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红霞眼一斜,“倒是你,在搞什么鬼呢,无端端的请女先生做什么,俆娉家里不就有一个,你要替她请啊?那倒用不着,你若是帮别人请,不如叫俆娉帮你啊。”
季同斐腆着脸上去,“阿姐,你是第一天认识俆娉吗,她要是知道我是帮别人向她讨女先生,她会怎么对我?不用想了,我早食传信过去,怕是吃的还没咽下去,她就已经拿鞭子过来抽我了。”
季红霞被他逗笑了,拧着他手臂上的肉,力气没轻多少,疼的季同斐龇牙咧嘴,“说,是给哪家的小娘子请的,不说清楚,我就替你去给俆娉说。”
季同斐连说:“真不是我,我也是帮人家呢!”
“谁?”
“谢狰玉。”
不多几日,王府的门前来了辆马车。
胭雪一早伺候谢狰玉更衣用过早食后,见他竟然还在位子上,没有马上去军营,便提醒道:“世子是不是忘了时辰了,巳时了,再不去会不会晚了”
谢狰玉却半点也不着急的样子,他自加冠之后,又成日在军营练武,身形便越发修长高大了,无暇的面容更加冷峻,有时跟他说话,都特别怵他不经意间,眉眼中流露的凶悍气势。
“不急。”
他像是等人,胭雪正疑惑着,就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人是三津出去亲自接来的。
进来以后胭雪都呆住了,她望着进来的不苟言笑的陌生女子,及身边带的两个童子,还不清楚她们到底是什么人,没有见过。
她听着三津向屋内介绍,还提到了她的名字,对方同谢狰玉见过礼后,便若有似无的观察她。
胭雪更是震惊到茫然无措的宛如一个孩子,立在原地,她有些不敢相信,她不过是无意间与红翠绿珠一提,自己想求谢狰玉为她请个先生,谢狰玉便当真帮她请来了。
她这话说都没有和谢狰玉说过,难道是她们二人私底下偷偷帮她告诉谢狰玉的?
胭雪回过神时,谢狰玉正好扫了她一眼,道:“过来见礼,从今起这位就是教你读书的先生。”
胭雪给那位看起来颇为严肃冷静的女先生行礼,对方果然显得客气而疏离,自有一股傲气的道:“且慢。”
她转身对谢狰玉道:“世子,这声“先生”大可不必急着先叫,过往我教的都是正经上过学的贵女,像姑娘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回 见着,有些话不得不先说清楚,也好免得倒是多些误会。”
谢狰玉目无喜色的将目光挪到听了女先生的话,瞬间紧张的吓的脸色都白了的胭雪身上,蹙了蹙眉,道:“你说。”
女先生:“不知这位姑娘识的多少字,又读过哪些书,领会的如何。虽我与原来的主人家说好,答应过来教学,总要也得先考验考验这位姑娘,若是能个教的,那我便留下,若是欠些天资,那就对不住,只好请世子另请高明了。”
谢狰玉懂了,这是要先考考胭雪,对方若是看的上眼,认这个学生,才肯教。
能做女先生的,除了被世人高看的都有些自命不凡,家学也有些渊源,能说出这番话自然有立足之本。
他看向胭雪,“你说呢。”
女先生暗暗将他二人的相处看在眼中,内心不免讶异,没想到这位世子竟然还会主动闻讯这个女子的意见。
胭雪见都看着她,而谢狰玉好似她但凡说一个不字,就不会留下这位女先生的意思,从而用发懵发热的脑子不间断的点头。
虽然不知道这位女先生要考什么,也有些畏惧于对方的气势,但她还是愿意试试,这么个大好的机会,她生怕就这样溜了。
谢狰玉:“带她们去小书房。”
胭雪怔怔的看着谢狰玉,红翠轻轻的推着她走,“姑娘走吧,小书房是特意空出来布置给姑娘的。”
她们走后,三津才拿出一封信,那上面的簪花小楷端庄美丽,谢狰玉撕开信封,掸了掸,两眼便快速看完,“人不是俆娉推荐的。她是师国公府上的先生,在此之前教过师雯慈的,也是她听了季红霞打听的消息,推举人过来的。”
师雯慈在信上说,虽不知道他是为了谁要寻女先生,为了感谢他那日派人送她回府,特意举荐教过她的女先生,她年岁渐长,先生已经交完了,如今留在师国公府颐养。师国公府目前没有需要读书的小姐,便主动将人送来,为期三年。
这个人情谢狰玉不得不承,他面露沉思,吩咐三津,“备份礼,送到师国公府上去。”
第59章 波澜。
胭雪呆呆的站在原处, 目送着这位柳先生的背影,屋外凭栏处的纱帘被风吹起,发呆的胭雪也被身后的红翠轻碰惊醒。
“姑娘不必担心, 该看的柳先生都看完了,既然没有说不好, 那就是好的征兆。”
胭雪反过来想:“可先生也并未说好,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不知到底会不会教我,这实在没个准信儿的,倒叫我心里急死了。”
她急切的样子, 像极了春闱之后等待放榜的考生。
跟上去以后, 看见那位柳先生与谢狰玉说话, 她则被童子拦在外头, “姑娘且先等等, 先生在和世子谈给你授课的事。”
胭雪愣了,接着反应过来睁着欣喜的双眸,弯腰凑到童子身旁小声问:“先生这是同意教我了吗?”
童子眨了眨眼, 眼里有着暗示之意。
胭雪看懂了, 殷切的等在外面,不多久柳先生便从里头出来,胭雪侧身行礼, 然后望着她和屋内的谢狰玉,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见她神色是纯真的, 柳先生落在她妍丽如画的眉眼上的目光便稍稍减了一点肃穆,“我已与世子谈好,先教你数月,每日辰时便来授课。”
胭雪微微诧异, 还在疑惑先生竟没有要留在王府住下的意思。
童子口齿伶俐的道:“先生今日只是先见见姑娘,待收拾好了,明日自会过来,还请安排好居所。”
“是,是。”胭雪点头应下,待人走后,她像卸了力气般,往后倒去,被一只手接住,墨色的眉目用看不争气的东西的眼神看着她,胭雪也不生气,用一种做梦的语气喊谢狰玉,“世子,这都是真的吗,我,我还以为……先生瞧不上我,不想收我呢。”
谢狰玉颇为嫌弃的待她站稳后道:“瞧不上你也是正常,肚里没货,教你也是对牛弹琴。”
胭雪辩驳道:“我已经识的上千字多字了,只是书上有些东西看不懂,要先生教我才行。”
谢狰玉看她脸上露出喜色,不再故意刺激她,“人给你找了,先生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有无进益就看你自个儿了。走了,军营我还有事。”
他已经为她耽误了不少时辰,说完拔腿就走。
胭雪宛如花花蝴蝶,小跑着上去挽住谢狰玉的胳膊,在他瞪过来时,娇俏道:“我送世子出门。”
她整个人像被灌了蜜,肉眼可见的快乐洋溢在她周围,谢狰玉淡淡的闻了闻风中的味道,都像是她身上传来的香味。
他好像做对了一回,比起上次,她这次才是真的高兴了。
谢狰玉到了军营不久,季同斐便上前招呼,刚挨着他就嗅了嗅,谢狰玉将他肘开,“狗?”
季同斐笑的古怪,指着他道:“一身脂粉味,你那个小婢这回该满意了。”
谢狰玉勾了下唇。
季同斐以为自己看错了,“笑了?”
谢狰玉嘴角一抿,冲他发起邀请,“比一场。”
为了谢季同斐帮忙的事,谢狰玉给他和他姐季红霞也备了份礼送到季府。
同时,师国公府里,季红霞绕着用真翡翠玛瑙和镶金珍珠等做成花的“金玉满堂”转了两圈,对着闺房里画画的师雯慈道:“他倒是真大方,这等好物宫里都紧着送去给太后太妃了,竟然还能送你一盆这个。”
季红霞说的,倒不是这“金玉满堂”就有多贵重了,而是里面的用的翡翠玛瑙珍珠也不是普通品质的东西,好些用料的宫中的贡品,代表着身份权贵,是可以作为收藏纳为传家的珍宝。
能用宫中的东西,证明谢狰玉是真的很得太后圣人的看重。
师雯慈手上的画笔一顿,目光落在“金玉满堂”上面,想到什么一副莞尔的样子,“或许这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季红霞:“怎会呢,他送你这个,给我的回礼就不是,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师雯慈脸上出现薄薄的红色。
季红霞笑道:“你羞了,这有什么好羞的,你若是对他有意,改日我做局,让我阿弟拉他一起,给你机会与他亲近不就好了。”
师雯慈被她的话扰的心神不宁,“红霞,这些话还是不要说了。”
季红霞一脸疑惑,“怎么了?这些话哪里说不得,我看他未必对你无意,他没去军营前,可是个混人,我阿弟也说他不近女色的,他那日竟然能送你回府,不就证明你有些不同。你这回还帮了他的忙,他送了这样的好物给你,证明他有一片心意。”
师雯慈也听说过谢狰玉以前的风评,不过自打他及冠又去了军营以后,周围的风声都对他的做法感到惊奇,却也有对他改观的,尤其是武将世家,像季家这样的,就对谢狰玉很有好感了。
她听着季红霞当着她的面,说谢狰玉好话,终于忍不住道:“你说他不近女色,他身边却有一位正得宠的婢女,我先生见过,回来便说给我听了。”
柳先生同她提起,她要教的女学生,竟是谢狰玉身边的一个奴婢,这事就叫师雯慈当场震住了,久久没回过神来。
“可见,他还是颇喜欢那个女子的……”
季红霞忽的嗤笑一声,走到师雯慈身旁,目光落在桌上的画上,“我当是什么事呢,不过一个奴婢,若真喜欢,怎么连个身份也不给,你也太放在心上些了。阿慈,奴婢怎么能跟你比,那不过是个玩意,你若与谢狰玉事成了,那是师家与王府结两姓之好,你就是正妻夫人,未来王妃,你跟一个奴婢比什么。”
师雯慈听的面容一怔,季红霞揽着她摇了摇,“你啊,怎么还同小时候一样胆小,好不容易遇着喜欢的,你能叫他跑了?再说,就算你对他无意,不与他好,他谢狰玉就不会娶妻了?端王能允许?宫里太后圣人都不会答应。”
师雯慈踌躇:“这我没往这方面想,若他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也不想与人争抢……”
季红霞替她着急:“唉,你这傻子,我也不劝你了,白白的好姻缘若丢了,你可别后悔。”
师雯慈咬着唇,心里也是纠结的很,“算了吧。”
她既这么说了,季红霞也不再多费口舌的劝她,师雯慈不免心里失落落的。
辰时一早,胭雪便如往常在小书房等候先生上课。
她那点学识着实登不上大雅之堂,好在态度够虔诚勤奋,学起来虽然进度不快,也没有到像谢狰玉说的那样,真的对牛弹琴那一步。
先生不授课了,有一两日休息的日子,她便自己待在小书房勤学苦练。
渐渐地,与对方相处算的上适应。
她好学很好,只难免与以往跟谢狰玉同吃同时的日子多了些不同。
往日谢狰玉教一点,或留她自己学,伺候谢狰玉起身后还能自己再赖床一会,日子还挺慵懒的,如今她与谢狰玉同起,为了在柳先生那多挣些表现,连侍候谢狰玉都请了红翠与绿珠帮忙。
伺候谢狰玉洗漱更衣以往都是她来做,现在她怕去迟了,惹柳先生不高兴,自己也不涂脂抹粉,整日穿的干净素净就去了,谢狰玉少了她伺候,换了别的人来脸色就有几分不高兴。
胭雪也是没有法子,眼波潋滟,可怜兮兮的向谢狰玉表示,“先生说我近来进步了,世子请她来,不就是让我好好同先生长学识吗,若不早些去,就要来不及了。”
她唯唯诺诺的补了句,“我也想多学点。”
谢狰玉脱口而出,“所以你如今心底,倒是先生比我重要?”
胭雪听的呆若木鸡,不敢确定谢狰玉说这话的意思,目光闪烁,心里跟滩了一滩春水似的荡漾。
下一刻,谢狰玉:“别忘了谁才是你该在意的主子。”
胭雪激荡的心思瞬间又如一腔春水向东流走了,她低头嘟囔,“即是吃醋,也不肯认吗。”
谢狰玉耳力敏锐的听见了,当即抬起她的下巴,迫使胭雪抬头看着自己,“发梦了?”
胭雪恨他不解风情,焉巴的道:“没有呢。”
谢狰玉相当可恶的哼笑,胭雪听的心头扑通乱跳,他要是时不时坏那一两下,当真能要了她命去了。
谢狰玉还不自觉,他身上总有种风雅的匪气,如今逗起胭雪来那股气势便更盛了,松开掐红了胭雪下巴的手,“去见你的先生去吧。”
胭雪目露迷色,脸上红熏熏的,宛如醉酒的人,鼓起勇气朝谢狰玉的背影道:“先生才不是我的,我想要的,也只有世子一个,世子若是我的才好呢。”
她以为谢狰玉不会有所回应了,结果却听他跨过门槛说:“是吗,我看你有几分能耐,能叫我变成你的。”
他回头看眼胭雪,没有在笑,清冷的眼波里挑衅意味甚浓,叫胭雪以为自己魂都要被勾去了,迷迷蒙蒙的,谢狰玉却在勾引了她之后,如朗月清风即刻甩袖走了。
胭雪痴了片刻,回过神来也不见失落,反倒跟尝到甜头般一直在笑。
她觉得自己应是没感觉错的,世子待她果然也是有情的,她对世子一片真心,早就在他占了她身子后,视他如丈夫,除了他,她以后也不会再有别的男人了。
除了没能恢复身份,这日子,果然是一日一日在变好的,她不敢再贪心了。
胭雪前脚刚到小书房,后脚柳先生便来了。
她以为又如往日一样,先生同她讲课,然后让她自己领会,不懂的再问,结果课上到一半,童子忽然进来同柳先生说了几句话。
胭雪只隐隐约约从她们的耳语中,听见什么小姐,什么客。
柳先生点了点头,同童子交代了声,便起身对胭雪道:“姑娘先自己学着,我有学生到王府做客,要去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