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南虽然不似他们这般激动,但眼中笑意也不曾减退,只是看着一直背对着他们的桑岳,笑意稍凝,薄唇也跟着轻轻抿了起来。
秦森察觉出他的失落和难过,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池南看到他便又重新拾起笑容,正想说话,身后再次传来动静,他回头看去,便见许亥气喘吁吁跑了上来,不比先前瞧见许亥时他形影单只,这次他是整支队伍到达山顶的,看到他目光落在旗帜上遗憾的神情以及身后传来的自责声,“都怪我们,要不是我们,许大哥肯定能拿第一。”
刘洲等人听到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本来还抚着旗帜的四个人立刻扭头冲来人说道:“什么叫他肯定拿第一,你们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你——”
来人被这么一呛,激动的红了脸,他想说什么,看到谢池南的身影又轻轻闭上嘴,只是神色还是有些不甘。
许亥心中虽然遗憾却不见后悔,输给谢池南,他认了,他把视线从旗帜上收回来后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好了,是我技不如人,与他人无关。”他正想去一旁歇息,却听秦森喊他,“许亥,你过来。”
脚下步子一顿。
看了一眼秦森身边的谢池南,许亥略抿薄唇,还是朝人走去,抱拳道:“秦将军。”
“嗯。”
秦森看着人笑道,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你刚刚的表现,我们已经知道了,你那会要是自己先上来,不一定会输。”
许亥听到这话,低眉抿唇,“我已经那样输了一次,不想再输第二次。”
谢池南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
秦森也多看了他一眼,二十条路线纵使再想公平也不可能保证是一样的难易程度,就像这次比赛,最难的就是甲字的迷阵和丁字的阵法,甲字的迷阵得靠他们自己走出来,要不然永远都会留在那边,而丁字的阵法也得靠他们打出来。
他们虽然一直待在山上,但底下是个什么情况,也是知道的,知道许亥这组人在闯阵法的时候起了矛盾,他们觉得许亥太独断,做什么从来不跟他们商量,而许亥觉得他们是拖累,以至于后来闯完阵之后,许亥独自一人就上来了,虽然是团队比赛,但也没有规定一定要整支队伍一起上来,若那会许亥一个人上来,谁是第一还真的不好判断。
只是没想到两支队伍碰面的时候,许亥明知道会输的情况下,还是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倒是比赢了还值得人钦佩。
秦森正要说什么,桑岳却已经调整好情绪走了过来,看着许亥说道:“既然进了雍州大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你的兄弟,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丢下自己的兄弟。”他说着拍了拍许亥的肩膀,赞许道:“你这次做的不错。”
跟着又说,“以你的能力,总有一日能进玄甲营。”
许亥听到这话,紧绷的神情终于有些舒缓了,闻言说道:“多谢将军。”
秦森也笑道:“好了,今晚大营有篝火晚会,等他们都上来后,你们先回去洗个澡,晚上好好放松下。”
许亥点头应是,正想离开,却听身边的谢池南说道“我今晚想回去下”,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人一眼,目光微垂在他一直紧握的发带上流连一瞬后又收了回去。
他什么都没说,继续抬脚往一旁去休息。
桑岳一听这话却皱了眉,他看着谢池南,薄唇微张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又闭嘴不语,走到一旁,没去搭理谢池南。
秦森也有些惊讶,却还是笑问道:“是东西没拿来吗?那你回头和侯爷一起回去吧,反正这几日你们也只是基础训练,晚上不用守夜,回去也没事。”
“不是。”
谢池南的手依旧握着左手腕上的发带,他的目光在远处群山流连,明知道那边没有青山寺,可他还是看着那处地方笑道:“我今天得回去见个人。”
秦森也终于看见了他手上那串明显属于女子的发带,想到之前侯爷提起的话,他略一思忖,问,“是……平阳郡主?”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身边少年耳廓微红,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着眼睛,却还是没有犹豫地点头承认,“嗯。”
第68章 “出事。”
此时的青山寺。
这场春雨稀稀拉拉下了一下午, 直到申时初才彻底停下。
刚下完雨,天空依旧灰蒙蒙的,看着有些昏昏沉沉, 赵锦绣睡了一场午觉醒来,出来的时候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 又见明初从外头进来,便问, “要走了?”
她刚醒,声音还有些哑。
“是。”明初走过来替她整理了下衣裳,嘴里跟着说道:“世子夫人让您再歇息下, 她和小少爷去跟住持说一声就走。”
“唔。”
赵锦绣略一沉吟, “我去和嫂嫂说一声, 跟她一起去吧。”
她虽然不信神佛。
但既然来了青山寺, 也没有直接离开的道理。
明初倒也没反驳, 只是给人倒了一盏茶,等她润了喉咙才跟着人一道出门,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姜唯母子出来, 迎面碰上, 赵锦绣便说了去意。
姜唯自是没意见,笑着应好,携着她朝住持的禅房走去, 到那后,姜唯请小沙弥代为通传, 进去的时候才发现禅房之中并不是只有法无住持一人,与赵锦绣有过一面之缘的法相大师也在。
赵锦绣不清楚他的法号,但在跟住持打完招呼后,还是和人合十一礼, 客客气气喊了一声,“大师。”
法相也忙回了礼,“施主。”
姜唯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赵锦绣,却也没在这个时候发问,只跟住持说了一声,又听他说了几句,一一应下后便跟两位大师告辞了,出去的时候,她才问赵锦绣,“瑶瑶先前见过法相大师?”
“刚在大雄宝殿祈福的时候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赵锦绣如实答道。
姜唯点点头没多问,赵锦绣也就未多说,只是想到她跟法相大师先前那番交谈,不由垂眸朝自己腰间悬挂的玉佩看去,思绪也渐渐有些飘散,直到听到姜唯说起“也不知道阿南在大营怎么样”,她才回过神。
她心里也有些担心,却还是笑着说道:“嫂嫂又不是不知道他,他一贯是个厉害的,自然不会有事。”
姜唯想了想,也跟着笑道:“你说的是。”
她不知道谢池南当日和谢平川夫妇的那番交谈,但也清楚他近日如此卖力是因为什么,目光不由朝身边少女看去,状似无意般随口一问,“金陵来信没?”
赵锦绣摇摇头,“还没。”
她倒是想得开,稍稍默了一会后又弯着月牙似的眼睛和姜唯笑道:“不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左右我在雍州也还没待够,就是现在谢池南进了军营,我一个人在家里玩得有些没劲。”
姜唯听出她话中的失落,心下一动,正想旁敲侧击问问少女的心思,却见迎面走来一个青年,那青年不足二十,穿着一身青衣,手里握着一本佛经,身形挺拔如松,面庞如玉,气质隽永,只是一双眼眸太过漆黑,看着便有些冷清,像块捂不热的寒冰。
有人过来,姜唯便先收了心思,没再这个当口询问,而是携着赵锦绣和谢回往旁边让了一让,免得挡住来人的路。
再次碰到林斯言,赵锦绣已经不觉得惊讶了,脸上下意识地扬起一道笑容,正想跟人打个招呼却被身后的明初握住胳膊。
原本微张的红唇因为明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止住声音,赵锦绣知道明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轻轻拧了柳眉,先前她依着明初的意思没说自己跟林斯言待在一块,一来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确不便,二来也是怕嫂嫂担心,可如今青天白日,前后又有这么多人,她不觉得两人需要避嫌到连声招呼都不能打。
她自问问心无愧。
别说这里都是自己人,便是有外人,她也不怕。
转头瞥了明初一眼,赵锦绣没说话,可眼睛里的情绪却很淡。
明初看到她这副神情便知晓她这是生气了,她脸色微白,红唇嗫嚅一番,却不敢多说半句,原本握着人胳膊的手逐渐松开,头也跟着慢慢垂下,不敢直视赵锦绣的眼睛。
到底是陪着自己从小长大的人,赵锦绣便是不满她的做法也不会当众苛责她,此时见她这般也就未再说什么。
她转过头想重新跟林斯言打招呼却见他已垂着眼睛径直与她擦肩而过,原本要说出来的话再次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林斯言离开,依稀能瞧见他那张清隽的侧脸满是清冷寒寂,他走得不紧不慢,宽大的袖子被风带起,却没有一步停留,他完全没有要同她打招呼的意思,就好像从未见过她。
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倒让赵锦绣一时恍然先前两人在佛堂下棋的情形也许只是她的一场黄粱梦,那个主动喊她过去陪她下棋的林斯言只是她的臆想罢了。
赵锦绣红唇一张一合,最后也只是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无奈一笑。
她知道这位林公子在避讳什么,但她实在是有些看不懂他,你说他真的冷心无情吧,他又总会在你遇到麻烦的时候出现帮你,可每次当你觉得和他的关系因此亲近一些的时候,他下一刻的反应又会告诉你,你想多了。
他还是那个冷清的林斯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林斯言。
明初还真是多虑了。
这位林公子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跟她来往的意思。
赵锦绣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答案,心里忽然有些闷闷的,却也没说什么,目送那个挺拔孤寂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她也就收回了目光。
“瑶瑶,怎么了?”姜唯察觉到她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落。
“没事。”
赵锦绣垂下眼帘,没让她瞧见自己眼中的情绪,不等她多问便又主动挽着她的胳膊笑道,“我们快走吧,玉如他们应该已经收拾好了。”
姜唯也担心回头天色晚了,路上不好走,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站在她身边始终不曾说话的谢回往身后看了一眼,这一看,倒是正好与回眸的青衣男人那双点漆的眼眸撞上,四目相对,一大一小却同样少言寡语的两个人对视一会后,最后还是林斯言先收回目光,青衣郎君垂着眼睛,五指微收握紧手中的佛经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他没有停留。
谢回看着那个离开的身影,又看了一眼身边与母亲说话的少女,他薄薄的两片嘴唇轻轻一抿,眉间也有些折痕,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
住持房中。
穿着一身红色袈裟的法无住持盘腿而坐,发觉自己的师弟法相自那个红衣少女走后便一直沉默不语,正要询问,便听到再次外头传来沙弥的通传声,知道是林斯言来了,法无笑道:“让他进来。”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推开了,看到走进来的林斯言,法无本就慈祥的脸上更是又添了一抹笑意,“阿言来了。”
林斯言朝两人合十一礼,又把手中的册子呈了过去,“您要的佛经。”
法无笑着接过,没看,只握在手上和他说,“你今日花费的时间要比从前多,可是近来读书累了?若觉得累,以后就别来了,你现在正是要紧时候,没必要每月都来。”
他本只是随口一说,林斯言却轻轻抿唇,尤其是察觉到法相望过来的视线,更是垂了眼睛,藏在袖子里的手也轻轻握住,静默一会后,他才开口,语气如常地淡淡答道:“不累,只是……刚刚看了一会书。”
法无未曾怀疑,只捻着佛珠温声问他,“要不要在寺中用过斋饭再回去?”
“不了。”
林斯言拒绝了,“母亲还在家中等我,若回去晚了,她该担心了。”
法无便未再多说,只嘱咐人下山小心,目送青年行礼告辞才跟身边的法相说道:“我怎么觉得阿言今日看着怪怪的。”虽然以前阿言也少言寡语,但今日的他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有种……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法相却是知情的,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他今日却已打了不止一次诳语,此时他轻捻佛珠,默看青年离开的身影,瞧不见了才淡淡说道:“师兄多虑了,阿言一直都是这样的脾性。”
“是吗?”
法无笑笑,“那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
林斯言离开禅房后又去了一趟佛堂,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看了一眼那盘未曾下完的残局,正想把棋子重新收回到棋盒中,可手抬起却迟迟都不肯落下。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着他不肯让他破坏这盘残局一般。
他站在阴影处,抿唇盯着那盘残局静默许久,他点漆的眼中仿佛藏着思绪万千,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没再收拾,留下那副残局就往外走去,路遇熟悉的僧人,他停下脚步,嘱托一句,“里头那盘残局不必收拾。”
僧人以为他又得了什么稀世罕见的棋局,笑道:“师兄以后要下棋找我好了,我虽然不是很擅长,但至少能陪师兄逗个闷。”他以为林斯言又跟从前似的,自己跟自己下。
林斯言也未解释,只朝人略一颌首便朝寺外走去。
他今日是骑马来的,和几个僧人告别便骑上马朝山下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看见远处的一行车马,前后十几个带刀侍从,个个腰背挺直,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出高门风范,而中间是两辆低调内奢的马车,他在马上俯视远处,正想寻一条小路与他们分道而行,目光随意一瞥,却瞧见隐于树木之中的一堆黑衣蒙面人。
林斯言脸色微变。
他还来不及开口,就见十几个黑衣人已弯弓搭箭朝前后侍从射去。
第69章 “誓死守护,依然无惧无……
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让原本好好下山的一群人当场就乱了阵脚。
即使这些人经过专门训练, 比起普通侍从不知要厉害多少,可一来这事太过突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雍州城中居然还会有人对安北侯府的人动手, 二来,他们今日走的是山路, 山路狭窄,旁边就是山谷, 被箭射中的那几个侍从从马上摔落后直接坠入旁边的山谷,他们甚至连挣扎都来不及,只留下一声惨叫就直接坠入那云雾之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