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别说。”钱多银连忙阻止梁好佳。
梁好佳皱眉:“妈,你不懂——”
“你别急,等一下问你。”做笔录的公安道。
梁好佳倏然住嘴。
吕梁村的一众人懵了,究竟出啥事了。
公安看向钱多银:“说吧。”
钱多银期期艾艾地说:“她跟我吵架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滑倒的。”
“不是你推的?”公安问。
钱多银连忙说:“我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她看起来身体那么好,居然那么不禁摔。”
做笔录的公安合上本子。
后面的公安立即上来,二话不说给钱多银和梁守义带上冰冷的手镯。
夫妻二人条件反射挣扎。
公安忙说:“老实点!”
钱多银顿时不敢挣扎,脸上尽是惶恐:“公安同志,你们——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对的,你们弄错了。”钱多银的娘家人出来,“又不是故意的,你们咋还抓人?”
公安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指着钱多银,“她伤人导致残疾。”指着梁守义,“他谋害亲娘——”
“公安同志,那个药是她娘自己喝下去的。”有人忙说。
有人连连点头:“又不是他们灌的。”
胖婶觉得公安相信她的话,也跟着说:“公安同志,这点我可以证明。好运,这事你也知道啊。”
“我不知道。”梁好运此话一出,胖婶懵了。
回过神来,胖婶就问:“好运,你说的这是啥话?”
“我不知道。”梁好运道:“我当时在放羊,不在现场,我哪知道奶奶是咋去的。全是你们说的。”
胖婶急了:“好运,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没良心的是你!”梁好运忍了好几天,今儿终于不用再忍:“我爸是咋死的?为了救你儿子。我咋说也是你们家恩人的后人吧?这些年我在钱多银和梁守义家过的啥日子,你不知道?你有没有跟我说过一句,好运,有啥困难跟我说,婶子帮你。
“你没有。你们所有人都没有。钱多银把我奶奶推倒,导致她卧床几年,接着又喝农药自杀。你们咋想的?我梁好运是个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
“昨儿我结婚,这些孩子看我穿的好看,忍不住多看几眼,你们都把孩子拉的远远的,恐怕沾上一点晦气。胖婶,但凡你帮我说一句,我都念你一声好!可你说的啥,别跟他们计较。我又不欠他们的,凭什么不能计较?”
胖婶张了张口:“那不是,那不是你快出嫁了吗。”
“今儿我没出嫁,照你这意思,今儿可以计较了?”梁好运问。
胖婶的嘴巴动了动,犹犹豫豫道:“可是,这是你大伯大妈,事关人命啊。”
“你现在知道事关人命?我爸的命不是命,我奶奶的命不是命?”
“好运,话不能这么说。”
梁好运转向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胖婶的丈夫,“我咋不能说?”
“你爹他,他是自个跳下河没上来。你奶奶的药也是自己喝的。虽说我们家对不起你,可你爹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也不想。你大伯和大妈这些年对你是很一般,可咋说也把你养这么大。你奶奶又不是他们杀的,干嘛抓他们?”
梁好运冷笑:“你当公安局是我开的,我让这几位公安同志抓谁,他们就抓谁?他们真没错,人家抓他?有空操这个闲心,不如去新华书店买本书,好好看看上面的法律法规。”
众人互相看了看,难不成真有罪。
公安道:“不止他们。这位梁好佳,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钱多银和梁守义同时挡在梁好佳身前,齐声说:“不关她的事。”
公安同志道:“死者的事跟她有没有关系,还得调查。我们说的是另一件事。”
“还有?”
众人齐呼。
公安看到梁好佳很心虚,“看来你自个也猜到了。你奶奶瘫痪在床,梁好运被你母亲顺势扣在家里照顾你奶奶,而你却偷梁好运的录取通知书替她上学,这事是真的吧?”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好佳不是在工厂上班?”
梁好运:“你们自个看看,她的手是工厂女工的手吗?哪家工厂把女工养的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
众人打开梁好佳,梁好佳今儿穿着很时髦的牛仔裤和T恤,确实不像女工。
女工累死累活赚点钱,也不舍得买这么时髦的衣服。
公安道:“你和梁好运长的完全不一样,是不是还伪造了证件?”
“同志,她一个小姑娘,哪懂这个啊。”
梁好佳身后出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
公安瞧着她的嘴巴跟钱多银的一样大:“钱多银的母亲?这事你也参与了?”
“没有,没有。”钱多银的兄弟连忙撇清。
公安道:“那就与你无关。有没有伪造我们自然会查清楚。带走!”
“等等,等等,家里正办事呢。”钱多银的娘连忙说。
公安笑道:“等你们办好事?”陡然板起脸,“公安局你家开的?!”
钱家人顿时不敢吭声。
公安并没有带他们上车,而是去了吕梁村梁家祖坟。
吕梁村的人以及钱家的亲朋顾不上即将开席,不约而同地跟上去。包括等着吃糖的小孩子。不过,小孩子半道上就被家里的大人带回去,怕到了祖坟丢了魂。
县公安局没有法医,梁好运报案后,县里就给市里去个电话。
两辆警车,后面那辆坐的便是法医。法医来的匆忙,除了他们自个的工具,并没有准备刨坟的工具。
公安走到村头,就找老乡借几把铁锨。
有人忍不住问:“这是要挖坟?”
胖婶转向梁好运,问:“好运,是不是啊?”
梁好运点头。
“可是你奶奶——”
梁好运横她一眼,胖婶立马把话咽回去。
张跃民笑道:“您想说,人都死了,要不就算了,别打扰她老人家?”
胖婶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张跃民敛起笑容:“您以前有没有说过,好运的爸爸不在了,让她大伯大妈对她好点?”
“这,这是他们家的事,我不好插手。”
梁好运冷笑:“那我奶奶啥时候成你奶奶?”
胖婶愣住,反应过来,越发尴尬。
张跃民揽住梁好运的肩膀,道:“别生气。跟这些人生气犯不着。”
“我——”
“跃民!跃民媳妇!”
一声声叫喊,让众人不由得地停下,包括公安同志。
众人循声看去,十来个大小伙子,正猛踩着车子朝他们驶来。
张保栓停下就问:“我们没来晚吧?”
“没有。”张跃民道:“我们去坟地里,你们就别去了。”
张保栓:“咋还去坟地里?”
“你忘了?昨儿好运说她奶奶没火化。”张跃民提醒,“还要尸检,看有没有中毒。”
有村民忍不住问:“死人还能检查出来?”
此话一出,吕梁村众人恍然大悟,对啊,死人咋可能检查出来。
公安干警们看到这一幕,又觉得心累,看来国家不能只搞九年义务教育,还得搞普法教育啊。
张跃民道:“八百年前的宋慈都能办到,咱们现在人咋可能还不如古人。”
最前面的法医不由得露出赞许,这个小青年不错,连法医宋慈都知道。
张保栓等人注意到公安干警的表情,放心下来,“我们在这里等你。”
吕梁村一众忍不住交头接耳。
梁好运听得一清二楚,先是惊讶古人厉害,后是意外梁守义这个递药的也能犯罪。
梁好运不由得看向张跃民,这都什么人啊。
张跃民摇了摇头,别理他们。随即小声说:“等一下要是害怕,面朝我。”
梁好运连丧尸都不怕,又怎会怕死人。
老人走的时候天气很冷,地下又阴冷,保不齐尸体还未腐化。
棺材打开,离得近的人闻到一股怪闻儿。张跃民第一反应捂住梁好运的眼睛,他勾头朝里面看,果然不是特别严重。
梁好运掰开他的手,还未过去便听到法医对公安说:“是中毒。”
“那还要不要带回去?”梁好运问。
公安道:“要的。尸检报告出来,你们才能火化。”用裹尸袋把尸体装起来。
有人禁不住问:“这口棺材呢?”
梁好运道:“烧了。回头给我奶奶盖个小房子,把骨灰盒放进去。”
为首的公安道:“这事你们自个的事,随便你们。我们走。”冲其他人说出来,钱多银忽然朝梁好运跑去。
张跃民抬脚挡在梁好运身前,钱多银猛然停下。
公安反应过来,连忙把她拽回来:“钱多银,老实点!”
“不是,公安同志,我不是想跑,我想跟好运说几句话。”钱多银连忙说。
梁好运推一下张跃民。张跃民让开。梁好运道:“是不是把你们家的牛啊羊啊的给我,当作赔偿?”
钱多银的脸色骤变,变得很意外,接着是愤怒,仿佛说我们还没死呢。
梁好运笑了:“看来不是。那你我没啥好说的。”
钱多银慌忙道:“不,好运,你姐——”
“我没姐,我爸就我一个。”梁好运很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
公安同志听出来了:“钱多银,你老实交代,检查机关会从轻发落的。”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梁守义高喊:“梁好运,别忘了,要不是我们——”
“我早饿死了?”梁好运听他的声音就烦,“那我告诉你,奶奶就不止一次说,早知道你们这么没良心,我们吃糠也不会搬去你们家。奶奶搬过去,不是担心我饿死,是担心她老了不能动拖累我。没想到她还没老,你们反而先弃养。
“梁守义,我就是给人家当保姆,这些年也能攒五千块钱。在你们家拢共有没有花你们一千块?你摸着良心说。”
梁好运的爷爷奶奶也存了点钱。这些钱到梁守义家,给梁守义一半。剩下一半奶奶留着给好运买个扎头绳,或内衣之类的。
至于梁好运穿的衣服,以前是捡梁好佳的,后来是她奶奶求钱多银买布,找村里的裁缝给梁好运做的。
梁好佳比梁好运矮小半头,自打梁好运不能穿她的衣裳,春夏秋冬四季钱多银总共没给梁好运做八套衣服。
吃喝啥的,虽然是梁守义的,但梁好运和奶奶的四亩地是他们种。地里见的粮食,足够一老一小吃的。真算起来,梁好运在他们家这些年顶多花一百块钱。
“别理他。”张跃民道:“人在做天在看——”看到路上跑来一辆小货车,笑了:“教育局来人了。”
“教育局?”
众人奇怪,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南北向的大路上停着一辆小货车,随即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四五个人。
张跃民转向梁好佳:“眼熟吗?”
梁好佳不由得后退一步,踩到公安脚上。
公安连忙撤开,问张跃民:“教育局和梁好运考上的那个师专学校都知道了?”
张跃民点头:“你们正好可以向他们了解一下,梁好佳在学校是不是叫梁好运。”
公安看了看路边为张跃民和梁好运掠阵的十来个青年,又看看大步朝地里来的一群人,再看看张跃民一脸的云淡风轻,禁不住摇头,这个小伙子,幸亏是个小老百姓。否则哪还有别人的活路。
七月七日,张跃民挎着军绿色书包走出家门,碰到他邻居,邻居顺嘴问一句,他干啥去。张跃民回一句,考试。
邻居愣住,待他反应过来,张跃民跟梁好运都走远了。邻居赶忙往局里跑。
六月十一日那天,梁好运和张跃民去报案,赶巧张跃民的邻居头天值夜班,在家睡觉就没去。后来听同事感慨,那个叫张跃民的小伙子要是个什么干部,将来可了不得。
邻居当时想说,现在也了不得,甭说旁人,就是他中了一辆桑塔纳,也得飘的不知天高地厚,开着到处显摆。人家倒好,转手卖十八万,毫不犹豫地存银行。
话又说回来,车没了,张家又整天关着门,这事没两天就被人忘了。邻居当时也没旧事重提,给张跃民添堵。主要是觉得张跃民前途无量,远亲不如近邻,与之交好准没错
然而,今儿邻居实在忍不住,到局里顾不上喘气就说:“那个张跃民,张跃民——”
“张跃民咋了?”先前觉得张跃民了不得的公安忙问。
邻居顺顺气:“我刚刚碰到张跃民,问他干啥去。你猜他怎么说?参加高考!”
众人点一下头,哦一声表示知道。继而一想张跃民参加高考,禁不住齐呼:“他?!”
“他不是结婚了?”有人问。
邻居道:“听他爷爷说,之前出点事耽搁了。又见他整天早出晚归,我还以为他不考了。没想到人家没放弃。对了,他爷爷你们可能不认识,不常出来。奶奶肯定打过交道,县妇联的前妇女主任。”
“别说,真没少打交道。”四十来岁的公安同志开口道,“那老太太以前没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