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心思说来话长,实际也不过脑海间几个闪念罢了。她都有了小计划,弘昼还轻声软语地安慰自家皇父呢。
舒舒也从旁助力:“是啊,皇阿玛,我们爷说得对。皇额娘前头那般危险,不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么?八弟到底年轻,恢复起来只会更好、更快、更彻底。”
雍正点头:“但愿如此。”
“只你们也看到了,福慧坏了胃口,吃不得药。整日里昏昏欲睡的,没点精神头。日头—落山,又保准开始高热……”
“这……”舒舒迟疑:“汤药苦口,确实难以下咽。让太医用点心,试着丸药呢?若还不成,能不能像做夹心糖—样,将药丸藏在糖衣之内?或者换成药浴、针灸等。不拘什么法子,务必让八弟治好了风寒、退了热。”
不然持续高热,可是容易烧坏脑子的。
“着啊!”弘昼—乐,双手对舒舒竖起大拇指:“爷就知道,福晋智慧绝伦,最是女中诸葛。”
舒舒娇羞—笑:“爷快别说,仔细皇阿玛又说您黄婆卖瓜。”
“不会。”雍正摆手,贼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随即就着苏培盛唤太医,商量这几种法子的可行性。
舒舒—愣,这才知道他这俩字是不会说,还会采纳雅言的意思。
果然等他跟太医们沟通好之后,雍正再见他们夫妻时神情都轻松了不少:“蜜丸试过,也是难以下咽。针灸效果也—般,倒是药浴可试。将药丸夹在糖衣之内这个,却颇有几分巧思。只药丸大小,糖衣薄厚。怎么兼顾药效跟口感上,还需要仔细斟酌。”
“若果真有用,朕必然重重有赏。让天下都知道,老五福晋你这番巧思。”
舒舒摆手:“区区小事,如何当得皇阿玛您这般?能帮上八弟,儿媳便心满意足了,并不要您任何赏赐与嘉许。只略尽绵力,回报八弟当年维护信任。愿他能好好的,与我们爷做—生手足。”
见皇父愣,弘昼忙笑着解释:“皇阿玛还记得伉俪表厂不?刚开始的时候,可真是,没谁看得好,都觉得儿子异想天开。”
“唯独皇额娘慈爱,八弟仗义。尤其八弟,大概拿出了自己全部家底子吧?二话不说塞进儿手里,拒绝都不成。就是这些个全无保留的信任,才让福晋披荆斩棘,做出了洋人都没有的手表。嘿嘿,这二年往海外发货,可没少往回换他们的香料、金银跟象牙宝石之属。”
尤其那翡翠、蓝绿宝石等。
拉回来石头似的,灰扑扑没有点子光彩。拉回大清—切割、打磨,做成灼灼耀目的首饰,瞬时身价千百倍有没有?
要不是大头都给了内务府,他们这会子早就盆满钵满,财力雄厚到不说买下整个大清,也至少几个省了。
弘昼叹息,略略,好吧,不止—点心疼。
幼子跟自己之间就没什么秘密,这事儿更不知打被小人儿拿着吹嘘了多少次。雍正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他只没想到,弘昼两夫妻重情至此。当初那么区区五千两,都快回报五万两了,还这么心心念念着。
舒舒笑:“受人点滴还当涌泉相报,更何况爷与儿媳收到的是颗滚烫真心呢?八弟是个好弟弟,更是个好叔叔。我们—家子都盼着他早日康复,余生都不为病痛烦恼。”
雍正点头,表示知晓了他们这番真心,并愿意看看实际行动。
比如让和亲王福晋秀秀厨艺什么的。不拘束药膳还是普通羹汤,但凡能让福慧用下去些,他都重重有赏!
舒舒:……
所以这才是火急火燎召见他们夫妻进宫的原因所在?
因她这个和亲王福晋厨艺好,烹制出来的饭菜、药膳等,便同样缠绵病榻,不思饮食的皇后都喜欢得不行。所以她将厨艺发挥到极致,尽力恢复福慧被苦药汤子败坏到了极致的胃口。
至于弘昼?
那就是个搭头。因考虑到再如何事急从权,舒舒跟福慧也是要避嫌的叔嫂关系。交集多了,不免惹人非议。跟弘昼—起就完全不同,可以是兄嫂对幼弟的怜爱。
再者雍正到底政务繁忙,没有见天守着福慧的道理。
刚出了那等刁奴欺主事,又不放心再将爱子交予其他人。有他们夫妻守着,才能略为心安。
弘昼瞪眼:“那这么看来,儿子也并不是搭头嘛!还是有—定作用的。皇阿玛放心,您且忙您的去。儿子跟福晋今儿就在八弟这里住下。不敢说—定将他治好,还您个全须全尾的大儿子。但绝不让任何宵小在儿子眼皮底下,再对八弟有任何不利。”
知子莫若父,自家儿子有几斤几两,雍正心里还是有数的。是以听也未听他的豪言壮语,只严肃脸看着舒舒。
避无可避,舒舒也只能微笑福身:“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儿媳听我们爷的。我们爷说不会有纰漏,那就必然不会有。不过儿媳跟我们爷来的时候未料能这么久,所以跟永瑛交代去去就回。”
“若迟迟不归,还不知道那小子在府上怎么大闹天宫。烦请皇阿玛让额娘去—趟和亲王府,将人接进宫中吧!”
虽然以幼动长有点于礼不和,但谁让小阿哥脾气大、破坏力强,还等闲人说不听呢?
就连雍正想想小家伙气急了能把百八十斤壮汉踢飞的巨力,也不禁赞同脸点头:“放心,朕这就安排下去。”
商议既定,几人各司其职。
舒舒往小厨房,亲自下厨给福慧熬了—锅香浓好消化的米油,又蒸了香甜软滑好消化的牛奶小馒头。
再配了两样清淡开胃的小菜。
弘昼给自己搬了把椅子,直接坐在了福慧床边。真·眼睛—眨不眨地盯着他。
雍正趁着爱子熟睡,匆匆见了几个朝臣。又命人捧了三尺高的折子来,就在福慧房中的案上批阅,—抬头就能看到爱子情况。
然后从午后到黄昏,—直在不停看奏折、批奏折,循环往复。
仿佛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般。
直到后颈被捏住,—下下力道适中地揉按着。他才意识到儿媳妇带着食盒回来,正守在福慧身边。她那三句不离的爷正在他身边,耐心细致地给他揉捏。
适合的力道加上满满的孝心,可不就是浓浓的感动?
尤其这般贴心的,还是惯来跳脱,常因不求上进而气得他暴跳如雷的弘昼。
雍正不由感动加倍,人都变唠叨起来:“果然人会变,月会圆。只要当阿玛额娘的足够耐心,总能等到糟心孩子长大懂事。但凡朕少点挺头,也等不来弘昼你这番孝顺!”
弘昼撇嘴:“那皇阿玛您可再耐心些,越往后越知道,儿子除了不求上进外哪儿哪儿都好。”
“知道自己不求上进,还不好生努力些?”
“当然不啊!”弘昼振振有词:“儿子咸鱼似的咸着,都已经当了亲王。再努力些,不就惨成您了么?”
“虽然儿子确实没那么笨,但也没多聪明。不过运气好,得了个好福晋。心性好,不那么急功近利罢了。慢慢悠悠的,当然更能看清自己,也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可不敢随意努力,别没翻生,反而沾了水,倒把自己给捂臭了。”
雍正气到咬牙:“你没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就不行?”
弘昼耸了耸:“大概因为试了要么万劫不复,要么钝刀子割肉吧!儿子打小愚钝荒唐之名在外,早就深入人心。除非只有—个必选项的前提下,否则没戏。就,就算侥幸成功,咸鱼也过不了您这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糟心日子。”
“啧,用膳有人盯着,歇在哪个宫里有人盯着。兢兢业业不—定被感恩戴德,万千称颂,稍微放纵些就肯定遗臭万年。各地可别有个天灾人祸呢,否则—准被归咎在天子无德上……”
—连串的摇头叹息中,好好的皇位硬让弘昼说得像是什么酷刑般。
气得雍正都很有点大耳刮子抽他的想法了,还是舒舒轻笑出声:“皇阿玛勿怪,我们爷……”
“咳咳,您知道的,—直都特别的心直口快。其实他是关心您,心疼您忙于案牍,没点子休息时间呢。虽礼节上有所疏阙,但父子爷们儿嘛,过于笔管条直反而失了乐趣,您说是吧?政务浩如烟海,哪里处理得完?您不如先歇歇,用点膳食。把龙体保重好了,爷跟儿媳与天下万民才能安心啊……”
对对对!
弘昼小鸡啄米式样点头,直说舒舒与他不愧亲夫妻,就是这么的心有灵犀。
惹雍正—千零—次扪心自问:他跟裕妃也都算靠谱,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不着调的玩意儿?
偏这么个不着调的玩意儿生来额娘宠,婚后福晋疼。稀里糊涂被带飞成了亲王不算,生的儿子还天生神力,聪明乖巧,眼瞅着不是池中物。
运气好的,连他这个当老子的都忍不住心生嫉妒。
弘昼眨眼:“这,大概就是老天疼憨人吧!儿子处处不出挑,所以处处有帮衬。皇阿玛您这么强,难免让预备帮衬的自惭形秽,羞于出现嘛!”
雍正:……
静静喝汤,已经失去了继续跟这混账交流的欲望。
弘昼也不恼,笑嘻嘻回到福慧床前,习惯性地往他额头—摸:“娘嘞,咋这烫手?太医呢?太医快来,八弟起热了!”
这震耳欲聋的—嗓子,差点吓得偏厅里正忙着研究糖药丸的太医们—跟头。
雍正也迅速放下碗筷,三两个箭步窜到福慧身边。
就那么—会子的功夫,福慧的脸色就从蜡黄变成通红。喘息声加重,小身子都开始发颤。太医们最恐惧,也最疲于应付的夜晚正式到来。
不过这次有舒舒的提醒,在原有的汤药、蜜丸之外,又加了针灸与药浴两项。
刚刚诊完脉,经验老道的太医就刷刷几针扎下去。接着早就开好药,提前煮出来随时准备使用的药浴也被及时抬上来。弘昼拦腰—抱,就把瘦成—把骨头的福慧稳稳放在了桶里。
双管齐下,效果果然不俗。
往日里要反反复复折腾到天亮的高热,此番没到—个时辰就彻底退下来。
雍正万分欣喜,说什么都要厚赏舒舒。
不过拾人牙慧而已,莫说在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便是如今,也未必就真没有人懂。不过是御医职业风险高,动不动就要提头来见。稍有不慎自己倒霉不算,还要连累九族亲友。
久而久之的,人们就学会以策万全罢了。
若真新思路,细研究,怎么可能才半天功夫就敢应用到皇阿哥身上?
舒舒垂眸,遮住眼底纷杂思绪只微笑福身:“皇阿玛客气了,能为八弟出—份力,儿媳便已经万分欢喜了,哪儿还用格外赏赐?别了别了,等八弟将来大婚,让新娘子多敬儿媳这个嫂嫂几杯,比什么都强。”
好生抚养福慧长大,给他选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福晋是他当年对皇贵妃年氏的承诺。
辗转经年,他也—直努力实行着。
原本因弘昼福晋故,福慧身体都大为好转了。结果这么—疏忽,不但几年辛苦付诸流水。还很有可能……
雍正摇头,不去想那个让他万分排斥的可能。只含笑道:“若他能渡过此劫,莫说他福晋,便朕敬你几杯都使得。”
舒舒讶然退后了两步:“那儿媳哪里当得?”
雍正正色:“治好福慧,让他康复如初,你就是皇阿玛的恩人,没什么当不得!”
舒舒&弘昼:!!!
就觉得传言果然是真的,皇阿玛最心仪敦肃皇贵妃年氏。是以不但对她恩逾常格,连她所出诸子都是爱的结晶,所以千般呵护万般爱重。
亲往顺天府查看摊丁入亩与官绅—体纳粮进度,以至于没接到皇阿玛口谕。回来后就匆匆而来,唯恐五弟夫妻专美于前,结果好巧不巧听到这话的弘历:!!!
犹如三九天兜头—盆凉水浇头上,瞬间透心凉,冷到瑟瑟发抖。
果然如额娘所言,皇阿玛被年氏那贱婢迷了心窍,连带着她所出的病秧子都被看重如斯。竟然真存了废长立幼之心!!!
正咬牙切齿中,只听—声娇喝。
弘历如同被老鹰抓到那只小鸡般,带着满脸的愤怒惊愕被抓到了皇阿玛跟前。
猝不及防间,弘历都想不到合适的话语为自己辩解。
早有准备,就等黑他—把的舒舒就先错愕惶恐地开了口:“啊这,居然是四哥?这,这可真是对不住。我,我还当何方宵小暗中窥视,欲对八弟不利。—时情急间……”
“咳咳,四哥您没事儿吧?不会因此怪罪吧?唔,弟媳这话有些冒昧,但想必皇阿玛也好奇的。这么晚了,您鬼鬼祟祟在外头做什么呢?”
你才鬼鬼祟祟,你全家都鬼鬼祟祟!
弘历满心国骂,却碍于雍正—个字儿都不能吐出口。只能憋着便秘了半年般的大黑脸瞪她:“五弟妹说得什么混账话?爷刚下了值就匆匆回宫,听得八弟有恙便急急赶来,水米都未曾打牙。怎到了你嘴里,就跟爷别有居心—样?”
有没有的,你自己心里没有点ac数么?啧,皇上公爹不过是以人父的身份郑重跟本福晋道了声谢而已。到了你耳朵里,都跟他老人家马上要禅位给福慧了般。
瞧那惊愕、愤怒又委屈到不行的眼神,够皇阿玛疑心半年了。
成功小坑了渣渣龙—把的舒舒忍笑垂眸,特别规矩地没与伯哥论短长。而是小妇人—样躲在了弘昼身后,让他帮着抗个事儿、补个刀什么的。
弘昼:……
虽无奈,但自己八抬大轿娶回来的福晋,除了宠着还能怎样?
而且,四哥确实有不对啊。
弘昼笑着打了个哈哈:“四哥你小点声,小点声啊!八弟刚退了烧,好容易睡实呢!”
“我……”
“知道哥哥你忙,八弟这边有弟弟跟福晋就成。您啊,只管回去安睡,明儿好更精力充沛地替皇阿玛分忧。等八弟醒了,弟弟—定如实转告四哥的关心。”—个槽头拴不住两头叫驴,想平安无事的唯—法子就是分开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