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骄——黑糖茉莉奶茶
时间:2021-10-21 01:46:38

  “那万岁打算如何处置太皇太后和誉王啊。”明沉舟低声问道。
  谢延一愣,随后轻声说道:“不知。”
  “还未想好,而且誉王妃也有八个月的身孕了。”他轻声说着,“绥阳那边带来誉王的话,言明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罪过,王妃毫不知情。”
  明沉舟眨了眨眼。
  “他这般袒护王妃,可见对她颇有情谊,那又何必……”
  谢延坐在软榻上,晃着小腿,细声说道:“前朝宁王案,开了一个坏头罢了。”
  明沉舟一愣,低头去看谢延:“万岁知道宁王案。”
  谢延仰头,眨了眨眼,不解问道:“当年这事闹得这么大,西南百姓至今都不能安稳过日,老师自然讲过。”
  “原来是这样。”明沉舟眨了眨眼,轻笑一声。
  “娘娘,我要是杀人了,娘娘会不喜欢我吗。”临走前,谢延认真地看着她。
  明沉舟沉吟片刻后说道:“不会,你是万岁,没有一位帝王手中是没有鲜血的。”
  “只要不是滥杀无辜,那便都是情有可原。”
  谢延沉默地听着,点头说道:“娘娘说得对。”
  他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天色暗得厉害,大雪已经没有停的迹象,宫灯上的雪层层压着,光亮一寸寸暗了下来。
  绥阳手中的宫灯在凌冽北风中摇摇晃晃。
  谢延婉拒了明沉舟的相送,自己一脚深一脚浅地出了瑶光殿。
  雍兴元年十一月十五,誉王殿下因病去世,剥夺亲王称号,降为仁忠伯,同月,薛家女早产,诞下一子。
  十一月十七,言官弹劾薛家鱼肉百姓,欺男霸女等十宗罪,万岁震怒,罢了薛家忠义侯头衔,阖府贬为庶民。
  同月,柏寿殿早已冷冷清清,树木鲜花无人打理,呈现出落败之色,当真是树倒猢狲散。
  谢病春披着大红色大氅站在柏寿殿门口,守门的锦衣卫抱拳行礼。
  他身后跟着绥阳,绥阳手中托着一壶酒。
  “在小佛堂。”侍卫低声说道。
  谢病春冰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大门被咯吱一声打开,殿内并未点灯,屋内昏暗,香薰袅袅,只隐约看见纱账后的金身佛像。
  □□未登基前做过和尚,是以大周颇为崇拜佛像,明宗尤甚,大修佛寺。
  薛珍珠穿得整整齐齐,跪在佛像前,她明明听到门口的动静,可依旧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绥阳站在门口,恭敬说道:“万岁仁慈,送老祖宗体面上路,对外只是老祖宗年纪大了。”
  薛珍珠不为说动。
  绥阳皱了皱眉。
  “我想和太皇太后说几句。”谢病春的目光从佛像中收回,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酒盏,淡淡说道。
  绥阳点头:“奴婢在门口等着。”
  谢病春的声音一出,倒是让薛珍珠拨弄佛珠的手指一顿。
  “人人都说明宗遵从佛教,却不知,不过是因为柳皇后喜欢,他才修庙铸塔。”
  谢病春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内平静响起。
  薛珍珠嘴角紧紧抿起。
  “你说你喜欢他,厌恶柳皇后独宠六宫,可你却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谢病春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讥讽。
  “你,你竟敢诋毁先帝。”薛珍珠手中的佛珠被狠狠贯在地上,不施粉黛的脸上露出苍老的面容,高耸的颧骨,让她显得刻薄,生人勿进。
  “这难道就是万岁的意思。”
  谢病春极高,站在红柱前,就像盘桓在金柱上的巨大蟒蛇,只留下一双无情的兽眼,看着面前失态的太皇太后。
  “你可是我儿提拔上来的人,你竟敢这么对我。”她咬牙切齿地说着,“当年,我就该叫黄兴杀了你。”
  谢病春转着手中的银戒,轻笑一声。
  “你若是当日真的杀了我,也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他轻声感慨着。
  “你明明能这么心狠,让万岁冷落清流,逼得明笙去西南布局,又迫使郑樊也插了一脚,最后任由锦衣卫和安南的人折磨宁王府的人,宪宗,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可他偏偏违背过你两次。”
  “一次是专宠皇贵妃,一次是保下我。”
  薛珍珠眼睛微微睁大,目光落在谢病春的侧脸上,突然眉心狠狠皱起,露出强烈的厌恶之色。
  “不过是一个阉人,何须我儿如此保护,脏了自己的手。”她眉宇间的厉色几乎要凝成实质。
  “你让黄兴放火杀我,不过也多亏了这把火,我腰间那枚伤疤就有了解释,不然你这个懦弱的乖儿子,也不会放下心来,日日把我当做疼爱他的皇兄原谅他的证据。”
  谢病春缓缓走进,修长的背影笼罩着薛珍珠的身形。
  薛珍珠冷笑一声:“果然如此,这个废物。”
  “确实是,废、物。”谢病春轻笑一声,目光落在薛珍珠的眉眼上,轻轻吐出一口气,“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宪宗长得极像她的生母,可性格却是南辕北辙。
  ——“谢病春,从此以后你就叫谢病春了。”
  ——“谢病春,你说他会原谅我嘛。”
  ——“谢病春,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谢病春,这个伤疤,没了才对。”
  ——“谢病春,从今以后你不要离开朕的视线。”
  帝王总是用一种悠远的目光看着角落里的他,他性格懦弱却也带着一丝狠毒,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薛珍珠一愣,随后大怒,指着谢病春:“是你,是你杀了我儿。”
  谢病春并不说话,只是端起手中的酒盏。
  “太皇太后的陵墓早就备好了,娘娘也该见识一下了。”
  薛珍珠脸色大变,厉声说道:“胡说,宪宗在时,曾说过哀家要和明宗合葬。”
  谢病春呲笑一声:“皇贵妃不是也孤零零一个人躺着吗。”
  那盏酒杯已经抵到薛珍珠唇边,冰冷而强势。
  薛珍珠狠狠推开酒杯,不忿说道:“我有宪宗圣旨,哀家要见万岁,让我去见万岁。”
  她挣扎着要去开门,却不料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反锁着。
  “老祖宗喝酒吧,不要让万岁为难了。”
  门口,绥阳苦口婆心地劝着。
  “逼走宁王,亲子登基,甚至扶持誉王,争得是权势,也是争同寝的一口气。”
  背后的谢病春,对着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可,那是皇后的位置,贵妃娘娘。”
  薛珍珠转身,尖声怒喊道:“你到底是谁?这些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柳琛有了他的一切,我不过是想和他同寝,这有什么错!”
  佛像前的谢病春神色悲悯,乍一看,和身后的半人高的佛像神色格外相似。
  “那不属于你们。”
  薛珍珠愣在原处,脖颈紧绷,牙关紧咬。
  谢病春出柏寿殿时,天空飘起了小雪,他站在雪中,任由雪花落满全身,好一会儿才抬脚离开,结果却看到游廊下站着一人。
  ——娘娘。
  “我是特意来寻你的。”明沉舟微微一笑,撑着伞,穿着雪白的大氅,空中是细碎的小雪,她俏生生的站着,好似一只白绒绒的小猫。
  雍兴元年十二月初五,太皇太后,甍,举国哀悼。
 
 
第81章 
  冬至大宴后,谢延把內宫上下都整顿了一遍,宫内关闭了不少宫殿,也有不少宫娥黄门消失在这个冬日里。
  日子一闪而过,还有一月便到大年。今年的大年注定不会好过,连番大雪照成京城及其周边村庄不少房屋坍塌,不少百姓在冬日里受冻。
  内阁递了救灾的折子,谢延大怒,言钦天监办事不利,罢免了钦天监的监正等一干人,又让巡防营全员出动。
  今年的冬日格外奇怪,就像今日一大早明明还是太阳,可到了午后,乌云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半个时辰不到便下起雪来。
  不过一刻钟,雪雪子已经下大了,落在地上能看到清晰的雪花痕迹。
  明沉舟的伞已经被大雪没了表面,谢病春自柏寿殿踏出,一眼便看到她站在廊檐下的样子。
  “掌印。”明沉舟一笑起来,眉眼弯弯,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原本满腹的幽暗心思皆在这一笑中灰飞烟灭。
  谢病春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她不高兴地扁了扁嘴,这才走了过去。
  “万岁呢?”谢病春接过她的伞,随口问道。
  谢延自从冬至大宴后便格外黏人,一会不见人就要派人来寻。
  明沉舟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顺手把手炉塞到他手中,这才跟在他身侧,慢慢吞吞说道:“去见罗松文了。”
  谢病春一手撑着伞,一手握着手炉。
  灌着热水的雕花手炉小小一只,精致可爱,放在手心甚至还能晃动出水声。
  明沉舟很喜欢这种精致小巧的小玩意,一整年都是这样的小暖炉。
  “我不冷。”他低声说着。
  明沉舟立马伸手按着他的手腕,笑眯眯说道:“我也不冷。”
  她手指滚烫,细腻的指腹用力捏着他的手腕,好似一块温热的暖玉,令人爱不释手,瞬间忘记一切不快。
  谢病春轻轻叹了一口气,雾白的水汽落在空中,模糊了冰白的面容。
  “娘娘可以握着我的手吗。”他低声说道。
  明沉舟眼睛一亮,立马反手握着他的手,唇颊梨涡旋旋,得意说道:“我的手可比手炉要暖。”
  相比较手炉总是散发着过分的滚烫,人的手心总是带着不灼人的温度,放在冰冷的手腕上舒服地能让人眯上眼。
  谢病春垂眸盯着那只润白的手。
  明沉舟索性把手炉放回自己手中,自己和人手牵着手,十指交叉。
  “还冷吗?”
  “不冷。”
  谢病春缓缓握紧手指,连着微弱的空气都融不进去。
  “谢延非要我也跟着出宫,我说我不舒服,就把他赶走了。”明沉舟转回正题,长叹一口气。
  “太黏人了,那大眼睛跟小黑一样,走哪都是滴溜溜地跟着转,猫捉老鼠也没盯得这么紧的。”
  谢病春失笑,声音平静含着笑意:“娘娘当真不知为何?”
  明沉舟斜了他一眼,含含糊糊地说道:“知道,隐隐约约直到一点啦。”
  谢延不是迟钝之人,当时冬至大宴上,明沉舟这般毫不犹豫地跑向谢病春,他便察觉出不对劲,是以这几日一直跟在明沉舟后面,恨不得一眼就能盯出蹊跷来。
  “那娘娘还敢来。”谢病春挑眉,打趣道。
  明沉舟慢吞吞说着:“可我们已经五日没见面,这般偷偷摸摸,就好像话本里说的偷情,你不欣喜若狂就罢了,怎么还拿话顶我。”
  两人走的都是羊肠小道,假山环绕,枯枝遍地,雪花铺在地上,踩在地上便印出一个脚印。
  “陆行还能回来吗?”明沉舟故意踩了枯叶,随口问道。
  “他忙了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一下了。”谢病春脸上不见郁色,平静说道。
  明沉舟扭头看他:“掌印何时知道誉王和太皇太后要造反?”
  她踩了一块枯叶很多的地方,谁知那里竟然是一个坑,一个扑腾。
  谢病春眼皮子一跳,连忙伸手扶着她的手臂,把摇摇欲坠的人拉住,这才继续说道。
  “很早,薛珍珠并不是甘心失败的人,內宫已经不是她做主,外朝薛家也是大换血,她作威作福惯了,自然是愤慨的,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万岁。”
  明沉舟歪着头,眨眼。
  谢病春轻笑一声,漆黑的瞳仁露出笑意,便如枯树逢春,绿色盎然:“谢延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他满脑子都是你啊。”
  “太后娘娘。”
  那四个字好像刷子一般,明沉舟的耳朵不由泛出红意,连带着脸颊也红扑扑的。
  “解释就解释,喊我做什么。”她扭头,把人拉倒一侧的游廊上。
  大雪已经越来越大了,谢病春半个肩膀上都是落雪。
  “你怎么也不给自己撑一下。”明沉舟伸手去拍他肩上的雪,“然后呢,冬至大宴发难也太大胆了。”
  “她也想过别的,从万岁吃食上入手,可你管得太严了。”谢病春站在原处,任由她动作,笑说着,“你连谢延每天吃几块糕点都要管。”
  明沉舟皱了皱鼻子,不甘心地解释着:“一直吃糕点,他都不爱吃饭了!会长不高的,他已经比同龄人矮一截了!”
  她说着说着,突然愣在原处,露出惊讶之色:“怪不得,有段时间戴力一直喂谢延吃糕点,被我发现了,我才让绥阳盯着谢延吃饭的。”
  “是了,那段时间,谢延有时候特别爱睡觉,但有时候精神又特别好,我还以为他初登皇位太高兴了,就把睡觉和读书的时间都固定了。”
  谢病春把她冻得通红的手指握在手中。
  “因为这样,她才会这样铤而走险,誉王本就是她培养起来和晟王争斗皇位的人,谁也没想到跑出来一个谢延,原本誉王已经是弃子了,但他自己不甘心,也正好入了薛珍珠的眼,这才一拍即合。”
  明沉舟听得眼睛发亮,随口问道:“若是誉王和晟王争斗,你觉得谁会赢。”
  “都不会赢。”谢病春随口说着。
  明沉舟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一本正经说道:“我说的是,假如没有你的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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