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名门闺秀,怎就被指给这么个大猪蹄子了呢?
然后下一秒,富察氏就屈膝跪下,泪如泉涌:“是,素服是儿媳着人准备,与我们爷无关,还请皇阿玛明察。但,儿媳以性命起誓,绝没有半分欢喜之意。儿媳经历过丧女之痛,知道那有多摧人心肝,又有多么……”
“容易迁怒旁人!”
“大格格刚殇的时候,儿媳甚至听不得丁点欢声笑语,容不得丝毫鲜艳之色。连瞧着别家健康活泼的小格格,都忍不住心生嫉恨。正因为感受过,所以才更怕,唯恐我们爷有丝毫不周到,惹您震怒。”
“至于那姜汁帕子,儿媳也不知,怕是底下奴才习惯使然吧!”
“您知道的,皇室宗亲多,需要吊唁尽礼的场合也多。有些事,也实在情非得已。久而久之的,底下奴才竟养成习惯。姜汁帕子、敷了可缓解眼睛肿胀的帕子、普通帕子,渐渐成为素服必备。皇阿玛且看!”
富察氏跟弘历告了声罪,特别利落地从他那素服袖袋里,找出另外两块帕子。
弘历见状大喜,赶紧夺过,膝行送到雍正面前:“皇阿玛且看,果如福晋所言啊。误会,都是误会啊!纵然八弟与儿子差得多了些,又素病弱、喜静,因此上少了些来往。但那也是儿子的手足啊,儿子再不肖也断不会起这般畜生不如的念头啊,皇阿玛……”
“五弟,五弟你帮四哥说说情!咱们打小一起长大,你最知为兄性情的。你最知道的……”
“是是是!”弘昼点头:“弟弟最知道,最知道的。四哥莫急,皇阿玛也是心痛难忍,这才脾气大了些。咱当儿子的,就多多体谅吧,啊!”
弘历瞧着他那一身宝蓝色常服,吴扎库氏那一身扎眼的樱花粉。
心里的怨念简直破了天。
感情换了素服的罪该万死,倒是喜气洋洋的深得帝心了呗?果然,一切跟他表现如何无关,只在于皇阿玛的好恶罢了。
而他命歹,一句牢骚被记了经年。
不过……
那又怎样呢?福慧没了,弘昼才学还不如阿斗。这几年后宫新人进了不少,怀上龙嗣的半个都没。您再如何不喜,还不得在传位诏书上写四阿哥弘历的名儿?在这之前,爷忍了就是。
弘历慌忙拱手:“五弟说得这是哪里话?皇阿玛遭此巨恸,愚兄心疼都来不及,哪儿还会介意?皇阿玛生咱们养咱们……”
“行了!”雍正摆手:“没影的虚套少来些,朕只看着最后调查结果。最好一切只是意外,最好与你无关。否则的话,便你是亲生,朕也绝不轻饶!”
弘历瞳孔震惊,吓得一屁股坐地上:“皇阿玛的意思,八弟这是为人所害?什么人……”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话还没有说完,后知后觉的弘历就骇然指了指自己:“皇阿玛您,您……您怀疑儿子?不,不是,我没有啊皇阿玛!您就是借儿子一千一万个胆子,儿子也不敢在您面前弄鬼。更不敢做那等戕害手足的十恶不赦之事!”
再度跪下,再度磕头。
几下下去,他那刚刚就伤得不轻的额头直接就出了血。
看得弘昼心下不忍,连连帮着求情:“皇阿玛,您消消气,消消气。咱们再等等,再等等,查个水落石出再做计较好不好?不然生生冤枉了四哥,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是啊,皇阿玛!”接收到自家嫩草的接连求助后,舒舒到底还是开了口:“便衙门定罪还要讲究个证据齐全,且允许被告人自辩诉冤。您好歹等细细查验过,确实……”
“让他四哥心服口服啊!”
“不然您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成为最大赢家的我们爷也难免被诟病。毕竟百姓少学识,懂不了那许多。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若八弟与四哥相继坏事儿,我们爷可就是最大赢家了!”
弘昼紧张到手心出汗,出了八阿哥所还在后怕。
到了延禧宫,就一阵的念念念。
舒舒摊手:“我本不想掺和,但爷百般央求。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这都成功劝住皇阿玛了,您还有什么不满?”
总不能盼着我资敌吧?!
都已经意识到小丑是自己了,弘昼还说什么呢?就大大打了个唉声:“你啊,就这么无所顾忌吧!等什么时候江山更迭,新皇登基,有你为当年口无遮掩付账的时候。”
别看四哥瞧着风光霁月,实际上……
作为爱新觉罗家的嫡系子孙,哪能继承不到祖传小心眼呢?方才之事,绝对被四哥记住了!
舒舒只笑,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渣渣龙跟她相互恶心了这么久,还惦着他一朝上位能大方揭过,当一切没发生?
她早就过了年少天真爱做梦的年纪了好么!
所以,她前面才惦着让弘昼当个铁帽子王,两夫妻一对儿的活成渣渣龙的掣肘。让他再如何烦心,也只能咬着后槽牙挺着!现在,舒舒觉得渣渣龙该求神拜佛,保佑这个事儿跟他丝毫关系都没有。否则……
不用她再使劲儿,他那皇位也注定没了!
当然这个话,弘昼是绝听不进去的,舒舒也不可能跟他说。只拿了素衣往内间快手快脚换上,对还在喋喋不休的他摆手:“好好好,行行行。爷说什么都是对的,妾身记下了。时候不早,咱快回八阿哥所吧。免得动作慢了,皇阿玛再着急。”
“你可刚跟皇阿玛立下军令状,要将八弟后事办得尽善尽美。可得仔仔细细的,不留任何纰漏。”
“对对对!”裕妃按了按眼角:“我儿听舒舒的,务必小心谨慎。别让你皇阿玛觉得你不尽心,有意怠慢弟弟。”
甚至走上诚亲王老路,因此被排揎怒骂甚至论罪……
虽说福慧一没,满堂皇子只余其二,按理该个顶个金贵无比。可皇上的心思谁敢猜呢?
儿子打小贪玩爱闹,也没有许多玲珑心思。
八辈子积德娶了个好福晋,年纪轻轻地当上了亲王,提前过上了原以为皇上百年后才能过上的好日子。裕妃只满心欢喜,盼着他好生听听聪明儿媳的意见。别稀里糊涂的,又被弘历给哄了去!
弘昼噘嘴:“儿子在额娘心里,到底是有多傻?”
“要多傻有多傻!”裕妃抬手点在他脑门上:“你这些年最大的成就啊,就是给本宫娶了个好福晋,生了个乖孙孙……”
弘昼嘴角狂抽,极力为自己挽尊:“那,那总归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没有儿子,您也不能有这么可心的儿媳,更别提什么乖孙不乖孙了!”
裕妃不耐烦地摆手,严正嘱咐道:“得得得,你可快别贫了。不然回头被你皇阿玛看到一丝丝笑纹,你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赶紧走着,我这就往养心殿见皇后娘娘。邀她一道,给福慧那可怜孩子上个香,好歹送他一程。”
舒舒拧眉,到底贴着婆婆耳边叮嘱了几句。
免得她跟皇后娘娘也有那么个小习惯……表心迹不成,反而遭了厌弃。
裕妃点头:“额娘知了,舒舒放心。那般拙劣的法子,本宫还不屑呢!”
到底从潜邸时的老宫妃,经历过仁宪皇太后、先帝、太后、皇贵妃等几场大丧的存在。早就练就了一手说哭就哭,眼泪滚滚而来的好本事。若她愿意,还能哀怨、凄婉、无奈、痛心甚至梨花带雨等多种哭法。
不过再会,也挡不住儿媳的孝顺体贴。
心下感动间,裕妃忙主动表示结束后会火速求娘娘懿旨,允她出宫赶往和亲王府,将她的小力儿接到宫中来。
说来也是舒舒机会教育太过成功,让小家伙深深记住了不在大人(特指弘昼、舒舒、裕妃与雍正)陪同下出门有多危险。多容易被拐走,再也找不到阿玛额娘。就算伺候他很久的赖嬷嬷、秦氏等,也别想直接抱他出门。
强来?
呵呵,忘了力儿大力buff了么?非他主动配合前提下,谁想带走他,就请先做好人伤车轿毁的准备。
所以,必须四大人中的一个亲至。
舒舒跟弘昼都走不开,裕妃能主动表示,小两口自然感激不尽。
裕妃笑着摆手:“玛嬷疼孙儿,岂不是应该的?”
虽然孩子生起气来拆家着实恐怖。
但……
孙儿是自家的好啊!除了宠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福慧生母为皇贵妃,本身就仅仅低了正宫所出的弘晖一线。又因为舍身救皇父这样的理由惨死的,死后哀荣自然非比寻常。
直接以亲王规格布置。
皇帝辍朝三日,大内咸素服,三日不敬神。亲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民公侯伯以下骑都尉品级官员以上。公主福晋以下,二品夫人以上咸聚集奉移前每日二次贡献陈设……
一应丧葬祭品等,也在弘昼的操持下,用可选规格里面最好的。
圆满而又隆重。
只皇上痛失爱子,悲伤欲绝。直接一病不起,往圆明园养病去了。四阿哥与和亲王每日求见,却屡屡被拒。只有皇后娘娘、裕妃娘娘跟和亲王家的小世子被获准一同留在了圆明园。
四阿哥弘历见状,忙请将嫡子也送去园中,替父尽孝。却因小阿哥哭闹不休,扰了皇上养病,收获一顿叱责。
一时间朝野哗然,都在窃窃私语。
八阿哥薨逝那几日,四阿哥额头见血包了好些日子纱布。所有丧礼相关等,皇上也越过了年纪更长、更有实力的他,而选了和亲王弘昼。
等等!
五阿哥早早封了亲王,八阿哥也追封了亲王。一家子兄弟三个,只四阿哥一个光头阿哥。这份不同,真的只是皇上对四阿哥的考验而不是厌弃么?
便如今,龙体欠安,伺候在左右的,都是对五阿哥青眼有加的皇后娘娘,五阿哥亲娘裕妃娘娘。承欢膝下的,还是五阿哥的嫡子!四阿哥那被先帝爷道过有福的亲额娘呢?还在景仁宫,连圆明园的大门都没摸到吧!
怎么比,怎么觉得高下立判,四阿哥完全没有竞争力。
今上即位之初,就吸取先帝爷晚年九龙夺嫡的教训,将公开立储改为秘密立储。即帝王亲书传位诏书,装入匣中,藏于正大光明匾后。待皇帝大行,再着人取出当众宣读。
以往所有人等都觉得那上头的名字必然是四阿哥弘历无疑,但现在……
怎么瞧怎么觉得和亲王更有可能。
别说什么荒唐不荒唐的!
年少轻狂时候,哪个还不做上几件荒唐事?自打这位爷大婚后,可规矩太多了。还累有大功于朝廷,这次八阿哥丧礼也操办得有模有样!
于是,弘昼骇然发现:自己在朝中人缘越来越好了?连那些个言官们,看着他的眼神都透着几许谄媚?
弘昼揉眼,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哭太多,花眼了。
怎么还从被他得罪得死死的言官们,那些个铁骨铮铮的大人们眼里看到了丝丝谄媚呢?
他这疑惑大眼看过去,被盯的几位笑得越发讨好。
让弘昼百思不得其解,就好像他没弄明白怎么有人那么脑子里面进北海地,造谣他暗暗策划了八弟的死,栽赃四哥。好一箭双雕,铲除所有威胁一样!
突然间被问到头上,他整个人都蒙了:“这,这么拙劣的谣言,皇阿玛也能信?”
“那,那那那,知子莫若父,那天上刮风下雨您或者不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想必还是有些数的!是,打小就看着您与诸位皇叔之间血雨腥风的,儿子确实怕极了。毕竟我这么笨,哪扛得住三两下算计?”
“而且不止夺嫡难,学习也真的苦啊!”
“为了小命与逍遥,儿子是刻意荒唐过,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但不傻不代表就能当皇帝,就愿意当皇帝。还一箭双雕,也不知道这些个混账是太瞧得起儿子了,还是忒瞧不起皇阿玛!真以为这种雕虫小技就能糊弄得了你?”
“别瞎奉承了!”雍正撇嘴:“朕差点就被骗了。”
哈???
弘昼愣神,差点儿给他表演了个下巴脱臼,直接哪位英雄竟有如此能耐就问出了口。
吓得他赶紧做把嘴缝上的动作:“儿子没有任何不敬皇阿玛的意思,就……皮惯了,一时没刹住车,您能理解的吧?”
“嘿嘿,您继续说,继续说,儿子愿闻其详!”
我屮艸芔茻!!!
舒舒一串国骂出口:“这,这就是真正的宫斗么?竟然九曲十八弯的,涉及了这么许多!移花接木、嫁祸于人、一石二鸟,啧啧,这都快把三十六计用全乎了啊。”
不愧是曾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一招一招的,要不是看了剧本,她都蒙了!
如她之前的推断,凶手不是最大获利者弘历,却也与他密切相关。嗯,对,就是景仁宫那位柔和温婉的熹妃娘娘。
那晚,弘历匆匆赶回来探福慧的病,却好巧不巧听到雍正跟舒舒道谢。
说她若能治好福慧,便是今上的大恩人之语。直接误会,以为皇阿玛欲传位福慧。委屈愤恨间。又被舒舒给抓了包,丢了好大个脸,羞愤间找其母熹妃倾诉心中苦闷。
早在儿子被边缘化的时候,熹妃心中就有了恨。
但跟弘历一样,她也觉得弘昼就是那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穿上龙袍都不像个太子。皇上疯了都不会选他,不疯就更加不会。
挡在她们母子面前有,且唯有那么一个的威胁就是福慧!
只有他出身高贵,深得皇上宠爱。还有个永远活在皇上心中的额娘,本人也极为聪敏灵慧。唯一制约他的,就是那随了他额娘的病弱身子。但……
克星般的吴扎库氏教了他一套操,竟让他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假以时日,便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都毫无问题。而他一旦彻底好了,弘历就不可能再有机会,她的太后梦也就宣告终结。所以……
“所以,那毒妇就借着皇额娘调养身体,不得不将宫务下放到三妃手中的机会。利用多年经营埋下的钉子,克扣了福慧的银霜碳,害他得了风寒。还把齐妃李氏也给拉下了水,所有黑锅都扣在了她头上。”
“理由就是当年皇贵妃年氏未进府之前,她才是雍亲王府上的一枝独秀,连皇后娘娘都得后退一射之地。年氏入府后,独得皇阿玛恩宠。将同为侧福晋的她压得没有点喘息之地不说,皇阿玛大封六宫,还让年氏狠狠压了她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