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切磋了,年底的宫宴爷都给咱们一家子请假了。可惜皇阿玛只批了咱们的,却不肯放永瑛回来与咱们过个团圆年。
被疯狂吐槽的雍正狠狠打了两个喷嚏,让他身边的永瑛一惊:“皇玛法怎么了?是不是近来天冷,养心殿地龙又烧得足了些。您夜里踢被子,不小心受了寒凉啊?要不宣太医,请个平安脉吧。”
“不用不用!”雍正笑着摆手:“好孙儿莫担心,皇玛法好着。刚刚啊,怕是你那好阿玛背地里说朕坏话呢!”
啊这……
永瑛微微咬唇:“皇阿玛虽然以咸鱼为目标,外人瞧着不务正业了些。但其实股子里最为孝顺,人品也经得住考验。唔,用玛嬷的话说,便不是个完美的儿子,也是个难得的好儿子。”
“背地说你坏话这个,应是不会有,皇玛法可别误会了!”
“孝顺?”雍正瞪眼:“他要是真孝顺,就该努力勤奋,把该担的担子担起来。而不是瞧着朕个眼看着花甲的老人家勉力支撑,苦心孤诣地教导你个孩子……”
要不是孙儿出类拔萃,是个再好不过的继承人,他,他他他简直都大不孝了!
永瑛对手指:“这,这个,阿玛也不是不想嘛。只是术业有专攻,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大一样。阿玛那么淳朴善良,也实在不适合当个政客。他的那一份,不如交给孙儿好了。”
“以后孙儿努力些,将皇玛法跟叔爷所教都学好了。争取早点进入朝堂,如此,就能帮皇玛法分忧了。”
“便初出茅庐没有许多智慧,好歹也帮帮您,让您知道,您不是独自支撑。有孙儿呢,孙儿总与您一处。想您所想,急您所急。秉持着您的志向,将咱们大清给发展好咯,打造一个属于咱们大清的万国来朝!”
这话要是换了不靠谱的弘昼或者志大才疏的弘历,务实派雍正保险一脚踢出他们多远去:不知道朕日理万机忙得很,根本没时间听尔等夸口???
可换了他过年才六岁的好大孙,他就双眸晶亮,万千欢喜。
只觉得此子少有壮志,将来必成大器!
直接把人搂在怀里,连夸了几声好:“既然你阿玛志不在此,才也难当此任。咱们索性就不指望他,只专心教导朕的好孙儿。等你长大,学得一身定国□□策,从皇玛法肩头将这重担接过去。”
“好!”
没有震撼,没有欢喜,没有诚惶诚恐。更不存在说心中狂喜,面上却磕头说不可,绝没有这个心思云云。
平淡的,好像爷俩在研究晚膳用粳米还是面条般。
让雍正都不由怀疑:这孩子到底听清楚他话里的意思没?刚待出言试探两句,小家伙就又郑重脸开口:“孙儿知道按照常理,您该选四伯、阿玛或者小皇叔。父传子,才是最最正常的打开方式。”
“可四伯急功近利,为重得您信任竟敢铤而走险。又蠢到为表忠心,自己也服食。结果不但差点害了您,也坏了自己的身子。只此一事,就说明不是个可托付的。”
“阿玛生性不羁,最不喜束缚。也向来志不在此。勉强为之,说不定学了明朝的嘉靖呢?”
三十七年不上朝什么的,大清可没有张居正啊!
至于弘曕、永璜、永琏几个,永瑛连提都没提。只继续郑重脸:“既然皇玛法只能从皇孙中选择,又恰恰好瞧中了孙儿。而孙儿也有志于好生学文习武,学习为君之道。就一定会沿着您的脚步,秉承您的思想,尽力把大清带到更好、更强的境地。”
“嗯!”雍正伸手,爷俩郑重击掌,许下这终生誓言。
打这以后,在学文习武之外,永瑛就又多了个养心殿助皇上看折子并草批的任务。
何为草批?
就是看过后,将自己的意见写于另外的纸上。等皇上复批,若可,便直接采纳。不可,爷孙俩便就那份折子展开教学,细细总结欠缺在哪里,又何处不妥当?
至于说临近年关,正是封笔时候,并没有许多奏折?这对雍正这个一国之君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好么!从存档里找出些有代表性的来,着人一抄,就是很好的教材。
介于永瑛记性好,学习能力也强。又从小耳濡目染,有雍正、允祥这两个顶级老师并一众当时名儒教导。本身水平就不能以年龄计,用于教学的折子又比较浅显。
初初试验,成绩就特别的斐然。
让雍正将他十三弟唤进宫来,设酒备宴地好一顿夸耀:“好,好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优秀。实在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此子若初心不便,一直这般聪慧而又刻苦,大清必然在他手中更上层楼。”
“如此,朕便是即刻闭眼,也不觉无颜见祖宗啦!”
“可别别别!”允祥连连摆手:“皇上可不能出此不吉之言,永瑛再好,也是个孩子呢!双肩稚嫩,经验稀缺,且担不起这万里河山。需要您斧正教导之处多着……”
“嗯嗯!”雍正点头:“对,也需要十三弟。咱们兄弟啊,都得好生坚持着,好歹等永瑛大婚真个能独当一面了,才能含笑九泉。”
十三笑着抢过他手中的酒壶:“既如此,四哥就别贪杯,咱们浅尝辄止,断不可酗酒伤身啊!”
雍正不愿终止这为数不多的小爱好,忙出言阻止:“哎别啊,这可是老五家的新使人鼓捣出来的纯粮蒸馏酒,颇为少见。”
“也颇烈,容易醉人嘞!”十三含笑补充:“侄媳妇使人送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清清楚楚交代过了,难道下头奴才疏忽,竟没禀告皇上?”
那但凡是,臣弟就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这个背主祸害的表情。特别轻易的,就让雍正熄了随便找个人顶缸的想法。只讪笑点头:“告知了,告知了。唯恐传话奴才有什么不详尽,还特特写了信。这,这不是心中欢悦,想与十三弟痛饮几杯?”
十三笑:“四哥快疼疼弟弟。自打弟弟染了那鹤膝风恶疾后,就被您弟妹严格看管。偶尔小酌可以,但绝不能醉酒伤身。书房连个地龙都没,这时节烧几个碳盆子都是冷的,四哥总不忍弟弟受罪?”
雍正:!!!
就很无语地看着他:“一个个的,都和硕亲王呢,居然惧妻如虎。你,你们都不怕污了咱们大清皇室的威严?”
一个都,一个你们,特别轻易地就让允祥窥见了其后的秘密。
知道自己是做了好侄子的池鱼。
这一个答不好啊,伤的可是两个亲王福晋。而这俩福晋中,大的这个是他挚爱,小的于他有恩。助他摆脱了鹤膝风恶疾,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允祥轻笑,颇有些腼腆的样子:“四哥这话说的,怕福晋又不是什么坏事儿。虽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可那么一来,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经历了这么多辗转坎坷,弟弟只觉得所爱仍在身边就是人生至福。早年弟弟落魄,病弱,命悬一线,您弟妹一直生死相随,无怨无悔。为我生儿育女,陪我辗转飘零。始终不离不弃,诸般真诚可不就让弟弟珍爱非常?”
“常恐自己做得不够好,把她给遗失了。不是怕她如何如何,而是清楚知道,离了福晋,再也没有这么个一心为弟弟了……”
“弟弟蠢笨,辗转大半生才懂这个道理,却是弘昼侄儿通透。早早就抛开了那些个能让夫妻生隙、子女遭殃的庸脂俗粉。才有如今这不愚蠢者嘲讽不屑,明白人艳羡不已的小日子。”
雍正:……
这面前坐着的要不是他最最器重的十三弟,他都要怀疑对方在借机骂他愚蠢了。
不过细想想,也确实。
虽然吴扎库氏没有十三弟妹那般与十三弟患难与共的情分,但架不住弘昼饱受质疑嘲讽,常备各种恨铁不成钢+阴阳怪气啊!
只有吴扎库氏当他是个宝,数度维护他。
连连旺他,带他躺赢,给他挣下金山银山。一路从光头阿哥到如今的和亲王,甚至裕嫔变成裕妃也都借了她所出的永瑛光。
护夫,旺夫,还短短数年时间就能让他有四个嫡出子女。这样的福晋,哪个长点心的摊上了,不得如珠如宝?
弘昼,弘昼重视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允祥润物无声般的引导劝说之下,雍正豁然开朗。整个人都通透开明起来,过年写福字赐福百官与宗室的时候。不但给和亲王府写了福字,还赐了从大门到院门的三幅对联。
而同样的儿子,谨郡王府上只有孤零零一个福字。
唯一的对联还是与帝王同写福字的永瑛阿哥瞧不过去给写的。上联是和顺一门有百福,下联为平安二字值千金。横批:平安是福。
四阿哥以前风光无限,十岁在牡丹台见驾,被先帝爷赏识,带在身边教养了百年。雍正初年,更两度替父谒陵。越过当时的三阿哥弘时,俨然半个储君。
雍正五年,雍正年首度选秀。今上反复斟酌,指了已故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祖上功勋卓著,族中能人辈出的沙济富察氏。又将高斌之女与他做侧福晋。
看重栽培之意,昭然若揭。
可惜那位太飘,大婚几个月就不知何故忤逆今上,被罚了半年禁足。等再出来的时候,整个天就变了。接着马齐倒,整个富察氏都遭遇重创。五阿哥夫妇屡立功勋,从光头阿哥到和硕亲王。
两相比较下,越发衬得他黯淡无光。之后熹妃意外身故,他堂堂皇子竟然守了整整二十七个月的孝。
再回来刚风光了几日,可算封了个郡王封号还是谨,谨慎的谨!如今更直接卧病,将原本还有些微希望的儿子们都拘在了谨郡王府……
一出出看得人目不暇接,越发觉得他不但需要这幅对联,还很需要个平安符!
太背了点。
接到对子的弘历:……
特别特别艰难地,压制住满心的酸涩与嫉妒。努力扬起笑脸:“不错,难得永瑛小小年纪,竟然写得这么一手好字!瞧这铁画银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练家子。”
“那可不就是个练家子?”他身边的永琏笑:“阿玛别看瑛哥小,但是力气头却半点不小。多少个练家子一起上,瑛哥都不带打怵的!是吧,大哥?”
被点名的永璜憨笑:“要么怎么是瑛哥呢?别个练字要练腕力,又是悬腕又是绑沙袋,折腾得很。咱们瑛哥只控制着点力度,别把桌子给弄穿了……”
小哥俩一口一个瑛哥,明显奉永瑛为长的样子简直要把弘历气疯。
真·换以前即刻拧鞭子,抽也抽得他们知道长幼有序并有点该有的骨气。而现在,他却再怎么不甘,也得面对自己是彻底没希望,终究要跟小侄子俯首称臣的事实。
而他,却是不愿当闲王的。
于是耐着性子,细问永瑛种种。思考着化敌为友,加入对方阵营的可能性。
正与雍正一起奋笔疾书的永瑛可没想到四伯居然还是个俊杰,竟在调养身体的同时,也在努力调试心情。琢磨着为他效力,挣从龙之功,当铁帽子王呢!
甚至若君王诚小,无甚主见,他还能学摄政王故事云云。
小家伙只奋笔疾书,想着自己多写几个,皇玛法就能少操劳几个。凭着这样的孝心,生生将自己从协同变成了主力。整日速度也比往年快了整整一个时辰!
让雍正欢喜之余,拿出两个硕大荷包:“喏,一个归你,一个归永璧,皇玛法给你们两个的压岁钱。马车就在宫门口等着,回去与你阿玛额娘过年去吧。”
哈???
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永瑛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定没听错后,又开始迟疑:“那,孙儿走了,皇玛法怎么办?咱,咱都说好了,要一起过年的。”
“一起祭了祖,写福字与百官与宗室赐福,不就一起过年了?”
“余下的度岁、踩岁,你啊,还是回去找永璧一起吧。喏,趁着朕心还软,赶紧走,晚点你可就走不成。只能陪朕宫宴,听那些妃子们唇枪舌剑了!”
这等威胁一出,永瑛哪儿还遭得住?
把荷包往怀里一塞,撒腿就跑。叫个动如脱兔,快到让雍正惊呆。不过眨眼之间,小子又跑了回来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差点儿忘了给皇玛法的新年礼,喏,孙儿闲暇时候一点点雕的。”
“今儿就让它替孙儿陪着您,明儿,明儿孙儿就回来与你拜年!”
说完,小子又跑。可眼尖的雍正分明看到,他脸蛋红红像深秋枝头的红苹果。再打开被他塞进手中的小香囊,苹果大的玉雕就映入眼帘。
竟然是两小儿读书镇纸。
其一皱着小眉头,手不释卷地读,另一个睁着大眼睛认认真真地听。
一凤眼,一小光头。可不正是永瑛跟永璧两兄弟?
看着乖孙儿一点点用稚嫩双手雕出来的,活灵活现的玉雕。雍正感动之余,觉得他准备那点压岁钱可太少了,完全配不上乖孙此番辛苦!
永瑛:……
就想说还行,天生神力在手,雕玉其实跟切豆腐也没有区别。就是控制不好力度,容易废玉。并没有皇玛法脑补出来那些的辛苦,劳累与艰难。
月份越深,舒舒这身形就越发臃肿。
也越容易乏累困倦。
所以,在男主人弘昼的力主之下,守岁被取消,年夜饭变成‘年午饭’。
不到午时,就已经摆了整整一大桌子。
象征大吉大利的盐焗鸡;寓意年年有余的松鼠鳜鱼;团团圆圆的四喜丸子。还有些竹报平安、锦上添花、节节登高、玉树金钱等等,好看又吉利的菜色。
桌子正中央,还摆了个热气腾腾的热锅子。
只女主人意兴阑珊,还嘟囔了句没有好大儿的年算什么团团圆圆。
结果话音才落,就听着永瑛欢快地喊:“阿玛,额娘,儿子回来跟您们一道过年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舒舒狠狠掐了弘昼一把:“这都不疼,果然是幻听吧?”
弘昼倒抽了口凉气,将自己痛到快没了知觉的手递到某罪魁祸首面前:“爷觉得福晋这会子便手不疼,也该有些心疼?”
舒舒:……
是有点点,更多是尴尬。可当永瑛真个站到她面前时,她就什么都忘了。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儿子:“高了,也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