过,双手塞到舒舒手里:“在弘昼你这孩子眼里,不过区区几句话,却让皇额娘等着盼着二十余载。”
“好孩子,你不知道皇额娘有多盼着你大哥能被追封,能让我这个当额娘的大大方方堂堂正正的祭拜一二。如今托你的福,他竟有了太子之尊。便此后再不能过继子嗣,皇额娘也不怕他没人祭飨了!”
“些许薄礼,你们一定一定要收着,否则的话,皇额娘心中实在难安。”
阿这……
舒舒有些迟疑,忙用垂询的目光看向弘昼。
见她如此,皇后忙把盖子掀开:“不过是些个金银首饰之类,弘昼再不必顾忌,权当让皇额娘心安好吗?”
话都说到这里,弘昼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无奈点头:“如此,儿子便和福晋谢过皇额娘赏赐了。”
心意被顺利接受,皇后整个人看起来都欢快了很多。闻言笑着摆手:“无妨无妨,皇额娘这里好东西多着。弘昼若有兴趣,不妨常带你福晋往宫中。”
弘昼倒是对皇后没什么意见,但真常来常往了,估计就很多人对他有意见了!
闻言特苦恼地扶额:“皇额娘听过十动然拒这个新词儿么?它特别能诠释儿子此刻的心情。十足心动,但还是咬牙拒绝了。宝贝虽好,可到底儿子还太小,总不好还没到及冠就过上啃老的日子吧?”
这小词儿新鲜,弘昼的语气表情也实在逗趣。
笑得皇后前仰后合:“你啊你,也忒地促狭。好好好,皇额娘答应你,绝不破坏你当男子汉赚钱养福晋的积极性。只你们啊,也万万别拿皇额娘外道。若有需要,只管跟皇额娘开口。”
当然,若他一直不张口,待皇后百年,也打算将大半家私赠与他的。
以作感谢。
小夫妻俩哪儿知道皇后这番考量啊?只忙不迭应下,打好凡事靠自己。自己若解决不了,也找皇阿玛这个头号靠山的小算盘。直到舒舒从那精美的首饰盒子里掏出一对极品和田玉雕的龙凤同心佩、一套赤金点红宝头面、两串红色翡翠这朝珠之外,又掏出十张万两银票并一座旺街二层铺面。
“这,这说好的小礼物中,竟然夹带着这么多私货么?”舒舒扶额:“这要怎么搞?”
弘昼也傻眼,诚没想到皇后竟然这般在乎大哥弘晖的追封事。并这么大方,出手就是十几万两,相当于她当年大婚的半幅嫁妆了吧?
简单探讨,都觉得这钱不能要的小两口翌日又进了宫。
再度求见皇后娘娘,结果那拉嬷嬷抱歉而笑:“这可真是不巧,皇后娘娘欢喜太子爷被追封事,发愿要抄七七四十九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呢!打今儿起,六宫娘娘们的请安都被免了。如非十万火急事,都不能打扰娘娘!”
“烦请阿哥爷与福晋改日,哦不,改月再来?”
弘昼:!!!
这是为了避免他们往回送银子特特熬制的闭门羹吧?是吧,是吧?
不过,五阿哥想做的事儿,拦是拦不住的!进不了交泰殿,他还进不了养心殿么?捧着盒子拉着福晋转身就走,一路往养心殿而去。
见着雍正就苦笑:“但有办法,儿子也不来劳烦皇阿玛。可……”
“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哪儿就值当皇额娘这般重礼感谢?要不是发现的时候宫门已经下了钥,儿子昨晚连夜都得来宫中,谢绝了皇额娘这份好意。哪料想着就迟了一晚,皇额娘就熬好了闭门羹呢?”
“儿子现在没招儿了,不如皇阿玛帮忙转交一下?”
然后被皇后哭诉埋怨么?
雍正面无表情,心中却排斥得很。闻言摆手:“转交什么?既然你皇额娘都准备好了闭门羹,就说明她送出去就没想着收回。值不值当的,权当让她心安吧!东西你们就收下,日后多孝顺你们皇额娘便是。”
弘昼眉头皱得死紧:“那个,皇
阿玛,您是不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少宝贝?”
眼看着冬至宴将至,朝臣纷纷上折子请他免了弘历禁足。雍正每日里被烦到心浮气躁,哪儿有心情听他念叨这些许小事儿?不等弘昼把话说完就先摆了手:“朕对宝贝没兴趣,皇后给你,就是你的了。”
“朕只好奇,你到底什么时候好好上值?”
说起这个,弘昼就委屈哒哒:“儿子近来每日都积极当值,还为工部发展提出建设性意见呢!可惜那些个老顽固非是不听,还拉帮结伙地往皇阿玛这儿告状。说儿子不脚踏实地,净整些个不可能行的点子来浪费人力物力。”
“啧啧,他们都没尝试一下,就说不行。亏得田大人跟海大人不这么迂腐,否则的话,哪儿有转炉炼钢跟坩埚炼钢呢?”
弘昼撇嘴,毫不掩饰自己对工部属官们的鄙视。
看得雍正频频皱眉:“你还好意思说?那是建议让工部把座钟缩小缩小再缩小,小到能戴在手腕上。”
“嗯!”弘昼点头,叫个傲娇啊:“抬手就能看到时辰,新颖别致又实用,还愁不大卖特卖,为国库赚数不尽用不竭的金银?”
“呵呵!”雍正冷笑:“想得倒是美!且不说这零件缩小百倍甚至千倍有多难,便让你做出来了,又有几人买得起?又能卖给谁?”
“还赚,你不赔个几十数百万两朕就阿弥陀了!”
弘昼一时语塞,雍正的指责就铺天盖地而来。
纳尼?
自己因为时代的局限性,想象力弱了、格局小了。就一个劲儿训人家脑子灵活的?
拥有护夫人设的舒舒皱眉举手:“皇阿玛且听儿媳两句,那个,儿媳觉得我们爷的设想也并非无稽之谈?”
“首先,咱们内务府造钟处已经能造出各色座钟了。技术上,已经特别娴熟。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缩小罢了,困难肯定有,但不是不能克服。尤其咱们现在有钢了不是么?材料上,就有了更好、更优质的选择。”
“至于销售,那……”舒舒摊手:“就更不成问题了吧!”
“比如说新年宫宴,皇阿玛对一年来表现卓越的臣子做出表彰,奖励他手表一块。那
这个人,这个表,不就成了年度最最被热议么?再有适当的宣传,将之打造成身份地位的象征。不愁不客似云来,财源滚滚。”
“国内饱和了,咱们还可以往外琢磨!蒙古、鄂罗斯、西域诸国、东洋甚至海外。谁说只有他们那些个奇淫技巧在大清盛行,攫取真金白银,咱们就不能反过来挣他们个狠的呢?”
能能能!
这太能了啊!弘昼大乐,积极给自家福晋鼓掌。
可坐在御座上的雍正不为所动:“想法不错,然而国库现在没银子。做不得这些个……研发?你们且回去吧,等什么时候国库宽裕了再说。”
那声音,那表情,真的就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从养心殿出来,弘昼就念个不停。直说可惜了这个好点子,可惜了他如今在工部,跟一群老迂腐共事。若还在兵部,还跟田文镜、海拉逊一起,哪有这么费劲儿?
完全可以自行研究着,直接跟皇阿玛展示做好的成品云云。
舒舒笑,亲手给他倒了杯茶:“好了好了,你这都从养心殿念叨了一道儿,快歇歇。”
弘昼讪讪:“爷可不是个唠叨的,就,就可惜了那么个好点子嘛!”
“是好点子,那就运用起来呗!皇阿玛没银子,我有啊!”舒舒特别豪气地掏出皇后赠与那一沓子万两银票:“这些够不够?不够,本福晋还有嫁妆银呢!明儿就找造钟处预定个自鸣钟,让他们派工匠入府。”
“找最好最好的工匠,按要求把东西做好了!”生怕他听不懂个中含义,舒舒还特特加重了按要求三字的读音。
秒懂的弘昼挑眉:“然后,咱们五阿哥府的钟表坊也能开始筹备了?”
“对!”舒舒点头,满满孺子可教的眼神:“非把手表弄出来,戴在皇阿玛手腕子上。让他从门缝里看人,把我们爷都给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