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姚星潼从外面回来,两人看过去的眼神都变了。
怕姚星潼听见,小芮把声音压到不能再低,“这么晚了,姑爷还在……手动解决呢。”
“兴许是今日见了小姐,把姑爷勾燥了。跟你说,方才姑爷叫我出去,我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寂寞了想找我……”那个词阿林没好意思说出口,“结果是问我和小姐有关的。”
“你也莫要紧张。虽然夫人吩咐我们婚后要替小姐承欢,但婚礼不过是个形式。姑爷现已住在咱们府上,想同我们做那档子事,婚前婚后不是一样么。”
“你说的有理。不过,咱们爬姑爷的床,小姐知道了,不会生气吧?”阿林没有小芮放得开,想到男女之事总会脸红。
“咱们又不是自愿的。那是老夫人的指令,小姐肯定知晓。委身于姑爷,也不算委屈了哈。”
“我可没说委屈。”
两人在窗下悄声说话,两双眼睛倒死死盯住窗上的影子。
一刻钟后,立着的东西慢慢倒了下去。床上人保持躺的姿势,手在身上摩擦着。
“啊,姑爷抹到里衣上了……”
第6章 . ⑥道歉礼 女子有错么?
姚星潼很费解,近几日她刚一起床,小芮阿林就着急忙慌过来要洗她夜间穿的里衣。
现在是初冬,夜间很凉,根本不会出汗,没必要天天洗。何况打上来洗衣的井水凉冰冰,每次洗完后,两丫头的手都通红。
问她们,两人都支支吾吾,抱了衣服转头就跑。
她不禁陷入自我怀疑,难不成是她以前太邋遢了?富贵人家的里衣都是一天一换?
她做不了主,只能入乡随俗,由她们去。
在妩乐楼打流氓一事,到底传到了顾连成耳朵里。想来这种事顾栾干过不少,顾连成已经习惯。他甚至没叫姚星潼过去问问情况,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
转眼,到了婚礼前夜。
从她入府开始,郡府上下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各项事宜。
灯笼位置上下不能偏差超过一寸,红毯要最厚最新的,花轿要最结实最美观的,牵红的绸缎要用颜色最亮质地最好的……
这场入赘,俨然跟迎娶是一个规格。甚至比大多数人家迎娶新娘还要奢华细致。
作为明天的主人公之一,姚星潼紧张的睡不着,干脆把明日宴请宾客的花名册拿出来又背一遍,确认每个名字和官职都能对上脸,半瘫在椅子上。
她怕自己明天给郡守家丢脸,惹他们不高兴,日后在府中挨白眼度日,连带一家老小受牵连;也怕新婚洞房被顾栾发现自己的真是性别,要么就此一命呜呼,要么遣返回家再被她祖母打死。
姚星潼有些悲哀地想,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只因为她是女儿身。
女子有错么?
可同样是女子,顾栾便能受全家宠爱,大大方方拒绝所有觊觎她的男人,将陆许明也不放在眼里,招赘婿延续顾家香火。
其实在她出生前,李氏怕腹中是女娃,也动过招赘婿的念头。姚家拿到京城里不算什么,但在当地县城,好歹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姓氏。找个穷人家的男子进来做赘婿,完全负担得起。
祖母不同意。
她拄着拐棍,指着李氏破口大骂。老太婆骂街一个赛一个厉害,她祖母是其中翘楚,把李氏从头到尾批的没一处好地方。
什么样的人家会招赘婿?生不出儿子的才招。说来说去,就是李氏没用。
老太婆从李氏没用一直骂到她娘家兄长赌博欠债。骂其他的,李氏还能时不时呛回去两句,提到她赌徒哥哥,李氏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年轻时是方圆几里数得上的美女,为了给她哥哥还债,父母做主把她嫁给姚东桦。姚家给的聘礼多,刚好能还清债务。
赘婿这条路是走不通。李氏为了让姚星潼活下来,才迫不得已动了让她女扮男装的念头。
也是万幸,姚星潼出生那阵儿老太婆生病,没能守产房。不然产婆把孩子往外一抱,猴精老太婆一掀被子,姚星潼投胎的话也差不多该成婚了。
可祖母明明这么瞧不上赘婿,怎么还会乐意让她到郡守家倒插门?就是因为招赘婿的人是郡守,有了足够的权势,郡守夫人生不生的出儿子就不那么重要了。
姚星潼不爱想这些事情。她的脑袋不是用来思考人生的料,只会越想越糊涂,有这闲空不如悄摸干些她爱做的事儿。比如绣花。比如描画。
她在椅子上坐正,执起桌上铜镜,细细观察镜中人。
洗去刻意勾勒的眉峰、下巴、鼻梁,镜中活脱脱一位清秀干净的年轻女子。巴掌大的鹅蛋脸盘,肤如凝脂,小巧鼻头,丰润嘴唇,寡淡的柳叶眉,一双杏眼羞中含怯。不似顾栾那般美的浓烈,而是另一种淡雅系的端庄秀气。
这张脸拿出去,哪怕不施粉黛,任谁也得称上一句标志美人。
但着上男装,假扮男子,就要被群嘲小白脸,娘唧唧。
姚星潼放下镜子,起身,缓步走到衣架前。
衣架上展开挂着她明日要穿的吉服。左边摆着黑色爵弁冕,右边红色厚底婚鞋。
因为是冬日成婚,吉服要比平常厚不少。顾家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在礼服上小气,用的绸缎是提前在秋蚕丝中挑的上等蚕丝绸,请了前不久因为身体不好出宫、给皇后娘娘绣过凤袍的司衣,拿南疆重金购置的孔雀金线,在绸缎上缝制暗纹。
司衣进宫前是江南第一绣娘,许多作品被用来展示。姚星潼小时候随邻居姐姐观摩过,的确是世间无双。尤其是独一无二的镂空绣,前朝流传下来,多少人花了一辈子也没学成,一寸千金难求。
而她曾经羡慕仰望的东西,就要穿在她身上。
姚星潼伸手摸摸,忽然觉得委屈,泪水涌上眼眶,欲掉不掉。
她一只手摸吉服上的绣纹,一只不小心碰到硬邦邦的木头机,顿时更气了。
不知哪来的勇气,姚星潼一把拽掉搭扣,赌气似的把木头机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再恨这个东西,也不敢用大了力气。毕竟就这一只,摔坏了明晚她就没得用。
“咚咚。”
门外突然传来细微的敲门声,姚星潼浑身一个激灵。
她连滚带爬捡起木头机塞回裤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床躺好,颤抖着声音问:“谁呀?”
肯定不是阿林和小芮。这俩人敲门前会先喊公子。
“我,顾栾。”
姚星潼瞬间精神。方才那点因为男女性别的委屈让她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再盖上一万抔土。明日顾栾要假装嫁进来的女儿,从外祖母家坐花轿入郡府,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了?
成婚前一晚,两位新人不能见面。新娘更是不能抛头露面,需得一直呆在闺房内,等迎亲的人来接,方可出门。
顾栾倒好,直接跑来,还到新郎官门前一阵乱敲。
“小,小姐,你有何要事?我已经歇下了。”
已经睡了,顾栾可千万别进门!她现在可是素颜,素颜不能见人,见人就死。
话说成这样,本以为顾栾会自觉离开,谁知顾栾像没情商似的,“哦,那行,我进去了。”
姚星潼直接鸡叫。
“小姐请自重!小姐莫要乱来,男女授受不亲,大婚前不能见面!我没有穿衣服!”看着自己身上裹得比谁都严实的里衣,姚星潼欲哭无泪。
大家都是男人,怎么就你这么矫情。顾栾暗自腹诽。
况且现在是在郡府,他进没进他未来夫君的屋,有谁知道?就算被看到了,谁敢多一句嘴?除非舌头不想要了。
“你怎么比女子还扭捏。我是有要事嘱咐你,又不会吃了你。”要不是有事必须他亲自来讲,顾栾才懒得跑这一趟,找人传话不省事么。
姚星潼被吓得胆儿掉,她裹紧被子,活像个要被变态欺负的可怜媳妇儿。
话本里,那些个满嘴瞎话的男子,不都是信誓旦旦说“又不会吃了你”然后转头就把人吃干抹净么。
哦等等,顾栾是女的,没有作案工具。
姚星潼晃晃脑袋,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镇定自若:“还是莫要坏了规矩。这里没人,你且在窗外说罢。”
顾栾:……
妈的姚星潼不是知道这里没人?所以她进去会怎样???
他简直想把姚星潼脑壳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一本《夫道一万条》。
但门插销在里面,他终究不好破门而入。
“这样的,明天的婚宴除了各级大臣和亲戚,皇后娘娘会过来。陆许明那家伙也会到。”
陆许明来姚星潼能理解,毕竟自己豁出脸皮追的姑娘要成为别人的媳妇。但皇后娘娘为什么也会来?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啊!
姚星潼噔地从被窝做起,脱口而出:“皇后娘娘来做什么?老爷夫人知道吗?”
“就是不能让他们知道,所以才是我来告诉你。你入了我们家们,就应当晓得,皇上表面和我爹关系不错,实际上早看他不顺眼,才让皇后来婚礼上破坏气氛。”
原来皇上看顾连成不顺眼……姚星潼怔住,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东西。
她一直以为皇上特别重视顾家,才会让顾连成交了兵符后封京兆尹。没想到,背后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弯弯绕绕。
果然,京城水不是一般的深。
顾栾咬牙切齿地说:“知道我爹是为了他们瘸的腿,还要让他在这种日子里下跪。”
语气中,毫不掩饰对皇族的嫌恶。
明日婚礼,顾连成和高氏是高堂,理应接受新人的跪拜。如今却要在大喜的日子里,叩拜不请自来的皇后。
而且,皇上和皇后两人,不仅过河拆桥狼心狗肺,还是造成他每天被迫女装、如今要招一个男人当赘婿的罪魁祸首。
皇后上门,对别人家来说是蓬荜生辉。对顾家来说,是如鲠在喉。故意不提前通知,想必是为了给顾连成一个“惊喜”,没有预警,直接恶心他恶心个大的。
虽然姚星潼尚未厘清其中利害关系,可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跟顾栾一致对外。“那怎么办?小姐可有什么办法拦住皇后娘娘?我该怎么做?”
“自然有法子,不然也不会深夜来寻你。皇后对胡椒过敏,闻一下就涕泪不止。明日你在门口迎接宾客,是第一个接触她的,只要撒些胡椒粉,保准能让她见到爹娘前打喷嚏打到喘不过气,不用人送自己麻溜回宫看太医。”
这招可真损。姚星潼想。但她没想万一出事这口锅会扣到谁头上,只觉得自己终于能为郡府出点力,可算是没有白吃白喝。
她一口应下。
“小姐放心,保证不会出差错。只是已到子时,小姐今夜要在郡府睡下么?”
“自然不。我这便回外祖母府上。”
顾栾要走,姚星潼突然想到什么。
明日就要大婚,她绣的道歉礼物还没送呢。婚前有什么芥蒂一定要提前解开,不能拖到婚后再谈。这是李氏教给她的。
她也不想让顾栾心里疙疙瘩瘩地跟她夫妻对拜。
“对了小姐,你且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顾栾不耐烦地顿住脚。
屋内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不多时,窗子从内打开,只一条细细的缝。一团银白色的东西从窗缝里一点点挪出,刚整个落到窗沿上,窗立刻就关上了。好像生怕被人看到窗内有什么似的。
顾栾两指捏起那团银白。
是只做成剑形的荷包。荷包口,一簇红缨在夜风中轻轻飘荡,煞是惹眼。
第7章 . ⑦新婚宴 “礼成——”
“什么意思?”
姚星潼背靠在窗前,小声说:“小姐,上次的事,实在抱歉。我不是那种放浪之人……小姐那日的扮相太美了,我一时头晕,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荷包送你,你莫要生气。我发誓,日后定不会再出现这种荒唐事!”
顾栾被她说的有些糊涂:“生气?我为何要生气?再者,我哪日扮相不美?”
看美人便是荒唐,那他岂不是从小荒唐到大。
原来没生气啊,恍她忧心到半夜,花了两个白天去做荷包。
姚星潼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剑状的荷包她之前没有绣过,也从未见过,全靠想象和宝剑图一点一点摸索,拆了又做做了又拆,生怕顾栾厌了她。谁曾想,人家根本没生气。
“小姐心胸宽广,是我目光狭隘了。未生气自然是最好的——小姐每日的扮相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嫦娥下凡来见到小姐也要自惭形秽……”
顾栾叫她一通彩虹屁夸的浑身鸡皮疙瘩。
他就不该嘴贱说自己扮相美。他一个身高八尺、一拳能把人打飞的男人,被夸长得比小乔貂蝉还好看,着实令人生理不适。
“行了行了,又不是女人,婆婆妈妈的,话忒多。”
窗户里头瞬间噤声。
顾栾捏着那只荷包欲离开。那红缨飘上他指尖,挠的顾栾整只手发痒。痒意顺着胳膊,一直爬到他心口。再低头,他竟觉得那荷包十分可爱。
巴掌长,背面用的绒布,摸起来毛乎乎软绵绵。剑墩处穿着松紧线,红缨在剑柄端头穿着。
因为比例比一般剑要宽上不少,不显得丑笨,反倒显出点憨态可掬。
顾栾心道,呵,拳头打人不行,绣花绣的倒比女子还精致。
嘴上却说:“放宽心,早些睡,不就是多了个来讨酒的皇后么。就算没能成功,你也是我顾栾的……”顾栾停顿了一瞬,似乎是在斟酌措辞,“相公,哪怕是天子来了也无需畏畏缩缩,大大方方的,听到没有?”
他语气如往常般不好,可姚星潼莫名从中听出几分安抚的意味。
姚星潼乖乖点头。
随即意识到顾栾在窗外瞧不见她点头,又小声说:“听到了。天晚,可有人来接小姐?”
“不用你管。”
说罢,一阵快速的脚步声由近及远。顾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