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人闲聊,压低声音说话,被姚星潼听了一耳朵。
“这定康侯于皇上有功,别看只是个侯,亲王比不过他,皇上也得让他几分。”
“可不是。你看那些公子们,大气不敢出。”
“诶,是了。不过,除了皇上,还有一女子不怕他。”
“谁?”
姚星潼爱听八卦,此时已经凑了脑袋过去。那几个闲聊的跟她对视一眼,确定是同道中人,也不避讳,接着说了。
“啧啧啧,这都猜不出——京城郡守家的千金呐!”
听说是顾栾,其他几个人纷纷摆手说没意思。说话的那人便很扫兴。
但姚星潼虎躯一震,“为何?”
说话的男子找到听众,又兴奋起来,叭叭开讲:“那定康侯虽然霸道,但对待女人又喜欢搞君子之道那一套,从不强求。他瞧上郡守千金的美貌,整日跟在人家身后献殷勤,珠宝首饰华服书画那是一箱箱往郡府运,说句夸张的,就是顾大小姐要天上的月亮,他也立刻搬梯子。”
姚星潼慢慢瞪大眼睛。好家伙,连陆许明都给招的五迷三道的。
“然后呢?”
“定康伯年纪是大了些,可尚未娶亲,模样也不赖。按理说,是个女人都招架不住吧。但人家顾千金偏不,三番四次拒绝,还把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送了回去。定康伯脸上已经挂不住了,人家倒好,直接找了个上门女婿。”
姚星潼心底一凉。
那人自顾自接着说:“这不是明晃晃地打人定康侯的脸,说他连一赘婿都比不上么。唉,他装君子,不找女人麻烦,但对男人,呵,那可不一定了。那赘婿以后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咯。不知道哪家小子这么倒霉,害。”
想不到吧,那倒霉小子就坐在你面前。
姚星潼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她感受到了世界对她深深的恶意。
姚星潼预感自己再听下去可能会心梗暴毙,慢吞吞挪回桌旁,默默拣颗花生米放入口中,感受油炸过的皮渐渐酥软,盐粒在舌尖融化,咸咸的,仿佛她流入腹中的眼泪。
楼下的歌舞在继续,有人开始喝彩,朝幔帐上丢碎金碎银,珠宝首饰。
姚星潼看着,品不出一丝高兴,倒觉出几分悲凉。
人群中,有位着纱裙的女子忽然执起酒杯,朝她微微转了转手腕示意。
女子带着粉色的面纱,看不清脸。面纱静静垂在脸前,如梦如幻。
示意后,她侧过身,撩起面纱一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虽然看不见脸,但姚星潼却觉得她美极了。
她着魔似的,将方才对未来的悲痛抛至脑后,痴痴地看着蒙面女子,无意识吞了口口水。
好美,好诱,又英气,又妖气,还有几分熟悉……
方才还说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会儿啪啪打脸。
“星潼,你在看什么。”一直静静喝酒的杜堃忽然问她。
被他一叫,姚星潼如梦初醒。她惶然回头,应道:“怎,怎么了杜兄?”
“哦,我看你入了迷。在看什么?”
婚前盯着别的女子看可不大妙。更何况未来娘子还是个定康伯都追不上的大美人。姚星潼不禁在心里唾弃自己。
她装作若无其事,“没看什么。杜兄,你怎么喝这么多?少喝点儿,定康伯可在这儿呢。”
杜堃确实喝高了。
他一想到姚星潼要娶别人家的女子,他就浑身难受,恨不能一口酒直接喝过去算了。
今天他到京城,也没什么生意,也不是顺路,就是忍不住私念,特意跑来找姚星潼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姚星潼的感情逐渐变了味道。明明是一起下水摸鱼上山打鸟的好伙伴,他却总想揉他的脑袋,扯他的脸蛋。姚星潼笑,他也高兴;姚星潼皱眉,他也难过。
其实家中富裕,他无需读书取功名,但他想陪姚星潼一起听学,便一直到学堂读书。
这种奇怪的感情终于在姚星潼入赘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杜堃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是个断袖。
他喜欢姚星潼。
可惜他没能早认清自己,晚了一步。姚星潼要娶别的女人了。
再过几日,姚星潼就要穿上大红吉服,跟别的女人拜堂,成亲,洞房,度过一生。
思及此,杜堃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知道不能喝酒误事,不能给姚星潼添麻烦,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甚至心存侥幸,万一他喝酒惹麻烦,郡守家嫌姚星潼了,退婚,他岂不是正好拣漏?
借着酒劲儿,他心如擂鼓,忽然伸手握住姚星潼的手腕。
他攥的死紧,姚星潼被捏的有些疼。她尝试挣脱,无果,皱眉道:“杜兄,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有心事?”
杜堃艰难开口:“星潼,我有话想同你——”
话音未落,“啊”的一声尖叫响彻妩乐楼。接着是杯盏碎裂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震,不约而同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蒙面女子不知何时到了椅子背后,手中执酒杯,气势汹汹地对着面前面色飘红的男人。
原来是有人耍流氓。
男人大约是喝多了酒,耍酒疯,够不到台上的美女,抬手就往身边够得着的美女身上摸。他肚大腰圆,像是发情的公狗,闭眼往上贴。
蒙面女子后退一步,单手抄起椅子,举起自卫。
盯着她高达八尺、裙裾飘飘的妙曼身姿,与抄起椅子的熟练姿势,姚星潼陷入沉思。
这人,该不会是顾栾……
糟了!
前一秒她还在犹豫,顾栾这一选项刚出现,她就立刻笃定这是正确答案,而后毫不犹豫撒腿往上冲。
捏马,她真怕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一个不小心,把人家打死了。
婚前见血,多不吉利啊!
她刚刚犯花痴的对象竟然是她!绕来绕去还是没能逃脱顾栾的怪圈!
“喂!冷静点啊!”
姚星潼三步并作两步,直冲到顾栾跟流氓中间,大张双臂,把顾栾挡在身后。
然而顾栾已经高举椅子,下一秒就要砸下来了。
椅子本应落到醉酒流氓身上,但由于姚星彤打岔,就要砸到她头上。
姚星潼:我裂开了。
现在逃来不及逃,她索性闭上眼,准备实打实挨这么一下子。
“哐”的一声巨响。周围观众一片肃静,不约而同往后撤,给三人腾出一块足够施展拳脚的地方。
预想中的脑袋开瓢并没有发生。椅子重重摔在地上,碎成一堆碎木头。
姚星潼心肝发抖。照这个粉碎程度看,要是刚真招呼到脑壳上,恐怕不只是开个瓢这么简单了。
得直接砸稀碎。
要是婚后顾栾也时不时来这么一下……
可怕,想逃,想回家。
姚星潼还没来得及从碎木头阴影中走出,下一秒,她就被人从身后抓住了衣角,步入更大的、终身难忘的阴影。
顾栾躲在她身后,捏着她的衣角,哭唧唧说:“嘤嘤嘤,这位公子,人家好怕。”
姚星潼:……
你怕个屁!
第4章 . ④打流/氓 虽说妩乐楼不是狎妓之所,……
她整个人直接毛了。
身高八尺的顾栾,躲在七尺出头的她身后嘤嘤嘤,场面多少有些诡异。
换个人这样她还能产生怜惜之心。可身后是顾栾,比她更高,比她更强,比她更变态,现在更应被怜悯的不是她自己?
顾栾持续装娇软:“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呜,他又耍流/氓了!我好怕!”
能不能装的像一点!你语气中不仅没有半分害怕,甚至还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姚星潼直接在心里飞妈。
醉酒流/氓被碎椅子震慑几秒,依然没能从酒精中找回神志,嘴里流着哈喇子,眼神色/迷迷,蛇皮走位,又扑过来。
姚星潼仅有他一半胖,也不会打架,只能硬着头皮语言攻击:“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要请你吃牢饭了!你知道你猥亵的是谁吗你!”
流/氓:“嗷!是美女!”
姚星潼:靠,我竟无法反驳。
顾栾再变态,也无法改变他是个变/态的美女的事实。
流/氓要猥/亵的可是你,咱能给点正常反应吗顾大小姐!姚星潼在心中无声呐喊。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她绝望的呼声,在流/氓摸上来之前,姚星潼忽然被顾栾从后面推了一把腰,同时有两根指头掰起她的右腿,呈九十度,与身体垂直。力度之大,她整个人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弹射出去。
掰起的腿正正踹在流氓肚皮上,把他踹出一丈多远。
姚星潼则稳稳地立在原地。
看着地上哎呦乱叫的流/氓,她脚麻的同时,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无语。
有这闲工夫自己上不行吗,非得把她推前面?这京城上下谁不知道你顾大小姐丧尽天良……呸,女中豪杰,你打人很稀罕?
顾栾不知道她正在心里破口大骂,或者说知道了也觉得没所谓。她拍着手,声音娇嫩,充满天真,俯视姚星潼:“哇!公子你好厉害!一脚就踹翻了耶!”
姚星潼:……
我走,我走还不行?
显而易见,走是必不可能的。
顾栾又是一声娇嗔:“呜嘤!他又要过来了呢!公子冲啊!上啊!打他!”
人家流/氓只是躺在地上动了一下手指啊!
顾栾不管。她如法炮制,从后背给姚星潼发力,让她整个人在空中盘旋半圈,而后一脚踩上流氓方才乱摸的那只手。
流/氓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晕了。
众人齐齐给她鼓掌。刚刚那一脚,太帅了!
这位公子别看个头儿小,打起架来可是毫不含糊。
被当成工具用的姚星潼心惊胆颤。她颤抖着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放到流氓鼻子下。
还好,有呼吸。
顾栾并未摘下面纱,可看她的身量,已经有人认出她是谁了。毕竟,整个京城,这么高挑的美人,数来数去也只有她一位。
人们纷纷转而同情流/氓。他爽这一下可不要紧,是摸到老虎屁股了。这一顿打不算完,顾家非得给他去半条命,而且走的是合法正规途径。
顾栾走到姚星潼身边,声音里听不出半点真诚:“多谢公子相救。小女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还望公子不要嫌弃。哦对,公子是否已有家室?”
姚星潼要给她跪下了。
她嗫嚅着双唇,不知该如何接下顾栾的戏。
她结结巴巴道:“已,已有家室……”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顾栾装模作样地叹气,“不过,我回家同家父说说,兴许他同意了呢。毕竟,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呀。”
不光姚星潼,周围的看客也倒吸一口凉气。
顾大小姐已有婚配,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征婚倒追男子?
连定康侯正妻之位都瞧不上的主儿,竟然主动要求伏低做小,给人家当妾?
明天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吧。
这顾栾也是真的勇,定康侯就在相隔不甚远的雅间,她这么说话,不是啪/啪把定康侯的脸按在地上摩擦是什么。
此时,姚星潼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绿色
偏偏有个不知原委的糊涂虫杜堃在一旁当搅屎棍:“小姐,这位公子已有婚约,未婚妻正是顾家千金,婚礼不日举行,你莫要乱来。”
众人:“嘶——”
二级反转,信息量有点儿大。
他们围观的兴致勃勃,结果是小夫妻闲来无事,演戏打情骂俏呢。
姚星潼顿时成为全场焦点。
在场男子居多,看向姚星潼的眼神,羡慕与同情混杂。
羡慕她娶了全京城最漂亮的女人,同情她自此成为定康侯的眼中钉肉中刺。
顾栾冷静应对:“原来如此。就是那位传闻中无数男人的梦中情人么?公子真是好福气。”
姚星潼:“是,是我的福气……”
杜堃看不惯姚星潼对陌生女人也这么点头哈腰,上前一步,一本正经地说:“姚公子模样脾气都上佳,依我看,顾家小姐的福气也不赖。”
乖乖,不会说话可赶紧闭嘴吧!
姚星潼简直想给他和顾栾一人磕一个响头。有这样的朋友和娘子,她不折寿谁折寿。
三人之间的你来我往比台上的歌舞还精彩。众人索性歌舞也不看了,抱着胳膊专心看这场大戏。
就是不知道三位要怎么收场。
看座上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雅间的定康侯。
陆许明推门出来的一瞬,整个妩乐楼的温度都降了两度。
“好好看歌舞便是,为何如此吵闹?滋事者为谁?”
陆许明说话自带威严。方才还叽叽喳喳的看台瞬间噤声。
没人敢提方才发生了什么。供出顾栾是不可能的,毕竟顾家他们也得罪不起。
好在地上还躺着个说不出话的倒霉蛋。
见无人应答,陆许明也不想深究这件事,搅了今晚的兴致。他两眼扫视过整片看台。最终锁定躺在地上不醒人事的醉酒流/氓身上。
“哼,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我眼皮底下闹事。”
他随便唤出几名侍从,拖尸体一般,把醉酒流/氓拖出去,直接扔到府衙牢里去了。
***
在陆许明推门之前,顾栾便提前嗅到了不详的气息,当机立断,举杯饮酒,敏捷的像豹子,三下两下闪到妩乐楼之外。
姚星潼直觉事情不对,一把捂住杜堃的嘴,连拖带拉,紧跟顾栾逃脱。
毕竟她现在比谁都怕陆许明。
一到大街,顾栾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姚星潼。
姚星潼以为她怪罪自己花天酒地,心虚地低下头,神色紧张,无意识地抠着手指。
虽说妩乐楼不是狎妓之所,但在婚前与未婚妻在此地相遇,总归是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